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鲁生站在竹亭里陪着老宰辅冯铨赏了一盏茶功夫的冬菊,转身离开了这里,准备一一去拜访三方的权贵了。
李鲁生拜访东林党权贵的同时,朱舜也已经抵达了一位勋贵的府邸。
镇远侯府。
镇远侯的府邸在东华门的王府街,因为建造了十座王府而得名,又被叫做十王府街。
街道胡同十分的繁华,聚集了京城内最多的天下第一之物,内酒、端砚、高丽秘色、兴化军子鱼等等。
这位镇远侯在勋贵里威望很高,还是一位坚决扛清的侯爷,曾经在崇祯二年死守德胜门。
侯府内。
镇远侯府的大总管正在接见一名在京城威望很高的乡绅,这名乡绅看似是和东林党没什么纠葛,其实他是参与提高柴薪价钱的乡绅之一,还是李鲁生多年的好友。
按理说一般的乡绅见了侯爷府的大总管,应该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才对,这位家世在州府排在前十的乡绅,却是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
原因无他,只因镇远侯有求于他。
镇远侯这些年一直用高于市价三成的银子,采买山海关总兵满桂俘获的辽东大马,变相的支持扛清的辽东将士们。
就在一个月前,山海关的参将孔有德突然说有一笔大买卖,希望镇远侯能够多带一些银子。
辽东大马在中原属于紧俏物,只要有人肯卖往往会被抢光,镇远侯支持辽东将士们的同时,也从中赚取一些银子。
孔有德也是山海关的一位边关参将,镇远侯很信任这些辽东将领便拿出了库存的所有银两,命人前往辽东采买辽东大马。
镇远侯的这一支行帮有着足足三百名忠心耿耿的家丁,配备了大明军火公司的燧发火铳,铅弹充足,只要不碰见五千人以上的流寇基本上没什么危险。
前往山海关的这一路又是正儿八经的官道,沿途不仅有大量巡检司的官兵,还有不少驻扎重兵的卫所。
别说是五千人以上的流寇了,就是出现超过一千人的流寇,也早就被各个卫所的官兵剿杀一空了,毕竟流寇的人口值不少银子。
但谁能想到,就在快要到山海关的时候,一支用过三百名家丁还拿着大明军火公司生产的精良火器的行帮,全部死光了。
镇远侯这些年苦心经营来的家底也不翼而飞了,镇远侯府很快就陷入了缺少银子的危机。
首先三百名家丁和商队管事伙计的抚恤银,就是一笔很大的缺口,其次镇远侯府的丫鬟仆僮多达上千人,每个月消耗的银子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镇远侯又是很好面子的人,拉不下脸来去找勋贵里最有钱的兴安伯、新宁伯、怀远侯三人去拆借,只能另想办法。
眼看镇远侯府都发不出丫鬟仆僮们的月钱了,李鲁生的这位好友找上了门,愿意买走镇远侯在京西荒废煤窑。
镇远侯早先在京西占据了三成煤窑,刚开始赚的盆满钵满,后来因为难以排除矿坑积水和挑拣费时费力等等原因,煤窑渐渐荒废了。
没想到居然有乡绅愿意买走这些废矿,镇远侯府又很缺银子,侯爷府的大总管便亲自接待了这名乡绅。
乡绅买走废矿同样是没有任何用处,一来没有蒸汽机解决不了积水问题,二来招不到长工短工无法对荒废在煤窑外面的原煤进行挑拣。
买走这些废矿只有一个原因,李鲁生用不了这些煤矿,情愿废弃在京西也不让朱舜得到。
大总管看着手里的栈单,里面是乡绅对于各个煤窑的买走银价,价银确实很高了,但镇远侯现在太缺银子,不免想要再提一提价钱:“能否再加一成。”
大总管说完再加一成,自己都感觉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毕竟是在所有煤窑的总银价的基础上再加一成。
就在大总管准备以原价签订文契的时候,乡绅居然爽快的答应了。
灯笔
………………………………
第四百三十四章 工业化的变废为宝能力
乡绅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这件事,大总管不敢签订文契了,以官僚乡绅的精明怎么会做这种赔本买卖,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大总管心里有了迟疑,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这件事本总管暂时做不了主,不如这样,今晚本总管会把这件事禀告给侯爷,明日给出答复。”
乡绅在过来以前就在李鲁生面前夸下了海口,今日一定把镇远侯手里的荒废煤窑拿到手,这才爽快的答应提高一成价钱的无理要求。
赔的银子越多,李鲁生欠他的人情也就越大,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李鲁生成为中枢重臣已经板上钉钉了。
等到李鲁生进入六部担任一部侍郎,今天的这个人情可就相当值银子了。
乡绅不敢对镇远侯有半点的不敬,过去对大总管也不敢有半点的不敬,不过现在他可是李鲁生过的好友,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板着脸说道:“明天可就不是这个价钱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连拱手都没做。
大总管瞧着乡绅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头,心里越发怀疑这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了,同时也对乡绅的不敬感到了一丝不悦。
这要是在平时,都不用大总管说话,嚣张的亲随们早就冲过去殴打乡绅了,毕竟乡绅落的不是大总管的面子而是镇远侯府的面子。
随便一个乡绅都能在镇远侯府撒野,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镇远侯的面子往哪放。
今时不同往日了,镇远侯现在有求于人,只能暂时把这件事给忍了。
镇远侯和长子就坐在偏厅里,镇远侯忍的了这件事,镇远侯公子却忍不了一个小小乡绅都敢落父亲的面子。
镇远侯府就算是穷死饿死,也不受这个窝囊气,镇远侯公子大喝了一声:“你们几个给本公子打!打的他亲爹都不认识他。”
守在门口的恶仆们一拥而上,撸开袖子就把乡绅扑倒在地,凶狠的拳打脚踢起来。
恶仆们这些年跟在大公子和新宁伯公子怀远侯公子这些勋贵子弟后面,从来都是欺负别人,还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真是往死里打。
乡绅当场就愣住了,天底下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人买那些废矿了,毕竟买来了也没用还是就继续荒废,还不如买堆石头,起码还能修桥铺路。
镇远侯府的行帮覆灭那件事,是李鲁生与孔有德一起做的手脚,乡绅亲眼看着上千人的行帮被孔有德给灌醉了,然后全部杀光。
难道镇远侯府不缺银子?
乡绅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也不管镇远侯府缺不缺银子了,哀嚎起来:“侯爷可要想好了,除了本员外不会有人买侯爷的废矿了,侯爷上哪去找一大笔银子。”
乡绅哀嚎的时候,一袭大红色麒麟服的朱舜正好走进了正堂,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哀嚎的乡绅,不解道:“卖矿?为何要卖矿。”
在朱舜的眼里那些荒废煤窑可都是流金子的金山银山,疯了才会卖掉那些可以洗出大量中煤的荒废煤窑。
这便是工业革命的伟力,变废为宝,宝还是金山银山。
天底下只有那名乡绅会买卖镇远侯的荒废煤窑,同样天底下也只有掌握了工业革命的朱舜,能够变废为宝。
镇远侯听到朱舜的询问,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件事再过几天也瞒不下去了,本侯索性就告诉工业侯了。”
朱舜坐在紫檀官帽椅上,端着一杯镇远侯公子亲自倒的一杯茶,脸色平静的洗耳恭听。
镇远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叹了一口气说道:“几个月前,本侯拿出府库所有的银子去辽东买卖孔总兵手里的辽东大马。”
“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千人的行帮凭空消失了,没了半点的踪迹。”
“府库内没了银子,又有上千个家庭要抚恤,正在发愁怎么办这个乡绅找上了门,说是要买走本侯手上所有的荒废煤窑。”
“本想着捡了一个大便宜,谁知道这个乡绅走的时候太过嚣张,犬子看不过去就让府中仆役殴打了他。”
朱舜听到一句孔总兵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山海关就一个孔总兵那就是孔有德,没想到这个孔有德还真是歹毒,为了一笔银子害了上千个家庭。
朱舜在来的路上还在想怎么把镇远侯同化为实业家,毕竟也不缺银子,单纯利诱反倒是有侮辱镇远侯见钱眼开的意思。
没想到镇远侯府刚好遭遇了一场大难,给了他力挽狂澜的机会,也会让镇远侯府欠下一个天大的人情。
朱舜是不知道李鲁生的存在,这哪里是一场巧合,其实是李鲁生针对工业派的一场算计,镇远侯也被李鲁生当成了棋子。
朱舜心情不错的放下了茶杯,看着重重叹息的镇远侯,平静道:“侯爷想不想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镇远侯看似是在破罐子破摔的把缺银子捅了出去,实际上他也抱了一丝侥幸,希望工业侯朱舜能够借给他一笔银子。
镇远侯不想在好友怀远侯面前丢了面子,但他和朱舜不是朋友,拆借一笔银款不会丢脸了,大不了多算一些银息。
没想到工业侯朱舜还真的愿意出手相助,镇远侯心里不免有了一丝感激,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亲兄弟都不一定能借,朱舜居然愿意借给他。
镇远侯郑重拱手道:“多谢工业侯,这份恩情本侯一定记在心里。”
朱舜知道镇远侯想错了,也没去解释,站起来平静道:“镇远侯能否跟本侯出去一趟。”
看来是要给银子了,镇远侯笑着说道:“管家,备车。”
半柱香以后。
朱舜坐上他那辆马车,镇远侯的马车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京城赶往了京西。
工业之城建造好了以后,镇远侯曾经跟着其他勋贵们一起去了一趟,知道这位工业侯的庄子在哪里。
可是马车越是往前走越是感觉有些不对,哪里是去的工业侯庄子吗,去的方向分明是京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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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流淌的黑色黄金
京西的荒废煤窑由于长时间没人走,长满了各种野草,虽说大部分枯草已经老百姓收割了拿回家烧火,道路还是十分的难走。
路上还散落着大量的煤矸石,原煤矿山又随时有滑落大块矿石的危险,在靠近京西荒废煤窑的时候便换乘了一艘小型平沙船。
一行人迎着寒风划了没多久,来到了洗煤厂的马头,马头上已经开始热闹了。
基建署的工人和朱氏水泥厂的工人们一队一队的往这赶,由于需要的水泥比较多工期又相当的紧迫,基建署署政李州桥准备在这里建立几座水泥窑。
直接在京西生产水泥省去了运输的时间,更快的节省工期。
镇远侯和镇远侯公子等人走上马头,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来来往往的基建署工人身上,每个人背着被褥锅碗好理解,行旅在外的人都会背上这么一套行头。
每个人头上还戴着一顶藤帽,有些形似前朝的笠盔,不过没有帽檐。
镇远侯在五军都督府担任要职,对于行军打仗十分的熟稔,大概猜出了这些藤帽的作用:“冒昧问一句,这些长工头上的藤帽应该是用来保护头部的。”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句废话,藤帽不是用来保护头部的,难道是用来看的。
朱舜因为这句话却是多看了镇远侯一眼,能够看出藤帽作用的还真不多,军户在大明的地位很低下,不会有人效仿军户的装束。
整个大明只有军户的头盔是用来保护头部的,其他所有的软巾硬帽基本上都是用来观赏的,用来戴给别人看的。
要不是朱舜强制要求基建署的工人一定要戴藤帽,基建署工人们才不会佩戴藤帽,外观难看,冬天还不保暖。
这两年又工人在修造建筑的时候除了意外,藤帽保住了他的一条命,经过这几年的改变不让基建署工人佩戴藤帽都不行了。
朱舜没有回答镇远侯,反倒是回问了一句:“本侯手里的煤窑占据京西的三成,镇远侯同样是占据三成,不知道剩下的四成在谁手里。”
自从京西的煤窑荒废了以后,镇远侯对于京西的情况就很少关心了,一心扑在了买卖辽东大马上。
镇远侯看向了一起跟来的大总管,得到老爷指示的大总管,如数家珍的说道:“回工业侯的话,京西最大的煤窑东家只有两位。”
“一位是我家老爷,另一位就是工业侯了,剩下四成荒废煤窑数量虽然很多,但基本上都是零零碎碎的掌握在一些官僚乡绅手里。”
“要说最多的话,今天过来的那位鲍员外手里的煤窑应该是最多的,大约占据了半成。”
大总管讲述完京西煤窑的情况,闭嘴不说了,没有擅自做主的询问朱舜的问句话的意思,即便是他心里很好奇。
不只是大总管感到好奇,镇远侯和镇远侯公子因为没去工业之城跑到京西来了,已经感到很奇怪了,朱舜的询问加深了他们心里的强烈好奇。
朱舜没去解释,因为不用解释,镇远侯看到洗煤厂的浮选法洗煤就明白这一切了。
洗煤厂。
隔着很远就看见了妖术一般的黑烟,从一根大型烟囱里向天空喷吐。
镇远侯和镇远侯公子已经见识过了,尤其是镇远侯公子也像太子那样很好奇工业之城里的各种新式机械,经常跟着好兄弟怀远侯公子走进工业之城,见怪不改了。
一起跟过来的其他人,大总管的眼皮子突然抖了一下,显然是被蒸汽机的轰鸣声和滚滚黑烟吓到了,亲随们更是不堪了,差点被这里的妖术吓的转身就跑。
朱舜带着镇远侯等人一直走到洗煤池附近,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七弟子徐积薪和京师大学堂的学子们,从洗煤厂管事的嘴里得知徐积薪回去研究钢铁的工业化了,就让管事离开了。
朱舜站在洗煤池旁边也不说话,站在水泥地上看着那条黑色水流,盯着看了有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时间全部用来看一条黑水沟,也不见朱舜谈论拆借银款的事情,大总管不得不站出来做个坏人了:“侯爷,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
“就算是三分的银息,本总管私自做主也认了,只是一直盯着黑水沟看,恐怕有些失礼吧。”
大总管为了自家老爷着想,站出来做个坏人,铁塔汉子同样是看不惯有人敢对恩公老爷不敬。
铁塔汉子瞪了一眼大总管,就要给他来上一拳,好让他知道冒犯恩公老爷的下场。
还没等铁塔汉子出手,镇远侯公子突然大声呵斥了一句:“住嘴!”
镇远侯公子的声音很大,却不是因为大总管的无礼感到恼怒,而是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指着快速打捞上来的煤炭,都有些结巴了:“侯。。。侯爷。。。这。。。这。。。”
似乎感到自己这样很给老爹丢人,镇远侯公子咽了一口唾液,深吸一口冬日的寒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却还是极度的亢奋:“这哪里是一条黑水沟。”
“分明是一条流淌着银子,不,金子的金水沟!”
流淌金子?工业侯开发金矿了?
大总管等人困惑的看了过去,当他看到了一堆煤炭,也是激动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了。
就在半柱香以前,大总管清楚的看到对面的地面上没有任何东西,这才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就多出了几百个长工挑拣一天才能挑出来的煤炭。
大总管顾不上给工业侯赔礼了,慌忙跑了过去,拿起一块湿漉漉的煤炭仔细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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