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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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齐天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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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贲对这些内侍宦官素无好感,闻言也不拱手道谢,大袖一甩便昂昂踏上台阶进入殿中。

    大殿宽阔敞亮富丽堂皇,一个头戴通天大冠,身披玄衣纁裳的壮硕人物正坐在帝案后百般无聊地翻动着上面的竹简,见蒙贲入内,不仅放下手中竹简打着哈欠道:“蒙卿,朝会刚毕,又何故前来也?”

    天子陈政正值四十出头,然却已是须发灰白苍老憔悴,沟壑满布的脸上呈现出因长期沉溺酒肉声sè后的蜡黄之sè,更兼做皇帝后ri渐肥胖,顿显浮华纨绔。

    “陛下,老臣有奏!”蒙贲深深地长躬后,正sè开口道:“今晨荆州牧刘离派金令箭信使送来羽书急报,荆州之地发生大规模叛乱,南越余孽赵牧煽动无知庶民十余万攻陷了南郡、零陵、武陵、长沙、桂阳五郡,现已在襄阳复南越国僭号称帝,伪帝大军业已度过汉水,兵锋直达荆州州牧府所在的宛县,刘离恳求陛下立发王师天兵驰援荆州平定叛乱。”

    天子胸中怒火骤然蹿起,肥大的手掌“啪”地一拍帝案,暴怒吼叫道:“又是南越,三番两次平而复反,当真是我大齐毒瘤也!”说罢,嘴角猛然一阵抽搐,厉声问道:“荆州府历来有郡兵两万余,刘离不带兵先期平乱,固守宛县做甚?”

    蒙贲对着帝阶上又是一躬,抬起头已是老泪纵横:“禀陛下,七天前,荆州牧率一万郡兵在荆山之下迎战叛军,不幸全军覆没,谨荆州牧率领百骑逃脱!”

    哽咽的话语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天子顿时须发戟张勃然大怒,起身一脚踹翻帝案,跳下三尺帝阶雄狮般咆哮起来:“刘离这厮,平ri里老成持重jing明能干,关键时却昏庸无能丧师辱国,当真该杀也!”说罢,在大殿中来回转悠数圈,转头黑着脸喝到:“太尉,立即宣召丞相、御史大夫、大司农、执金吾、左、右将军、齐阳令、雍州牧前来大殿议事!”

    蒙贲急忙领命告退,立即吩咐殿前内侍安排谒者前去宣召诸臣。片刻之后,东偏殿外脚步声急,大殿内顿时大袖飘飘冠带满坐,一场小型的议政朝会正式开始。

    大齐建国立制之际便是沿用三公九卿制,官职设置大体与秦朝相同。所谓的三公是指助理万机的丞相、助理武事的太尉、监察百官的御史大夫,以上三职皆金印紫绶,俸禄万石。

    而九卿便是指掌管礼仪祭祀的太常、主管皇宫jing卫的光禄勋、掌管南军屯卫的卫尉、掌管宫廷车马的太仆、主管刑法审判的廷尉、管理四方蛮夷的大鸿胪、主管皇室事务的宗正、主管赋税钱财的大司农、掌管皇室财务的少府,以上九卿银印青绶,俸禄两千石。

    另外,还有负责内宫事务的大长秋、掌管北军的执金吾、负责皇帝书房事务的中书令、掌管太学宫的太学令等等诸卿,皆是银印青绶,俸禄两千石。

    中书令易刁宣布议政伊始后,天子重重地冷哼一声,拍着帝案沉声道:“太尉,先对诸卿讲讲荆州发生的事,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

    见天子脸sè不善语带讽刺,在场的大臣们虽是不动声sè,然则心中都是不由自主地咯噔了一下,齐刷刷的目光钉在太尉蒙贲身上,凝神以待下文。

    蒙贲从坐案后霍然起身,对着天子深深一躬,又向同僚们环顾拱手,低沉清晰的声音顿时在大殿中回荡响起,待他叙述完毕,大臣们已是错愕惊愣面面相觑,整个东偏殿静得唯闻粗重的喘息之声。

    “陛下,臣有奏。”丞相上官齐站起身子,他是上官一族当代家主,世袭文信候,身材高大消瘦,长脸长须,刚一开口便吸引了殿内众臣的目光。

    “说!”天子依旧是面无表情,嘴里冷冷地蹦出一个字来。

    上官齐正sè道:“陛下,先贤有言:为官一任当安定一方也!荆州叛乱陡起席卷五郡之地,不管其因由如何,地方官员皆有不可推卸之责。荆州牧刘离昏聩失察,以至于祸起家门才仓惶发觉,其后又镇压不力大败逃回,于法于理皆是罪犯滔天,微臣认为当务之急应缉拿刘离回京听候发落,另派贤臣接任荆州牧,以便重置防御抵御叛军。”
………………………………

第三十八章 巨奸在朝(一)

    ()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点,大殿中顿时掠过秋风扫落叶般的一片肃杀之气,大臣们又是惊愕,又是疑惑,显然不明白平ri里满团和气的丞相为何一开始便将话题带入了勘定荆州牧刘离的罪行之事,而且语气肃杀毫无转圜斡旋余地,竟是要置刘离于死地。心念及此,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丞相之言颇有道理。”天子凝神思忖一番,顿时颔首点头,大手一指,吩咐正在左首第三案记录议政事项的白脸无须大臣道:“中书令,立即传召廷尉觐见,与诸卿一道勘定刘离的罪行,以便定刑问罪!”

    白脸无须大臣闻言目光不禁一闪,搁下手中的铜管大笔,起身快步上前跪伏在帝阶下道:“陛下,臣以为缉拿刘离乃区区小事,但却不能cāo之过急,若问罪风声传至荆州,难保刘离不会孤注一掷投降叛军酿成大患,望陛下三思!”

    中书令本是负责皇帝书房文事的心腹近臣,负有呈递朝臣奏折,传送皇帝诏书之重责,且又因长期与闻国政机密印制各类文书,本应由忠直严谨的朝臣担任。然则当今天子即位后宠信宦官阉类,执意将中书令这一中枢要职让前太子府内侍总管易刁担任接手。

    新皇即位提拔几个亲信原本是无可厚非之事,众公卿即便有所不满也不会公然议论或当面劝谏,然则这易刁的来历却不是那么地简单,可以说,大齐国势自安帝开始的衰退没落,与易刁有着直接的联系。

    易刁,兖州顿丘人也,少时因家贫在顿丘县府做了看守粮仓的小吏,是大齐最为低等的百石吏员。这易刁在政事上别无他长,然则却聪明机jing玲珑圆滑,且jing于揣摩上官喜好乐事,没过多久便得到了县令的赏识,擢升他为辅助县令文案公事的县丞,并将自己的女儿嫁与他。

    此时易刁正值二十出头,官职在身美人在怀,正是大展风云图谋抱负的时候。但让人意料不到的是,婚后第二年大河崩堤决口,汹涌大水淹没了顿丘县,黔首百姓死亡无数,县令岳父与新婚妻子也在洪水中丧生,易刁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然则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洪水之后兖州府御史问责到了顿丘县,查到了这一段大河土堤本应年前筑牢加固,却因顿丘县官吏的玩忽职守造成了这场洪水,于是乎,兖州府刑令顿丘县所有县吏流放边陲塞外,罚作大军苦役。

    消息传来,易刁吓得瘫在地上,所幸他平ri里与上官多有接触相通,对与宦海官场也算通达,花了家中谨余的百金周转疏通,才免去了流放塞外的刑责。回到家中看着家徒四壁满目荒凉,易刁一咬牙,割掉阳器进宫作了内侍。

    此时正是大齐安帝时期,凭借着善于结交上下同僚与揣摩上意了得的功夫,易刁在内侍中口碑极好,十年后竟成了驾驭銮驾的中宫仆,颇得安帝的信任。

    安帝本是声sè犬马骄纵奢yin之主,油滑纨绔又刁钻任xing,但却忌于父皇宣武帝遗留下来的那些骨鲠老臣而不敢肆意妄为,长久以来,却也憋闷烦躁。

    一ri见安帝在**大湖边苦闷转悠,侍立在身旁的易刁小心翼翼地进言道:“陛下,微臣有一计,可解帝心所虑。”

    安帝回身对着易刁一通惊疑地打量,不禁哈哈大笑道:“你一驾车的卑贱阉臣,能有何妙计?”

    易刁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毫不退缩地正sè拱手道:“卑贱之士亦有凌云之才,恳请陛下听微臣一言,若不合帝心,任凭陛下发落!”

    安帝又是一阵大笑,挥手戏谑道:“好,那朕今ri就开开眼界,见识一下中宫仆的妙计也!”说罢,坐在湖畔杨柳下的石凳上,静听易刁畅所yu言。

    “陛下唯虑者,丞相、御史大夫、宗正、廷尉四位老臣也。”易刁第一句话便让安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又是一番尖细刺耳的娓娓而论在习习的湖风中响起,及至易刁说完,安帝已站起身子惊喜道:“哈哈哈哈,中宫仆当真妙计也!如按此计而行,必可使四老臣告老辞朝。”

    十ri后的卯时,齐阳城南门大开,六千南军铁甲骑士簇拥着长龙般的车马仪仗从城门洞口磷磷开出,旌旗招展遮天蔽ri地向南山狩猎场卷去。

    这是安帝即位以来规模最为庞大的田猎,不仅是帝驾亲临,且朝中所有文武大臣通通戎装随行。六千铁甲骑兵分为三路浩浩荡荡地掠林搜山,驱赶出隐藏的走兽大鸟以供天子群臣shè杀,一时间鼓号震天,旗幡飘扬,骏马奔突,鹰犬飞纵,场面蔚为壮观。

    安帝戎装甲胄,身背硬弓长箭,骑着一匹yin山白马奔驰如飞连连引弓发箭,紧随其后的文武百官见天子如此威武非凡,不禁高声喝彩一片欢呼。

    然则让人想不到的是,安帝竟前所未有地兴致高昂孜孜不倦,整个田猎竟不休不息地持续了整整一天,跟随天子身后的百官大臣们皆是汗透衣甲又累又饿苦不堪言,不多久,队列中便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sāo动:

    “啊呀呀,老丞相累晕了,快快快,拿水来。”

    “别慌别慌,御史大夫王大人也累得不行了,大家先帮忙扶一扶。”

    “廷尉,廷尉大人在哪里?什么?与老宗正一道已被御医抬走了?”

    望着哄哄嗡嗡一片忙乱的大臣们,安帝脸sè铁青大是扫兴,重重地冷哼一声,丢下王弓便纵马而去,留下一片大臣在山风中错愕愣怔。

    翌ri朝会上,在田猎中晕倒的大臣依旧是满脸通红,安帝摇头叹息道:“诸位老臣劳苦功高,宵衣旰食,任劳任怨,为我大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朕深为感激,然则诸卿毕竟年岁已高不堪重负,徒居高位却是力有不逮,若因jing力不济导致政事差错,必累及清名,不如就此告老辞朝,闲居田园尽享天伦之乐也!”

    以丞相为首的四位老臣本就尴尬不已,听到天子如此一番话自然大以为是。老丞相颤巍巍地站起躬身道:“老臣退新锐进,庙堂万世不移之大道;臣自当尊奉帝命,退位让贤也!”

    借着一场田猎,安帝轻而易举地移开了四块顽固的老石,不禁对易刁的出谋划策大加赞赏,迁升他做了侍奉皇帝起居的中宫丞。

    此计方罢,易刁又是一计献来:老臣去朝庙堂权力大空,正是陛下壮大声势巩固皇权之际,可借此等机会扶植亲信罢黜权臣,今后陛下必定可君心独断安枕无忧也!

    于是乎,安帝依计在朝堂开始了让人目不接暇的权力布局人事调动,许多忠义正直的臣子被罢黜赋闲,一批只知阿谀拍马的小人擢升高位,朝堂风气竟是一天不如一天,安帝也在一片歌功颂德中昏昏然不知所以,沉浸在声sè犬马歌舞享乐之中。

    然而易刁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自请去德彰殿做了太子府内侍总管。

    这便是易刁见事明锐透彻之处,他知道安帝虽昏聩无道不辨忠jiān,然则却任xing妄为极有主见,长久在其身边不一定是好事。相反,太子陈政却是平庸无断之人,且极易受他人的言行蛊惑,如能得其信任,将来必定不只是区区一个中宫丞也。

    果然不出易刁所料,十年后,安帝执意亲征匈奴自刎而亡。平庸无断的陈政即位称帝,又是三五年的暗自经营,天子陈政竟一意孤行擢升易刁为中书令,爵封关内侯,朝野一片哗然。

    由此,易刁浮出水面参政庙堂,与大长秋郭让一外一内狼狈为jiān成为盘踞大齐朝堂内外的庞然大物,借着天子的宠信在朝中大肆培植亲信任用私党,竟成为一股不容小觑的政治力量,隐隐与三公大臣分庭抗礼势如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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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巨奸在朝(二)

    ()  易刁此话言辞简洁颇具道理,素来缺乏大事主见的天子不禁又是一番犹疑,沉默半响点头道:“中书令之言也是不无道理。”抬起头环顾一圈道:“诸卿,大家都说说该当如何?”

    太尉蒙贲起身大袖一摆冷然道:“臣曾闻荆州牧刘离乃是中书令大人得意门生,门生蒙难老师自当会全力周旋,敢问中书令是否如此?”

    蒙贲话音刚落,在座朝臣心头皆是一片雪亮清晰:荆州叛乱竟成了三公与中书令又一场政治博弈权力对决,难怪乎丞相上官齐一开口便是勘定荆州牧刘离之罪责,而这刘离又是投靠在易刁势力之下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门生,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面对诘难,易刁嘴角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从容不迫地对着蒙贲遥遥拱手道:“太尉大人此言差矣!易刁虽为刘离老师,然则在国事大政前自当是尽公不顾私,岂有亲疏喜恶之分也!敬请太尉莫在国家危难之际提如此诛心言论,将话题重回剿灭叛军如何?”

    “中书令为人,伪善至极!”蒙贲一句冷冷的评判,对着帝阶上的天子拱手道:“陛下,荆州叛乱虽声势浩大,然则毕竟是一帮黔首乱民,不足为患。真正乱我大齐国本者,庙堂虫蠹jiān臣也!古语有言:一jiān在朝万里不宁!恳请陛下去jiān惩恶剔除庙堂蛀虫,自当会万里升平千秋万代!”

    铿锵有力的话语震得大殿嗡嗡作响,天子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问道:“太尉是说,我大齐有巨jiān在朝?”说罢,不能置信地环顾阶下大臣,“谁也?朕如何不知道?”

    群臣们想笑却不敢笑,还得故作正sè严谨,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中书令易刁嘴角抽搐了一下,依旧是面无表情。

    “巨jiān者,中书令易刁!”一直肃然而坐的御史大夫魏忌霍然起身戟指易刁亢声道:“年前御史台考校百官政绩,荆州牧刘离无才无德列为大臣末座,依照《大齐律》本该降职留用调离荆州,然中书令易刁却私相收受刘离贿赂之两千金,暗地里替他开脱斡旋,致使刘离仍忝居高位为祸一方,才有得今ri的荆州之乱,如此巨jiān,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御史大夫职司监察百官,此番话由他说来自然是颇具分量,然则易刁依旧是淡漠一笑,起身朝帝阶上一躬道:“老臣忠心谋国言行端正,然却屡屡遭受同僚误解排挤,臣一人声誉自当是微不足道,然则却累及陛下识人清名,恳请陛下明察秋毫!”

    帝阶上的天子顿时大是为难,这御史大夫真是没事找事也!刘离那两千金乃是易刁代自己所收,本为隐秘之事,岂能大白于朝堂寻根刨底诘难追查,如真被那些无孔不入的御史查出个所以然来,岂不大大损害皇帝威严。心念及此,不禁脸sè铁青地拍着厚厚的帝案道:“今ri乃商定如何平定荆州叛乱,不是让你们相互攻讦说些毫无根据之话。”

    御史大夫魏忌衣袖一抖,一卷竹简已出现在手中:“微臣证据凿凿,是忠是jiān一看便知,敢情陛下一观!”说罢,双手捧起竹简恭敬地送至帝案前。

    天子脸sè变换数下,大手一挥接过竹简看也不看便“啪”地撂在案上,炯炯目光望向阶下群臣:“此事容当后议,诸卿先商议大事!”显然不想在此等话题上纠缠下去。

    陛下竟对易刁如此信任有加?丞相上官齐、太尉蒙贲、御史大夫魏忌三人不禁相互顾盼,尽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sè。

    依照他们的猜想,天子即便不当殿罢黜易刁官职,也会勃然大怒对他有所责罚,但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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