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类这种生物就是这样。忙得要死的时候，盼着盼着能歇一天；可真正放了长假；反倒坐不住了。在家里待了三个整天后；蒋凝秋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于是乎，次日清早，告别了忙着和祝嬷嬷交割事务的画屏，她便带着青萝；两个人出门溜达去了。
皇宫坐北朝南，整个建宁城被横贯四方的两条大街分成四个部分，城北两块除皇城外尽是王公勋贵的住处，城南却要平民许多。蒋凝秋没坐马车，换了身不太扎眼的衣服，步行朝着南边走去。
虽然没带上护卫，但要是有人敢图谋不轨……先问过她手上的电击枪再说吧。
皇城根前天子脚下，其繁华程度自然不是他处所能比拟的。街上热闹得很，两边的小摊上售卖各种各样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一样俱全；货郎们都敞开脖子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蒋凝秋虽然没什么可买的，但是走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体会着古代市井的独特风采，心情倒也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她虽然在建宁住了七年，可平日里活动范围大多数仅限于城北，特地过来城南这边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正逛得兴起，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新鲜的豆腐脑哎——三文钱一碗，五文钱两碗，八文钱三碗！鲜羊肉汤做的卤，甜的咸的辣的任选，包您满意！”
“姑娘！”蒋凝秋还没怎么在意，青萝却突然蹦了起来，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姑娘，你看你看，那不是……”
蒋凝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顿时呆住。
前方转角处停着台小推车，三个装着卤的大桶放在上面，冒着腾腾热气。旁边支开几张小桌，靠近推车的那张上面放着个大盆，里面盛着白花花的豆腐脑。单单这些东西自然不能让蒋凝秋瞠目结舌，她所在意的，是站在摊位旁忙活的那两个人。
殷勤叫卖、招揽顾客的少年高高瘦瘦，摆着一张讨人喜欢的笑脸。对于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蒋凝秋向来印象不深，却不知怎么的偏偏记住了唐九这个名字。而另外一个背对着她、忙着和客人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个身影，怎么看都是……
我说你好歹换件衣服……那身熟悉的蓝袍子令蒋凝秋简直失去了吐槽的力气。
“姑娘，他们的生意好像不错呢。”青萝凑近蒋凝秋耳边小声说，“可是来买豆腐脑的……怎么都是些年轻姑娘和妇人啊？”
蒋凝秋定睛一看，嚯，可不是！等着拿豆腐脑的人都排成队了，清一水儿的女儿家，各个含羞带怯双颊飞红，一边交钱一边小眼神可劲儿地偷瞄，好像不多看两眼这几文钱都白花了似的。
蒋凝秋开始磨后槽牙。下至十五上至五十，探花郎您还真是老少通杀啊！
一脚踹翻醋坛子，她大步走了过去。
“来来来，客官，喷香的豆腐脑，您是来甜的还是咸的……蒋蒋蒋姑娘？！”看清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唐九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再瞧见追上来的青萝，小伙子的眼睛顿时“刷”地就亮了起来，说话也打起了结巴，“你……你……你……”
“咳咳！”哪有把客户晾在一旁去泡妞的？对唐九同志的服务态度十分不满意，蒋凝秋重重咳了一声。唐九这才反应过来，朝她赧然地笑笑：“蒋……蒋姑娘，您是要……”
我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里所有的豆腐脑，还有后面卖豆腐脑的那个蓝衣小哥，都被我承包了——蒋凝秋很想豪气干云地发表宣言，可惜刚一张嘴还没等出声，那边的武云起已经看了过来。四目相对，蒋凝秋的嘴巴率先违反了大脑的意志，擅自改掉了台词：“我……我是来帮你们卖豆腐脑的。”
唐九：“……”
一炷香的时间后。
事情是如何演变到如今这个局面的，蒋凝秋已经没有脸面再去深究。
小推车旁不大一丁点的空间，足足挤了四个人。唐九接着吆喝，青萝负责盛豆腐脑，她自己则一个个浇上卤子，送到客人手上。
而武云起，已经被打发过去专职收钱了。
“蒋姑娘金枝玉叶，怎好屈尊做这些事情。”武云起嘴唇微动轻声道，“若是让熟人见了，岂不尴尬。”
“你有资格说我？”蒋凝秋咬着牙，压低嗓子回嘴，“你可是今年的探花郎，当初金榜发放、进士游街时还大出了一把风头，以为别人记不住你这张脸吗？”
“若不是靠这张脸，也无法招徕这么多的客人。”武云起依然淡定。
呦呵三天不见你都学会利用自身的美色优势了啊！蒋凝秋的牙更酸了，刚要刺他几句，却听见青年续道：“探花郎卖的豆腐脑，旁人自会觉得与众不同。”
蒋凝秋：“……这主意是谁出的？”还懂得利用名人效应，人才啊！“你不是去投奔朋友了么？”
“便是我的那个朋友。他说不劳者不得食，便要我随唐九一同出来。”
……这是哪门子的朋友？要是让我遇上分分钟友尽啊！
果然奇葩身边必有奇葩出现——除了这个想法之外，蒋凝秋已无法做出其他评价。
好在豆腐脑并不多，一会儿就卖完了。唐九点着匣子里的铜板，喜气洋洋地道：“托公子的福，今日卖得可真快，一会儿便被抢光哩！”余光瞄见蒋凝秋黑着脸站在一旁，连忙又哆哆嗦嗦地补上一句，“当……当当然，也要托蒋蒋……蒋姑娘的福福……福气。”
“得了，都是你们家公子的功劳，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蒋凝秋无力地摆摆手。
“我们要回店里，蒋姑娘若无事，不妨同去。”武云起看向她，“今日两位帮了忙，我有心答谢，可惜囊中羞涩，也只能借花献佛了。”
“啊……还是不用了吧，好意我已心领。举手之劳，武公子不必客气。”虽然很想见识一下，那位理直气壮地使唤武云起的牛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蒋凝秋还没忘了大长公主如今正在京中。虽说她不觉得阿奶会无聊到派人跟踪自己，但回去后盘问怕是少不了了。卖豆腐脑已经算是出格，要是还随着武云起去店里，那简直就是作死。她卖个萌撒个娇也就算了，可别把青萝也连累进来。
所以，虽然很可惜，但蒋凝秋也只能忍痛拒绝了他的提议。
“既然这样，我就不强加挽留了。”武云起听罢，点点头道。
你好歹给我露出个失望点的表情行不行……蒋凝秋腹诽着。正要告别，她却突然想起了之前去东宫的事情，旋即道：“对了，前几日去表兄那里，他说五日后，约你在伯襄家里一见。”外面人多口杂，她不好直说殿下，只能以亲戚关系代替。
武云起扬了扬眉：“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那我们就改日再见吧。”
“不送。”
武云起站在原地，望着那主仆二人没入人群之中。直到蒋凝秋走得都看不见了，他才带着唐九回到了豆腐店。
进了门，迎面便看到韦珏捧着一筐黄豆从里屋出来，见到他们二人眉毛一挑：“回来了？还真够快的，探花郎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东家，我们方才还遇上了蒋姑娘呢！”武云起还没等开口，唐九已是乐呵呵地说道。
“蒋姑娘？”韦珏的神情一下子古怪起来，看向武云起，“那个和你一同去厉州的蒋家大小姐？能破了你这倒霉命格的蒋家大小姐？”
武云起双唇紧紧抿了起来。
“良玉。”他开口，声音竟是有些透着严厉的冷淡，“我不信命理之说。”
说罢，径自越过韦珏，进屋去了。
唐九惴惴地望着里屋的门：“东家……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
韦珏也正看着青年离去的方向，闻言拧过头来，拨拉着筐里的黄豆，头也不抬地道：“不干你的事，是我惹恼了他。”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公子生气呢。”唐九缩了缩肩膀，“那孤煞之相的说法，原来他是不信的啊。”语气居然有些崇拜。他自己是敬畏鬼神等玄虚之物的，故此听武云起说不信，便觉得特别厉害。
不曾想韦珏听到这话却抬起了头，看着他，冷冷地嗤了一声。
“你当他不信？大错特错。他信，信得很，比谁都信。”
“这世上，没有人比明卿他本人更加确信，自己是个会害死亲近之人的灾星。”
作者有话要说：幻之小剧场——
秋儿：你是甜党还是咸党？
云起：咸党。
秋儿：一个甜党的我，要如何爱上一个咸党的你。三观不同没法谈恋爱，咱们吹了吧。
云起：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秋儿：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云起：甜过。
那个……_（：3ゝ∠）_我我我可不可以小小求一下留言？
【下章预告：被后世誉为帝相典范的这对君臣的正式会面，始于一场你来我往的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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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试探
五日后。
蒋凝秋起了个大早；天刚刚亮便开始换衣梳洗，简单用过早饭后拿起本风物志翻看，却是心不在焉；隔三差五便抬起头来，望向沙漏。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青萝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忍俊不禁道；“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您才是今日第一次却面见太子殿下呢。”
蒋凝秋尴尬地笑笑。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只要是碰上武云起的事，她这种状态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哪怕是知道武云起后来能够官至丞相，必然是受到了周迟的重用，但是事情还没拍板之前，她依旧会不可避免地替青年感到紧张。毕竟那位大殷储君的喜怒无常的难缠性子，她可是领教已久。
“姑娘。”画屏在门外轻叩了两声，“老夫人跟前的方嬷嬷来了。”
方嬷嬷？蒋凝秋一怔，放下书道：“请她进来。”
“老奴见过姑娘。”方嬷嬷与祝嬷嬷都是当年大长公主从宫中带到蒋府的老人，资历地位都不是其他下人可比。看在大长公主的份上，就算是蒋凝秋，也得对这两人表示出一定程度的礼敬。
“方嬷嬷多礼了。可是阿奶有什么大事要交代，竟然劳烦嬷嬷走了这一趟？”蒋凝秋道。
“老奴分内之事，不敢称劳烦。”方嬷嬷垂着眼，恭敬道，“只是公主听说姑娘要去谢世子府上，特地要老奴与姑娘同行。”
蒋凝秋闻言脸色微变。大长公主先前从未管束过她的活动，怎么这次突然插手了？难道……
“我知道了。”很快冷静了下来，蒋凝秋微微颔首，“我想换几件佩戴的首饰，怕是要再耽搁一阵子。恰好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请嬷嬷先在外面稍后片刻。画屏，青萝，你们两个留下来，帮我挑一挑。”
方嬷嬷应是，退出屋外并关上了门。青萝和画屏的神情都有些紧张，站在一起，低着头不敢看她，显然是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吧。”蒋凝秋看见她们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叹了口气。“阿奶是不是问了你们什么？”
两个侍女沉默着。最终画屏一咬牙，率先跪了下来，道：“不敢再瞒姑娘。当日奴婢与祝嬷嬷交待府内的大小杂务，末了正要回来，却被老夫人叫了去，询问姑娘在厉州的事情。奴婢……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老夫人听说姑娘与武探花走得很近，神情不是很高兴。”
“姑……姑娘，昨晚吃饭时，奴婢也被传了过去。”青萝也跟着跪了下来，怯生生道，“老夫人向奴婢问起姑娘白日都去了哪儿，奴婢顶不住盘问，只好……只好如实交代……求姑娘原谅！”
“求姑娘原谅！”两个人一同磕起头来。
果然如此，蒋凝秋想。说生气倒真不至于，她更多感觉到的其实是无奈。大长公主自然是在表示关心，不直接来问自己，也是顾虑着祖孙之间会因为这件事而产生隔阂；画屏和青萝在她老人家面前段数太低，也只有坦白从宽这一条路子。说到底，她们也都是在为了她好。
但是现在看来，那天被问及是否喜欢武云起时，她自以为蒙混过关，但实际上却根本不是这样。大长公主已经注意到了那个穷探花，并且将他当做了一级防备对象。还好昨天她有先见之明，没跟着武云起去豆腐店小坐，否则今天估计连谢府都去不成，早就要留下来陪着阿奶谈人生了。
不会约束她的去向，但却要派出方嬷嬷来监视，同时表明自己不赞同的立场，这就是大长公主目前的态度。而蒋凝秋既无法说服她，也无法忤逆她。世家对寒门的偏见由来已久，根深蒂固，揪着这件事进行辩驳和斗争毫无意义，只能令两个人对彼此伤心失望。
自己这感情之路还真够坎坷的，女追男八字没一撇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加上家里的压力，蒋凝秋自嘲地想。“行了行了，都起来吧，我又没有怪罪你们。”她摆摆手，示意青萝和画屏起身，“只是今后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们可要及时汇报与我。”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都是如释重负，齐声应道：“是。”
象征性地换了耳环和镯子，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行四人便出了门。行至谢府，一下马车，蒋凝秋便在门口看见了一个熟人。
“蒋姑娘。”谢添也看到了她，连忙上前抱拳见礼。
蒋凝秋点点头：“殿下与武公子可是都到了？”
“殿下辰时三刻便来了，正与大公子在凉亭中品茶。”谢添回答，顿了顿，神情中显露出几分焦虑，“武公子尚在途中。大公子命我站在此地，便是等着引他进去的。”
“还没来？”蒋凝秋有些吃惊。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刻钟了，武云起到底在搞什么？
当事人没有来，她的疑问自然不可能得到解答。随着引路的小厮来到凉亭，果然周迟和谢擎深都在这里。见她出现，谢擎深站了起来，温声道：“凝秋。”
看见他蒋凝秋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她都忘了，自己这儿还有一笔未了结的账呢，哪里还有空去担心别人。“……伯襄。”她报以微笑，竭力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但这么多年来演技不足始终是硬伤，表情实在不太自然。
谢擎深素来心细如发，又怎能看不到她的异样。眼神微黯了黯，面上却丝毫不显，神色如常地笑道：“如今，倒是只差武探花一人了。”
周迟哼了声：“伯襄，你可是当真把信带到了？”
“谢添亲自去城南跑了一趟，并且见到了武探花本人。”谢擎深坐下，回答。
蒋凝秋也在一旁落座。话题被引了开去，她不禁松了口气，闻言却又有些担心起来。被通知了两次，武云起绝无忘记的可能，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露面？
武先生，要知道面试迟到可是大忌啊。
时间在三人的沉默当中一点点流逝。最终还剩了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就连谢擎深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从正门的方向终于走过来两个人――领头的是谢添，而跟在他身后的，正是此次会面的另一个主角，武云起。
见他现身，蒋凝秋和谢擎深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松了口气。
谢添将人带到后便退下了。武云起目不斜视地步入凉亭，向着坐在主位上的周迟拱手一礼：“学生武云起，见过殿下。”
“武云起。”端详着青年，周迟佯装不悦地开口，“你来得太晚了。”
“殿下与学生约定的是巳时整，学生并未失约。”武云起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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