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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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 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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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城外,张嫣赫然回头,看见一路绵延而来的冲天火光,四周一片沉寂。只余那一道又一道的火光,像是要将天烧出一个窟窿。

    云中郡守孟舒亦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边塞烽火,匆匆披衣起来。赶到了皇帝所居的宅子外头。

    “什么人?”值守郎卫高声喝问。

    孟舒急急道,“下官云中守孟舒,求见主子。”

    烛火将小院正堂照耀的亮如白昼,沈莫披坚历甲,拱手跪在堂下。“一旦天子失陷在边境,后果不可设想。还请陛下为天下苍生计,即刻启程回京。”

    “万万不可。”门扇刷的一声被从外推开,孟舒大跨步的进来,厉声道。

    “臣云中守参见陛下。”他展袖跪在地上,大礼参拜君王。额头叩在地上,铮铮有声,“此时匈奴入寇。城外敌情不明,陛下万万不可于此时离城啊。”

    “孟大人此话差矣。”沈莫抬头,目光仿佛出鞘的剑刃,雪亮藏锋。

    身为郎中副将,沈莫负责刘盈的出行安全。若皇帝在云中出了事。他万死难辞其咎。此时大敌当前之下,更是咄咄逼人。“云中乃是边关重城,匈奴人定是不会放过这儿的。若是云中失陷,大人负的起这个责任么?”

    “沈将军忠心可嘉。”孟舒直起身来,冷笑驳斥道,“只是沈将军没有跟匈奴人打过交道,大概是不了解匈奴人的习性。匈奴人彪悍善战,又兼匈奴马脚力胜过汉马,充足的战马,从来都是来去如风。如今,我们不知道城外敌情,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陛下出城,却在野外遭遇匈奴人,到时候社稷动荡,臣等才真是万死莫赎。”

    他深吸了一口气,拱手力陈,“相反,我大汉善守城。安能以己之短对战彼之长处?云中是边境重郡,驻兵万有余。城中有武库仓库,凭险自守,只要能够撑到援救前来,就可自保平安。”

    他据理陈词,分毫缕析,条理分明,沈莫虽心有所虑,却也无可辩驳,于是摞下脸子,恨恨道,“若是陛下出了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孟舒微微一笑,褪下头上冠冕,置于身前,面上大义凛然,“若云中城有个万一,我孟舒自当死城。”展袖再拜,声音铿然,掷地有声。

    他的大义凛然让沈莫动容,一时无话可说。但终究事关重大,不敢做主。一时间,堂上二人都望向刘盈。

    烛火飘摇中,刘盈在堂上走了一个来回,终于下定决心,回到案前坐下,扬声急急唤道,“郎卫卢新。”

    年轻的郎卫越众而出,在堂前单膝跪下,“属下在。”

    刘盈刷刷的书写了一道手书,“你持这道手信,派人分别往雁门,上郡而去,见机行事。如果情况许可,可以亮明身份,请求援兵。”声音淡漠如水。

    卢新拱手“属下定不辱使命。”郑重接过手书,领命而出。

    “郎卫何栋。”

    “属下在。”

    “此间战事传到长安后,朝廷定会派军迎战,你持手信,前去将军幕府,命领命大将军速速前来救驾。”

    “诺。”

    安排好了事宜,刘盈掷下笔,起身走到了孟舒面前,拱手郑重拜道,“如此,孟郡守,朕便将性命托付给你了。”

    孟舒只觉得双肩之上重任,郑重再拜道,“臣,敢不肝脑涂地。”

    ************************

    刁斗声音悠远,敲过了五更,东方天际渐渐吐出了鱼肚白。

    刘盈从外堂出来,揉了揉疲惫的额头,眼中微带血丝。

    自七年前登基以后,这是他过的最辛苦复杂的一个夜晚,也面对着这一生可能的最危险的局面:匈奴骑军在广袤的大汉领地之上肆虐。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兵临城下。在前途无法预料的时候,云中上下一心,众志成城。

    他穿过屏门,跨进内院,见院中桂花树下,张嫣站在那儿,缃色襦裙映衬着腰,细的像是风吹欲折一般,面色比雪还要白上一分。

    “阿嫣。”

    张嫣浑身一颤,抬起头来。面上竟有些魂不守舍。

    他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平日里再聪慧机灵,她终究只是个长在深闺柔弱的女子,忽然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接触到战争。自然会有些害怕。于是拥她入怀,“不要怕。”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下的,带着安定的感觉。

    “匈奴大军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是其实并不是真的那么凶险。我来云中之前。让郦商在上郡屯了三万将兵。只要再过几日,待上郡兵马过来,自然就与匈奴成对峙之势。”

    “真的?”张嫣将脸埋在他的胸膛,轻声问道。

    “自然。”刘盈失笑,“在我大汉的疆土上,总还不至于让匈奴猖狂。没有那么严重。先帝当年亦曾被围白登山。山下是冒顿四十万匈奴骑兵,围困七日七夜,粮草将绝。那样危极的情况,最后不还是平安无事的归去了?更何况,”他微笑着,

    “你夫君不是怕事的人,当年在平定淮南王战役中。我也是打过仗的。也许不过是虚张声势。攻一阵城,眼见占不得什么便宜。也就走了呢。”

    “嗯。”张嫣轻轻的应道,像是一朵花叶离开枝头,落地无声。

    在他没有发现的地方,她的身体微微颤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翩跹犹如落蝶。

    舅舅,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刘盈。”张嫣忽然唤他的名字。

    除了那一段冷战的日子,一直以来,她很少直呼他的名字,在他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明艳的杏核眼眸中有着怯怯的期待,“我们会安全回去长安的吧?”

    “自然。”

    八月己巳(初二)癸酉(初六)亥时,胡定县陷落。

    庚午(初三)甲戌(初七)晨,安康县陷落。

    “此次匈奴入侵,战情虽然急,但应当不会险。”在外院的书房中,顾端侃侃而谈道。

    自匈奴入寇烽火传来之后,孟舒便送过来一位他惯用的幕僚,放到刘盈身边。这位名叫顾端的幕僚自幼生长于云中,对云中城的状况以及匈奴典故十分了解。

    “自战国之后,匈奴崛起于草原之后,每每在部落物资缺乏的时候,起合族之兵,来到汉土劫掠一番,以度过草原萧条的冬季。直到先帝以家人子和亲匈奴冒顿单于,才稍稍减少了一些。”

    “自今上以楚国公主和亲,据说,楚国公主颇得单于的爱宠,有她的面子在,冒顿单于已经很久没有侵扰汉地了。如今这个动静,应当只是河南地的楼烦部而已。他们的人马只有三千,就算大多人都出来了,也攻不破云中城。最多也就是在城外劫虐一番也就罢了。”

    刘盈淡淡一笑,“承顾先生吉言了。”

    “匈奴大概有多少人马?”

    在云中城城楼之上,郡守孟舒一身甲胄,面沉如水,按剑问道。

    云中属官吏面色都很难看,听着斥候在下头禀报道,“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大概有近万罢。”

    孟舒闭了闭眼睛,“让城外砍伐山树的士兵都回来吧。”

    “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沈莫激烈陈词,“若是匈奴人得到粮食,定然能够更有战力攻城。不若一把火烧个干净――等匈奴人粮尽了,也就不得不退兵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孟舒的眉宇之间尽是被压抑的无奈,“虽然留下粟麦,必然给匈奴增添粮草,让这场守城之战更加艰辛;但是匈奴侵略汉境本来就是为了抢掠过冬的物资的,若是一无所获,反而会更加增添战心。”

    沈莫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口中尽是苦涩。

    匈奴大军踏平了附近数县之后,渐渐开始向云中城合围。终于,癸酉日(初六)的清晨,第一支匈奴骑军出现在苍茫的地平线外。

    一线天光从东方缓缓射来,云中城四面大门紧闭,重楼高墙,从官吏士兵到城中百姓,都抿去了平日里放在面上的笑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紧张。

    ――共3265字,2011年5月11日修

    *****************

    《史记》记载史上汉惠帝驾崩是这一年八月戊寅日,我另行翻看了万年历,翻译成通行说法就是惠帝七年农历八月十一日。

    为此,列一张简单的时间表,在刘盈离宫寻找张嫣的这段日子中:

    惠帝七年五月中旬,刘盈携鲁元长公主往云阳县林光宫避暑

    六月十五日,刘盈随最后一批监御史离开林光宫

    六月十八日,刘盈到达云中沙南县,与张嫣重逢

    七月七日,七夕节,刘盈与张嫣第一次恳谈,张嫣拒绝了刘盈,要求刘盈放弃她返回长安。

    七月八日,刘盈返回云阳林光宫

    七月二十二日,刘盈再度回到沙南县,在张嫣宅子中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七月二十六日,刘盈买马,张嫣遇险

    七月二十七日,二人圆房,事后张嫣离开。

    七月三十日,匈奴入寇。

    ……

    看上去脉络清晰些。
………………………………

二零一:倾城

    此后数日之内,匈奴骑军在云中城外集结,杀戮声震天,发动了几次攻城。

    宽广的街道上一片黯淡,城中成年的男子都到城上守着去了,抵挡下了匈奴人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击。昔日长安中金碧辉煌的日子仿佛已经成了梦境,每一日醒来,都闻得到空气中硝烟的味道,在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里,张嫣忽然想,长安城的那些人,如今在做什么呢?

    刘盈在书信上深深的掐出了一道印痕。“沈莫,你带着剩下的郎卫,也都上城楼帮着孟大人守城去吧?”

    “主子,”沈莫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微臣的职责是守卫你的安全,若是你出了事,微臣万死莫辞。郎卫已经有一半去守城了,你身边,总要留一些人守卫的。”

    “不必了。”刘盈淡淡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沈莫,只有云中城保住了,我才不会出事,你可明白?”

    “主子。”沈莫心中大慨,悲恸道。

    “去吧。”刘盈淡淡道,“我身边,只留着赵覃和孟观两人,就足够了。”

    赵覃和孟观的身手足能够卫护他的安全,而他们游侠的武艺,反而在战场中并不是最重要的,这样的决定,是目前最明智的选择。

    沈莫忍住目眶中的泪滴,伏首再拜,“臣遵命。”头叩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音。

    他不再说话,起身离开了堂上,走下台阶的时候正见着张皇后从屏门出来,历来,皇帝身边近臣见皇后娘娘仪如见帝,他却装作没有觑见皇后的踪影,转身踏着北地风霜离去。

    ……

    张嫣走到东厢的帘下的时候。刘盈在问身边的蓝衣男子的声音正传出来,“这位围困云中的楼烦王且冬末,是一位怎样的人物?”

    “匈奴虽称为一国,实际上由一群不同部落组成,部落臣服于匈奴单于,但是对内军事政治自主。”厢房中,顾端解释道,“楼烦与白羊二部草场位于河南地,与我大汉最为邻近。且冬末有勇无谋,若只有他一个人。并不足为虑,真正值得咱们担心的,是匈奴的左谷蠡王渠鸻。”

    “左谷蠡王。渠鸻?”

    她在门前站了一会,用左手摸了摸右手空荡荡的衣袖。

    房中,刘盈如有所感,抬头望出来,见是她。眸光顷刻间柔下来,“阿嫣,”他起身,牵过她的手入内,“你怎么过来了?”

    顾端立在一旁,见了进门的女子。只觉得眼前一亮。

    北地的女子都被风沙摧折的坚硬,少见如此沉静鲜亮的女子。十五六最韶华的年纪,纯缁深衣。眉眼如画。

    他用右手衣袖掩住了口,作势咳了一咳,拱手拜道,“仲生见过夫人。”

    “我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她抬起头看着刘盈。解释道。然后转过头,客气而又疏离的笑道。“不客气。顾先生乃是夫君的客人,妾不敢当。”

    “顾先生是长年住在云中么?”

    顾端拱手,谨慎答道,“自孟使君汉九年任云中郡守,第二年我便来投,算起来,也在云中住了十年了。”

    张嫣抿唇,头微微低下去,问道,“云中与匈奴接壤,孟先生待了这么久,对匈奴以及云中都应该很了解吧?可知,今年匈奴草原上可有旱灾?”

    孟端怔了怔,想了想后,答道,“应该并未。据边境居民所言,草原今年雨水虽稍有不足,但远没有到旱灾的地步。”

    晨光照入支摘窗中,明亮而淡漠,张嫣不禁颦了颦眉。

    “怎么了?”刘盈察觉到她的异样,问她。

    “没什么。”;张嫣推敲其中疑窦,“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凡世间事情,总是有一定因果的。

    先帝七年,冒顿率四十万大军犯汉的那一次,是因为大汉初立,刚刚从楚汉之争中恢复过来的朝廷和百姓,都已经起了深深的怠战之意,而戍守代地的韩王信又恰在那个时机投降了匈奴,冒顿想要趁机打劫;之后汉匈两次和亲,虽边境偶有龃龉,但已经有近十年不见大规模战事。

    那么,这次他们入寇中原,所谓何来?是蓄意为之,还是偶然起意?

    她一心想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端已经退出去,房中只剩下她和刘盈两个人。一抬头,看见刘盈唇边浅浅的笑意。

    “笑什么呢?”张嫣瞪他。

    “没什么。”刘盈咳了一声。看着晨光中妻子娇美的容颜,若有所思。

    阿嫣,还是一个孩子呢。

    十六岁的孩子,在最好的年纪,还没有闻够这世上所有的花香,听够动听的弦色,尝够美味的佳肴,看遍动人的声色……她应该在最好的宫殿器具的环绕下,幸福美满的过自己一生,而不是在这座强敌环伺的城池,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而他既然得到了她,就应该负起保护的责任来。

    刘盈忽然想起长安。

    匈奴入寇的烽火军情,如今已经传到未央长乐二宫了吧?

    千里之外的长安,母后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与母亲,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又在长达十数年的岁月里,彼此看不惯对方的行事手段。如今,他却在这座被困的孤城中,却又开始无比的庆幸起,母亲身上所固有的坚韧与果决。正因为骨子里的坚韧和果决,在唯一的儿子生死不明的时候,她才能坚持住,首先保卫她的丈夫与儿子的国家,收拾动乱的局面。

    他的眸色,便显出一种毅然。

    “袁何,”他私下里唤来心腹郎将,“你去准备吧。”

    ……

    时间一天天过去,城中人人翘首以盼,援军还是没有出现在地平线之上。

    “……沙南县也陷落了,县令唐渍以身殉国,宁死不降。”

    “雁门、定襄二郡也有匈奴人来袭,听说。这次匈奴入寇,以左谷蠡王渠鸻为统帅,兵分三路,楼烦、白羊二王领军三万人,为西路,从定襄、云中入;鬲昆、薪犁二王领军二万人,为东路,从燕地入;左谷蠡王自领中路,攻打雁门。”

    一时之间,城中上下人人面上皆变色。这场突如其来爆发的汉匈大战,激烈程度远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这次攻城的匈奴人,好像特别的多。”小院的桂花树下。青葵洗着葵菜,恹恹的道。

    “青葵,”张嫣弯腰,拍了拍她的脸,“你害怕么?”

    “害怕。”十四岁的女孩忽的嘤嘤哭泣。“可是,我的家在这儿,我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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