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李世民瞪大了双眼，嗫呆呆地看着陆哲，连手中的酒盏无意滑落都不曾发觉，可见这句话对于他的冲击力之大。
讲道理，在缺乏系统理论研究的古代，与兵法和战争一道，只停留在实战操作一道，很多东西说的也比较模糊，从来没有人如此高屋建瓴地，一语道破战争的本质。
此乃帝王之学尔，此子果然大才！！李世民心中无比激动起来，仅仅一句话，可称字字珠玑，让他受用无穷，仿佛一根线一般，加他脑中关于战争和朝堂的经验，如同珍珠穿串一般，一下子全部联系起来了。
用一句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就好像一朝开悟，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从后天顶级高手进阶先天一般。
“所有一干人等，皆退出殿外！”这是陆哲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不过说出此话的，不是李世民，而是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虽然不懂兵法，但是出身世家，看到戎马半生的丈夫如此惊讶，她也意识到陆哲所口述的知识重要性，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让侍卫宫女小黄门都退下了，连孙思邈要退出殿外，她都没有阻止。
果然是一代贤后，这个眼光，啧啧啧。陆哲不由得感叹道。
“还请陆卿继续。”长孙皇后适时开口，换来了李世民欣慰，李承乾懵逼的目光。
“诺！”陆哲对着皇后拱了拱手，继续说道。
“所以，这孙子之语，毫无矛盾之处，所谓兵者国之大事，乃是涵盖朝堂之争，两国之间，朝堂之争，必是国之大事，各为其主，当是手段其出，变幻莫测，当朝堂之争已然无法解决事端之后，便争雄于沙场，或正面而绝，以势压之，或奇兵频出，一举而胜。须知，国与国之间，无永远之友，只有永远之利！”
“好！”李世民大喝起来，这位经历了隋唐战争，与各种势力媾和，对立，最终取得天下的李唐皇帝，对于陆哲这句话，简直就不能再同意，这些东西以前在他心中，零零散散的，不成体系，现在被陆哲一句话概括，让李世民犹如三伏天喝了酸梅汤，一下子从头爽到脚心。
这才对嘛，原来这才是兵法的本质嘛，可惜天下之大，竟无一人道破，被此一小儿说出。李世民看着陆哲，心中对他的评价一下子不知道拔高了多少。
若非得授于仙，哪里能一语道破天下兵法？这才是仙人的学问嘛。看着陆哲一脸轻松的样子，李世民暗自猜想，这位小童怕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学了多么可怕的学问，而且肚子还有多少这样的学问，想想都让人心惊。
一定要让此人彻底为吾大唐所用。李世民暗暗下定决心。否则——趁早杀之，免其祸乱天下。李世民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心中对于玄甲校尉有些不爽。
玄甲校尉交上来的报告中，将此子形容为颇具枭雄之姿，他还觉得有些好笑，区区一小儿而已，最多乃一早慧神童，哪里当得起枭雄之姿的评价。
但是现在，在李世民看来，玄甲校尉还是有些失察了，仅凭此子所掌握的奇物和兵法两项，待其长成，明白自身所掌握学问重要性之后，称其为能祸乱天下之人，亦不为过。
李世民一声好，让陆哲和李承乾都吓了一跳，虽然陆哲早有准备，但是此刻还是装作被吓到的样子，李承乾更是吃惊不已，能让自家父亲如此失态，此子所言，当有多么惊人。
于是他不得不正襟危坐，对着陆哲行了一礼，“谨受教，还望先生继续。”
“兵者，始于朝堂，终于沙场，并无高低之分，两者互为表里，缺一不可，哲所言高祖兵法远胜于霸王，盖因高祖朝堂之术，远胜于霸王，示敌以弱，卧薪尝胆，约法三章得民心民力，杀齐王得三秦，收英布彭越，以弱霸王，与霸王决战之时，天下半数已归汉，朝堂之争，已完胜烧阿房，霸凌诸侯之西楚霸王，而沙场决胜，高祖亦是将兵法用于用人之道，拜韩信为将，灌婴为辅，遂大败霸王，故此得天下。有此可见，高祖能取天下者，其于兵法一道，实则胜过霸王多矣，所以，孙子之语，并无矛盾谬误之处。乃是俗人不可查其高明之处尔。”
一番话说完，李承乾面红耳赤，自家哥哥都觉得正确了，想必此子说的应该是对的，而且自己听来，虽然还有些不是很明了，但是也觉得很有道理。自己之前认为霸王兵法胜过高祖，想来也是这位小童嘴里不知兵的庸人了。
李世民脸也有些微红，因为他之前也是这般想的，陆哲这句话，连他也骂进去了。
堂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
第一百七十四章 君择臣，臣亦择君！
陆哲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喝了口酒，学着名长老那股高士作风的语气，长袖一拂，做足了少年高士的风范，这才缓缓开口道。
“所以，欲学兵者，其里在于庙堂国政，先学朝堂之争，再学沙场之争，自是事半功倍。孙子所言，上兵伐谋，皆是如此。官家起兵太原，收瓦岗，降李密，灭王世充，收杜伏威，任用秦琼等一干名将，既能朝堂争胜，而其亲冒锋矢，披坚执锐，征战沙场，天策军战无不胜，又能沙场争雄，与汉皇相较，多出一份沙场争雄之能，放眼天下，官家乃是真正知兵之人尔，故此能取天下，开创吾大唐盛世。”
说道这些，不拍一下领导，简直说不过去。陆哲一番话，说得李世民眉眼间尽数舒展，李承乾看着自家父亲，也是面露崇拜之色。
“朝散郎太过盛赞于朕，朕何德何能，能比肩高祖乎？”唐朝人很崇拜强汉的，这一点从唐皇爱自称汉皇就可以看出来，陆哲现在将李世民比作汉高祖，甚至还说比汉高祖还厉害。简直就是搔到了李世民的痒处，所以他极为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今人不必不如古。在哲看来，官家庙堂之兵法与高祖相仿，沙场之兵法胜过高祖多矣，与兵法一道，胜过高祖多矣。想必官家让太子学国政，亦有言传身教，教其世间最上乘兵法之意。”
“哈哈哈，朝散郎所言太过矣。”李世民哈哈大笑，“今闻朝散郎之高论，朕亦收获颇多，朝散郎真乃吾大唐之麒麟儿，乃是天赐于朕矣。”
听到陆哲的话，李承乾不由得有些眼红，翻身对着李世民行大礼。
“哥哥对承乾用意，承乾以前恍然未觉，今日闻朝散郎高论，方知哥哥对承乾用心竟如此之深矣，承乾惭愧无地。”说罢，对着李世民郑重其事地叩了三叩，抬起头来，眼眶和额头已经有些发红。
“吾儿，若是能理解哥哥深意，便不负朕之用心尔。”李世民也有些感动，当即摆出少有的慈父面容，开始问起多日没有过问的李承乾的功课近况。
好久没有得到父皇关切的李承乾面对这种场面，再也忍不住，眼眶彻底红了，不由得垂下泪来。
一时之间，大殿里则是一番父慈子孝的场面，便是长孙皇后，也将手伸到眼睛处，悄悄地拭了几次泪。
看到全天下最尊贵的家庭如此少见的亲子时光，心知自己有些多于的陆哲，想起李承乾日后的结局，当下心中也不忍，于是他悄无声息地往殿外退去。
“朝散郎且慢！”说话的又是长孙皇后，隔着罩纱叫住了要溜的陆哲。
“微臣在。”溜走被发现，陆哲心中也有些惴不安，对方没喊自己走，自己这样，会不会被视为目无君上问罪。
“臣见天家情深，不忍打扰，故此先行告退，还请官家皇后恕罪。”陆哲赶紧道歉。
“哈哈，朕一时失控，做此儿女态，倒叫朝散郎见笑。”李世民显然心情极好，倒也没有说什么。
长孙皇后没有说话，而是对着陆哲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惊得陆哲赶紧连乎不敢，避席不受。
“还请朝散郎不嫌吾儿承乾愚钝，且入太子府辅佐教导太子！”长孙皇后一句话，惊得陆哲目瞪口呆。
对啊，吾怎么没想到，李世民哈哈大笑，看着自己的爱妻，越看越觉得皇后此举简直太英明了。
“哲不过一顽童尔，所学甚微，何德何能，敢为太子舍人，还请皇后收回成命。”陆哲吓得赶紧下拜，入太子府？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李承乾迟早要GG的呀。使不得，使不得，于是他赶紧拒绝。
“朝散郎何其自谦尔，汝一身学问得自仙授，身怀奇术，乃是我大唐第一神童，于兵法术数一道颇具心得，承乾得汝辅佐，乃是大幸。莫非是见吾儿承乾资质愚钝不堪造就，故此推辞乎
我擦，我真的很想说李承乾“望之不似人君”，但是我敢么？陆哲有些为难。
“难道吾大唐之麒麟儿，不愿伴于承乾身侧乎？”李世民也适时开口，虽然是笑着说出，但是细细品来，简直有些诛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哲还能怎么办，他只好开口了。
“哲一身所学，皆得自梦中仙授，其所学真假，哲尚不知真伪，况且与世间之学有些差异，吾之一门，入门乃从算术始，吾所主学者，并非庙堂之学和儒家之术，太子乃一国储君，恐哲之术，于太子无用。”
“卿主学乃是农学？地上一切开花之物，皆乃百花宗所研究之物？”陆哲当日陈州收徒的所言的百花宗，也被当做一件士林趣闻传开，被玄甲校尉收集上来了。
“正是如此。”陆哲心惊于唐朝有关部门的情报收集能力，硬着头皮答道。
“想必那曲辕犁，便是汝等门中为使粮食增长，所研制之物？”
“正是如此！”陆哲不得不继续硬着头皮圆谎。“凡地上开花之物所涉及者，皆在百花宗所学范围之内。而兵法医术易牙一道，微臣则是梦中听吾师讲过，并未深究。”
“曲辕犁？此乃何物？”长孙皇后问了起来。
“梓潼不知，这曲辕犁，乃是朝散郎今日所献一物，可称吾大唐神器亦不为过……”随即，李世民也对长孙皇后讲了曲辕犁的功效和作用。听得李承乾和长孙皇后目瞪口呆，特别是李承乾，看陆哲的眼光也有些不同起来。
“兵法一道，竟然不是小郎君主要所学？这曲辕犁，竟然是小郎君所学中之辅助器物。”长孙皇后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农者，国之本也，朝散郎所学，乃是天下一等一之学问，胜于兵法多矣。还请朝散郎为太子师！”
“朝散郎兵法如此了得，想必主学之术，亦是更加惊人，还请朝散郎不嫌承乾愚钝，入府见教于承乾。”
不愧是皇族血脉，这种招揽门客的行为，简直刻在李承乾骨子里，只见他恭恭敬敬地对着陆哲下拜，求贤若渴的味道甚浓。
“既然官家，皇后和太子不嫌臣卑鄙，又是以山野顽童，微臣便谢过官家皇后和太子大恩。”陆哲郑重其事的对着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行礼。
“哈哈哈哈，吾儿得此麒麟儿，未来可期。”李世民抚掌大笑，长孙皇后也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朕明日便下诏，封卿为太子舍人，入太子府辅佐太子。”
“微臣（承乾）谢过官家！”陆哲和李承乾一同朝李世民行礼。
抬起身来，陆哲拜见过太子之后，突然开口道。
“太子颇爱兵法，微臣有一事尚且不明，想请教与太子。”
“朝散郎过谦了，当是何事，承乾与朝散郎一同商讨便是。”
来了，李世民心中明镜似的，这算是这位朝散郎对于自己儿子是否值得辅佐的考验，须知君择臣，臣亦择君，若是君上无能，臣子也不过心甘情愿臣服他的。就像当年诸葛亮考验刘备一样。
这场景，如同当日魏征问朕一般，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费了好大力收服魏征的，李世民脸上露出了缅怀之色，
吾儿若是能收服此子，可谓帝道入门矣。看到陆哲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农学来考验李承乾，李世民暗暗点头，看来此子只是想找个明主，并非故意刁难。
“哲心中所惑者，便是何为战争取胜之最大要素？昔日汉朝之时，一汉抵五胡？为何近代之时，胡儿能大肆杀戮汉人，战国之时，赵数次败于秦，为何赵长平一败，则国破家亡，为秦所灭？”
说是请教，在场的几人都知道，这位朝散郎其实已经知道答案，故意考校这位太子而已。
“这——”太子有些懵逼了。
“此题哲苦思良久，尚无答案，太子殿下若能解惑于某，哲感激不尽。”
陆哲看着一脸懵逼的太子，促狭地拜伏于地。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文武双七品
“右揽雀尾——”
“上皇您稍微慢些，手略微松些，对，正是如此。”
“太子殿下，右脚稍微下蹲一些。”
太极宫深处的一块空地处，两老两少，正在打着太极拳，后面还跟着一堆宫女和小黄门。
正是李渊李承乾祖孙和陆哲孙思邈四人。
距离上次陆哲与李世民相见之后，这已经是第五天。陆哲一早就被喊进宫中，教李渊和李承乾打太极拳，而且皇后也派了女官来学习。
“哎…。。”一套拳教完，看着偌大的广场上，一堆人正集体打着太极拳，如果不是没有喇叭功放，陆哲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个公园看一帮人晨练。
看着腰间的银鱼袋，回想起这几日的事情，陆哲甚至觉得有些梦幻。
当日，陆哲回到任城王府之后，翌日便有小黄门带着圣旨前来。大意就是，封陆哲为翊麾校尉，着其每日入宫，跟药王爷一起，医治上皇之症。
任城王府上下，自是惊讶无比。
对于陆哲进宫一趟，就混了个朝散郎回来，裴青奴虽然惊讶，但是听说陆哲救活上皇之后，出身世家的她，倒也没有放在眼里，在她看来，只有那御赐银鱼袋，才算是极为不得了的荣耀。
结果等到第二天，陆哲又被封为翊麾校尉过后，裴青奴方才惊讶异常。
小小年纪，身兼文武两职，腰佩银鱼袋，这几乎算是五姓七望核心子弟才有的待遇了。她很清楚，这位小先生并非出身大世家，来历神秘的他，甚至有可能连士族都不是，最大的可能无非是吴郡陆氏之后裔，而陆氏，早在南朝时期便没落了，大唐一个稍微有名点的陆氏家族都没有。
那日，李世民亲口称其为大唐第一神童，麒麟儿等等美号，因为在场的只有李世民长孙皇后和李承乾等人，所以也并未流传到宫外。
所以，总体来说，裴青奴对于陆哲能在区区两日之内，就能获得李世民如此青眼有加，身兼文武两职，获赐银鱼袋，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惊讶，立刻写信给远在幽州的任城公主，表示公主果然好眼力，投资对了人，此子未来，怕是不可限量。
本来陆哲接到圣旨的时候，还有些高兴，可是问了下裴青奴，心都凉了。
无论是朝散郎还是翊麾校尉，都是从七品上的散阶，有点类似后世的转正定级，大学生毕业之后转正定级，变成干部身份一样（现在已经取消）。有衔无职，也没有俸禄。算是很多勋贵子弟的一个标配吧，很多勋贵子弟，一生下来就会封为XX校尉一样。
按照裴青奴的说法来看，陆哲身上这两个散阶，放在同龄人当中，还算是比较高的，很多勋贵子弟，还是宣节校尉或者仕林郎呢。
“小先生莫看轻这朝散郎，便是前日那杨家郎君名为弘之者，亦不过是朝散郎尔。”看着陆哲有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