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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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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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闳孺张口结舌,不知张嫣所谓何意。

    “周制,贵族最重祭祀,祭祀最重,又在宰杀牲牛供奉于神灵之前。于是替天子诸侯及贵家公卿管家者命称为宰。汉承周秦之制,化家为国,家宰便成为替皇帝管家国的最大命官宰相。既然宰相亦不过是皇帝的家臣衍化而来,我身为陛下的妻氏,凭什么不能站在这宣室殿?”

    “这……”闳孺被她的大道理砸的根本无从反驳。

    张嫣继续咄咄逼人,“当年,先帝与群臣在长乐宫中廷议国事,太后便在东厢之中听候。时太后不过亦为皇后是也。怎么,闳侍中是觉得太后当年违反宫规了么?”

    大汗淋漓而下,闳孺不自觉的望着刘盈求助。

    刘盈却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宠臣的动静,只是抚额叹了一声,张嫣的牙尖嘴利,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只是,他怕与阿嫣独处于宫室之中,便不敢放闳孺退开,狠了狠心肠,推开张嫣,板脸道,“闳孺说的亦有道理。你还是先回椒房吧。”

    她一时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舅舅,你就真的那么喜欢闳孺,喜欢到,不惜为了他来斥责我?

    张嫣气苦,狠狠的瞪一眼闳孺。这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有什么好,让你宁愿迁就他,也不愿哄哄我?

    刘盈,你就真的不肯爱我么?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可以忍受你与那些有的没的后宫妃嫔在一起。但是,我却无法接受你会拥有一个男宠。

    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太失败,竟然比不上一个男人。

    刘盈走到宣室殿门口,唤道,“来人――”忽听得身后一身呻吟,张嫣抱着头蹲在地上。

    韩长骝领命入殿,见了张嫣如此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道,“皇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张嫣的面色惨白,将唇咬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我的头疼。”

    话音未落,刘盈一把抱起她,命道,“长骝,宣太医令去椒房殿。”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闳孺才愣愣的回过神来。

    韩长骝淡淡一笑。吩咐小黄门去一趟太医署传唤太医令,这才回过头来,笑道,“闳侍中,陛下人都走了,你还跪在这做什么?”

    闳孺羞恼不堪,质问道,“韩长骝,适才你为何不告诉我皇后娘娘在殿中?”

    长骝挑眉道,“我倒是知会过你不要此时入殿。不过,你可曾听我的话了?”

    “你?”闳孺刹那明白过来,指责他道。“你是故意的。”

    长骝微微一笑,不承认亦不否认,只淡淡道,“无论如何,张皇后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你亦是看到了。若是有自知之明,闳侍中日后收敛着些吧。”

    椒房殿

    刘盈穿堂入室,将张嫣放在床上,担忧问道,“阿嫣,你如今如何?”

    她从小是有头痛的宿疾的。又大病初愈,若是发作起来――

    张嫣从他怀中抬起头来,面颊嫣红。唇角微微上翘。

    刘盈怔了一怔,立刻明白过来,不由恼道,“张嫣――”

    “舅舅。”她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襟,讨好的摇了一摇。“你不要生气啦。阿嫣只是很难过,怕你再不喜欢我了。如今。见你这般紧张我,”她心满意足的颔首,“我心中开心的紧。”

    他看着面前笑的眉眼弯弯的少女,好像渭水平原之上灿烂的杏花,明明那么美,心中却充满了悲伤,先前的恼羞便慢慢被这悲伤给平抚,淡淡道,“阿嫣,今日在宣室殿的话,以后,你不要再说了。”

    “嗯?”张嫣挑了挑眉,不解道,“哪一句?”

    他不答她,却另起道,“阿嫣,你永远要记得,舅舅,永远都会是你的舅舅。”

    她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他话语间的意思。面色倏然变白,勉强笑开,装作无忧无虑不解世事的模样,天真笑道,“我一直知道的啊。您是我的舅舅,也是我的夫君。是不是啊,舅舅夫君大人?”

    刘盈叹了口气,拉开她的手,“傻丫头,”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少女,眼神带着无法消解的淡淡悲伤,“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却只是将你当做从前那个小小的阿嫣,所以,阿嫣,我,只能是你的舅舅。”

    她冷静下来,问道,“舅舅想说些什么?”

    刘盈抿唇一笑,却又转开话题,问道,“前些日子,你常常去太学,不是玩的很开心么?”

    “呃,还好吧。”张嫣有些卡壳,快要跟不上刘盈的速度了。

    他温柔的问,“有没有喜欢谁?”

    她愣了一愣,忽然柳眉倒竖,冷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朕仔细思虑过了。”他淡不经意笑道,“阿嫣,你现在年纪还小。朕帮不了你,却也舍不得你一辈子被困在这儿。再过几年,朕手中的权柄更大一些,便可以假借皇后染病身故的缘由,安排你出宫。大汉世族之间互有联姻,相互熟识。朕无法在其中为你挑一个归宿。但是从太学走出来的那些学生不一样。他们相对单纯一些,而且,短期内也无法与旧的权贵融合或抗衡。朕可从中择一俊秀之士,将你许配给他,并遣往地方为郡守,一辈子不入京畿,这样便不会为人发现,而朕亦可一辈子照拂于你。”他笑得一笑,“朕瞧着那个严助便不错,年纪尚轻,才貌皆在常人尽在。”

    她哇的一声哭了,“哪个管那个严助是什么人?我又何曾去多瞧过他一眼?有道是:一马不事二主,一女不嫁二夫。我乐意守着你过日子。不必你费这个心。”

    “阿嫣,”刘盈哭笑不得,摇头再劝道,“咱们大汉不讲究这些的。更何况,你我并未真正圆房,你何必,”他迟疑道,“这般介意?其实,当初吕未与人私出而去,朕着人着意寻访,后来在涿郡找到他们的下落,于是命涿郡守私下照顾。如今,他们夫妇日子虽清贫,夫妻倒也和美,亦为美事。”

    “她是她,我是我。”张嫣抽抽噎噎道,“我和她一样么?刘盈,我是你六礼俱备,黄金两万斤聘娶入未央宫,同牢共食过的妻子,在高庙前拜祭过刘氏祖宗灵位,天地可证。皆非虚言。你就这么嫌弃我?非要将我远远丢开,不再看一眼,才能安心?”

    “阿嫣,”刘盈无言苦笑,蹲在她面前,与她平视,“你是我的嫣卿,我何忍与你终生不复相见?如今你年纪还小,不会觉得。但等你有朝一日长大了,却在我身上寻不到你要的东西。我怕我们两相憎恨。互为折磨。你很好,我也没有错,但是连接我们的这条线。错了。”

    “骗人,骗人。”她恼的不可以,“无论是律法,还是世俗伦理,都没有说过当舅舅的。不可以娶外甥女。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她拉着他的手,期盼恳求道,“你已经让了我这么多次,再让我一次,好不好?”

    他微微苦笑。挑开她的发丝,轻轻落了一吻,在她的额头。

    张嫣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他的唇。很冰凉,落在她温热的额上,宁馨而贴合。她很努力的想要温暖他。却发现,再如何,自己的温度都是自己的。传达不到他的唇。

    这是一个很干净的吻,没有一丝**的味道。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却是为了道别。

    “是,律法没有说不可以,伦理也没有说,可是,”他将手按在心脏之处,“我的这儿,一直在说,不可以。”

    “那如果,如果,”她的眸中冒出一丝希冀,“如果我不是你的亲外甥女呢?你是不是就可以让我留在身边?”

    然后相爱。

    他怔了一怔,

    傻孩子,很多事情,不是都可以轻易如果的。

    于是不以为意的笑道,“那也不成。”

    他的声音清冷无比,“纵然你不是我阿姐的女儿,你父依然是宣平侯张敖,在礼法上,你依然得喊我一声舅舅。”

    她眸中的希色便立即灰了下去。

    “好了,阿嫣。”刘盈起身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他的喉艰涩了一会儿,咬牙道,“舅舅,总是为你好的。”

    纵然是在心中割出一道血来,我依旧会,微笑的,看你离开。

    “你歇吧。朕回宣室了。”

    他起步欲走,却愕然发现,一双柔软的手缠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他。

    “陛下,”她将头埋在他的背上,含糊道,“你的话说完了,是不是该听我说了?”

    “是,我知道,你在那些所谓道德伦理之上,很有一些道德洁癖。所以总觉得我们在一起,得不到幸福,勉强不来;但是没奈何,我在感情上也有些洁癖。这世上的好男子这么多,但是我若不喜欢,就委屈不来和他去。所以,离不离开这座未央宫,对我而言,其实根本没什么区别。”

    “你不必为我费这个心。”

    刘盈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很痛,什么东西很尖锐,将之撕裂了一个口子,然后无数的流沙灌进来。身后的小小少女,就像一座流沙,而他已经踏进去了一半的足,若是再不即刻拔足离开,等待他的,便是深陷灭顶的命运。

    “阿嫣,”他急促唤道,“放手。”

    “不放不放。”她大声哭泣,“我觉得,我要是放了,你就真的不要我了。”

    **************

    万籁俱静,冬雨沙沙的敲打在椒房殿之上,偶尔一个冬雷,轰隆隆而过,悠远怡长。

    解忧掌着灯火,小心翼翼的入殿查看。

    “陛下和娘娘,这是怎么了?”殿外,木樨悄声问道。

    年长女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吹熄了烛火,悄声道,“无事,他们都睡下了。”

    “那有什么稀奇的,”木樨撇了撇嘴,“陛下又不是第一次留宿在椒房殿。嗯,看起来,陛下还是很疼皇后娘娘的,这一次,椒房殿的风雨算是过了吧?”

    “是啊?”解忧张口,欲言又止。

    她没有说的是,这一次,不同以往,却是陛下和皇后第一次,在夜晚中同榻而眠。

    茅香淡淡,助人安眠。

    华美而庄重的椒房殿中,四阿帐顶芙蓉绣帐密覆宽广的楠木大床,炉火烈烈,偶尔发出一声噼啪声响,将殿中维持在一个温暖的温度。柔软的锦衾覆盖之下,娇小的少女从背后紧紧的拥住青年,颊上虽有泪痕未干,空气中,却隐隐带着温馨的味道。

    ――第二卷 山有木兮木有枝 完

    **************

    因为是卷末章,分量比平常要多一半。因此发的时间也比较迟。

    嗯嗯,很难过的甜蜜。

    于是,讨要下粉红票?

    猜猜第三卷我会用什么卷名。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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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 一三八:嘉日

    惠帝五年 春三月

    雁门都尉张偕抖去一身的风尘,骑马度过横桥,从肃杀北地回到锦绣繁华的长安。

    “呼,终于回来了。”远远的望见长安城楼,十六岁的小书童几乎泣下,嘟囔道,“公子真奇怪,不好好待在长安,却偏要一个人跑到边地去。”

    张偕在马上听了,微微笑了一笑,并不解释,只是道,“好了,马上就到家了,还不快些走吧。”

    高大雄壮的横城门,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

    “呀,”瑞泽讶然叹道,“不过两年,这长安城好像已经变了好多。”站在横城门之前,他们几乎像是外来的陌生客人。

    “嗯。”张偕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凝望着淡淡应了一声。

    惠帝三年,他离开长安赴北地之时,长安城不过才筑起了一半城墙。两年后,他回到长安,环绕长安一周的城墙庄严而厚实,已经全部修建完毕,静默着拱卫着大汉的京都。

    长安城共有十二座城门,四方各有其三。横城门便是从北方进入长安最重要的门户。高十余丈,门基以方石所筑,上以桐木作城门楼。四阿顶城门楼下,筑有三个门道,中间的门道因仅供皇帝御驾出行,平日紧闭。另开左右两个门道,左出右入,次序俨然。

    他骑马入城,却被守护城门的城门士兵执长戟拦住,“这位大人,”穿着札甲的士兵抬起头来,仰首有礼但不亢不卑的道,“你从北方而来,如要入城,请出示入关文书。”年轻的士兵面上有着青春而勇武的神情,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并不因此显得畏惧,身上似乎有一种蓬勃向上的精神力量。

    张偕微笑着转身吩咐道,“瑞泽。”

    城门校尉从城楼上走下来,查阅过张偕的入关文书,双手捧上奉还,抱拳尊敬道,“原来是张都尉,不要怪我们为难大人。因去年有匈奴人潜入长安,劫持了长公主之子。不仅陛下太后震怒,咱们普通军士百姓也很面上无光。你说。堂堂大汉的都城,竟然让一群匈奴崽子们出入如无人之地,若是再放上一把火。啧啧,于是今年春天大伙儿群情踊跃,将最后一段长安城墙修完。大人在边境为官,不时得抵抗匈奴犯境,着实令人佩服。这便请入城吧。”

    张偕微怔。长公主之子,那是,宣平侯世子张偃吧。

    从前在阿嫣身边,他曾经见过几次那个小小的孩子,长的很漂亮,极黏他的姐姐。

    阿嫣。她现在可好?

    华阳街为长安城八街之一,宽敞而严整,有足二十丈宽。中为御用驰道,两旁供行人行走。因街道上行人众多,张偕便下了马,牵着马缰沿着街道左侧行走。行道之上颇见热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长安百姓。面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

    “瑞泽。”张偕回头唤道。

    “嗯,少爷?”

    “你刚刚不是说。不知道我为什么放着长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边地么?”张偕微笑道。

    “长安城自然很好。正是因为有边地无数边地将士浴血奋战,他们才能安然无忧的度日。”张偕道,“为了守护这些百姓的笑容,我心甘情愿去边地。”

    瑞泽一时哑然。望着悠然走在前面的主子。很多时候他都仰望这个自己的主人,他未必懂得张偕的所思所想,但是这个时候,看着张偕的背影,陡然间觉得崇高。

    经过东市的时候,忽听得街边楼上一声呼唤,一人从琼阳食肆中探出头来,张偕仰首去瞧,正与他打了照面,不由大喜,笑唤道,“张辟疆。”懒的走楼梯,竟是直接从食肆中跳了下来,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单手在食肆挑出旗竿之上撑了一把,安然落地。

    “哈哈,”樊伉朗声笑道,“刚刚在上头,我还当是认错了人。”大力拍了拍张偕的肩膀,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有通知我们这群兄弟?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这不是刚刚入城么?”张偕不以为忤,微笑道,“还没有进家门呢。便被你眼尖给看到了。”

    樊伉便笑眯了眼,“如此,你是要回去洗浴一番呢?还是和我上去喝一杯酒?”

    “纵是再疲累。”张偕拊掌笑道,“这一杯酒,也是要叨扰的。”

    “好酒。”张偕赞道,放下手中酒盅。

    “这是近一年长安新兴的蒸酒。他娘的,老子自幼号称无酒不欢,直到喝过这蒸酒,这才知道,敢情自己从前以为自己千杯不醉,不过喝的都是水呢。”

    二人哈哈大笑,张偕转首,临窗面对街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闭了眼睛听人声沸鼎,道,“从前在北地还不觉得,如今回到长安,才发现,自己很想念东市的热闹。”

    “辟疆,你这趟回来,”樊伉斟酒,好奇问道,“是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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