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清脆的声音从林径中传来，一阵脚步之后，一团火红撞进那妇人的怀中，一抬头便露出一张稚嫩的笑脸，“娘亲，霜儿回答得可好？”
“好，很好！霜儿真是越来越聪明了。”美妇宠溺的看着她，替她捋顺因奔跑而凌乱的齐眉额发，“不过，这儿是皇宫，可不比家里。你切记再不可这样疯跑，若是冲撞了哪个王孙贵族，你阿爹可又要发脾气咯！”
听到“阿爹”二字，小姑娘的脸色立刻黯然下来，娇艳的红唇撅得老高，倔强的昂起头，道：“阿爹不喜欢霜儿，霜儿也不喜欢阿爹。”
她真真是率性至极亦是可爱至极，我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是谁？”
那妇人已然扭头望向我藏身的地方，我自知暴露便想大大方方的走出去，谁料被梅枝挂住裤管，踉跄几步后还是摔了个大马趴。
寒冬的地面，又硬又冷，我从小到大都没这样疼过，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小小痛楚何须这般失态？”
即便是母后也不曾这样厉声的教训我，是哪个奴才那么大胆。
我抬头一看，正是那个被叫做霜儿的女孩，她正伸手过来扶我，“你这样叫旁人看去，会笑话你的。”
原来她不是来训斥我，是来帮助我的。我想起母后的话：儿啊，你虽贵为东宫，但切记要谨言慎行，这皇宫里，可有无数的眼睛等着看咱们娘俩的笑话呢！
我抹了一把泪，握着她的手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想要跟她说声谢谢，才发现她已经退回她娘亲的身边，两人一同拜倒在地。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们竟然看出我的身份，吃惊之下，我揉着发痛的膝盖，先让他们起身，方才道：“你们是哪位大人的家眷？为何本宫从前没见过你们？”
“臣妇是贺连敬的发妻陈秀英，这是小女凝霜。因为小女身体虚弱，前几年一直在乡间疗养，月前才刚回到京中。”陈秀英娓娓答道，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意，“今日有幸能参加宫宴，还能在此与殿下偶遇，实在是臣妇的荣幸。”
我颔首表示明白，斜眼看看贺凝霜，发现她也正望着我，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满眼都是惊艳。
“你，你为何这样看着本宫？”我茫然的摸摸脸，心中暗想，难道是脸花了吗？不对啊，这地上也没有泥水啊！这，这是几个意思啊？
她实在是看得太入神，陈秀英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方才回过神。讪讪一笑便立刻低下头，脸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口中喏喏地道：“臣女初见太子，惊为天人，一时失神还望殿下见谅！”
她说着便要下跪，全不复先前的率性爽朗。我急急用手托住她，笑道：“得贺小姐夸赞，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又何错之有呢？”
我们正说得热闹，方才被我扔在梅林外的太监们也赶过来。大抵是被我的刚才那两声哭泣吓着，瑟瑟跪了一地，口中高呼：奴才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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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1章 花开时节初逢君（3）
我们正说得热闹，方才被我扔在梅林外的太监们也赶过来。大抵是被我的刚才那两声哭泣吓着，瑟瑟跪了一地，口中高呼：奴才该死，请太子殿下恕罪！
“什么死啊死，本宫不是好好在这里吗？”我随意呵斥几句便让他们都退下了。
“太子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将来必定是百姓之福啊！”
我原本是想责骂他们几句的，那一摔可是真疼啊！只是认识新朋友，正聊得开心，不想被他们打扰罢了。陈秀英这一赞，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好挠挠头讪笑几声。
凝霜的性格很活泼，更不像别的王公大臣的孩子那般怕我，也不似别的皇子对我那般疏离，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很快就到傍晚时分，我们不得不分开，各自去同家人汇合。
刚随着太监转过两个回廊，就看见二皇兄夜谦智走在前面，正和欧阳尚书聊得欢快。见了我，便让他们一家先行离开。
我看见欧阳娴乐张了张嘴似乎想跟我打招呼，却被她父亲抱了起来，转眼就走远了！
怎么就走了呢？我还想跟她说认识何凝霜的事情呢！
“然弟，你可也是去见父皇的？”二哥笑眯眯的将我拉回神，“瞧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今晚的时间可还长呢！”
对啊，反正待会儿到了殿上，大家就能见面了。我这样一想，便跟着二哥蹦蹦跳跳的去了御书房。
到了殿上，我才知道，欧阳尚书一家已经离开，先前之所以在那条路上碰见他们，其实就是他们去向父皇告罪离开。
难怪娴乐刚才看我的眼神那样不舍，往年我们可都是一起放烟花的，那我今年找谁呢？对，还有凝霜呢！
我在人群中一扫，一眼就看到她。贺相正领着她向二皇兄敬酒，二皇兄一杯饮尽，笑眯眯的捏了捏她的脸蛋，不知说了什么，凝霜的脸蛋一下子通红，羞怯的低下头。
“凝霜，随本宫去御花园放烟花吧！”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拉起她就跑，也不管贺相在身后“唉唉”的叫唤。
一气跑出太和殿老远，才停下来，两个人都累得不行，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相视一眼，她率先咯咯的笑起来，道：“太子殿下，你这是要带臣女去哪儿呢？”
“去御花园看烟火啊！”
我答得正色，反而惹她笑得更厉害，捂着肚子都直不起腰来，“殿下不觉得早了点吗？”
现在刚刚戌时，正是酒宴的时辰，烟火表扬要子时才开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
我挠挠头，道：“那，那你说咱们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咯！”
“回去？”我眼前不自觉的浮现起二皇兄捏她脸的那一幕，浑身都不舒服。
这次她没笑，而是认真的点点头，“皇亲是主，群臣是宾，太子殿下贵为主中之主，怎能不在殿上呢？”
“说得头头是道，那你刚才为何不阻止本宫呢？”心里禁不住有些懊恼，要不是因为她，我如何会失态？
“客随主便，何况你是太子，臣女不敢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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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花开时节初逢君（4）
“客随主便，何况你是太子，臣女不敢抗命。”
她说得这样低声下气，偏偏促狭的眨眨眼，透出一股子的俏皮，让我的无名火一下子消了，“那我们就这样回去，岂不是更奇怪？”
“那自然不行。”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指着廊上迎面走来的宫娥笑起来，“有了，快跟我来！”
一刻钟后，我战战兢兢的将改良版的梅花糕捧到父皇的面前，“儿臣给父皇献礼，请父皇品尝。”
父皇脸上带着愠怒，显然是因为我冒失的离开在生气，他自顾自的饮着杯中的酒，不愿意看我。
幸好母后在一旁圆场，帮着揭开盘盏上的扣盖，“来，看看我们的然儿有什么心意。”
黄金的盘盏中铺着一层剔透的雪晶，雪晶中间是几块热气腾腾的花型水晶糕，每一朵水晶糕的正中，都裹着一朵娇艳的红梅花。
“这就是你擅自离席的理由？”父皇的语气依旧生硬，不过脸色已经缓和许多。
“儿臣方才看到贺小姐，想起下午在御花园偶遇，雪白梅红煞是好看，想到父皇****忙于政务肯定无暇欣赏，便去采几朵献给父皇，希望可以另父皇心情愉悦。擅自离席是儿臣不对，还请父皇责罚。”
我恭恭敬敬的跪着，几乎将头磕到地上。一来，我是诚心道歉；而来，我惧怕父皇严厉的眼神。
好一会儿，才听见父皇幽幽的赞叹一句：“果然是红白相间，香气扑鼻，看着都赏心悦目，让人不忍动筷啊！”
我心中大喜，这才敢抬起头来，“父皇若是喜欢，儿臣再去多采一些。”
“够了，够了！你也坐下吃东西吧！”父皇颔首示意母后身边的位置，我如蒙大赦，立刻坐了过去。
刚坐下，就被母后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得我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我知道她是气的，也因着这缘故，我再不敢胡乱走动，一晚上都老老实实的跟在母后身边，原本说好和凝霜一起放烟花，也只得悻悻的取消，还好她并不介意，只远远的笑着对我眨眼，那感觉就像是两个人之间有了小秘密一般，让人兴奋又惊喜。
我以为事情便这样过去，谁知回到寝殿母后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不但让我跪在殿中，还掉下眼泪。
“母后，母后，然儿知错，还请母后不要再流泪。”我拉着她的裙摆惶惶不安，心中疑团缠绕，不知她为何伤心。
“然儿，你还记不记得，往年的今日，你父皇在哪里？”
母后一提我便想起来，往年的今日父皇总是会宿在这凤栖宫的，那一日母后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没想到因为我一时的贪玩，竟然会带来这样的后果。我跪在地上，全然不知所措，喃喃地道：“父皇，父皇刚才不是已经消气了吗？”
“消气，消气又如何？你出去折腾的空挡，陈妃已经请旨，说你那二皇兄新作了幅雪梅图，请你父皇过去指点、赐字。你父皇当时正是在气头上，自然就答应了。”母后说着，涟涟的泪水又落下来。
“母后，别哭，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敢起身，只能努力的挺直身子去为她擦眼泪，“然儿再也不惹父皇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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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花开时节初逢君（5）
“母后，别哭，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不敢起身，只能努力的挺直身子去为她擦眼泪，“然儿再也不惹父皇生气了。”
母后抱着我，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儿，后宫倾轧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可母后怕不能陪你走到那一天呢。”
“不会的，不会的，母后会一直陪着然儿，一直一直……”这次轮到我哭起来，我不怕那后宫倾轧，我只怕没有母后。
“然儿乖！”母后的脸色终于缓和，爱昵的拭去我的泪水，“以后切记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知道吗？”
“是，然儿紧记母后教诲。”
母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招呼宫娥带我去就寝，我悄悄的回头，望见她静静的站在窗前。
夜空中还有烟火在陆续绽放，耀目的璀璨之下，她的身影显得那样寂寥，仿佛一世的荒凉。我的心忽然很痛，好像有颗种子在心里破了土，欲要生根发芽。
再次见到凝霜，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元宵佳节。
照例是宫宴，照例是设在太和殿，不过这次不单有宫中舞乐的表扬，王公大臣的孩子也要出些节目，父皇亦会给予一些赏赐，寓意新年的吉祥喜乐。
大抵是第一次参加，凝霜似是有些紧张，频频的望着殿门外，有点心不在焉。
欧阳娴乐今日表演的是长笛独奏，技艺虽不甚纯熟，但胜在乐调清新活泼，节奏欢快，很是令人愉悦。
父皇赏了她一匹如意锦缎，她谢恩之后却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到贺家的桌前。
“贺小姐方才频频东张西望，可是觉得娴乐的曲子不堪入耳，令你坐立难安？”
凝霜举着果酒杯子的手在半空顿了顿，讶然道：“欧阳小姐，你误会了。”
“误会？哦，那就是你早已经看我不顺眼，今日不过是依习惯而为。”
面对这样的咄咄逼人，凝霜几乎送到嘴边的杯子倏然放下来，我心中一紧，真怕她一杯酒泼到欧阳娴乐的。还好她只是将杯子轻轻的放在几案上，淡淡的道：“宫宴之上，欧阳小姐还请自重。”
“你……”
欧阳娴乐被呛得无语，尴尬的望望四周，还好大人们自顾自的聊着，并没有将她们的举动放在心上。
她忽然生出一股羞恼，兀自在殿中跪下，“启禀陛下，贺凝霜刚才说，她想为大家表演，请陛下给她一个机会。”
凝霜的淡淡然终于僵在脸上，有些惶然的看了贺连敬一眼。
贺连敬却自顾自的吃着酒菜，没有看她一眼。
我心中暗自惊讶：真是一对奇怪的父女！
不过父皇并没有看到这一切，哈哈大笑起来：“好，既是勇敢的毛遂自荐，那大家就看看你的表演。”
有人眼中写着期待，有人眼中写着嘲讽，有人眼中写着漠然……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四岁的孩子身上，我想起母后的话：这皇宫里，可有无数的眼睛等着看咱们娘俩的笑话呢！现在的凝霜，不就如同站在众矢之的的我吗？
她局促的站起来，害怕得身形摇摇欲坠，一只手及时托住她。
“霜儿，翠竹迎春，节节高升，你不妨就用这竹叶为陛下和众位献上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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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落花时节初逢君（6）
“霜儿，翠竹迎春，节节高升，你不妨就用这竹为陛下和众位献上一曲吧！”
那人正是是贺凝霜的母亲，贺相的发妻，前太傅的女儿，陈秀英。
这一刻，她温婉端庄的形象不但得体而且高大。
贺凝霜看到那支碧绿的枝桠，神情立刻舒缓下来，脸上又挂起盈盈的笑意，“是，女儿遵命。”
我以为她会把那竹桠弄成类似笛子的东西，亦或是挥着竹子跳一支舞，谁知她只取了一片薄薄的竹叶，轻轻的放在嘴边。
清脆的声音随着她翕动的嘴唇扑面而来，仿佛一下子被大家带入一片茂密的竹林中，耳畔是虫鸣鸟叫，四周是飒飒的风声，仿佛还能闻到竹子清新的味道，让人身心都自然的放松沉溺。
一曲完毕，殿中竟然是一片寂静，好一会儿父皇才回过神来，鼓掌称赞：“好，好，宛如天籁，余音绕梁。朕好久都没听到这样好的曲子，比宫中的乐师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快告诉朕，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凝霜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这是臣女在乡间养病时听村民吹奏，自己综合起来的，没有什么名字。臣女斗胆，请陛下赐一个名字，可好？”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像月牙儿，又恢复了率性可爱的模样。
“既如此，那便叫竹韵，如竹声清脆，韵味悠长！”
她俯身下拜：“臣女谢陛下隆恩！”
“虽是长在乡间，但礼数周全，不失为一个伶俐人儿。”
母后无意识的一句夸赞，让父皇脸上的笑意更浓，“来，赐玉如意一柄，来年事事如意。”
今晚的赏赐很多，不过玉如意只有两柄，凝霜得其一，便已经是最好的彩头，她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谢恩。
我瞥见娴乐，一脸的铁青，她原想给凝霜一个下马威，却不想被反将一局。
丝竹礼乐，歌舞升平，宴会还在继续。不多时，我看见欧阳娴乐悄悄从偏门出去，一会儿二皇兄也起身离开。我好奇心起，跟母后告罪出恭，悄悄尾随在后头。
今晚是个晴雪之夜，一轮皓月挂在夜幕中跟回廊外的白雪掩映，四处笼着淡淡的白光，让我足以将他们看得清楚。
娴乐趴在回廊的长凳上哭，二皇兄在一旁好脾气的哄着，一会儿说地上凉，一会儿说爱哭的孩子会被狼吃。我捂住嘴强忍着笑，这二皇兄平日里趾高气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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