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把奏章仍在御案上,面无表情的说道:“拿了朝廷这么多的银子,山西到现在还是流民遍地,也没必要在山西待着了。”
“承恩,拟个奏章,山西巡抚革职查办,押入刑部大牢等候三司会审。”
三言两语之间,一方封疆大吏就这样倒台了。
现在的大明王朝从内到外都腐朽了,没有一个高官不贪污的,堂堂一省巡抚就这么被押入了刑部大牢,确实有些草率了。
王承恩熟知这名巡抚的履历,明白皇上这道政令蕴含的深意,山西巡抚不是东林党人,天启年间曾经给魏忠贤修过祠堂,算是阉党余孽。
过去还需要留着阉党余孽压制东林党,现在西法党人因为朱舜已经有了崛起的希望,这个阉党余孽的作用就可有可无。
趁着他还有点作用,敲打一下东林党,让他们收敛一些。
王承恩正准备草拟一份奏章,一名小太监走了过来,交给他一份线报。
王承恩快速的扫了一眼,那张始终严肃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容:“皇上,朱舜这小子又鼓捣出来新东西了。”
崇祯端坐在龙椅上,看完手里的线报,面无表情的脸庞,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小子还真是有能耐。”
“走吧,叫上锦衣卫,朕再去微服私访一回新王恭厂。”
崇祯的勤勉程度在大明所有的皇帝里,都是名列前茅的,今天是他登基以来,第二次主动离开紫禁城。
两次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崇祯带着王承恩等人来到王恭厂,朱舜正在匠作间里面打造第二台爱荷华膛线机,感觉身后的阳光被人挡住了,回头一看,大明天子就在身后站着。
朱舜赶紧放下了手里的杉木:“微臣朱舜,拜见皇上。”
崇祯这一次没有虚扶,亲手扶起了朱舜:“爱卿,给朕说说怎么不耗费朝廷一粮一饷,就能造枪十万的国士之言。”
朱舜瞧见大明天子这么的郑重,甚至都用上了国士之言,看来大明朝廷不是一般的穷。
匠作间的角落里放着三支火枪,朱舜抄起三支火枪走到了永定河边上,拿出了一支火绳枪:“皇上,臣手里一共有三种火枪。”
“这个第一种,就是大明以前使用的鸟铳,也叫做火绳枪,微臣给它定义为第一代火枪。”
朱舜端着火绳枪,对着永定河开始了一连串的繁琐开枪步骤,清理药锅、装引药、装发射药、挂引线……等到火绳枪开火,都已经过去两分钟了。
朱舜放下火绳枪,回头看了一眼如临大敌的锦衣卫说道:“第一代火枪的使用步骤繁琐,耗费的时间太长。”
“别说是女真鞑子了,就是流寇也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冲到火枪队的面前。”
朱舜抄起燧发枪,只用了两个步骤,就顺利的开枪了,前前后后不到十秒钟:“这种燧发枪,微臣给它定义为第二代火枪。”
“燧发枪的威力,皇上应该也看到了,最大的优势在于装填的速度极快。”
不等朱舜说完,向来喜欢独坐高台静观庙堂局势的崇祯,竟是主动说话了,还是抢话:“有了这种第二代火枪,将会彻底改变大明边军的劣势地位。”
朱舜看到身为一国之君的崇祯,这么的失态,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皇上说的很对,有了这种快速射击的燧发枪,大明边军的劣势地位将会彻底扭转。”
“皇上再看这种线膛燧发枪,微臣给它定义为第二代半火枪。”
线膛燧发枪的威力,崇祯早在第一场赌局的时候就见识过了,射程和威力都远远超过前两代火枪。
只是这个命名却又有些奇怪,恢复冷静的崇祯,递给王承恩一个眼神。
王承恩立刻问道:“朱掌厂,第一代和第二代倒是好理解,这个第二代半是什么意思?”
朱舜拿起线膛燧发枪,按照步骤开了一枪:“线膛燧发枪的威力皇上也见过了,优点明显,缺点也很明显,射击速度不如第二代火枪。”
“按照微臣的想法,这个第三代火枪,在保持线膛燧发枪的射程和威力的同时,还要像第二代火枪那样有着快速射击的特点。”
“现在只是完成了一半,所以微臣就叫它第二代半火枪。”
保持线膛燧发枪的射程和威力,射速堪比燧发枪,崇祯没打过仗也明白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意思。
崇祯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朱舜的手臂,目光火热的问道:“爱卿何时能造出第三代火枪。”
………………………………
第四十四章 东林党又作妖了
王承恩一直很关注火器的发明,为了给崇祯浇一盆冷水,免的这位大明天子头脑发热,做出了后悔的决定。
说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朱掌厂,据咱家所知。”
“这个膛线的刻画最少要几个月的时间,还是老匠,要是一般的工匠,一年也不见得刻画好一支线膛枪。”
本来对于线膛燧发枪抱着极大热忱的崇祯,大失所望,如果真像王承恩所说的那样,线膛燧发枪就失去了实用价值。
刻画一条膛线几个月的时间,要想给一营满编制军士配备线膛燧发枪,即便是人数最少的一营,也需要四五十年。
四五十年?
十年也没了意义。
崇祯期待的看向了朱舜,希望他能给一个不一样的答案,结果崇祯的期望只是期望。
朱舜心里清楚王承恩这是在帮自己,万一崇祯真的让自己打造一营军士所用的线膛燧发枪,没有爱荷华膛线机,肯定完成不了任务。
等到那个时候,崇祯的希望满满就会变成失望后的恼羞成怒,一个欺君之罪是跑不了了。
朱舜再次走向匠作间:“王公公说的没错,手工刻画膛线确实很费时间。”
崇祯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不过为了鼓励这个人才,还是准备勉励朱舜两句。
勉励的话还没说出口,崇祯的心情又来了一次跳跃式的起伏。
朱舜指着那台制造好的爱荷华膛线机,淡然的说道:“这个叫做膛线机,有了这个东西,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经过十天半月的培训,也能用一天的时间刻画好膛线。”
崇祯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
王承恩愣了一下,急声道:“朱掌厂说的是一天?”
朱舜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点了点头:“就是一天。”
崇祯睁开眼睛,郑重的握住了朱舜的手臂:“爱卿当是朕之郑和。”
郑和下西洋比起欧洲的地理大发现早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对于大明和历史的贡献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
把大明王朝从一个区域性的王朝,变成了一个世界性的王朝,真的实现了万国来朝。
崇祯对于朱舜的重视程度,竟然高到了这种地步。
不过在朱舜看来,郑和不郑和的倒是不重要,重要是能来点实际的东西,趁热打铁道:“皇上,那臣的计划。”
崇祯大手一挥:“准了。”
见识了爱荷华膛线机的崇祯,直到回到乾清宫批改奏章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时不时的发出笑声。
这让恭候在旁边的其他太监,吓的毛骨悚然,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皇上今天也太反常了。
王承恩和那名锦衣卫千户,对视了一眼,也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这让其他太监们更加的惊悚了,难不成集体中邪了,回去以后赶紧给屋里的佛像,点燃了一堆香烛。
王承恩和锦衣千户轻笑的同时,工部的一名大使笑的比他们俩更厉害。
自从朱舜成为王恭厂掌厂以后,军器局的地位与日俱增。
过去工部掌握一司生杀大权的各司郎中,每逢工部内部商讨一些事情的时候,都是先给宝源局的王大使打招呼。
宝源局握有铸币大权。
现在可倒好,因为受到文人轻视武夫的影响,过去各司郎中都懒的打招呼的军器局张大使,成了香饽饽。
以前,王大使每次都是掐着点,等着张大使一起去工部公廨,因为各司郎中都会热情的给他打招呼,冷落张大使。
就因为朱舜,情况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逆转,各司郎中全部是热情的招呼张大使,爱答不理王大使。
咽不下这口气的王大使,再加上因为朱舜,两次一共输了上千两白银,一直在找朱舜的弱点。
废寝忘食的找了这么多天,终于是找到了。
线膛枪的膛线刻画极难,最少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这东西根本就不实用。
上一次朱舜说一个月交付一千支燧发枪,但是他没说是线膛燧发枪,还是普通的燧发枪。
只要咬住这个破绽,死死不放,一步步的逼迫朱舜再开一场赌局,一个月交付一千支线膛燧发枪。
朱舜必死无疑了。
至于怎么把朱舜诓骗进去,以东林党的手腕权谋,有的是办法。
只要能把东林党的眼中钉肉中刺朱舜给除掉,王大使就是东林党的大功臣,到时候王大使就能从一个小小的九品大使,一跃成为正五品的一司郎中。
甚至是正三品的侍郎也不是没有希望,至于一部尚书,王大使没敢想。
这么大的一个机遇摆在面前,王大使哪里还能按耐的住心情,立即坐着轿子去了工部尚书的府邸。
来到工部尚书的府邸,王大使的好心情很快就被门子给破坏了。
门子认识王大使,知道他和张大使不对付,张大使掌管的军器局,现在可是受到了皇上的重视。
门子正愁着没有机会改善自己和张大使的关系,这不就送上门来了,慢悠悠的说道:“在这等着。”
门子的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王大使,强忍着火气,冷冷的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门子斜瞥了一眼王大使,背着手,晃晃悠悠的走了进去。
王大使猛的握紧了右手,两颗花了高价买来的文玩核桃,一颗就价值三十两白银的狮子头,全部被他捏碎了:“狗眼看人低的杂种。”
王大使在门口晾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瞧见门子走出来,王大使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了,留下一句话,就走了进去。
“一个月后,老尚书会把你亲自送到我王家的府邸。”
一个小小的九品小官,还敢让堂堂的正二品尚书送给你仆役,还亲自。
“我呸!”门子朝着王大使离开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坐回门房里面,继续看兰陵笑笑生的话本。
门子想不到的是,王大使只说了一句话,本来由府内大管事接待的王大使,立刻变成了工部尚书亲自接待。
工部尚书端着一只仿制的斗彩鸡缸杯,抿了一口茶水,平静的看着王大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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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偷走线膛枪
工部尚书历经三朝,在朝堂起起伏伏了几十年,见识过太多的阴谋权变。
能在这一场场风波里一步一步的位极人臣,原因就在于工部尚书张凤翔,把官僚两个字看的很透。
官僚就是利己主义者,在庙堂里攀爬,治国能力,吏治才能,刑名才干,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四个字,察言观色。
在朝也好,下野也罢,都是为了混饭吃,只要能够保住自己的地位,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赶紧装孙子。
装孙子是一门大学问,张凤翔能从一名微不足道的进士爬到正二品中枢重臣的位置,历经三十年风雨而不倒,显然深得其中的三昧。
装孙子尤为重要的一点,在于谨慎,张凤翔从王大使的嘴里知道了这件事,也只是知道了。
要想让这位历经三朝的工部尚书亲自动手,就需要把这件事彻底坐实,彻底到没有一丝破绽。
张凤翔放下手里的仿制斗彩鸡缸杯,交代了两件事:“王大使,你想办法找来一根线膛枪的枪管。”
王大使最是担心这位庙堂不倒翁不信任他,听到这句简直就是仙音的话,慌忙堆着笑脸拱手道:“老尚书请放心,这件事就包在下官的身上了。”
王大使火急火燎的离开工部尚书的府邸,张凤翔叫来一名心腹管事:“去把汤若望给请来。”
在几十年前的西学东渐时期,汤若望就是传播西法的领军人物之一,利玛窦死了以后,汤若望更是成了西学东渐的领袖。
为人谨慎的张凤翔,得知了刻画膛线这件事,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把西学领袖汤若望请过来。
只有这位西学里的定海神针亲自坐实了膛线刻画一事,张凤翔才会真正放心,才会谋划一个缜密的庙算,一举把朱舜和西法党人踩在脚底。
把朱舜和西法党人当做垫脚石,提升他在东林党内部的声望,成为东林党下一任的执牛耳者。
王大使离开工部尚书的府邸,冷冷的瞥了一眼门子,去了西瓦厂的墙根。
京城有两处私妓汇聚的地方,一处是在西河沿,另一处就是在西瓦厂的墙根,这里汇聚了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物。
王大使这一次前往西瓦厂的墙根,不是为了找那几个相好的娼妓,是为了寻找一名纲头。
这名纲头是这一片地界负责销赃的窝家,响马、白龙挂、水老鸦、打布贼等等各种飞贼流寇,都在他这里销赃。
家产万金的纲头,却住在一处破烂院子内,王大使路过院子砖墙的时候,都担心斑驳的砖墙倒下来砸到他。
绕过门口的榆钱树,王大使轻轻叩响了木门。
三轻两重。
敲门的方式就是暗语,过了有半柱香时间,几名穿着青绸对襟的壮汉,打开了木门。
领头的那名壮汉正好认识王大使,去年王大使找过他们,皱着眉头问道:“开条子?”
王大使有个癖好,喜欢豢养成过亲的美貌娘子,去年找他们偷走了一户良善人家刚过门的妻子。
王大使摇了摇头,回答道:“寻。”
领头的壮汉点了点头,就把王大使带了进去。
纲头是名喜欢练武的中年汉子,正在院子里耍着一口倭刀,余光瞥见王大使过来了,收起了手里的倭刀。
拿着汗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笑道:“我说今天怎么有喜鹊叫,原来是王大使来了。”
“来人,赶紧给王大使上茶。”
面对这等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王大使哪里敢喝这里的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药:“找你们寻个东西。”
纲头挥了挥手,身边的十几名青绸对襟壮汉全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说吧,想要什么东西。”
王大使知道这种神通广大的纲头,消息极其灵通,应该知道膛线枪:“一支膛线枪。”
纲头突然沉默了。
王大使知道偷走膛线枪比较困难,又加个一句:“枪管也行。”
纲头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膛线燧发枪这个东西,我倒是知道,京城里只有两个地方有。”
“一个是王恭厂的仓库,一个是皇宫。”
“王恭厂的仓库你就不要想了,把守仓库的胡瞎子,过去是一名夜不收,那可是经常深入女真腹地刺探军情的斥候。”
“能够活过三年的夜不收,都少的可怜,活过五年的更是凤毛麟角。”
“据我所知,胡瞎子足足超过了五年才从边疆退下来。”
“京城里飞檐走壁本事再是强大的神偷,面对这种敢深入女真腹地的夜不收,也都是白给。”
“所以说现在只能从皇宫入手,我和宫里的一些公公倒是有联系,只是价格要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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