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钰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燕弭私下里念起萧逸时,便不时的朝着老天爷拜上一拜,求九天的月上老儿赐门姻缘,不过求的却不是自己的姻缘,是求那月老,赐个悍妇给他那嚣张的萧逸哥哥,好一物降一物,治住他。
而燕弭的这一心愿,在得知萧逸娶了苏钰以后,画上了个圆满的句号。
“悍妇”这个词语,苏钰觉得似乎不太适合她,因为苏钰自觉很多时候,她还是比较温柔贤淑的。不过说起温柔贤淑,苏钰用手抚摸一下小腹的位置,心头想着,若肚子里怀的是个女儿,还是要像衣衣那样,才漂亮可爱。
并州的事情渐渐稳定下来,苏钰也算放下了心,可想想书生如今身体愈发病弱,支撑着他没日没夜处理繁杂事务的,就是书生要为衣衣报仇的决心。
苏钰不想书生太过操劳了,从小到大,他们两个的想法最是相似,若她能到前线去帮上书生一把,总能为书生减轻些负担。
而苏钰也想向唐折,为衣衣讨一个公道,也为多年前的她,讨一个说法。
出行之时,苏钰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快马加鞭的,奈何孕中到底娇弱,稍稍动弹的多了,浑身的疲乏劲儿就来了,不过这孩子,也不似有的那般磨人,苏钰觉得自己只是常常困顿了些,食欲倒还好的很,都道酸儿辣女,她却是愈发爱吃甜食了。
坐着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走了好些日子,晃晃悠悠临进西川边境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书生他们驻扎在那里的大营。
大营中,是个副将在守着,那副将认识苏钰,瞧见她来了,便十分高兴的告知,说是书生的队伍首战大胜,连连攻下了西川三座城池,如今书生和前来增援的曾丛,已经往着最前方驻扎了。
苏钰听着,也为书生感到高兴,在营中稍做逗留,简单用了些饭菜,便坐着马车,往书生所在的地方去了。
在并州的时候,为苏钰赶车的是位老马夫,虽然速度慢了些,可是马车却赶的十分稳当,可临近西川的时候,那老马夫却不适应了水土,上吐下泻病倒了,于是赶车的,就换成了眼下一帮年轻的小伙子。
本来跟着苏钰赶路的,就一两个人,可到了大营处,那副将觉得进了西川,人少了不稳妥,于是便点了营中几个机灵的小兵,一起护送苏钰。
年轻的小伙子,性子大多都是有些燥的,将马车赶的速度倒是飞快,不过却让车里的苏钰,有些受不消停,一向没有吐过的她,被颠簸的爬在车窗上,简直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苏钰靠着车壁坐在马车里,感觉一阵心慌过后,就是浑身的乏力和困意。
几个小伙子见将苏钰折腾的不轻,也觉察出是自己鲁莽了,于是自主的,便将速度缓了下来。
可走了一段路,路面愈发崎岖坎坷起来,于是有个见识广阔些的小兵,就提议换条平坦的路走。
换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钰盖着毯子在马车里窝着打瞌睡,并不知晓这件事情,可这路一换,便换出了事。
那小兵选择的道路,要靠近甬江一带,平日里那条道路或许走的人并不多,可好巧不巧,今日正碰上了有事出城的甬江兵将。
口音不同,服饰不同,这一下子两方一碰头,立马就拔刀红了眼睛。
那赶车的小兵倒还机灵,调转马头便往回跑,可对方人多势众,不大一会儿,就有一群人抄近路,堵住了返回的路。
苏钰等人迫于无奈,便弃了马车,朝着路旁的山里跑去。
借着头顶隐隐的月光,脚下磕磕绊绊,苏钰数了数一行六个人,分了三路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若逃出去了,便去请求救援,若没能逃出去,就往深山里走,能拖便拖。
说起来,也是孽缘深重,跑路的时候,苏钰借着对方火把,认出了那甬江兵将领兵的人,就是之前驻守甬江的草包杨助的手下,当初将她塞到牛车里交给唐折时,这家伙可没少推推搡搡。
就算撇开如今并州和西川的关系不说,就那杨助的女儿杨莆与她的恩怨,就足以让那自私小气的草包杨助派大军搜山,剁了她出气。
如今这里靠近甬江,对方人力物力充足,眼前留给她的,只有往深山老林里跑,才能拖延更长的时间。
若庆幸,他们当中有人跑出去了,等待来书生的救援,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没能等到救援,要么被抓住砍死,要么,就是在深山老林里耗死。
本来依着苏钰的身手,在山脚寻个敌人的薄弱之处杀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可苏钰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跑了不过二里路,便感觉腹中隐隐作痛,跑的动作加剧了,疼痛也会愈发明显起来。
无奈放慢了动作,苏钰捂着小腹靠着一颗树缓了片刻,寒冬腊月,额上起了津津的一层汗。
西川的天气比之并州和边关,气温没有那么寒冷,山林的树上,叶子还没有落干净,夜风一吹,扑簌簌的往下掉着。
同苏钰一起逃跑的小兵,年岁不过十四五,真正的战场也未上过几次,头一回遇到这般走投无路的时候,急的团团转,本想扶着苏钰再跑,却见苏钰摆摆手,有些跑不动了。
眼看远处点点的灯火追的越来越近了,苏钰扶着树起身,咬牙坚持朝着山里面去了。
边走着,心里还在盘算着时间,想着就算是老天眷顾,有人跑去书生那里求救了,书生派人赶来营救,救不救的下还需两说,而紧接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甬江城,若无完全的准备,贸然然攻下一座城池,简直犹如天方夜谭。
奔走的久了,苏钰只觉得自己的小腹越来越紧,疼痛越来越剧烈起来,脚下的步子,也愈来愈沉了。
感受到了身边小兵的紧急,苏钰再次扶着树停下,推了推那小伙子,底气有些不足,劝告道:“你先走吧,不要管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那小兵正是之前提议绕路的那个,看看追兵密密麻麻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再看看难以跑路的苏钰,犹豫了一瞬,撒腿向前跑了几步。可很快的,又折了回来,声音有些颤抖的朝苏钰说了句“冒犯了”,便一弯腰背起苏钰,借着隐隐的月光,朝着更深的山里跑去了。
如此一来,倒是又向前逃了几里,可是手脚灵便的人尚且难以逃脱,更莫说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了。
一开始的时候,苏钰觉得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和踩踏树叶发出的声音,可过了一会儿,隐隐便能听见人们交头接耳说话的,呼喊的声音。
“抓住他们!”
“他们就在前面!”
“已经死了三个了,还有三个!”
“抓住他们!”
苏钰听着那声音几乎已经到了身后,心头一阵慌乱,脑子里却清楚,他们一行六个人,死了三个,除却他们两个还剩一个,怕是那一个人逃出去的机会不大,顺利寻到书生救援的可能,也几乎已经没有了。
火把照的四周围明亮亮的,身背后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敌人带着寒气的刀锋。
有人一刀砍来,那背着苏钰的小伙子侧身一躲,将苏钰放下,护在了身后,声音都带了哭腔,“姑,姑娘,我们,我们怕是要死了。”
苏钰靠着一棵树站稳,冬夜里汗水已经湿了后背,听了那小兵的话,却没有回答,只看着敌人的大刀砍过来的时候,一抬手,拔出了身背后的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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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夜袭甬江
喊杀声在耳边响起,刀刃相撞间,凤鸣发出一阵阵嗡嗡的低吟。
脚下的步子沉的似铁,杀伐间喷出的鲜血渐在脸上身上,混合着后背津津的汗渍,混为一片。
不知杀了几个人,苏钰只觉得自己脚下磕磕绊绊都是尸体,那同她一起的小兵也已经杀红了眼睛,受了重伤,仿佛疼痛的不是自己,仍旧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可奈何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先是发现她们的一两个,然后三五个,然后几十几百几千人,都开始从山腰处往过来了。
苏钰看看漫山遍野的火把,觉得到底是道路走尽,退无可退了。
小腹的疼痛搅的神经生疼,苏钰颤抖着,望了望头顶的月亮,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萧逸,怕是他注定要孤苦的活过余生了,这次不仅是她要走了,她还自作主张,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嘈杂,苏钰砍断身旁一个人的胳膊,沾满鲜血的手握着凤鸣,靠着树勉强站稳,甚至觉得呼吸一下,都有些困难。
这一次,她怕是逃不掉了。
听着耳边的刀声近了,苏钰甚至无力再举起胳膊,只慢慢闭上了眼睛,等着死亡的那一刻。
可下一秒,苏钰听到的,却还是漫山腰里,人声嘈杂的喊叫声。
苏钰耳朵被吵的开始嗡嗡作响,听不真切人们在喊些什么,只半睁着眼睛,瞧着山腰处举着火把的人,有抱着头求饶的,有倒地惨叫的,还有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的,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下再没有人去在意她的生死。
那同她一起的小兵身上挨了无数刀,苏钰觉得这小子也是命大,还喘着一口气,爬过来朝着苏钰道:“姑娘,姑娘,我们好像得救了,军师的兵马来救我们了。”
苏钰靠着树缓缓坐在地上,趁着没人再来攻击他们的空挡,稍稍缓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淬了声,“放屁!”
苏钰心里清楚,就算是余下的那一个活着的人逃了出去,书生发兵前来,速度也绝对没有这么快。人都道,快死的人眼里心里都会出现一些幻想,想来是她和身边这小子,都要死了吧。
死了也就死了,苏钰觉得,黄泉路上碰上娘亲或许有些不可能,不过走快些,说不定还能赶上衣衣,她当年可是暗暗和衣衣发过誓的,来世她做个男子,一辈子就娶衣衣一个人做老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衣衣便宜了书生他们。只是也不知黄泉路上有没有马车,若有的话,她还会让自己身旁这小子赶车,毕竟黄泉路或许没有山路这般颠簸,这小子赶车也确实够快,只是再私自绕路的话,一定将他痛揍一顿再说。
用手抚着小腹,苏钰脑子里最后想到的,还是萧逸,想着若这世上有魂魄,她一定给萧逸托一场梦,他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光景要走,不要像三年前那样孤苦一场,她要告诉萧逸,她不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他,要他找个好的姑娘,伴过此生吧。
念想到这里,苏钰心口疼的呼吸一滞,耳畔却似乎有人带着些焦急唤道:“阿钰,阿钰。”
苏钰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了一瞬,只瞧见一个雪色的人影,在她面前轻唤。
眼前渐渐清楚了些,天空中皎白的月光和周遭隐隐的火光,为那人脸上镀上一层柔柔的光华,虽然雪色的铠甲上沾了些泥土和血渍,但仍旧遮不住那人眉眼如画,姿态出尘的清俊潇洒,尤其一双眼睛灼了几分焦急,如清凌凌半湖冰水,燃起了一抹赤色火焰,将原本眼梢几丝媚意,染成如刀似戟的凌厉。
苏钰心头一怔,张张口,唤了声,“财主?”
曾丛见苏钰眼睛稍稍回神,清硬了些许,忙应道:“是我。”
苏钰得了回应,胸口撑着的那股劲头渐渐消散,身体一软,朝着地上倒去。
曾丛及时的将苏钰轻轻接在臂弯里,伸手搭在苏钰脉上停留了片刻,脸色一变,转身将她背在了背上。
脚步的起伏一晃一晃,伴随着耳边闹吵吵的喊杀声,苏钰附在曾丛背上,小腹的疼痛和身上磕磕碰碰的伤口已经疼 的麻木,只觉得下身似乎不受控制的,有温热的东西滑落。
苏钰有些昏沉,抵在曾丛背上,低声的道:“要不你放我下来吧,我似乎,弄脏了你的衣服。”
曾丛脚步不停,一双眼睛稍稍有些动容。
“别说话,我带你去寻黄大夫,他医术很好的。”
头脑的意识越来越淡,苏钰挣扎着道:“我怕是,没有机会喝到黄大夫的黄连汤了。”
“你会的。”
曾丛背着苏钰的手愈发揽紧,“你当年说过的,若我以后走投无路无依无靠了,可去寻你帮助,你如今是想说话不算话么?”
“自然不是。”
“那你便好好的,你还有你的孩子,我带你们下山。”
耳边的刀剑声喊杀声还在不断的响起,苏钰伏在曾丛背上,随着他走动和躲避刀剑的姿势晃动了几下身体,将她身上沾染的血渍泥渍,统沾在了他雪色的铠甲上,曾丛不曾在意嫌弃,弯弯曲曲坎坎坷坷的山路有好几里长,他一直背着她走啊走,走到了什么时候苏钰不知道,只知道朦朦胧胧当中,她再没有经受过颠簸,一直在一个极其温暖柔软的地方沉沉睡去,而心底里,随着曾丛深深浅浅的脚步,慢慢暖到了心里。
他果真,是将她当年乌鸦嘴的一句承诺,当了真。
耳边由吵闹便成了安静,再由安静,变成了沉沉的死寂。
苏钰不知晓自己昏迷了多长时间,慢慢睁开眼睛后,稍动了下身子,只觉得此时浑身疼痛,仿佛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抽走大半儿,如今抬一抬手掌,都有些疲乏无力。
第一时间,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平的,就算是有孩子,依着这个月数,也该是不明显的时候。
正巧进了屋里的人瞧见苏钰这个动作了,语气不好的抱怨道:“都有了身孕还到处乱跑,要不是我家公子英明,怕是你们娘俩儿,小命都丢了!”
苏钰一听大夫这话,心头一喜,忙问道:“我的孩子还活着?”待扭过头,苏钰一看,才发觉那曾丛说话果然算数,眼前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诊治的大夫,就是当年按爱在药材里下黄连的黄大夫。
“哼!”那黄大夫面色不善,冷哼一声道:“现在是还活着,若是再折腾一次,大罗神仙都保不了他!”
苏钰缓缓做起身来,道了声,“多谢黄大夫。”
那黄大夫偏生不受这份感谢,仍旧倒腾着他的那些药材,一边把给苏钰配好的药,一包一包包好,一边拉着脸,朝着苏钰 叮嘱道:“切记,不可跑跳,不可动怒,不可食用寒凉之物,不可心哀。”
苏钰点点头记下来,又朝着那黄大夫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
三天?苏钰细一琢磨,又问道:“这里是哪里?”
那黄大夫捋了捋胡子,将药包分好给一旁服侍的丫头,简练回答道:“甬江。”
甬江?
这一下子,苏钰更为震惊了,“可是占下了甬江?”
“没错。”那黄大夫点点头,“你这丫头命大,被困山上那夜,正好是温军师和我家公子夜袭甬江那夜。”
苏钰想想,恍然道:“正巧那甬江一半儿的人马都不再城中,而是去山上围剿我,所以甬江城攻破下来,十分容易。”
那黄大夫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义正言辞道:“休想从我这里套出什么消息来,我不过看病救人,不说世事。”
苏钰白眼儿一番,小声鄙夷道:“你个糟老头子能知道几分前因后果!”
纵使声音小,似乎还是被那耳朵尖的黄大夫听到了,不屑道:“术业专攻,老夫看待军事,就好比丫头你学医术一样,不精,却也入门。”
苏钰一听,自信满满道:“我阅读了上百本医学古籍,医术自然也是学的相当好的。”
说罢,苏钰又忆起了萧逸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