在仇恨水的引领下,卢小闲和郭振在伏俟城里转了一大圈。伏俟城与大唐的城镇比起来,简直太小了,他们只用了大约半个时辰就全部转完了。
在送卢小闲回驿馆的路上,仇恨水不无得意的说:“不知卢公子发现没有,在大论的治理之下,这些吐谷浑人生活的很幸福,在他们的心里,对吐蕃要比大唐认可的多!”
卢小闲心中很清楚,仇恨水说的是事实,吐谷浑与大唐和吐蕃之间的三角关系永远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唐朝与西域诸国之间,有一条地形狭长的交通要道,称为河西走廊。从长安往西北方向出发,经过河西走廊,出玉门关,可到达西域;再穿过西域,可直抵昭武九国,甚至远抵大食国。吐谷浑汗国就位于河西走廊的南侧,扼守着丝绸之路的咽喉。如果吐谷浑与唐朝的双边关系如果良好,就能保障这条贸易生命线的安全与畅通。
不过可惜的是,从太宗一朝起吐谷浑与大唐的关系就一直显得不太友好。尽管太宗皇帝努力与吐谷浑建立睦邻友好关系,可吐谷浑却屡屡入寇河西走廊,严重威胁着唐朝边境与丝绸之路的安全。
吐谷浑采取阳奉阴违的做法,表面上经常遣使朝贡,背地里又频频入侵唐朝的西北边境,曾先后纵兵大掠兰州、鄯州、廓州等地。
贞观八年五月,吐谷浑又一次故伎重演,一边遣使入贡,一边又进军鄯州大肆劫掠。太宗皇帝终于忍无可忍,遣使对吐谷浑国王慕容伏允大加责备,并命他亲自到长安朝见。
慕容伏允谎称有病,拒绝入朝,同时又为其子尊王请婚,要求迎娶唐朝公主。
吐谷浑的这种做法看上去好像颇为自相矛盾,不可理喻。其实,他们这么做也不难理解,无非是一方面想多劫掠一些财帛,捞一些实惠,一方面又不想与唐朝彻底决裂,怕唐朝大动干戈,所以才会屡屡玩这种既当强盗又抛媚眼的不入流把戏。
吐谷浑自以为高明,其实是在玩火。
而玩火者必自焚。
这是千古不易的真理。
太宗皇帝对吐谷浑的求婚做出了非常明确的答复:要娶唐朝公主可以,但是吐谷浑国王慕容伏允必须亲自到长安迎娶。
慕容伏允再次当起了缩头乌龟,不但没有入朝,而且再度纵兵入寇,甚至扣押了出使吐谷浑的唐朝使臣。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太宗皇帝一再容忍,连续派遣十批使者与吐谷浑交涉,但是毫无结果,慕容伏允置若罔闻。
太宗皇帝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贞观八年六月,天可汗终于出手了,命李靖为远征军最高统帅,李道宗与侯君集为副统帅,辖唐军和突厥、铁勒、契苾等骑兵部队,组成六大兵团,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桀骜不驯的吐谷浑发起了一场规模浩大的战争。
吐谷浑地域辽阔绝险,骏马日行千里,有城不守,随水草而居,惯用“老鼠戏猫”的战法,与中原历代王朝周旋。正因为如此,几百年来无论胜负都没有伤到元气。但是这一次,吐谷浑碰到的是大唐最牛的军礼李靖。
李靖不愧为千古名将,一出手就把吐谷浑军打的大败。
吐谷浑战败远循,重演“老鼠戏猫”的把戏,太宗皇帝诏令唐军主力搜捕伏允。唐军多路大军出青海湖,越六百里流沙,行军数千里,追至且末,将慕容伏允斩杀,吐谷浑之战取得圆满胜利。
………………………………
第二百三十九章 青稞美酒
慕容伏允败亡后,唐朝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处置吐谷浑这个国家。
当时选择有两个:第一,把它从这个世界上抹掉,在其地建立羁縻州府;第二,扶植一个亲唐政权,让它在唐帝国的西大门站岗,防范并制约西域诸国。
很显然,后者比前者更节约成本,更高明,并且在道义上显得更为堂皇。
在这种情况下,慕容伏允的长子慕容顺被太宗皇帝推到了前台。
慕容顺从小就被送到长安当人质,久居内地,对中原王朝有亲近之感,当然他最适合充当吐谷浑新的国王。
贞观九年五月太宗皇帝下诏,特准吐谷浑复国,册封慕容顺为吐谷浑第十八任可汗,兼大唐的平西郡王。此外,太宗皇帝还命凉州都督李大亮率部留驻吐谷浑,以防慕容顺镇不住人心。
吐谷浑平定后,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又像往常一样热闹起来了。
然而,表面的繁荣之下却隐藏着新的危机和隐患。
不久,慕容顺被国人杀害,立其子慕容诺为国王。慕容诺继位时年幼,国内大臣争权,发生内乱。太宗皇帝诏命大将侯君集扶助,荡平了反对势力。
正因为大唐把吐谷浑打的太惨,让吐谷浑失去了元气,才为后来的吐蕃灭吐谷浑埋下了伏笔。
事实上,吐谷浑国除了慕容家族是外来的鲜卑人,大多数都是羌人和党项人,他们的生活习惯和信仰与吐蕃相近,心向吐蕃也在情理当中。
卢小闲瞅了一眼仇恨水,话中有话道:“大论把吐谷浑治理的如此之好,在你眼里或许是好事,可在吐蕃赞普那里,恐怕就不这么想了!”
听了卢小闲的话,仇恨水脸色一变,不再说话。
卢小闲微微一笑。
打蛇就得打七寸,吐蕃赞普便是钦陵的七寸,只要死死盯住这个七寸,钦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
回到驿馆,郭振掩了门,立刻质问起卢小闲:“卢公子,你今天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什么哪一出?”卢小闲莫名其妙。
“关于跪拜的事,陛下什么时候那样交待过你?”郭振的脸黑的像锅底一样。
“陛下没交待过,这都是我瞎编的!”卢小闲哈哈一笑,像说着一句无足轻重的事情。
“你……”郭振指着卢小闲,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个卢小闲,胆子也太大了,竟敢矫旨,这要让陛下知道了,那可是死罪。
见郭振这副模样,卢小闲摇摇头,叹了口气道:“郭大人,咱们此次前来吐蕃的目的,想必你也很清楚。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什么是外交,说穿了就是想方设法使本国的利益最大化,其他一切都是为这个目的做陪衬的!”
郭振还是头一次听过这样的话,仔细想想还直是那么回事。
“陈行焉当年出使吐蕃,因下跪之事被扣留了十来年,最后死在了吐蕃。这件事情看似他很有节操,实际上作为使者来说,他却因小失大了!”
郭振瞪大了眼睛,他不知卢小闲又要说出一通什么歪理邪说。
卢小闲顿了顿,接着又说,“陈行焉出使的任务就是设法修复大唐与吐蕃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可他却拘泥于个人的节操,把出使的目的忘的干干净净,虽然在吐蕃这十来年保住了个人节操,但对国家却没有任何益处。从这个角度讲,他的出使是失败的!”
郭振似有所悟:“所以你才编了陛下交待的那段话?这也是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的手段?”
卢小闲点点头:“是呀!只要能达此行的目的,别的都不重要,什么矫旨,怎么跪拜,这些都不是事,该做的时候就去做,算不得什么!”
“要是钦陵真让你跪,你会跪吗?”郭振追问道。
“跪就跪吧,多大点事,又死不了人!”卢小闲不屑一顾道。
郭振在入朝之前,没少做过坏事,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他本以为自己就够没节操的了,可与卢小闲一比,他才发现,自己的与卢小闲压根就不在一个档次。
卢小闲一副了然在胸的模样:“再说了,我把那番话摞在那,就是我想跪,他钦陵也不敢让我跪。钦陵心里很清楚,这事要让赞普知道了,绝对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郭振心有余悸道:“也够玄的了,若不是仇先生拦的及时,这事还真不好说!”
“你以为钦陵是傻子?”卢小闲白了一眼郭振,“他早就算好了仇先生会阻止我,就算没有仇先生,他也会想别的办法给自己台阶下的!”
原来,一切都在卢小闲的掌控当中,害得郭振瞎操了半天心。
“那陛下亲笔信的事情呢?怎么办?”郭振又问。
“这和下跪的事情异曲同工,自己慢慢想去吧!”卢小闲懒得再给他解释。
钦陵这里应付过去了,可是到了逻些城见了赞普,又如何应付呢?
郭振有些头疼,他也懒得再去想,反正卢小闲总会有办法化解的。
可他还有一个疑问,若不问清楚了,实在憋的难受。
郭振刚要开口,卢小闲却如未卜先知般的先说话了:“你是想问我用那个葫芦搞什么名堂吧?”
郭振老老实实点头,他的确很想知道。
卢小闲呵呵一笑:“我是借那个葫芦告诫钦陵,做人做事要留点余地,至少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郭振不以为然道:“你说这有用吗?他怎么给自己留后路,难道你还指望他投靠咱们吗?”
“真叫你给猜中了!”卢小闲神秘兮兮的说,“离开之前,我附耳给他说的几句话,就是让他在走投无路时,可以来投靠我们!”
郭振惊骇的嘴都合不住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话都敢说!”
“当然敢说了!你没发现他听完我说的话有什么异样吗?”
郭振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什么异样呀?他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任何表示,这就是异样!”卢小闲意味深长的说,“你想想看,假如是你,敌国的人告诉你,当你走投无路时可以来投靠,你会没有任何表示吗?”
郭振听了不住点头,卢小闲分析的很有道理,说不定钦陵真的动心了。
傍晚时分,仇恨水领着莽布支来到卢小闲的帐房。
跟着莽布支同来的几个随从,把带来的美酒美食一一放在毡子上,然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莽布支早没了白日见他时的严肃,爽朗的笑道:“卢公子,你请我喝的那坛酒让我记忆犹深,我向你许诺过,你若来伏俟城我便请你喝酒,今日我们一醉方休!”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卢小闲脸上同样绽放出笑容来,“我已经感受到玛本的热情了!”
莽布支招呼卢小闲和郭振落坐,他们二人盘腿坐在面对门口的方向。莽布支和仇恨水作为主人,背对门口坐了下来。
莽布支果然够热情,一边往卢小闲跟前递着食物,一边向他介绍。
酥油浇面疙瘩、奶酪糕、肉饼、奶酪包子、糌粑糊,不一而足。卢小闲头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吐蕃美食,当然不会客气。
听了莽布支的介绍,卢小闲才知道,以前吐蕃的食物很简单,文成公主嫁入吐蕃后,大量烹调原料和技法传入,吐蕃的烹调技术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卢公子!这是吐蕃最好的青稞酒,来尝尝!”莽布支将卢小闲面前的酒碗倒满。
吐蕃男人的一生,绝大多数时间是和酒度过的。真正的吐蕃男人不可以没有战功和女人,更不可以没有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好男儿在酒桌上,即使是死敌,煮酒论谈后,也会生出英雄间的惺惺相惜之情,冰释前嫌。
卢小闲和莽布支举杯推盏,帅气、豪气、霸气,统统迸发,仗义干云,肝胆相照,酣畅淋漓,毫无芥蒂。
卢小闲更是话匣子立刻爆开,海阔天空古今中外一股脑儿涌动出来,说个滔滔不绝,水漫金山。
也不知喝到了几时,四人都醉倒在了帐房内。
第二天醒来时,卢小闲这才发现,莽布支和仇恨水已经不见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有郭振还在呼呼大睡。
卢小闲揉揉晕晕乎乎的脑袋,嘴里嘟囔着:“我的酒量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差了,看来青稞酒果然不一般!”
其实,还真不是卢小闲的酒量变差了,而是因为刚到伏俟城的高原反应,让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所以都会有才会有这样结果。莽布支和仇恨水就不一样了,他们长年在高原上生活,所以醒酒要比卢小闲醒快。
吃过早饭,郭振还没有醒来。
卢小闲也没有叫他,而是唤来一个伺候的他们的吐蕃人,让他引着自己出了驿馆。
这个吐蕃人名叫巴桑,略微懂得一些大唐话,所以才被安排来负责照顾卢小闲一行。有了巴桑在,卢小闲就不用担心语言不通的问题了。
………………………………
第二百四十章 不速之客
巴桑虽然也在伏俟城居住,但他却并不知道乞力徐的住在哪里。好在伏俟城就这么大,想要打听也不算什么难事。在巴桑的一路询问下,他们终于找到了乞力徐的住所。
在后世的史书中,卢小闲了解过乞力徐这个人。
乞力徐在吐蕃的历史上算个能臣,他遇事冷静,能够灵活处理,深得几任赞普的信任。后来,乞力徐还做过吐蕃的大论,曾对多次代表吐蕃出使过大唐。
以乞力徐目前在吐蕃赞普心中的地位,卢小闲不可能绕过个人去,而且乞力徐在他的计划中是相当重要的一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专程来拜会乞力徐。
卢小闲让桑巴上前去交涉,桑巴对乞力徐府上的看门人说了一通吐蕃话,看门人飞也似的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吐蕃官员从门内出来。
卢小闲从这个官员袖上缀的金告身判断出,此人应该就是乞力徐。
卢小闲很客气的向乞力徐施礼:“见过昌本大人!”
昌本是吐蕃官职的一种,主要管理刑事审判职责,相当于大唐的大理寺寺卿的职务。
乞力徐瞅了一眼卢小闲,并没有答话,而是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轻声说:“是大周使者卢公子吧,请跟我来!”
乞力徐竟然能说一口标准的长安话,这让卢小闲没有想到。想想也是,能被吐蕃派往大唐做使者的,必然有过人之处。不像卢小闲,连一句吐蕃话都不懂,估计被人骂了,还笑呵呵的朝人竖大拇指呢!
更让卢小闲没想到的是,自己并没有自报家门,乞力徐竟然能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看来他也是在关注着使者团一行。
……
“哦?他去见乞力徐了?”听了仇恨水的报告,钦陵没有任何表示。
他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但这事也在情理当中,以卢小闲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乞力徐是赞普的亲信。
沉吟片刻,钦陵微微颔首道:“这个卢小闲,果然不简单!”
“大论!我们现在怎么办?”仇恨水询问道。
“什么怎么办,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由他去吧!”钦陵叹了口气。
“可是……”仇恨水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钦陵面沉如水,“他不管是去见乞力徐,还是到逻些城去见赞普,我们都不能拦着,也没理由拦着!该来的总会来,静观其变便是了!”
仇恨水点点头,以钦陵现在的处境,很多事都有所顾忌,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就在这时,有卫兵前来禀报:“大论!有一个大周的道士指名要见您!”
“大唐的道士?”钦陵莫名其妙,向卫士询问,“什么道士!”
“他说他是跟大周的使节团一起来伏俟城的!”
仇恨水在一旁道:“没错,这个道士的确是跟使节团一起来的!我见过他,他也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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