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燕礼手握重权,控着天下之势,可突然人没了,若当时没有人站出来取而代之,那么大梁天下,又会陷入诸家纷争的局面。
其实本来,子承父业天经地义,可当时燕贤王唯一的儿子还在襁褓中嗷嗷待哺,若一个乳臭娃娃登基称帝,莫说难以震慑周边几国,就是大梁百姓朝中重臣,也是难以掌控,所以当时,登基为帝最合适的人选,就变成了贤王燕礼的亲弟弟,当今的皇帝陛下。
如今苏钰基本确定,几位师傅就是当年燕礼身边的那几位重臣,如果当年是他们携了贤王燕礼的孩子归隐,说明当年,是有人想对他们,或是对那孩子不利。
如今想想,若那孩子慢慢长大,能够威胁到的人,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
自古以来所有的帝王,一旦手握实权,定然不会让朝中有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若有,一定也会想尽办法铲除。
若当年的大火果真有着隐情,那么皇帝想要杀死贤王燕礼的孩子,也是意料之中,而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定然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苏钰心头一惊,联想到梁鸿说过的话,猛的一抬眼,对上曾丛望过来的眸子,确认道:“你是说,当今皇帝陛下,也想杀死我的几位师傅,当时在青云岭中下了杀手的黑衣人,就是皇帝派去的人?”
一阵风起,花落的更紧了,曾丛将茶水倒出,落在盏中的花瓣儿随着水流的冲击,在细腻白润的杯中快速的打着旋儿翻滚,茶汤遇到梅花,两者的味道在袅袅的热气中碰撞融合,独有一番妙不可言。
面对苏钰想要确认的话,曾丛不曾言语,只笑了笑,满目柔光,里面尽是对苏钰的赞赏之意。
苏钰了然,点点头,这么一想,那梁鸿若控住了贤王燕礼的孩子,必定还要留着两位师傅作为证人,来证明那孩子的身世,那么两位师傅在梁鸿那里,倒是要比旁的地方更安全些。
一转念,苏钰又朝着曾丛问道:“那魏同的人,也想要杀我几位师傅么?”
曾丛点点头,“义父确实想。”
苏钰目光一凝,提了几分警惕,却听耳边曾丛又道:“不过,我不想 。”
听曾丛这样一说,苏钰即刻长舒了一口气,打心眼儿里觉得,这财主说出口的,必定都是实话,不会骗她。
四下里看了看无人,苏钰悄悄凑近,朝着曾丛好心劝道:“想来你那义父,还不知道你有了二心,若知道了,你定然也会危险重重,到时候若实在不幸,你走投无门之时,可去江湖上寻我,我苏钰苏大侠武功高强,保你无恙。”
若换做旁人,定然会骂苏钰乌鸦嘴,但曾丛听着,倒觉得苏钰这话说的无比诚心,也相信若有一天他当真陷入险境,走投无路,她心底的善良,也会帮他一把。
神思一转,曾丛忽的回到极其绝望的那个雨夜,他的娘亲揽着他死在街头,他从城东叩头到了巷尾,没有一个人肯施舍给他半个铜板,好让他买张破席葬了娘亲。
饿了一天一夜,幼小的他最后抱着一团潮湿的稻草回到他们栖身的那个角落时,娘亲的尸体已经被府衙的人用破车拉走。
他在雨中赤着脚追逐那拉死人的破车,脚皮磨破了,追了几里地,也没能追赶的上,眼睁睁的看着那肥胖的官差,边赶着车子边淬上一口痰,咒骂着贱人贱命的话,而他的娘亲,还保持着抱着他时那蜷缩的姿态,如扔破布一般,被堆在破车的最上层,那下面或是枯瘦如柴或是鲜血淋漓的,尽是已经僵死了的人。
那时候他跪在雨地里绝望无依,不知道娘亲要被埋在哪里,也不知晓他以后要去向何方,当真算是走到了绝路,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助过他。
走到绝路的感觉,他尝过,所以步步为营,想要以一己之力,拼命改变什么,却不敢再想,若有一天再陷入绝境,还有没有勇气像以前一样,活下来。
如今,手头有了些势力,为权为利向他示好的人比比皆是,酒席之间称兄道弟的人也数不胜数,只是从没有人出口承诺过,说若哪天走投无路,要护他周全的话。
心头触动,曾丛回过神来,望着苏钰琥珀色的眸子,那里面虽满是精明灵动,却清澈的如一湾未曾染过的泉,从那里面,曾丛直望到了其中的自己,微笑淡淡,情思浅浅。
与曾丛聊过片刻,苏钰一直以来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些许,但仍旧有些惦念,便朝着曾丛道:“那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我的两位师傅在哪里?”
曾丛摇摇头,“不知晓,若旁人都能知晓,那才危险。”
苏钰点头,觉得财主说的如此有理,便闭上了嘴巴,不再追问。但想想已经被害的三师傅,苏钰又暗自下定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若有机会,一定手刃那梁鸿,为三师傅报仇!
与曾丛坐着寒暄了片刻,家长里短的扯了一顿,临走的时候,苏钰八卦的心起了,又朝着曾丛问道:“你与那婉婉小姐怎么样了?”
曾丛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
苏钰可惜道:“我有个小师妹叫做衣衣,生的十分漂亮,而且为人温柔可爱,只可惜她已经被书生盯上了,我也只能先紧着将衣衣说给书生了。”
曾丛不以为意,看看苏钰,只轻声道:“不急。”
苏钰点点头,瞧着曾丛这般漂亮的人儿,也定然是不愁媳妇的,所以不曾再替他操那姨妈心,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落的花瓣儿,便朝着来处去了。
刚走了两步,苏钰看看远处的院墙,捂着胸口感受了一下,似乎还有那么些些的疼,于是回过头,见财主将头扭向了别处,顿时脚下步子如生了风,极快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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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蜻蜓点吻
若说苏钰从并州前去京城的时候,身旁有子成相护,其实心里是感谢萧逸心细体贴的,可自打苏钰去了曾大财主那里一次后,子成撇着嘴巴幽怨的模样,夸夸其词的在苏钰耳边说着他家主子的好处时,苏钰觉得像蚊子绕耳,嗡嗡作响,让她直接有了想打人的冲动。
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苏钰好奇道:“我去寻书生大奎的时候,与他们畅谈了整夜,也不见你这般呐?”
子成一扬脑袋,理由万分充足,“他们与我家主子相比,不具有威胁性。”
苏钰恍然大悟点点头,故意气他道:“经你这么一提点,我倒也确实觉得那曾丛要相貌有相貌,要气度有气度,还温柔可亲,善解人意。”
子成脸色一沉,“我家主子也生的英俊,想当年对战北狄的时候,与那北狄的公主只见过一面,那公主便退了兵,送来想要和亲的书信呢。”
竟有如此八卦的消息,苏钰凑过去,追问道:“那为何没有去成亲呢?萧逸身为大梁将士,牺牲他一个,成全大家伙,岂不是更光荣些。”
子成一听,心头不服的很,反驳道:“夫人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两军交战,岂能用美色求和?”
苏钰想想萧逸贴近她时,眉目间略带的魅惑之意,心中暗暗道,那家伙分明也是个善用美色的人。
不要脸!
其实从曾丛那里出来之后,苏钰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先不去寻找两位师傅了,她不敢保证身后有没有人跟暗中跟着,利用她找到两位师傅灭口,与其做那钓鱼的饵,不如将这件是事情先放上一放。
收拾了收拾行礼,从傜娘那里牵马离开的时候,苏钰看着眼前不同的岔路,忽的,也不知该何去何从,就像天大地大,似乎再没有一个地方称得上是家,就像天上成群的大雁,飞着飞着,忽然同大家落了群,找不到方向。
也或许萧逸那厮除了阴险狡诈,也擅长算计人心,就比如苏钰牵着马茫然的时候,子成就过来,邀苏钰一同前去并州。
苏钰本摇了摇头,子成似是已经料到,胸有成竹的道:“我家主子说了,你若不回去,他就发兵攻打定县。”
苏钰顿时想骂那萧逸阴险,可说起来,她当初也是允诺了要做他的谋士的,半路途中擅离职守已是不好,若再一走了之,更是说不过去,她苏钰即说到了,便做的到,所以骑上马儿调转马头,随着子成前往了并州的方向。
半路途中,经过那桐乡镇的时候,村子里的面貌仿佛是比前一段时间好上了许多,至少那多年之前百户开始征集民款修建的水渠,看到了些初成的规模。
苏钰稍一打听,才知道这村子里的百户换成了萧家少夫人的远方亲戚,名字叫做张大牛。
这大牛苏钰还有记忆,记得当时他受了伤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哭泣,她还将身上仅有的一件值钱的首饰送给了他,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这一带的百户官。
苏钰想着,莫不是当初自己看错了人,这大牛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狐假虎威的人,假冒着她的名义混饭吃?稍一打听才了解,当地人对这新任的百户官赞不绝口,只道他勤劳朴实,是真心想带着大家把日子过好的人。
人们这样一说,苏钰手中握着的剑又放下了,如此这般品性,借她的名义行事也是可以,不过细想一下,与其说是借的她的名义,还不如说是她背靠大树,人家借的是萧逸的名气。
这么一想,苏钰觉得,自己这夫君似乎好像也许可能确实不错,论起哪样来,都比当初去家里说媒的,那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人强上不止百倍。
再细想,果然果然!
一路上,苏钰与子成边斗嘴,边欣赏着沿途的风景,路过的每个城镇,人们都开始欢天喜地的,准备着过年用的东西,手艺人的灯笼炮仗,富贵人的酒肉新衣,条件困难些的,也会准备准备柴火,打扫打扫房屋,除夕的时候,也想着在桌上为家人添上一道素菜,沾一沾新年的喜气。
苏钰在路上边看着,心里感受着这份热闹,也开心了片刻,可沿途看的越多,心底慢慢生出了几分失落感。往年的时候,娘亲总会攒上几钱银子,为她裁上一件新衣,也会和唐折父子俩凑上一桌,欢欢喜喜的,围着几道家常的饭菜,和乐融融的过个年。
可如今呢,生离死别,青云岭上的家已经付之一炬,当年等在家里的人,也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走了这么远,看了这么多阖家团圆,却忽然发现天下之大,她果真是没有一个能暖着心窝的家了,她四处漂泊,如今像一叶浮萍,像离了树的枯叶,像一个可怜的,没有归属的孤儿。
越想着,苏钰斗嘴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只在马上搭拢着脑袋,沉默不言的进了并州城。
临近年关了,头前几天书生大奎他们还装模作样的与萧逸打了一场,什么奇谋高见的传言倒是造了不少,并州城里如今人人都知道,萧小霸王征战多年,如今遇上了神机妙算的高人,才让他连着这么些日子,久攻不下。
老百姓们相信,苏钰信他个鬼!
到了之前居住的馆驿,萧逸那厮果然待在房间里,见苏钰回来了,一双眼睛笑眯眯的,透着奸计得逞的坏意。
苏钰瞄了他一眼,瞧着他奸诈的表情,送了个白眼儿给萧逸,算是同他打过了招呼。
转身回到自己居住的房间,一推门却发现乔七竟住在了里面,苏钰一愣,刚想开口,便见赤着膀子的乔七猛然拽起衣衫捂着胸口,脸上络腮的胡子都乍了起来,惊恐的道:“夫人,您,您来我的房间干什么?”
苏钰话到喉中,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想来是她离开时候,这个房间空出没人居住,乔七搬了进来,住的离萧逸近了,也好随时商量军务,可苏钰无语,乔七这样惊恐做什么?莫不是还害怕她苏钰色迷心窍?
哐当一声,苏钰伸手将门关上了,转身就走,算是给那乔七吃了副定心丸,顺带心里十分嫌弃,果然萧逸带出来的人,都是些奇葩的家伙。
下楼去了掌柜那里,苏钰直言要一间房,却被那掌柜的笑眯眯的告知,她之前惯用的东西,都已经搬到了大将军房中,整个馆驿里,已经没有旁的房间了。
苏钰一听,火气直涌上了胸口,怒气冲冲的朝着萧逸的房间里冲过去,见那厮依旧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几步过去,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萧逸手中翻着本兵书,见苏钰气势汹汹的冲到了面前,抬起头,十分自然的道:“祖父那里催着我们生个娃娃,我想着如今过了年都要二十了,确实也该要了。”
“那……,你……你!”
“夫妻之间,住在一起本就是常理,再者说了,钰儿那夜已经唤过我夫君了,莫不是,还有什么担忧?”
“我……我……”
苏钰支支吾吾,细想之下,确实也在情理之中,只后悔那夜被萧逸拼命救出之后,被满心里的感动糊了脑子,少女春心作祟,才唤了他一声夫君,如今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有道覆水难收,说话不算话也不是她苏钰苏大侠的风范。
理虽然是这么个理,但是如今见那萧逸理由充分的要同她住在一起,她竟也一时,寻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
可换个角度苏钰又想想,这萧扒皮果然满腹诡计,阴险狡诈,堂而皇之的耍流氓,都做的这般理由充分。
反醒过来,苏钰脸皮也厚了些,挺起腰杆,十分直接的拒绝道:“那个,那个……,我上次身受重伤,还没有好的彻底,傜娘说了,我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
萧逸一听,如墨的眸子笑了笑,起身站在苏钰身前,垂眸看着她道:“我倒不知道,傜娘治病,还会有这么个说法。”说罢,还未等苏钰开口,萧逸又道:“没关系,这个房间向阳,暖和些,你在这里,我去隔壁。”
苏钰一愣,本以为这萧扒皮要死缠烂打,却发现自己也实在是摸不透萧逸的心思,竟然就这样痛快的,简单的,搬去了别的地方,还将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
愣神之间,惊讶到微张的唇上温热一瞬,苏钰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萧逸那厮快速的落下一个吻,然后转身,乘她未回神之际,快步出了房间。
苏钰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灼的嘴巴和脸颊,反应过来,赶紧用手背用力擦了擦,越擦着 ,两旁脸颊越像是被烈火灼着一般,火辣辣的,热的心头乱跳。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的功夫,苏钰才彻底回过缓过神来,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给自己安慰道,小时候翻墙的,被大奎家养的狗也咬过一口,根本没有什么的,如今被萧逸那厮偷袭一口,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也没什么好心慌的吧!
边想着,苏钰摸摸脸颊,发觉或许是这屋里的炭火燃的太旺了,竟又开始有些灼的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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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除夕之夜
熬过春去秋来,到了除夕之夜,人们才真正感觉,寒冬腊月已经过去,再醒来,一脚就踏进了春天,踏进了带有希望的新的一年。
夜色渐渐浓了,苏钰站在馆驿的楼上,推开窗子向外望去,此时的并州城里,倒也是灯火通明,一片安逸之像,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员地痞,如今窝在了家里享受着美酒佳宴,百姓们难得安宁,很快也融进了新年的气象之中。
张望了片刻,苏钰刚想合上窗子,却听得馆驿的楼下忽的一声响动,然后嗖的一下子,一簇烟花飞上了漆黑的夜空,随着“啪”的一声传到耳际,头顶的烟花如绽开了这世上最美的火树流华,纷纷扬扬的四散开去,张扬成一朵美丽的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