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腿坐在上面看着梁宽。
依然还是沉默,似乎这是他唯一需要遵从的方式。
黄知府道:“不要以为你一直不说话,本官就拿你没办法,见过多少嘴硬的,最后还不是乖乖交待。”一伸手,牢房里响起一阵哗啦哗啦的响声,所有人十分熟悉,那是刑具相互撞击所发出的声音。
用刑无疑是进入牢房之后所必须经历的过程,根据刑具用法种类的不同,其中所经受的苦痛自然不同。
华成上前拿起刑具在梁宽面前一晃,“这个倒是有个名头,叫十指连心哪个疼!你说哪个最疼?”梁宽依然沉默。
华成道:“大人,不给他一些颜色必然不会说实话。”
黄知府道:“千户大人怎么看?”
柳闻风道:“本千户只是协助大人破案,至于如何审问大人说了算。”
黄知府点头道:“既然千户大人这么说如此刁民自然要用刑才行。”
两人上前将梁宽架起,刑具熟练穿在十指之上,两人手上用力,顿时刑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同时伴随着手指被夹紧所发出的声音。
两人不由得再次用力,按照平日的经验,这样的力道一般的囚犯早已嗷嗷直叫倒地告饶,不想梁宽确实丝毫没有表情,嘎吱声再次响起,血迹顺着手指流出。
梁宽依然不为所动,他的世界似乎早已将疼痛忘却。
华成道:“嘴够严的,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给我再用刑。”
两人只得再次发力,绷得一声,也许是年久的缘故,上面的绳索断裂,一名衙差不防备,身形向后倒去,头磕在牢房的横杆上,顿时发出几声哀嚎。
华成上去就是一脚,“嚎什么嚎,给我起来。”衙差只得从地上爬起,用手一摸,脑袋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再看梁宽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只是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确是没有任何神情。
黄知府身形从椅子上站起,“华捕头,可还有别的办法?”
华成道:“大人,只能用大刑。”
柳闻风道:“大人,用多少刑具对他而言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华成道:“老子就不信了,还真有这样的硬骨头。”
柳闻风道:“他的心已死,试问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大人不如由我试试。”
黄知府道:“好办,一切仰仗柳千户!”
柳闻风上前目光落在梁宽鞋上,那是一只金色的蝴蝶,“她必然是你最深爱的人,因为一些缘故两个相爱的人无法走到一起,于是不惜舍弃现在的一切,只想能够与心爱的人在一起长相厮守,莫说是你,试问天下间谁能逃过一个情字。”
华成想要说些什么,多半是对柳闻风这样的审问方式不赞同,黄知府连忙阻止,这样或许可以起到令人想不到的作用。
梁宽抬头,“你是否爱过一个人?”牢房内众人顿时露出惊诧的神情,刑具无法打开的话语,不想柳闻风只是一番话确可以做到,不愧是京城派来的人。
柳闻风摇头,“我只是一个浪子,根本不配拥有爱情。”
梁宽苦笑,“既然如此又如何清楚无人可以逃过一个情字?”
柳闻风道:“柳闻风虽然不配拥有,不过内心深处始终奢望有一天可以无意之间遭遇,哪怕只是一天,一次,一个瞬间已经足够。”
梁宽点头,“人是我杀的,我想这就是你们想要听到的东西。”师爷快速记录,犯人梁宽亲口承认杀人。
柳闻风道:“懊悔不是自责,更加不是逃避,如果因为自责、绝望,用这种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恰恰是最可笑的事情,你爱的人同样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更加希望可以找出真正的凶手,正如临死的那一刻,心里依然惦记着她爱的那个人一样。”
两行泪滴顺着梁宽眼角流下,他想到月儿,因为自己的过失,月儿死了,那个自己生命最重要的女人就这样被人夺走性命,梁宽不甘心,甚至希望可以找出杀死爱人的凶手然后亲手为她报仇,只是不想官府的人这么快找到自己,直到柳闻风拿出那块玉佩,所有的一切方才清楚。
梁宽很快重新陷入沉默,柳闻风不由得叹口气,这次的沉默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打开的程度,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想通才行,这样问下去断然无法收到应有的效果,他现在最需要的恰恰是静,死一般的静。
柳闻风道;“大人,今天不如问到这里。”
黄知府点头道:“也好,将人犯关押,好好看守,明日再审。”
柳闻风回到房间,“大人,这件案子梁宽已经承认,是否可以结案,然后将其他的案子一并了解?”
柳闻风道:“按照常理应该如此,毕竟城门处发生的案子与以往作案手法完全相同,必然是同一人所为,如今梁宽承认杀人,自然有人巴不得立刻结案。”
“大人这次为何没有提出质疑?”
柳闻风道:“王三腿当日杀人被抓,当日提出质疑是因为王三腿根本没有那个本事,即便死者生前毫无防备,以王三腿的身手同样无法做到,不过是凑巧或者因为一些原因成为牺牲品罢了,梁宽确是不同,当日在将军府曾有过交手,武功不俗,气力极大,这一点已经符合凶手的标准,唯一需要弄清的是,他为何杀人,又为何这么轻易承认杀人!”
“大人还是不相信梁宽会是杀人凶手!”
柳闻风笑道:“不过是直觉罢了,从梁宽的眼神中看到绝望,一个绝望的人早已将一切看淡,活着同样失去应有的乐趣,死恰恰是最好的结局,只是不是所有人具备那个勇气,于是索性借助他人之手来完成,死去的女子必然是梁宽心中的挚爱,甚至远远要比生命更为重要,女子身上的玉已经说明两人关系必然不一般,不想确是到了这种地步。”
“大人的意思是说梁宽承认杀人只是想一力求死不成?”
柳闻风点头,“可以这样说,这同样是关键之处,若是不能打开梁宽的心结,又会有一个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枉死,究竟如何才能令一颗陷入死寂的心重新焕发生机!”柳闻风房内轻轻踱步,身形来到窗前,月光洒下映出人的影子。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
第二百九十六回 无头案,往昔情(八十一)
“大人,大人,不好了!”
第二日清晨,府衙内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其中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叫喊声,黄知府刚刚睡醒,昨天的劳累尚且没有消除,连续发生命案心中更是觉得烦闷,不想大早上就听到这样的言辞。
一人上前,黄知府怒道:“又出了什么事?”
衙差战战兢兢道:“大人,牢头来报梁宽死了!”
黄知府神情大变,“你说什么!梁宽死了?”
衙差点头,“大人,牢头就在门外,大人,不信亲自问便是。”
黄知府道:“叫他进来。”
牢头低着头进入,始终不敢正眼去看知府大人,黄知府坐定,“说说吧,人是怎么死的?”
牢头道:“大人,这次可真不能怪我们,兄弟们不过是按照程序办事,晚上还好好的,今早去看人就死了。”
黄知府怒道:“本官已经警告过你们不能无缘无故拿犯人出气,若是平时还好办,如今有京城来的锦衣卫,叫本官如何袒护你们。”
牢头道:“大人,我们真没做过什么,只是白天看着这小子嘴那么硬,晚上过去打了几板子罢了,普通人都没事,何况一个身强体壮的人。”
黄知府道:“这件事深究起来谁也没有好处,若是有人问起如何说心里可是清楚?”
牢头道:“大人放心就是,只是人怎么就无缘无故死了!”牢头说完一挠脑袋,多半对梁宽的死心中不解。
黄知府道:“来人,通知千户大人,还有仵作前往牢房。”
牢房内依然安静,一人躲在角落,所处的位置正好与梁宽相邻,昨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不想今早就死了,至于昨晚狱卒折腾梁宽的事自然看在眼里,只是狱卒有过交代,这件事跟任何人不能提起,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后果自负。
柳闻风得到消息带着人赶奔牢房,途中恰好看到黄知府带着华成等人,相互打过招呼,牢头躲在身后,不时的打量柳闻风,心里暗自琢磨对策,事情已经发生,若是能够找出死因尚好,最担心的就是昨晚那一阵没头没脑的拳脚,只是自己那几个手下功夫自己清楚,绝对打不死人。
两名狱卒守在门前,手上带着家伙,牢房里关押不少重刑犯,虽然是知府后院,一旦出事这些狱卒难免遭殃,所以平日里十分谨慎小心,性命攸关谁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众人迎面走来,狱卒心里早已清楚,就在今天早上巡视时发现梁宽倒在那里一动不动,担心梁宽耍诈于是喊来同伴,两人进入牢房,用脚踢了一下,梁宽确是没有任何反应,上前一探身体早已冰冷,吓得连连后退,连忙禀报牢头知晓,牢头知道出了大事不敢耽搁,于是便有了方才一幕发生。
狱卒上前施礼,“见过大人,总捕头。”
黄知府点头,一弯身从狭窄的通道钻入,这样的设计同样是担心有人逃脱,众人依次进入,梁宽的死为原本的沉默增加一丝悲凉,牢房内的其他囚犯大多躲在昏暗的角落里,只有几个平日里喜欢看热闹的向外瞧着。
众人来到关押梁宽的牢房前,牢门打开,梁宽的尸体倒在地上,柳闻风迈步进入,地上除了一些干草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干草上隐约带有血痕,一些早已变得干枯,必然是以往的囚犯所留下,这些太正常不过,锦衣卫平时办案用刑不在少数。
上前一探鼻息全无,身体冰冷,身体表面看不到明显伤痕,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梁宽身死,柳闻风站起身形。
黄知府道:“千户大人,可有查到什么?”
柳闻风道:“知府大人,还是请仵作上前检验。”
黄知府回头,仵作上前,按照程序仔细检验,检验完毕站起身形,“大人,卑职无能,并没有从死者身上查出死因!”
黄知府道:“怎么会查不出死因!”
仵作道:“若是被外力致死很容易看出,有些死因必然是内因导致,只能将尸体解剖方能查出真相。”
黄知府道:“这样似乎不妥,没有得到死者家人同意,解剖尸体可是对死者不敬。”
柳闻风上前,死者鼻息间流出一股黑色的血迹,多半是方才检验时翻弄尸体导致。
仵作惊道:“血迹怎么是黑色,莫非是中毒不成!”
华成道:“梁宽连续犯下命案,必然是自知没有活路,所以服毒自尽。”
黄知府点头,“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柳闻风道:“总捕头是否想过,一个人若真的是服毒自尽,毒物损伤的必然是内脏,血迹多半会顺着嘴角流出,而梁宽确是不同。”
华成道:“人与人毕竟不同,这个人嘴严得很,多半是闭得太紧,所以才会从鼻子流出。”
柳闻风道:“人体七窍虽是相连,只是受影响完全不同,大人,闻风以为梁宽绝对不是服毒自尽而亡,而是被人害死。”
话音一落众人俱是一惊,牢头道:“不可能,牢房内有人把守,绝对不可能有人进入牢房杀人。”
柳闻风道:“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牢头道:“昨晚恰逢是我值班,一同的还有两名狱卒,天黑之后便将牢房锁好,钥匙更是一直挂在本牢头腰间,试问有谁能够进入牢房杀人!”
一人道:“想要杀人并不需要进入那么麻烦,完全可以采用其他的方式。”说话之人正是柳闻风随行而来的锦衣卫。
牢头道:“废话,不进来怎么杀人,难道能飞天遁地不成!”
柳闻风笑道:“遁地倒是不能,只是飞天未尝不可。”说完使了一个眼色,一名锦衣卫快速离开,时间不长,房顶出现一丝细微的声响,瓦片掀开,光线从上面落下,锦衣卫所处的位置正是梁宽牢房上方。
“大人,这里有发现。”
柳闻风身形一闪已经到了牢房门口,华成一脸惊愕,用手比量着,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柳闻风赶到门外,脚尖发力,身形猛然窜起,双手在屋檐处轻轻一搭,身形再次飞起落在屋顶之上,脚下轻点很快来到锦衣卫所站的位置。
柳闻风道:“发现什么?”
“大人,这里的瓦片松动,明显有被人挪动的痕迹,这里更是留有鞋印。”柳闻风弯身细看,两块瓦片上沾的泥土与别的地方完全不同,必然是被人动过,一串脚印出现在房顶处,到了自己这个位置消失,可以断定必然是有人暗中潜入,然后登上房顶,最后下毒杀死梁宽,一切看着是那样的自然,只是这里毕竟是府衙后院,想要进来已经不易,还要知道梁宽被关押的位置,从脚印上可以判断,凶手必然对牢房内的情形十分熟悉,甚至可以说了如指掌,柳闻风不由得眉头一皱。
凶手究竟是谁!
两道身影从房顶飘落,“大人你怎么看?”
柳闻风摇头道:“苏州城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样简单,这件案子更是扑朔迷离令人难以找出头绪,总是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以千户大人的查案本事必然可以找出真凶将其绳之以法。”
黄知府等人同样从牢房内出来,“柳千户,可是发现什么?”
柳闻风道:“大人,梁宽必然是被人从房顶下毒杀死,至于如何下毒,又是如何准确找到梁宽的位置,卑职一时无法判断。”
黄知府听出话中之意,转身道:“牢头,是不是你们这些人泄露了消息?”
牢头道:“大人,真没有。”
黄知府道:“昨晚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又见过谁?还不从实讲来。”
………………………………
第二百九十七回 无头案,往昔情(八十二)
梁宽入狱,身为苏州命案最大疑犯,第二天被人发现时确是身死狱中,死因更是蹊跷,知府大人得知消息连忙命人通知柳闻风,自己带着仵作赶奔大牢,众人齐聚,仵作仔细检验确是无法找出死因,身体上隐约带有伤痕,这些细微的伤痕在牢里十分常见,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完全没有超过人的可承受范围,所以必然不是因为一顿拳脚或者其他的刑罚导致死亡,当然身体羸弱的人例外。
鼻腔内流出黑色的血迹引起柳闻风注意,即便人死后血迹干涸凝固,只是颜色上必然是暗红或者深红,只是从梁宽鼻腔被流出的确是黑色,其中更是夹杂着一股刺鼻的臭味,仵作脸色不由得一变,刚才明明检验过不见任何血迹,不想这个时候出现。
柳闻风道:“大人,这是中毒的迹象,梁宽逼人是被人毒死,至于采用什么办法一时无法弄清。”
牢头上前道:“不可能,牢房锁着,钥匙在本牢头这里,除非能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人是否可以飞天遁地,那不过是一种想象罢了,所以牢头才会这样说,多半是强调不可能的程度罢了。
柳闻风目光落在房顶,一丝细微的光亮透过瓦块的缝隙透入,“遁地尚且不能,飞天倒是可以做到。”使了一个眼色,身边锦衣卫顿时明白其中含义,快速走出,选了一处较为容易的地方,牢房的院墙并不高,只是普通人根本无法做到直接跃上,好在锦衣卫脚上功夫不弱,双腿弯曲用尽全力向上跳起,双手正好挂在屋檐上,双臂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