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一个深深吐纳,稳定心神后飞快拿定主意,决定先在这间屋内隐匿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四下寻找,只在寝室书架与墙角相交的处找到一个宽不盈尺的夹缝,堪堪容得下他侧身入内。
刚隐匿妥当,隔间内便传来了阵阵哗啦水响,半响之后,体态婀娜的女子裹着拽地长袍摇曳生姿地走了出来。
刚才水雾弥漫,吴玄并未看清她的长相,待女子上前点亮案几上的油灯,绝美的容颜伴着灯光顿时熠出了动人之sè,照得屋内一片闪亮光彩。
女子有一张极具古典雕塑美的脸庞,青丝如云的长发高盘成髻,散落的发丝柔顺贴面,衬出分外秀美绝伦的怡人脸廓,挺立小巧的琼鼻,朱唇皓齿的樱桃小口,配上充满灵气仿若深海般的双眸,红艳似火的长袍簇拥着晶莹如玉的肌肤,恰是火拥梨花血透白雪,美得摄人心扉。
什么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吴玄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周幽王会为博褒姒一笑从而烽火戏诸侯,越王勾践只进献西施一人却使三千里吴国朝夕而亡。
红衣女子毫无察觉房内已多了一人,她径直走到书架旁默默注视上面那一排排码放整齐的竹简,但都是不甚满意地摇头移步,见她一步一顿地缓缓而来。吴玄不由暗自着急,祈祷她快点找到称心如意的书籍。
然则偏偏事与愿违。最后,红衣女子走到了书架边沿,吴玄已清晰地看见了那火红飘动的裙裾,只要她再走一步,便会与他照面而对,如她惊呼出声,必定会引来门口矗立的护卫。吴玄暗叹一声,右手已轻轻地搭在了腰间无涯刀刀柄之上。
这时,红衣女子却霍然止步,她好似发现什么轻轻地“噫”了一声,从书架上抽出了一副青黄的竹简回身案几旁,“哗啦”一声将竹简摊平在了上面细细观看。
良久后,红衣女子合上竹简,抬头黛眉轻蹙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此处竟有这本书。”
盯着摇曳的灯火愣怔片刻,红衣女子恍然一笑,好似艳丽的花朵骤然绽放:“漫漫长夜有此书相伴消遣,也是美事一桩。”说罢,她捧起桌上的竹简,边踱步边诵读起来,“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谋得兵胜者霸。故夫兵,虽非备道至德也,然而所以辅王成霸。今代之用兵者不然,不知兵权者也。故举兵之ri而境内贫,战不必胜,胜则多死,得地而国败。此四者,用兵之祸者也。四祸其国而无不危矣……”
“这是,《管子兵法》?”吴玄顿时一副不可思议之sè,他自幼通读兵书,自然知晓这篇兵法乃是chun秋时期齐国卿相管仲所著,虽只得寥寥数百字,但却寓意深远催人深思,管仲将用兵之道同王道政治、财力贫富和道德教化结合起来看做一个紧紧相连的整体,提出兵事不能du li于政事之外。
红衣女子不禁抚卷喟然一叹:“大哉管仲,若无其与齐恒公九合诸侯驱逐胡夷,华夏中原将尽皆沦为蛮夷也!”凝神思忖,又颇有感触地叹息:“如我大齐有管仲这样的良相当政,岂会沦落到如此田地。”
红衣女子捧着书卷边走边读,恍然抬头却骤然愣怔站定,顺着她的视线,吴玄瞧见她对面的桌上正摆放着一面古sè古香的圆形铜镜。
红衣女子轻步上前将竹简撂在桌上,双手端起铜镜对着里面倒影好一阵端详,抬起右手抚了抚秀丽妩媚的脸颊,好半响才悠悠一叹,又将铜镜放回原处。
正在吴玄不明她为何叹息当儿,红衣女子摆放铜镜时铜镜反shè的亮光正巧晃过吴玄隐匿的角落,不偏不倚地照在他腰间的无涯刀刀锋之上。
吴玄暗叫不好,铜镜中已是骤然一亮,红衣女子愕然回首之际,一道黑sè影子裹挟着弯月般青光风驰电掣般从角落直冲而来,女子一怔,一口异形长刀已架在了她白玉般的脖颈之上。
红衣女子俏脸倏然失sè,慌乱从眼眸中一闪而过,想要高喊一声唤来门口护卫,然而又瞬间平静下来,她胸口起伏数下,盯着身旁卓然而立的黑衣人淡淡开口道:“阁下何人?为何入我房内?”
黑衣人却未回答,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面罩外的双眼闪着冷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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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有女若溪
() “如是为钱财而来,案几铜匣内有百金,阁下可径直取去。”此时红衣女子面sè已平静如常,语气也是冷静舒缓。
吴玄虽沉默无言,却对她面对突如其来危险后的镇定敬佩不已,即便是天赋异禀胆略过人,这种镇定自若也是拿捏不准学习不来的,非得要那种经历沧海桑田,惊涛骇浪之变的人才能拥有。
“怎么?不满意?”见他许久未搭话,红衣女子黛眉微蹙,俄而又冷冷一笑:“阁下堂堂八尺男儿,闯入女子房内刀锋横置,不觉汗颜么?”
“在下误闯于此,并未想伤害姑娘,冒犯之处还请见谅。”吴玄淡淡开口回答,却毫无收刀回鞘之意。
红衣女子哑然失笑,此人做贼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承认,反而一句误闯抹灭一切,还惺惺作态装作一副君子之风,见谅?诚然可笑也!心念及此,她收敛笑容又平静开口:“那你到此意yu何为?长夜漫漫总不可能与我闲话家常。”
吴玄微微一笑:“姑娘,如果我是你,便不会在此刻语带讽刺鲁莽地激怒可决定你生死之人。”
红衣女子凤目寒光闪过,俏脸却平静如常:“那好,说说你的目的。”
“第一句,姑娘姓甚名甚?在这府中是何等身份?”
“若溪,上官若溪,前来此处探望朋友。”
“行云流水飘然若溪,姑娘好名字。”吴玄赞叹了一句,却发现红衣女子依旧冷漠如初,不禁尴尬地轻咳一声,接着道:“第二句,姑娘可认识中军司马夏侯崇?”
红衣女子愣怔皱眉,答道:“认识。”
“第三句,你可知夏侯崇昨ri买回来那女奴在何处?”
“对不起,我不知道。”
“真话?”
“我没必要骗你。”
吴玄脑海里车轮般地转动着,还有一个时辰便会天明,届时如无斩获只得无奈放弃,看来不能在此久作拖延。一通思忖后他又沉声开口:“既然如此,那请姑娘带我到夏侯崇住处如何?”
红衣女子稍一思忖,颔首道:“可以,不过你得先放下刀,待我换好衣衫。”
“好。”吴玄毫不犹豫地点头,收刀入鞘后右手伸出捏住女子的下巴,一颗红sè药丸已送入她口中。
红衣女子悴然不防之下吞个正着,惊怒交集地开口道:“你这恶贼,给我吃了什么东西?快说!”
“抱歉,为了防止姑娘出门不听我的使唤,只能出此下策了。”
“毒药?”女子霎那明白过来,犹如择人而噬的雌虎恶狠狠地盯着他,银牙紧咬双手捏得咯咯直响。
吴玄仿佛浑然未觉女子的愤怒,冷冷道:“快去换好衣衫,我可没那么多的耐心!”
女子深深几个吐纳平息下来,毫不相让地冷冷对视开口:“那请你先在外间等我!”
“可以。”吴玄正要转身而去,女子却猛然想到一个问题,艳丽的俏脸瞬间红晕满布,又羞又怒地开口道:“你,你是多久进来的?有没有看见我・・・”
“看见什么?我不知道!”吴玄冷冷回答一句,转身来到了会客间,心头仍犹自直怦怦乱跳。
少顷,名为上官若溪的女子走了出来,一领方巾遮住了绝美的容颜,拽地长袍换成了贴身的红sè软甲,顿显干练飒爽。
“跟我走。”上官若溪冷冷地朝他一瞥,昂然向大门走去。
“等等!”吴玄快步上前挡在她前面,“姑娘休装糊涂,门外可有两个女兵守卫,我跟你就这样出去难保不会被其怀疑。”
“胆小贼人。”上官若溪低低嘟囔一句,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亮响起:“门口是谁在守卫?”
“大人,是张嫣和李翠。”门外一个女声回答道。
“现已四更,你俩下去休息。”
“诺。”话音落点,便闻一阵脚步声渐渐而去,消失在远处。
“阁下满意了?”上官若溪勾着嘴角一声冷笑,望向他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屑。
“好,那请姑娘带路。”吴玄丝毫不以为杵,淡淡下令。
两人一齐出了房门来到院中,此刻正是chun风料峭浮云遮月,万里苍穹毫无一丝星光。
上官若溪四下打量了一番,摘下门柱上的火把在前面带路,吴玄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顺着一条青砖小道拐过了院子,两人来到了西厢步入庭院的月门之下。
见刚才在这里谈笑的两个守卫已不知去处,吴玄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举步上前,却闻一阵铿锵严整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隐隐约约可见一队手持长矛的甲士从庭院向月门处巡逻而来。
“不要说话。”上官若溪冷冷一句嘱咐,仿若无人般径直对着甲士迎面走去。吴玄见她如此淡定,也只得毫无畏惧地跟随上前。
待他们离甲士只有十步之遥时,甲士领头的军将右手一举,队列哗啷一声整齐地停下,军将欠身拱手:“末将参见大人。”
上官若溪冷冷地“嗯”了一声,带着吴玄从容地穿行而过,吴玄原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可是直到走远,甲士们也没有让他这个黑巾遮面鬼鬼祟祟的人物停下盘问。
想及刚才甲士对她如此恭敬万分,他断定这女子如不是身居要职便是权势惊人,否则怎会这样轻易地镇住这些桀骜不驯的兵卒。她到底是何身份?一个疑问掠上了心头。
上官若溪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两人在沉默无言中穿过宽阔整洁花草萋萋的庭院,又曲曲折折绕过了一大片黑压压的房屋,终于在一个圆月形的月门前停下了脚步,上官若溪用手一指月门内,淡然道:“这便是夏侯崇的住所,你自己进去便是。快将解药给我!”
吴玄略微思量,沉声开口:“我要找夏侯崇刚买回的一个女奴,还请姑娘助我寻找,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解药。”
上官若溪顿时娥眉一蹙,冷冷地注视着吴玄的眼睛:“刚才你可只说带路,现在又想得寸进尺?”
吴玄悠然一笑:“事已至此,姑娘又何必计较尺寸之差。”
“言而无信巧言善辩!”上官若溪冷哼一声,默默地思忖一番开口:“以我与夏侯崇的交情,要一个区区女奴不在话下,我们不妨光明正大地前去要人,如何?”
吴玄稍一沉凝道:“如姑娘有把握,便可如此,那女奴名为尤莉亚,我便在此处静候姑娘佳音。”
“不行,你得和我一起去见夏侯崇。”上官若溪螓首一摇,“到时候你便假托是那女奴的朋友,我也好开口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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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白衣蒙羽
() 吴玄点头道:“那好,你体内之毒乃我独创,解药也只有我才有,不怕你耍花样,走。”
“等等,如此进去始终不妥,你得将面罩摘下来。”
吴玄闻言不禁冷冷一笑:“姑娘好心计,三言两语便想见我真貌?”
上官若溪冷哼一声:“阁下如此犹疑我也没办法,救人之事请恕若溪无能为力。”
吴玄犹豫良久,终于还是颔首点头,右手抬起一抚,面罩已经飘然而落。
上官若溪美目骤然一闪,电一般目光瞬间钉在了吴玄脸上,仿佛要将这个冒犯于她的人物的模样深铭于心海肺腑:他身材高大劲健笔挺,一根黑sè丝带缠住头顶发髻分落两侧,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明亮的眼眸,秀挺的鼻梁,嘴角始终漾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即便是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潇洒俊秀的英姿。
这样的美男子如是在踏chun郊游之际,漫步山水必定会吸引无数怀chun少女羞涩的目光,然则上官若溪却只是对他一通冷冰冰毫无感情的审视,唯一让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黑衣人竟是如此年轻,想及这人有可能偷入沐浴间看到她的女儿身体,丝丝恨意不禁从美目中流露而出,冷哼一声,莲步轻摇向院内走去。
庭院中宽阔雅洁,一片青翠yu滴的松林环拥着波光粼粼的流动大池,正北方一排青sè大屋俨然矗立。
大屋正中房内灯烛通明,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正背着房门用锦布拭擦一口青光霍霍的三尺长剑,一领长长的白锦袍几乎要盖住那双轻软的白布鞋,连头发也是用白sè丝带扎束,一支白玉簪横插在发束中。
听闻身后脚步声响,男子霍然转身,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横扫来人,见是上官若溪款款入内,男子先是错愕一怔,瞬时又惊喜地迎上前来:“啊啊,若溪,你,怎么来了?”
刚走几步,男子却突然止步,望着上官若溪身旁的黑衣男子,顿时又愣怔住了。
吴玄也是心头一跳,不禁暗叹世间之狭小,这男子竟是前ri降服赤云驹时与他大起争执的那白衣公子,他竟是夏侯崇?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就在这心念闪动的电光石火之间,吴玄猛然记起当ri那黄衣公子可是唤他为“羽哥”,而他却称黄衣公子为“崇弟”,等等,不对,他不是夏侯崇!那他是何人?
此时白衣男子又疑惑地望向了上官若溪,后者飞快地向他眨了眨眼睛,余光向吴玄一瞥,白衣男子一怔,霎那之间眉角猛然一抖,两眼顿时寒芒闪闪,突兀一声暴喝,全身弹起手掌成爪疾风骤雨般直向吴玄面门袭来。
这一爪看似稀疏平常,实则却是裹挟着凌厉无匹锋锐惊人的气势,但从此处,吴玄便断定这白衣男子必定是他生平所遇见的罕有高手,武功恐怕比他只高不低,心念至此,他丝毫不敢大意,不退反进一个贴身大滑步以毫厘之差堪堪躲过。
白衣男子仿佛早料到此点,嘿嘿一声冷笑,健腕一翻手爪竟在空中转向,闪电般搭在了吴玄右肩,只听“噗”地一声,一块黑sè的衣服布片扬起,吴玄只觉肩头灼热疼痛,急退数步,温热的鲜血已湿漉漉地流满了右臂衣袖。
“蒙羽,拦住他。”上官若溪冷冷一句,飞快掠到屋外廊下,素手一抬,一支响箭带着嗡嗡震音尖利地划破黑夜长空,顷刻之间,府邸深处立即响起了一声尖锐口哨回应。她在呼唤帮手。
白衣男子堪堪落下堵在屋门,即防止了吴玄脱逃,又护住了武功较弱的上官若溪,他白袍一甩右手前伸而出冷冷道:“放心,他跑不了的!”
吴玄不禁暗叹自己大意,原来这上官若溪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将他引来此处,看来今夜不仅要白忙一场,能不能逃脱还是未知之数。
他本是生xing洒脱之人,遇此危局竟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气,长笑一声郎声开口道:“原来阁下竟是护西羌中郎将蒙羽,久仰大名,能与之过招,幸何如之!”
“我见过你,你叫吴玄。”白衣蒙羽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犀利得如同两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既知我名,然却夜闯我府邸,挟持我贵客,不管所为何由皆是肆无忌惮视我为无物,阁下不如就此剪手就缚,免得一番无谓打斗伤了自己。”
吴玄仰天大笑,骤然间又收敛笑容犀利的目光直视蒙羽:“尝闻蒙羽少年英雄,今ri得见才知何其托大也!玄虽武功低微,但也知虫豸将死尚且一搏,岂有不战而降之理?要战便战又何须多言!”
蒙羽原本是虑及打斗之后上官若溪的安危所以才迟迟未曾动手,此刻闻言不禁脸sè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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