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天微微亮时,梅苑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锦然一夜未睡,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近,嘴角微微扬起,却躺在床榻上假寐。门被人轻叩了两下,她未做理会。门外人并未有多大的耐心,直接推门而入。李锦然不紧不慢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故作睡意蒙眬地看向来人。
“锦然出事了,海棠居被人烧了。”二夫人周氏面色焦急地说道。
李锦然哗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急忙将衣衫穿好,故作惊讶地说道:“我去看看。”
二夫人拦住她欲出门的动作,将手上碎成两半的玉佩递到李锦然的面前。李锦然神色诧异地说道:“二娘这是?”
二夫人别有意味地笑了笑,说道:“在海棠居门口发现的,你说这是什么?”
李锦然余光瞥了眼玉佩上的信字,目光震惊地看向二夫人,惨白着唇说道:“不可能是真的……”她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二夫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笑意涌出眼底。
二夫人每逢出门,身边总跟着几个丫鬟,见李锦然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并未如从前那般露出讥笑的表情。二夫人看着这些丫鬟渐渐偏向李锦然,笑得极为诡异。再过不久,李锦然的身边再无一人,看她还如何能嚣张得起来!
李锦然狠狠地敲打着纳兰信的门。门久久未开,她微微地向后退了退,抬起脚用力地踹向那门。二夫人站在院子中央,看着一向镇定自若的李锦然也有狂躁悲愤之时,心中大为快意。
李锦然正要抬脚继续踹向那门,纳兰信揉着惺忪的眼睛从里面打开,见李锦然气喘吁吁地看着他,脸色变了变,开口道:“小姐找我何事?”
“这么晚还没起,昨夜去了哪里?”李锦然冷冷一笑,推开纳兰信就要进去。
纳兰信身体横在门口,面色铁青地说道:“小姐这是在质疑我?”
李锦然将二夫人带来的玉佩狠狠地扔在纳兰信的身上,怒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谁的东西,可还有何说辞?”
纳兰信瞥了眼地上的玉佩,原先的气势瞬间瓦解。李锦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连连地向后退了几步。
兰芝在厨房煮饭,听见院子里李锦然忽高忽低的声音,生怕她吃亏,急忙跑了过来。见李锦然神色憔悴,心里一疼走上前扶住她,轻声地说道:“不过是个玉佩罢了,也许是有人不安好心故意陷害的呢?”
落话间兰芝目光刻意地停留在二夫人身上片刻,眼里是满满的恨意。二夫人不禁想起兰芝在牢房里对她又踢又打的事,开口对李锦然说道:“玉佩不能证明什么,那总有其他的东西能证明。海棠居被人烧的精光,值钱的东西也被人盗走了,最早发现海棠居失火的丫鬟在门口也捡到了这个。”二夫人将衣袖中的银钗拿了出来,在李锦然面前晃了晃,别有用心地说道,“这还好,只是烧了海棠居。倘若姐姐在里面,那可就不好说了。”
“你这是在挑拨离间,阿信行得正,岂看得上海棠居那些东西。”自从知道他在为拓跋照做事后,兰芝便明白他在西凉必是有身份的人。海棠居又多年冷冷清清的,怎会有值钱的东西。她狠狠地看向二夫人。
李锦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二夫人手里的银钗,声音冷得出奇:“谁说的我都不信,我会自己去查的。”
纳兰信脸色大变,勃然大怒:“谁敢进来?”
二夫人面色严厉,高声说道:“就知道你定不会从实招来,外面的人还不进来,要我请吗?”
门外几个高大的仆人进来,将横在门口的纳兰信五花大绑。纳兰信故作挣扎了几下逃不开,被仆人推到了院子里。兰芝见之心中更是气急,拉住李锦然的手道:“小姐,你怎不开窍了,阿信是我们患难与共的人啊。”
李锦然面无表情地挣脱兰芝的手,命仆人进去搜查。几个仆人进了纳兰信的屋里翻箱倒柜地找,未过多久便从里面抬了一个箱子出来,里面装了一些书画字卷、工艺精湛的刺绣,还有几只银镯子。兰芝面色一白瘫坐在地上,纳兰信头低了下去。
李锦然又命仆人去兰芝的屋里搜查,从里面翻出一只玉镯子。李锦然冷冷地看了兰芝一眼。兰芝摇了摇头,神色凄婉苍凉:“小姐,我不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有人要栽赃陷害我。”兰芝拉住李锦然的衣裳道,“我跟了你这么久,我是怎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
“不,我从不曾看清楚过一个人。我待紫鹃亲如姐妹,可她却背叛了我。我从未将阿信当作外人,可他却为了金银财宝泯灭良知。你呢,哈哈哈……”李锦然看着兰芝仰天长笑,“我将你当作亲人,待你不比锦绣差。你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无辜的,那你告诉我,这玉镯从何而来?”
李锦然将玉镯狠狠地摔碎在地,满心凄然愤恨:“我待你们这般好,你们却狼心狗肺。给我滚,滚出李府,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
兰芝瘫坐在地,脸上一片惨白。她忽然想起李锦然曾说,要让自己与阿信一起离开李府的话,如今阿信被人冤枉火烧海棠居,又从她的屋里搜出大夫人孙氏的镯子……忽然明白了,李锦然这是在逼着她离开。她知道自己不会主动离开她的身边,便出此下策。兰芝忽然跪在地上号啕大哭,紧紧地抱住李锦然的腿道:“小姐我知错了,求您给兰芝一个机会,兰芝绝不再犯。”
李锦然将兰芝一脚踢开,转身回到屋里将门从里面插上。兰芝在门外敲打着李锦然的门,大声哭喊着求饶,最后跪在地上磕着头。李锦然在门内紧咬着唇面色不忍,却一直没有走出去。
二夫人在一旁起先看的心里舒爽极了,时间一久便也觉得乏味。但看纳兰信面色愧疚,似是要在梅苑留着不走,目光一动,斥道:“你们没听见锦然说的话吗,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来人,给我把他俩拖走。”
那几个仆人将兰芝架住就要往门外拖,兰芝看着纳兰信并未反抗,用眼神哀求着他。纳兰信神色微微地变了变,却还是看向了别处。兰芝一点也不想跟李锦然分开。周荷还没死,二夫人依旧过得那么舒坦,李锦然还需要她。她不能让李锦然身边空无一人,因此不做犹豫地抬起手就要往仆人的颈上劈过去,忽然被什么打到抬起的手顿觉酸麻无力。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阿信,他为何要阻止自己,难道他不知若是离开了,小姐一个人怎么跟那些人斗……一个恍惚间,便被人推出了李府的大门。
她要再闯进去,身后的纳兰信将她拉住。二夫人见之轻蔑地笑了笑,转过身对守卫吩咐道:“这两人合谋盗窃海棠居财物,又纵火烧毁海棠居,今日起逐出李府。”
二夫人转过身,走到兰芝面前笑了笑,挑衅地说道:“在大牢时,你怎么打的我还记得吗?”
兰芝咬紧唇不做声。二夫人心里高兴极了,知道她现在为何难过,不忘在她的心口再刺一刀:“不是与李锦然情同姐妹不离不弃吗,怎还为了那些小钱做出伤害李锦然的事来。你以为,只要哭着说几句好听的话,李锦然便会饶过你是不是?”她又看了眼纳兰信,讽刺地说道,“真是李锦然的好仆人,哈哈。”
二夫人步履款款地走进了李府。兰芝低垂着头,仿似所有的希望都没有了。纳兰信不忍见她这般消沉,不由开口劝道:“她既然让你走,定是有她的道理。”
兰芝忽然抬起头看着纳兰信,凄凉地说道:“她让我离开李府是为了放我自由,我无父无母,唯一的亲人也去了,我要这自由又有何用。”
“跟着我去西凉可好?”纳兰信在她一旁轻声地问。李锦然料得兰芝被逐出李府必然不会就此作罢,让他好生照顾她。他知道李锦然作出的决定从不更改,也看出自己对兰芝的心意。在处境艰难的时刻尚且要顾虑兰芝的安危,他又怎能让李锦然再有后顾之忧,更何况能照顾兰芝一生他甘之如饴。
兰芝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哭声更甚:“一定是小姐让你这么做的,她将我看的这么通透,我要去找她……”兰芝话未说完,纳兰信在她身后轻轻地点了她的睡穴,在她睡过去的一刹那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李府,头也不回地往李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看热闹的人散去,李锦然从屋里走出来,坐在石凳上,看着纳兰信与兰芝曾住过的地方发着呆。大夫人孙氏从厨房沏好了茶端出来,在她身边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
李锦然接过茶轻轻地抿了一口,隐去方才的黯然神伤,跟孙氏讲了许多她从别处听来的趣闻,惹得孙氏忍俊不禁。只是李锦然回去之时,孙氏在她身后留下重重地一叹。
初少了纳兰信与兰芝的梅苑,让李锦然心里哀伤不已,好在孙氏陪伴在她身边,与她谈天说地。吴氏也听说海棠居失火的事,时不时地让她去竹苑走走,却从未开口提及纳兰信与兰芝之事。一来二去,李锦然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一日李锦然与母亲孙氏正坐在庭院里刺绣,便见赵灏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孙氏抬头看了眼赵灏,心神恍惚了片刻,不觉间绣花针竟刺进了指尖。她微微地皱了皱眉,血从指尖流出染到了布上。
“母亲?”李锦然见孙氏看着赵灏的脸似是在回想什么,轻轻地喊了下孙氏。
孙氏收回看赵灏的目光,笑道:“真是上年纪了,做事也容易分神,夜里也睡不太好,我进去休息,你们慢聊。”孙氏收起绣架与剪刀,起身向屋里走去。
赵灏眯了眯眼,说道:“你与大夫人长得真像。”
李锦然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与皇上长得像吗?”
赵灏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大哥都不及我与父皇相像。”
母亲孙氏方才恍恍惚惚的样子,让她想起当年母亲在无人时也曾如这般模样,莫非当年母亲的郁郁寡欢与皇上有关?她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母亲孙氏与父亲李铮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理当不是因为****纠葛。许是她看错了吧,微微地摇了摇头,见赵灏眉眼间皆是笑意,不由笑道:“可是周荷那边有了消息?”
赵灏点了点头,心情愉悦地说道:“吕生为讨我欢心,将所有为周荷来求情的人都一一记录下来,有一人曾是周良的学生。”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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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进宫面圣
五日后,长阳城张灯结彩,十里红妆铺遍,皇榜贺词张贴在每个城镇。天下无人不知当今二殿下赵灏与长阳都尉之女苏悦喜结连理,小巷茶坊间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那日发生的事,说二殿下与苏悦两心相悦。当今皇上与皇太后见苏悦乖巧懂事十分喜欢,为此大赦天下。
赵灏与苏悦成婚那日,李锦然与母亲孙氏在梅苑一起绣着鸳鸯戏水。孙氏微微一叹,却什么也没有说。多日未见的二夫人前来看望,故作关心地说了些安慰她的话。她也一笑而过。
吴氏听过李锦然与赵灏的事,见李锦然无论谁来看望只微笑不语,心里怜惜,赏了些珍贵珠宝、又特意找厨子做了李锦然喜欢吃的甜点。她仍是不言不语。
二夫人周氏乐见此事,心情越发得好了起来,见承欢为李锦然茶饭不思而担忧,在旁故作惋惜地说明了来由。
承欢得知李锦然整日整夜地绣鸳鸯,是为了赵灏大婚的缘故,当下怒火冲上心头,到梅苑将李锦然绣好的鸳鸯戏水图,愤恨地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目带挑衅地看向她道:“我怎说你一直劝我不要喜欢二殿下,原来藏着这心思。我怎会瞎了眼,将你当作亲姐姐!”承欢说着还不解气,又将李锦然屋里的东西能摔的都摔得粉碎,最后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有那么一刻看见承欢伤心欲绝的样子,李锦然很想将她扶起来,却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便又沉默。承欢哭得累了,从地上爬起来萧索寂寞地离去。李锦然又继续将地上的鸳鸯捡起来,拍拍上面的尘土,如稀世珍宝一样藏了起来。
孙氏站在门边目睹李锦然痴情的模样,擦了擦眼泪无声地离开了。
李锦然为赵灏黯然神伤不知不觉被人传了出去,人人听之皆唏嘘不已。茶坊很快又有了新段子,那李府大小姐对二殿下痴情不渝,自二殿下娶了苏小姐后,锁在深闺不出门,****夜夜买醉,只愿长梦不复醒。甚至唱戏人编了唱曲,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长阳城爱极了这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故事,一时间《醉鸳鸯》世人皆知。
长阳城传神地演绎着李锦然与赵灏的唏嘘情事时,太子赵漳与李铮带着士兵凯旋。一路上各式各样的传言进了二人的耳里,两人皆是面色阴沉。士兵浩浩荡荡地穿过保安街向皇宫走去时,赵澈只身一人亦于同一时间到了长阳,却未回府邸,直奔李府梅苑。
得知李铮带兵回城,二夫人周氏带着张蔚然与李承欢二人早早地在李府门口等候。李锦然猜到二夫人的心思,欲让母亲孙氏精心打扮一番也到门口迎接。孙氏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仍旧坐在梅苑里刺绣。母亲不去,倘若她再不去,二夫人更要借题发挥。思及此,她起身去大门处迎接李铮回府。
如今她赶走了兰芝与纳兰信,紫鹃又投奔了二夫人,为她做事的丫鬟倒是一个都没有了。她往大门走去时,见二夫人身边站着张蔚然与李承欢,身后跟着数十个丫鬟,声势浩大,仿似宣告着李府是谁的天下。
二夫人忽然转过身看见了她,见她形影单薄,想到紫鹃对她的背叛,兰芝与阿信的偷窃,笑意直达眼底。她看向身后的紫鹃,故作一叹:“锦然这孩子也是可怜,你可愿再回到她的身边去?”
紫鹃双手捏着衣角,十分紧张地说道:“可是紫鹃这些日子做得不够好?”
二夫人看了眼胆战心惊的紫鹃,这紫鹃手脚利落,又会看人心思,本以为她从牢里出来,紫鹃已回到李锦然的身边。却听承欢跟她提及欲把紫鹃还给李锦然时,紫鹃听后欲以死明志。她喜欢死心塌地的丫鬟,赏赐了她比任何奴婢都要多的财物,果然这丫鬟你叫她往东她绝不向西。
紫鹃见二夫人良久未作表态,吓得又往地上跪去,连连磕着头。李锦然冷笑着看紫鹃低三下四的模样,张蔚然眉头皱了皱,正欲开口便见李铮的马车从正北面驶了过来。
“还不起来,老爷打了胜仗,莫要让她见到你这哭丧的脸心烦。”二夫人也瞧见了李铮的马车,转而说道。
紫鹃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胆怯地看了李锦然一眼。李锦然嘲讽地笑了笑,微微后退了几步。她只是来看李铮一眼就好。往年李铮打了胜仗回来,只愿意见二夫人周氏与她的孩子,何曾想过母亲孙氏与锦绣。
马车一停稳周氏便迎了上去,李铮从马车上走下来,任二夫人挽着他的胳膊朝李府走去。李承欢因李锦然对她的欺骗而伤心不已,并未像从前那般娇声娇气地讨李铮欢心,默默地走在李铮后面。
李铮下了马车,心思都放在站在角落里的李锦然身上,因此并未发现李承欢的异样。李锦然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李铮不由想到她与赵灏之间的关系,眼睛越发的阴沉,走到李锦然身边时,忽然冷声地说道:“二殿下没有娶你,可是伤透了心?”
李锦然抬起头看向李铮,有些难过:“你眼里没有母亲,没有锦绣,没有我。”她的眼眶有些红,看见周氏与李承欢站在他身边,张蔚然站在他身后,忽然觉得很讽刺。明明应该站在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