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了平时必然带着人前去讨要说法,如今严成确是不为所动,弟子心里清楚必然是遇到难惹的主,自己同样不想再招惹,最多不过是一家罢了,天下的路千万条,何必非要在一条绝路上走到黑。
城东处一座山坡之上,一顶棺材停在上面,几名伙计站在一旁,手里带着挖土的家伙,只见四周俱是一望无尽的田野,一片野花依然绽放,并没有天气寒冷而凋零,就在这吧。
伙计立刻动手,刨的刨,挖的挖,时间不长一个坑洞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客官,你瞧瞧这个深度怎么样?”
柳闻风看上个一眼,“再深点,免得被人打扰。”
伙计答应一声,四五个人继续挖,心里估摸着深度应该差不多于是停下,“再深点。”铁锹再次扬起,终于足够,五人合力慢慢将棺材抬起,小心放入坑洞之中,伙计过来道:“客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可是要砸钉埋土了。”
柳闻风手伸向腰间,拿出一块玉佩,“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倒也跟了我一些时日,算是留个念想,说完挪开棺盖,小心放在胸前。”大户人家死了人,大多会用金银器具等陪葬品一同陪葬,多半是想死后同样享受奢华,穷人确是不同,一口棺材已经是奢求,多少人裹了草席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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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回 无头案,往昔情(一O五)
活人为了生存而争,不想死人同样要争,不过是为了一口棺材,柳闻风心中愧疚,一心想要为死去的秋盈选一口好棺材好好安葬,不想横生枝节,严帮弟子同样为死去的少帮主挑选一口上好棺材,最好的毕竟只有一个,想要的确是两个人,于是矛盾不可避免发生,手腕被人抓住,告饶声顿时响起,“若是敢碰一下就砍下你的手。”
公道未必会选择弱势的一方,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强势,甚至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能够在发生矛盾时占据有利位置,成为最后的胜者。
活着总是应该去寻找意义,死了至少留个念想,柳闻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打开棺盖放在秋盈胸前,再一次看到秋盈的面容,内心顿时升起一股酸涩,身形站起,棺盖慢慢合上,伙计示意,其他几人掏出木钉用力砸下,据说这种木钉有防止尸变的功效,几人从下面跳出,土纷纷扬起,时间不长将棺材彻底淹没。
荒山上升起一座新的土包,这就是死者最后的居所,终日与野草相伴,听野兽诉说情怀,无论生前怎样的美丽、富华、拥有怎样的权势、金银,任何人无法摆脱这样的命运,一块墓碑放在前面,多半是担心后人遗忘,逢年过节没有人来祭奠,不免显得荒凉,墓碑上刻着的大多是死者的名姓,还有立碑者的身份,只是这一块确是完全不同,只见上写,‘为爱而生秋盈,落款柳闻风。’
秋盈炽烈的爱令柳闻风一度感动迷茫,为了爱不惜付出生命,她为爱而死,墓碑上确是刻着为爱而生,或许恰如秋盈的那句话,‘只想在大人的心里留下一个位置。’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去,为爱而生,凄婉中带着一丝希望。
伙计离开,柳闻风站在墓碑前静静凝望,“是否想知道秋盈是怎么死的?”
冷如秋道:“如果你想说的话。”
柳闻风拿出一个布包,布包打开确是一根黑色的针,“就是这根针,原本是打向我,不想被秋盈看到毫不犹豫扑了过来,我欠她一条命。”
冷如秋点头道:“我想她必然不会这样想,一个女人能够为一个男人不顾生死,只有一点,她必然深深爱上那个男人。”
柳闻风叹口气道:“我确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
冷如秋道:“那你是否真的爱过?”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柳闻风确是愣在那里,你是否真的爱过,目光落在墓碑上,心里隐隐作痛,爱究竟是什么,不敢去想,甚至不敢奢望,一次次在女人身上想要找到答案,最后得到的确是失望,“柳闻风只是一个浪子,不值得任何人去爱。”说完蹲下身形轻轻捧起一把土放在上面。
冷如秋道:“是你不敢,不想天不怕地不怕的千户大人确是不敢去接受一个女子的爱,这一点秋盈远远要比你勇敢得多,即便死了,至少可以向自己心爱的人诉说心里的话,只有这样才算是无憾的一生。”
此生无憾,四个字再一次刺痛柳闻风的心,秋盈伏在肩膀之上,身体忍不住发抖,“秋盈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冷如秋道:“你这个人很是奇怪,总是喜欢把自己隐藏起来,让别人无法接近,留给秋盈的那块玉必然不是普通的玉,一直带在身边必然是珍贵之物,不过还是留给秋盈,更是自贬身价,千户大人珍爱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
柳闻风抬头,不想冷如秋眼里如此厉害,不过是瞬间发生的事确实无法骗过她的眼睛,“如秋姑娘真是厉害,不错,那是当年师父送给我的玉佩,从来没有离开过,柳闻风身无长物,至于自贬身价,不过是不想有人为了那块玉骚扰秋盈罢了。”
冷如秋道:“这样多好,说出来总好过放在心里,现在可以说说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这根针又是如何而来。”
柳闻风道:“苏州城的无头尸案姑娘必然知晓,柳闻风奉旨前来正是为了捉拿凶徒,不想凶徒极为狡猾,直到那一晚有人布局想要袭击本千户,方才有了一丝眉目,凶徒已经不是杀人那样简单,更是冲着我柳闻风而来,担心伤害到秋盈于是暗中保护,不想那个人真的来了,接下来的事我想即便柳闻风不说姑娘也可以猜得到。”
冷如秋道:“如秋只是心存疑惑,以千户大人的武功居然无法做到全身而退,那人究竟是什么人!”当日冷如秋曾与柳闻风之间因为误会交过手,自然清楚柳闻风的武功,诡异多变的刀法,尤其是其中暗含的心机,无论武功还是招式都要在自己之上,秋盈的死足以说明那一战的惨烈,不然以柳闻风的个性又如何能够眼睁睁看着秋盈为了自己而死。
柳闻风道:“那人武功十分奇怪,身体可以瞬间消失,甚至连心跳都可以停止,直到出手的瞬间才能够发觉。”
冷如秋惊道:“身体消失,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武功,真是闻所未闻。”
柳闻风道:“中原武术博大精深,这种武功同样算不得神奇,即便能够隐去身形,只要细心依然可以察觉出对手方位,只可惜确是无法躲开对方的暗器。”
冷如秋目光落在黑色的针上,这种暗器倒是罕见,一般都是飞刀或者铁蒺藜之类的暗器,这种针太细,很难用上力道,“是否找出凶手身份?”
柳闻风摇头,“凶手被我斩杀,可惜被同伴救走,有一点可以肯定必然是九幽山的人。”
冷如秋道:“九幽山,九幽老怪的弟子。”似乎想起什么,目光再次落在针上,“我知道了,那是夺命鬼班峰的无形夺命针,不少江湖好手死在夺命针下,当年在峨眉山学艺时听师父提起,只是不想这个魔头来到苏州城。”
柳闻风道:“班峰!”
冷如秋道:“据说是武林四大门之中班家的旁门,班家实力雄厚擅长机关秘术,江湖上任何势力都不敢招惹,只是班家人十分低调,很少在江湖走动,几十年前更是销声匿迹,”
柳闻风冷哼一声,“不管是谁只要被我遇到绝对不会放过。”
冷如秋道:“千户大人可是要小心了,九幽老怪那个人睚眦必报,更是护短,被你杀死的那个人必然是九幽老怪座下八鬼之一,弄不好可是惹祸上身。”
柳闻风道:“你也说过柳闻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锦衣卫千户大人。”
一阵风吹过,长发随风飘舞,两道身影站在坟前,那是一个新坟,新的棺材,新的土,里面躺着的同样是刚刚死去的人,也许过上一年,这片土变得薄了,上面长满荒草,墓碑上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见,来往的行人或许为此驻足,十年,甚至没有记起在这里曾经埋葬过一个为爱而死去的姑娘,那块刻有为爱而生的墓碑是否同样可以经受风雨的洗礼,一切不得而知,一个人能够活在别人的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永恒。
随着夜行鬼严言被柳闻风一刀斩杀,苏州城无头尸案似乎已经了解,只是为此衍生出来的麻烦必然无法平息,严帮帮主严成必然不惜一切为子报仇,九幽老怪即将到来,最疼爱的弟子被人杀死,这位当年不可一世的老魔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其中又与铁掌游龙冷万山有何牵连,那把刻有‘冷如雪,叶知秋’的梳子又是何缘由,一切尽在大明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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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回 无头案,往昔情(一O六)
回首往事,多少事想做而未做,瞻望前程,多少事准备做确没有做,未完成恰好是人生的常态,一个人感到活在世上已经无事可做,或许人生即将画上句号,只懂得爱自己的人不会有真正的爱,只会蛮横的占有,不爱自己的人同样无法得到,有的只会是谦卑的付出,浮生若梦,何妨就当它是梦,尽兴的梦它一场。
漆黑的棺材放在严帮大宅内,看着是那样的刺眼,经过的弟子大多识趣绕开,严帮帮主严成一脸阴沉,棺材里放着的正是少帮主严言,为此更是经历一番波折,多半是天公不作美,夜行鬼严言因为无头尸案被柳闻风斩杀,严帮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即便是九幽山的人同样要为死去的师兄弟报仇,只是那些无辜牵连而死的人又当如何!
弟子吃了一次鳖头脑似乎变得聪明,带人出去,饶了一圈选了一家棺材店,店家倒是热情,挑了一个最气派的命人抬着,多半是吃了苦头,一路上倒是中规中矩不似以前那样招摇,一行人抬着棺材回到严帮,早有人替严言清洗完毕,换上干净的衣物。
弟子一路小跑上前,“帮主,这已经是全城最好的了。”
严成一脸冷漠,眼神直直盯着放在那里的尸体,一块白布蒙在上面,对于弟子的行为无动于衷,棺材慢慢抬入,确实气派,远远要比一般的棺材高上许多,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示死者身份尊贵。
严成看见棺材抬入,身形站起,说了一句,“办得好,花了多少银子自己去账房领就是。”
弟子满心欢喜,总算做了一件令帮主满意的事,最主要这一趟下来从中能够拿到不少好处,这跑腿的活里面讲究也是不少,弄好了人家高兴你拿银子,弄不好还要把自己那份搭进去。
夺命鬼班峰上前,“帮主,请节哀,不如先行将小师弟入土为安。”
严成长出一口气,“先放入棺材。”两旁早有弟子等候,帮主下令纷纷从两侧闪出,来到近前一弯腰将架子抬起,一阵大风吹过,掀起地上的沙石,弟子连忙用手遮挡,说来也怪,苏州城这个季节很少刮风,这样大的风更是少见,严言尸体上面蒙着的白布被风吹起,弟子连忙用手拉扯,风吹入白布鼓起,犹如一个巨大的白球,上面的力道更是人无法抗衡。
“抓住。”严成快步上前,夺命鬼班峰同样冲出,嘎吱一声,架子不堪重负从中间断裂,严言尸身落地,上面蒙着的白布同样落在一旁,风瞬间消失。
严成用手一指骂道:“该死的老天,我儿已死,难道这还不够吗?为何不能让他入土为安。”
猛然乌云大作,一道霹雷空中乍响,滂沱大雨接踵而至,弟子顾不得太多纷纷四处躲避,轰隆隆,上空犹如开了锅一般,严成哈哈大笑,“错在我严成,有本事来找我,该死的老天。”说完哈哈大笑,多半是经受这样的打击同样变得疯狂。
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咔嚓一声,正好打在距离严成不远的一颗树上,环腰粗的树干瞬间折断,上面更是显出焦糊,如果打在人身上可想而知,上天的权威又岂是凡人可以挑战,只是不想又一次打偏,严成气急败坏,班峰连忙上前道:“帮主,不如先行躲避为好。”
几名弟子拉着严成进入厅堂,身上衣物早已被雨水打湿,头发贴在脸上,眼睛瞪圆犹如恶神一般,嘴里依然骂着,“臭老天,不长眼的老天,偏偏这个时候刮风下雨。”
班峰道:“自古有言,天意难违,这场雨只是一个偶然罢了。”
严成似乎想起什么,“快拿些雨披出去,绝对不能让我的言儿就这样被雨淋着。”弟子答应一声纷纷从厅堂跑出,时间不长架子搭起,上面披满遮雨用的蓑衣,总算免受雨淋之苦。
严成跌坐在椅子上,一下子似乎老了许多,原本的精神干练更是被疲惫所取代,自从当年接掌严帮之后,从未有过的疲倦从身体升起,不想只是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过错确是弄成这个结局。
如果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为何那个人不是我严成,而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严言的惨死令严成多年的努力付诸东流,平日里只是看到来自外部的威胁,包括声势夺人的水帮,还有繁缛复杂的关系,哪一个环节都要亲自打点,不敢有丝毫大意,更是时刻提防对手,犹如草原上的雄狮一般守护自己的猎物,不想最大的危机恰恰一直就在自己身旁,严言一死严帮后继无人,想到这里严惩不由得长叹一声身子靠在椅背上,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好过一点,他真的累了,从未有过的疲倦。
蹬蹬蹬,一名弟子身上披着蓑衣跑进厅堂,“帮主,总堂主来了。”厅堂内一众严帮核心人物不由得一愣,班峰确是不知内情,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总堂主。
严成身子坐直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必然是来看我的笑话,又是谁走漏了消息。”说完双眼在人群中扫视,严言身死不过半天,不想外人已经知晓,更是上门拜访,只能说明有人暗中通风报信,一众弟子神情各异,严成只得作罢,心中暗道,‘即便亲手毁了严帮也不会便宜了你。’
这里交待,这位弟子口中提到的总堂主正是严成同父异母的弟弟严萧,当年严成父亲始乱终弃认识别的女子,生下这个孽种,更是不顾反对堂而皇之带入严家意图继任帮主之位,严成势单力孤只得忍忍,暗中拉拢人手,凭借长子之名最后夺得帮主之位,为此严萧母子心生嫉恨,带着自己的亲信成立一严堂,做的同样是贩盐的勾当,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严,一严堂同样属于严帮,只是独自为政罢了,这些年更是一直惦记严帮的基业,多半是从严言的死讯之中看到机会。
严成道:“叫他进来吧。”
总堂主严萧迈着方步,有弟子持伞挡雨,这里交待,古代的雨伞乃是工匠始祖鲁班的妻子发明,春秋末年,鲁班妻子云氏看到丈夫经常受雨淋之苦,于是想到制作一件东西挡雨,于是便把竹子劈成细条,上面蒙上兽皮,样子像一个亭子一般,而且可以收张自如,明代已经用油布或者油纸取代,更为轻便。
雨水顺着布伞周围流下,严萧进入,正好看到架子下面露出严言的尸体,脸上不由得露出笑意,严成,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活该有此报,鼻子冷哼一声,对于侄儿的惨死似乎远远没有任何悲伤,而是窃喜。
严萧身后跟着两人,一行人快步进入厅堂,严成坐在上面脸色阴沉,严萧抖一抖沾在上面的雨水笑道:“大哥,侄儿出了事,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怎么说我也是严家的人。”
严成道:“你能来也算是尽了心。”
严萧道:“自家的事何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