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将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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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将军传-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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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将军方出现在巷口时,众顽童尚未反应过来——他们的印象中,将军就应该是腰带十围、虎背熊腰的大汉,再不济是个女人,也该是腰带十围、虎背熊腰的女人。总之不应该是这般瘦弱的模样。

    是以当女将军打开门上铜锁,施施然走进院中时,顽童们都惊呆了。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顽童们慌慌张张自墙头跳下,一哄而散。其中有一个反应慢了半点的,被同伴带了一把,一脚踏空,眼见就要跌在地上,登时吓得三魂出窍。

    然而他并没有摔到地下骨骼粉碎,而是被人拎着后领子提了起来:女将军放下顽童,弯腰瞧着他。顽童吓呆了:“不要杀我!”

    女将军做出凶狠的表情,沉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爬我墙头,逗我信鸽之时,怎不曾想到害怕二字?”看着顽童要哭不哭的表情,她慢悠悠补上一句,“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卖给朵颜人!他们可是会吃人的!”

    “哇!”顽童被吓哭了。

    女将军:“……”她只是想吓吓他而已……“不许哭!”果然恐吓是有用的。女将军暗暗擦一把汗,想法子将刚才的恐吓圆回来,“若是你从今以后,再不乱爬,我便放过你。”

    顽童哭道:“我听话……”我听话还不成么?求不要卖给朵颜人啊!阿娘我要回家!

    女将军这才自袖中摸出几颗漂亮的糖果来——用来哄太子殿下的——放到顽童手中:“去吧。”小童不可置信地抹抹眼泪,飞也似的逃了。

    “你也太坏了。”赵翊钧忍俊不禁。他也跟着刘苏来了辅善坊,只落后一步,便看到了如此……奇妙的一幕。

    刘苏此次回来是为了信鸽,谁知这位官家也要跟着,理由还颇为正当:“你若一去不回,我该怎么办?”打定主意要跟着她回来,看着她收了信,再带她回大明宫。

    小心思被戳破,刘苏也不再作住回辅善坊的希望。当下捉了各自取了装在竹筒中的绢帛,也不着急看,先去了一把粟米洒在窗下,以拯救被啄得稀烂的窗纱。又进房中,掸净坐席请官家坐下,用最快的速度生好炭火——所谓最快的速度,便是以内力助燃。

    直到房中暖融融的,她才坐在火边展读信件。只一撇之下,眉头便皱了起来。又细读了两遍,才看着官家苦笑道:“真是没有消停日子。”

    赵翊钧闻言看向绢帛,刘苏也不隐瞒,将信件推给他:“这个你看不懂的。”信件主体是独她与吴越懂得的文字写成,这世上并无其余人懂得;好在后面有宋嘉禾补充,赵翊钧倒可以凭之猜出大半。

    “东海?”宋嘉禾在信中讲道,“正气歌”与东海水师发生冲突,若不是吴越亲自与东海提督俞大猷商谈,恐怕双方都已伤亡惨重。她特别提醒刘苏:“伴君如伴虎,千万保重!”

    而在官家看不懂的部分,吴越则提出刘苏可试图缓和“正气歌”与朝廷的关系,为取信官家,他甚至附上了“正气歌”势力发展的详细情况——当然,只有刘苏能读得懂。此外,他也强调“若官家迁怒于你,则尽快离开长安,与我会合”。

    刘苏转达了吴越的意思,瞒下了他最后一句话。如今的“正气歌”早非当年在她手中模样,急剧扩大的规模与战斗力,令东海水师提督也感到了威胁。吴越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已有与小岛国一战之力”。

    官家沉吟着,吴越在东海的急剧扩张早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无意外,过几日就能收到东海提督的战报。然而刘苏的态度……若是他与吴越起了冲突,他不敢去赌她会站在哪一边。

    “无忧,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官家打断刘苏近乎急切的辩白。

    她怔了一下,无奈地摆摆手:“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做出对大晋不利的事情啊。”对吴越,她有绝对的信心。

    官家不知她的信心从何而来,却敏感地抓住了她的用词:“他们看重的是大晋,却不会在乎谁做天子,可是?”

    吴越是军人,他爱护所有的百姓,却只会服从自己上级的命令。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可以命令他。因而,他也只会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以自己的方式去维护百姓。

    见刘苏默认,赵翊钧叹口气,“无忧,并非我不信你。而是……吴越是有野心的人,我看得出来。他对家国天下有着非同寻常的责任心,然治国理念与我截然不同——是,你的理念也与我不同,但你会选择提出意见,并且影响我。而他,一旦有不同意见,必然会强硬反对。”

    “他会不择手段地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我是天子。”或许他经常在她面前模糊自己的身份,但追根究底,他仍是一位天子,“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遵我号令的臣子,我不敢要。如此,你还奢望我与他和平相处?”

    不祥的预感令刘苏揪紧了心,她垂死挣扎:“他们是我的人……”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莫要将他们的事情,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你不是为他们活着。无忧,我是天子,不会因他们而迁怒于你,同样的,也不会因你而放纵他们。”在他看来,她便是过于相信和放纵那些人了。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信任吴越?刘苏默默回想,因他干连着她的过去,因他是她最为可靠的血肉长城,因他曾在长城与她出生入死……于是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息,坚定地看着官家:“我信任阿越,他亦信任我。我请求你,在确信他们做出不利于大晋、不利于你的事实之前,不要对他们动手。”

    一国之力,何等强大。即便是吴越的势力发展到如今两三倍,也无法撼动大晋的根基——吴越的志向,本就不在陆上。是以,他只需监控着,防止“正气歌”的势力造成威胁,便可达到双赢。

    她还是未能听进去他的话啊……那些人对她而言,竟这般重要?赵翊钧拉起她微凉的手,笼在火盆上,“好,我答应你。他若不首先犯禁,我便作视而不见。”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谁让他除了是天子,同时也是一个男人?

    这样选择,赵翊钧并不吃亏,刘苏算得很是清楚:“阿越会代你打击倭寇势力——他比东海水师灵活;还可讨伐海外诸小国,令其朝贡大晋。”任何天朝上国的帝王,都是有着万国来朝的理想的。

    赵翊钧搓着她的手,终于令其暖洋洋的了,这才笑道:“不说这些个了。上元节将至,你与我一同过?”明日便是上元节了。

    去年元夜时,官家于曲江苑紫云楼与民同乐之后,便跑到她这里来讨汤圆吃。那是她做了甜咸两味的水粉汤圆。甜者用松仁、胡桃、豚油、雪花糖拌匀作馅;咸味用嫩肉剔去筋丝后捶烂,加葱末、秋油作馅。水粉则是先将糯米浸在水中一日一夜,待发开后,带水用石磨细细手磨,用净布在下承接,去渣后取细粉晒干,水粉能使汤圆滑腻异常。

    今年元夜,他却是问她,是否愿意与他一同度过?于是她答道:“好。”

    月上柳梢头,上元夜的灯火映得整个长安城通明时,官家乘辇车自大明宫出发,沿夹道前往曲江苑紫云楼。娘子凤辇随后。南军统领周衡与姽婳将军骑马,左右护持。

    官家膝上抱着太子赵頵,他掀开车帘,兴奋地叫着两位将军——自出生起,他没少与这两个人打交道,阿娘又告知他,待他再大一些,便择其中之一做他的技击师傅。如今的太子像足了官家幼年时,精力充沛,霸道大胆,便是坐在父亲膝头,也动个不住。

    “阿宁,莫要乱动。”眼见着就要到曲江苑了,若是天下百姓发现他们的太子如此……活泼好动,只怕要大失所望——百姓们期待的太子,必须是沉稳的。官家平日里愿意纵容太子孩童天性,这般大场合,却是要他稳重一些。

    官家在前,娘子牵着太子在后,次第登楼。紫云楼前灯火通明,官家甫一出现,底下百姓便山呼万岁,大礼朝拜。对他们而言,这是少见的能够远远瞧见官家的时刻。

    刘苏随众人下拜,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是天子。她参与了宣宗末年及永靖元年的大量事务,因而十分清楚他是怎样勤勉的一位帝王,这天下,又有多需要他。

    于百姓而言,永靖三年上元节却是略带遗憾,官家仅露了一面,便进入紫云楼中。他们只好期待着下一个节日的来临。好在长安城永远不缺少令人沉迷的乐趣,他们很快便寻到了属于自己的趣味。

    天子面前,唯一不用下拜的,唯有牵着太子盈盈而立的娘子——一国之后,与君同列。众人下拜之后,娘子很快拉起了刘苏。女将军有些无措,她如今见着娘子,总觉心慌气短,不知如何应对。

    然而娘子似乎对她满意之极,只是握着她的手,轻声道:“你不用下拜。”你如今仍是臣子身份,然而我知晓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以,你不用下拜。

    刘苏望着娘子,她眼神真诚,却令她倍感压力。随后她又看向官家,他温和回视,用口型道:“娘子所言甚是。”你不用下拜。
………………………………

第157章 灯如昼

    刘苏怔怔地,被娘子牵着手,送到官家手中。》し

    如触热汤,她猛然缩手!震惊地看向娘子。

    娘子自是明白她复杂眼神中的意思,因看官家一眼,凑近她,轻声道:“莫要害怕。”她拉着女将军走到僻静处,温和地道,“想必你看得出,我与官家,情分是尽有的,却无多少夫妻之情可言。”

    她轻轻叹着气,新婚之际,他们也曾恩爱。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他的霸道与她的强势,令各自越行越远。尤其是谷雨之事,在阿宁满月宴上被戴氏拆穿,双方都发觉了对方的不信任。

    生下阿宁之后,他们像是提前进入了老夫老妻的阶段,彼此关心着对方,心跳却无论如何都不会加速,再无羞涩、冲动,种种感受。

    “文德皇后,是我的理想。”前朝文德皇后以贤德著称,而贤德往往与不嫉妒联系在一起。“无忧,非是我不嫉妒,而是我已生不出一丝嫉妒来。”

    对她而言,现在的官家更像是亲人,她看待他,与阿宁并无不同。因此,她也希望他能得到自己的快活,只要不妨碍她达成自己的目标。

    经历使然,刘苏所理解的情爱,往往充满了独占欲。于她而言,娘子此番见解真是闻所未闻,她几乎是惊恐地问:“娘子此话当真?”真的不是娘子委曲求全,故意这样说么?

    娘子笑起来:“委曲求全,不是我这个样子的。”她这样出身的贵女,或许会奢求夫婿一生一世的敬重,或是夫妻间并无第三人——华夏自古以来,这并不少见。然而她们从不会奢求夫婿永生不变的情爱。

    “你放心随官家去。”若是这姑娘能令官家快活,她又是有能为的,可襄助官家做不少大事。这样的撮合,她何乐而不为?

    刘苏仍是无法理解娘子的思维,然而官家已等得不耐烦,抱了太子进来,道:“阿宁倦了。”果然太子已是两眼迷离,小拳头不住揉着眼眶,忍不住地打着哈欠。

    娘子大为心疼,忙抱过太子,笑道:“你们去吧,我们回去了。”上了凤辇,依旧沿夹道回大明宫去。

    赵翊钧看刘苏仍是呆呆的,道是:“瑞鸾与你不一样,莫要多想了。”说毕拉了人下紫云楼,悄然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室。

    “快去换了衣裳,我们去看灯!”待刘苏换了月华裙出来——这是一种浅色画裙,裙幅共十幅,腰间每褶各用一色,轻描淡绘,色极淡雅,风动如月华——便见官家换下了雍容典雅的峨冠深衣,着一件窄袖胡服圆领袍,看着倒是像养尊处优的富商子弟。

    刘苏抿着嘴笑:“偏给我这般华丽的裙子。”她先前着“达摩剑”特制的黑色长袍,比起这华美的裙子来,风格迥异。此时立在赵翊钧旁边,倒十足像是随着家主出游的女眷,顿时少了许多肃杀之气。

    这些年姽婳将军的凶名流传越发广了,因此只带了几名护卫,赵翊钧便拉了女将军的手,出曲江苑去了。曲江沿岸尽是花灯,玉壶光转,鱼龙舞动,富丽异常。

    刘苏给各色美丽灯盏引得目不暇接,忽见王璐与邓览携手并肩而来,两下相遇,她第一反应便是躲开——与有妇之夫有了首尾,她到底无法坦然面对。

    然而赵翊钧紧握住她手,含笑同邓览夫妇招呼,若同僚一般。王璐惊诧地瞪大眼,随后在邓览的暗示中点头为礼,却是死死盯着赵翊钧,再也不看刘苏一眼。

    “此刻之后,怕是要失去阿熙这个友人了。”女将军心下默叹,她与王璐并非挚友,却也颇有交情,她轻易不愿这份友情消逝。然而时移世易,谁能两全?

    倒是赵翊钧侧头对她道:“瑞鸾自会解释。”娘子都不在意、不追究,阿璐又有什么资格指责?

    两厢正尴尬见,邓览双眼一亮,高声招呼:“水郎君!”刘苏随之看去,竟是空濛携了一名少女,也向这边走来。

    这下轮到刘苏瞪大眼:“他几时哄到了谁家姑娘!”

    赵翊钧目视王璐,王璐赌气扭头不答。幸而空濛已到了面前,笑着为那少女一一做介绍,到赵翊钧时,只说是“赵郎君”,那少女冰雪聪明,当即会意,深深福了一福。

    到刘苏时,她又是另外一样反应了。女将军正自猜测这少女身份,便见她一改适才守礼的笑容,满面亲热道:“原来是将军。媚娘阿姊与腊月小妹,都托我向将军问好呢!”竟是平康坊的女娘。

    王璐听出话音来,她是大家闺秀,虽向往红尘中的奇女子,到底未曾真正见识过这些阵仗,当下便有些不自在。因问那女娘道:“往日里,你可曾见过这位郎君?”

    那女娘一双妙目在邓览身上绕一圈,笑道:“虽不相熟,却是晓得的。”王璐登时变色,瞪了邓览一眼,扭头便走。

    邓览急声怒道:“我何曾出入过平康坊?你竟这般诬陷于我!”跺跺脚,忙追着王璐去了。

    女娘这才捂嘴一笑,慢悠悠道:“刑部邓涤玄断案有清名,这长安城就这般大,除了平康坊,别处也是见得着的。”

    空濛因取出一枚银簪插在女娘头上,笑道:“去罢!”那女娘原就是他临时拉来做戏的,此时邓览夫妇一走,他自然用不着她了。女娘深深看三位贵人几眼,笑道:“今日我算得着了,便是郎君不给彩头,也是我的气运。”白龙鱼服,哪里是这般好遇见的?

    说着又深福一礼,方才去了。

    刘苏这才笑道:“我只当你勾搭了哪家的闺秀呢,正想着是谁这般不开眼又倒霉,竟遇到了你……”不曾想,竟是他半路请来的女娘。

    空濛如今走动已不成问题,闻言抖了抖脚,笑道:“若不是一路走来,收了满怀香囊与绢花,我也不至于请一位女娘来挡箭。”他的绿眼睛过于美丽,外貌过于柔弱,长安城中的姑娘秉承前朝风气,本就豪放,又是上元之夕,自然没有放过这般美男子的道理。

    刘苏闻言大笑,倒是赵翊钧拧眉:“你找我们做什么?”空濛身为太子少傅,每隔一两日便要面圣,又有何事是非要急着这时候说的?

    空濛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看不得别人好过,当下三个人边走边谈,借着嘈杂的人声,倒将泄密的机会减少了大半。“罪庶人赵壅父子那里,我曾放了个人。”

    官家与女将军对视一眼,他们竟不知空濛何时在赵壅身边安插了人。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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