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无论智力上还是武力上,自己都毫无胜算,自己长期以来坚守的秘密,被对方一览无余,而且对方随手掌握着自己的性命。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光天化日里被人强行扒光示众,让自己的衣袍下的一切裸露于世人眼中一般,此刻的陆哲,有一种深深地挫败与无力感。
还是小看了古人的洞察力和智慧啊。看到陈文若得意与玩弄兼备的神情,想到五庄观的蕴娘,段二狗,林无咎等人,陆哲准备放弃了。
此刻的事实是,哪怕陆哲今日与陈文若同归于尽,被发现的五庄观还是逃不脱其背后之人的清洗与奴役。别说那个神秘的商山,就是那玄甲校尉,在失去一个掌握了许多秘密的书手之后,都不可能轻易放过小小的山村。
血洗,逼供,虐杀,就像他对刘家和刘继业对鬼家所做的那样,甚至可能更为残酷和令人发指。
“哲认输。”想到村中众人,陆哲准备投降认命,一边说着,一边将白瓷瓶塞回袖子里的暗袋里,随后慢慢地伸出空无一物的双手,向对方示意自己已经投降。
“宗主眼神中之不甘,愤怒与滔天杀意,竟甜美如是,顷刻之间洞悉局势之智,神乎其神之兵法术数,加以神秘莫测之杀人术,哈哈哈,此几物集于一人之身,宗主当真是珍玩一件呢。”陈文若仰天大笑,状似疯癫,接着单手一扔,将手中的弩机扔到陆哲面前的土地上。
“珍宝往往乃易碎之物。”陈文若盯着陆哲,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还请宗主成长为真正的珍宝之前,好好地活下来罢。此物乃墨家精工所制,威力胜过天下弩箭,十步之内,鬼神难逃,文若赠与宗主,且做防身之物。”顿了一下,陈文若语气一边,带着丝丝诡谲的语气,继续开口道。
“某方才真是忍不住想要在此地杀死宗主,但是想到宗主以后将会成长为何等恐怖与美丽之姿,某还是决定等到果实成熟那一日。”陈文若面露贪婪残忍之色,仿佛老饕看着还是半成品的顶级美食一般地看着陆哲。
“宗主且放心,同为山门一脉,文若已不会再在此地与宗主交手,亦不会伤害五庄观中人,而下次——”陈文若的脸上露出沉醉的神情,“则没有限制,吾等应像两只野兽一般,互相狩猎厮杀。赌上彼此……一切。”
“所以,陆宗主——在下次遇到某之前,还请尽快成长起来罢。某倒是很期待与宗主会面呢。”陈文若转身而去,丝毫不担心把自己后背暴露给陆哲。“若是不速速成长起来,仅凭宗主今日之能,碰到文若,很可能会死哟,哈哈哈。”纵情大笑间,陈文若往官道走去。
“终于结束了。”看着对方消失,陆哲浑身一软,瘫倒在了背后的树上,听着陈文若变态如斯的话语,饶是陆哲,也感觉到一股恐惧与恶心,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紧紧的缠着自己,无论如何都甩不掉。
究竟是何等的变态与冰冷,才会早就如此可怕与扭曲的人物,将杀人利器送给对自己充满杀意的人,还期待着对方强大起来之后想尽办法杀自己。
变态,扭曲,当时很强大,这是陆哲对于陈文若的印象,陆哲甚至有种直觉,哪怕是他刚刚捡起那把弩机射向陈文若,会死的那个也还是自己。
“还有一事,那遭遇雪崩丧命之木家护卫尸身中,亦有那细小白瓷片,文若已然帮宗主处理过,算是略尽同宗之谊。”还没有等陆哲平复过来,陈文若那邪魅的声音,就顺着初春和煦的微风,一字不差地送入了陆哲的耳朵里。
“多谢文若先生,这份礼物深得哲心。”陆哲冲着陈文若消失的方向深深一礼,浑身颤抖不止。
既然吾不遗余力地激起吾对汝之杀意,那吾,便如你所愿罢!经历了巨大的恐惧洗礼的陆哲,此时抬起头来,两眼血红一片,看着陈文若消失的方向,心中杀意滔天。
此刻,陆哲再无转圜与退缩的余地,面对着查出杜镜伏死因,知道了陆哲如此多秘密,而且在木氏之中有眼线的陈文若,唯有竭尽全力除之而后快。
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对我如此,对你也一样。陆哲一边轻声自言自语,一边戴上了鬼宗的手套,将地上的弩机捡起,收好。随即大步流星地往林外走去。
………………………………
第一百三十章 驴与和尚
等到陆哲回归大部队的时候,陈文若已经走了。
他走得是如此突然,就跟他突然的到来一样。
陆哲隐隐察觉,对于陈文若的离开,除了药王爷孙思邈以外,所有的同行之人都松了一口气,那些玄甲校尉们,甚至比陆哲他们更甚。
那山蜘蛛终离去也。这是某个校尉得知陈文若离开之后的下意识之语,随即就下意识地前后张望,似乎怕被被谁听见一般。
而这一幕,被恰好回到官道的陆哲尽收眼底。不得不感叹陈文若的可怕,连玄甲校尉都对其如此惧怕。
其人之威,乃至于斯!
毕竟,在古代,从来只有叫错的名字,而没有叫错的外号。
山蜘蛛,巨蛛,大如车轮,其丝可止血,居于深山幽**,能以丝缚人,曳返其穴而食之。
能够在百骑中拥有这么一个阴险凶残外号的男人,想必是个极为可怕之辈了。
虽然宇文校尉他们对于这位在百骑内部凶名赫赫男人的离去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开心,但是令宇文银分外不爽的是,这位书手大人临走时留下的话。
“此去长安,吾等以山水郎为主,只需将其送入长安,吾等便可回宫中缴令,其余诸事,汝等无须过问。”
“可是——”他们的任务是找到并带回这位山水郎,按照道理来讲,这位神秘的山水郎被带往长安之后,是需要经过百骑的一个审查盘问的。虽然他们在看到孙思邈的时候后就知道,自己想要把这位小妖孽带往百骑总部就有些不太现实了,而且随着裴青奴以随侍女官的身份加入,这一路上隐隐似乎都以陆哲为主了。
“宇文校尉可觉有何不妥之处?”那个男人骑上白马,背光下的他,愈发显得风流俊俏,浊世佳公子一般。
“谨遵书手令!”听到不妥之处四个字,宇文银突然觉得一阵恶寒袭来,于是他想也不想,立刻行礼并将此事应承下来。
这下好了,关于这支队伍的话事人问题,原本还存在暧昧不明的空间,现在被这位书手一锤定音了。
此子真真可恶,三天后,看着不远处的陆哲,骑在马上的宇文银不仅有些郁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此胡闹。
远处的陆哲,正在对着一头小青驴较劲,正在给那头青驴套上辔头,弄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直到某个玄衣校尉看不下去了,这才过去帮忙弄好。
这小儿,把吾玄衣校尉当做甚子,竟然让李小山帮忙弄驴,真真不当人子。看着李小山一脸谄媚地从陆哲手里接过一瓶美酒,宇文银不仅对着两人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陈文若离开的第二天,陆哲终于弄到了人生当中的第一头坐骑,虽然说他之前也曾骑过滚皇火锅,但是他可不敢把滚皇当做自家坐骑,也只有滚皇心情好的时候能让自己的两脚兽坐在自家背上,其他时刻,滚皇的后背,不是一般兽能上去的。
这头小青驴,是孙思邈发现的,之前陆哲就表示了对于孙思邈的那头四蹄踏雪赛麒麟的欣赏,于是,在经过一个名为百泉的小村子的时候,孙思邈发现了一条可以骑乘的青驴。
这条驴浑身湛青碧绿,没有一根杂毛,两只耳朵要比一般的驴长上不少,而且浑身长满长毛,看上去就像是于谦老师那个天打雷劈宠物乐园里,倾注了于老师骨血的小矮马。
当时一看到这条青驴的时候,这头青驴正背负着大量的柴禾,浑身污泥,但是孙思邈一眼就看出此驴的不凡来,赶紧让陆哲买下。陆哲看着这条骨瘦如柴,浑身的毛打着卷,一身污浊的毛驴,一点想要买的欲望都没有,但是想到是药王爷看中的,所以也是毫不犹豫掏钱买了下来。
结果没想到,把这条驴彻底清洗过后,简直判若两驴,陆哲一眼就爱上了这条驴。花重金找皮匠打了一副辔头和鞍鞯,还买了不少豆子和精细草料,放在公主所赠的马车顶上。
“没想到药王爷竟然懂得相驴。”终于搞定这头青驴之后,陆哲骑在驴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颇为新奇,而且走得如此平稳,比马车内平稳多了。
一行人都知道陆哲不习惯马车的颠簸,在感叹这位山水郎有些娇气的同时,同时也对药王爷极为佩服。
这头驴之前在村人之手时,被驱赶着背负重物,跟大唐乡村内常见的驴没有什么不同,顶多是毛长点罢了,结果被孙思邈一眼相中,清洗过后竟然如此神骏,虽然此时依旧有些跟不上众人的速度,但是只是因为此驴还未长成,加之以前没有吃饱,所以暂时跟不上众人的速度,假以时日,连陆哲都能看出来,此驴并不亚于孙思邈那头白驴。
我这个算不算是刚刚踏上冒险旅程的弗拉多,而药王爷正是那双持狂战甘道夫?陆哲突然自己这一队跟魔戒队有点像。
同样骑着矮马的小小人儿,同样的有个白发飘飘,身怀绝艺的老爷爷,同样的身上带着重宝(曲辕犁模型)前往某个国王所在的首都,还有隶属于那位国王,一身黑衣,来去如风,实力恐怖的黑衣卫士。是的,我说的不是魔戒队,而是陆哲一行人。
想到这里,骑在驴上的陆哲,不禁哑然失笑。将陈文若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不禁冲淡了不少,一股豪情也油然而生。
虽然有点中二就是了。
“go——”陆哲双腿夹了下驴腹,小小的毛驴似乎也感受到了新主人的心情,四蹄撒欢,往前跑了起来。
于是,少年郎和少年驴,就这么冲着夕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到陈文若的信件送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之后,他们已经走到了汝州境内,汝州在陈州的西方,洛阳的东南方,穿过汝州,基本上就走出了河南道,再往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潼关了。
陈文若的信件的内容很简单,寥寥几句,就把赤水源战事的前因后果说明了,那就是被围困的薛万彻,幸得前铁勒可汗契苾何力搭救,这才脱险,趁势大破吐谷浑大军。信中对于山水郎料事如神表示了很大程度的夸赞和溢美之词。
“那址山刘家遗孀,雇址山亡命之徒,意图不利于贤弟,愚兄已尽数斩之,刘家之事已了,些许俗事,还望贤弟勿念。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随着信送来的,还有一个木匣,陆哲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地,全是人的耳朵,切口锋利,一看就是被人用极快的利刃斩下。而耳朵的上面,赫然是一枚银钗。
这枚银钗陆哲有印象,便是那刘家女主人头上之物。
估计这位刘王氏也是凶多吉少了,随手将木匣扔到路边,陆哲低着头,继续看起青囊经残卷来,这位惦记着自己的陈文若如此心狠手辣,自己在下次与其交锋之前,还是多学点手段方好。
等到陆哲将收拾好心情,正准备继续学习这青囊经残卷里面的毒术的时候。一个声若洪钟的声音传来。
“诸位檀越可是往那汝州城中而去?”
“正是!不知大师有何见教?”马上的宇文银拱了拱手,算是与之为礼。
“那正好,贫道亦是前往汝州方向,长路漫漫,不如同行如何?”声音地主人,确是冲着陆哲问道。(此处不是鹤笔误,唐时的和尚道士都是自称贫道的,这个道是大道和道理的道,乃是对于自己所学不深的自谦之词,详见太平广记酉阳杂俎等书)。
“哦?”陆哲抬起头来,只见一名肥头大耳好似弥勒佛的和尚,穿着和尚常见的宽大缁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笑嘻嘻地对着众人打招呼。
宇文银等一众玄衣校尉不语,只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和尚。
“大师且自行之,吾等尚有要事,不敢耽误大师行程。”看到众人都不说话,一众玄衣校尉都看着自己,陆哲不得不开口拒绝。
“大道朝天,你我各自行之便是。”听到陆哲的话,宇文银倒是暗暗点头,随即出言道。
“理应如此,只是贫道一人而行,颇有些寂寥,想着与众位同行而谈,寥解寂寞尔。既然众位檀越不便,贫道自去便是。”和尚也不恼,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自顾自地骑着马走开了。
双方再次见礼,陆哲说了声抱歉之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去,那和尚也自顾自地沿着官道,往前走去。
可是奇怪的是,和尚总是坠着陆哲一行人,陆哲他们慢,他也慢,陆哲他们快,他也快,想要同行的意味相当明显。而且很快与前面的玄衣校尉们打成了一团,几人在前面时不时发出大笑,都赞大师好风趣。
对于和尚奇怪的行径,陆哲虽然有些在意,但也没办法干涉,这官道人人能走,你总不能让别人快些或者慢些吧。
“小檀越为何如此冷淡耶,须知长路漫漫,与人想谈,亦是美事。”中午他们停下休息时,那位自称智通的和尚过来攀谈,陆哲都草草敷衍过去。
“曾有前辈对某言讲,行走江湖之间,僧、道、妇人与小儿,俱是不好招惹之辈。”陆哲越来越觉得这个和尚不对,冷冷地出言相讥。
“哈哈哈哈,此公倒也是妙人。”胖大和尚哈哈大笑,“小郎君这一行人,道、小儿、妇人皆有,再加上和尚一个,岂不是将将凑齐?”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有僧智通
陆哲听完,亦是被这位颇为机智的智通大和尚,逗得有些想笑,随即紧张地望向裴青奴的所在方向,发觉这位神秘的大姐姐此时正在道旁密林处,正向陆哲的方向走来,想必是刚刚解决了个人问题。看到陆哲望过来,便远远地敛衽为礼,估计是没有听到自己和和尚这番有些失礼的话。
还好,还好,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姐姐到底何许人物,但是看陈文若都对其颇为尊敬,想必也是有点东西的,再加上她是自家金主的派来的人,一路上对自己颇为照顾和尊敬,自己自然也是不好打趣的。
等到目送裴青奴进入马车之后,陆哲才对着大和尚说了声“大师且自便。”然后也往密林深处走去,准备去解决下个人卫生问题。
等到陆哲提着裤子,舒服的走出密林的时候,发觉和尚已经在跟那帮玄甲校尉一起吃饭了,陆哲不禁对于这位智通和尚的亲和力有了个清楚地认识,好在他也腹中饥饿,当时也没有说什么,而是回到马车内,取出了自己准备的黍米团子,烧了壶开水,准备灌到自己的竹筒里。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一行人草草就着山泉水吃了些干粮,稍坐休息,接着上路。
而智通大和尚,此时似乎也看出了这队人隐隐以陆哲为主,整个下午,基本上都骑着马与陆哲同行,哪怕陆哲已经隐隐催驴靠向宇文银等人一边,也没有阻挡这位有些话痨的大和尚上来攀谈之心。
接下来的旅程当中,智通大和尚都在几人面前喋喋不休,渐渐地,这位颇为风趣幽默的和尚,已经隐隐跟这队人马并行在一处了。
“大师俗家莫不是姓林?”看着这位大和尚正跟那位名为李小山的玄甲校尉谈笑风生,连续不断地聊了几个时辰的天,不知道为什么,陆哲就想起了某个同样话痨的林姓矮石墩子。
“贫道俗家姓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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