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人心已经到如此地步,陈佐才等人都是大魏的基石,这些地方上的读书人的心思变了,大魏就是真的危急了。
至于陈佐才说的理念,倒是相当有道理。
如果只把东藩当成一个躲避逃难的基地,迟早会被拿下来,以东藩一地,经营的再好,能和混元天下的新朝比财力物力?就算有一支强大的水师,十年,二十年,新朝总会建一支更强的水师,一直到把东藩拿下来为止。
毕竟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新朝初立,正是进取之时,想在东藩一地独善其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如明郑之时,郑经与清廷谈判仿朝鲜例,清廷当然不可能允许,内部异已势力,那是必须要铲除的存在。
“第一年十万亩棉田,多用东藩岛上的居民,”徐子先回过神来,对陈佐才道:“我和昌文侯府一家一半,打宽一点算,半年之内要用两千男妇,每人每月一贯钱,按东藩那边的情形是够了,想叫真的效力做事,最少两贯钱方够。再加上买耕牛,棉籽,铲锹叉耙一类,还有要积肥,引水,半年之内,六万贯钱总是要的。”
“一个月支出五千贯,这是小数了。”
“东藩待我从京师回程后要去一次。”徐子先道:“如果可能,再多开一些粮田,菜田,种植甘蔗,放养鸭群,鸡猪牛羊也要,所以五千贯怕是不止,还是要多算。”
如果徐子先在棉田之外投入,当然不能算是和昌文侯府一家一半。
以当世时的习惯,只有压榨民力,没有说拼命往百姓身上投钱的道理,所以这些事徐子先要做是可以,但他不会拉着陈笃敬他们一起做。
昌文侯府家大业大,说话的人不止陈笃敬一个人,不象南安侯府,事事徐子先一个人做决断就可以。
“先在流民那里放些风声,把条件打宽点说。”徐子先道:“耕牛,农具,种子,甚至房舍,都可以拿棉花或各种出产慢慢来抵,一路过去,我们雇佣车马,船只,到了东藩,会有现成的房舍给他们住,日后可以资助他们盖房,或是从我们手里买。除了棉田开出来算南安和昌文两家侯府的,移居过去的可以自己开辟粮田种地,只要愿吃苦,两三年功夫,最少也是小康之家。”
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远景,可以叫很多流民心生希望。
他们身无隔夜之财,瓮中无隔夜之粮,现在是有很多流民在南安这边安顿,但还有大量的流民在闽江两岸过着这样生不如死的生活。
官府毫无办法,既无心,也没有财力去解决流民问题,这么困顿着,很多流民在外多年,已经是地方不稳定的根源。
很难说,上次南安江滩之战,里头是不是有很多堕落成无赖的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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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登船
“这件事你帮我写几封书信。”徐子先最后吩咐陈佐才道:“各人来拜年时我也没空见,现在多半回南安去了,李长史,秦司马,包括孔和,傅谦等人,东藩之事,还有我对流民的安排,均要告诉他们,可以在我赴京期间,提前做一些准备。”
“是,属下一会就去办。”陈佐才答应下来,见徐子先没有别的事吩咐,起身告辞出去。
徐子先略有疲惫之色,不过还是招了招手,将金简和高时来叫过来。
“刘益是掌总领头的,他行事也不会出大格。但平时的大小事情,你们俩要多留心,老成牙将多要留在南安协助秦长史,张虎臣他们要统领随行武卒,观风望色,打听消息,还有跑腿的事,就靠你们俩。高时来你是立志要和秦东阳学,未来做一个统兵大将,其志可嘉,但世事洞明也是大文章,为将者不可理会太多杂务,但不能不通和不懂世间琐碎杂事,你跟着金简随我一起北上,一定要记得机会难得,不要浪费了。”
金简和高时来俱是抱拳应诺,两人隐隐有所感觉,北上之行,怕不是那么简单顺利,最少以世子现在的吩咐来说,是相当的郑重其事,除了带一定的武卒自保之外,也是要尽量的打探出对南安侯府不利的消息。
这事当然很难,高时来信心不是很足,只能勉力去做,金简却是信心很足,他已经在挑选武卒中能言善辩,眼力活泛的部下,特别是曾经走出福建路,不管是跟着行商或是去揽工,总之见识越广越精明的,就越适合当他的部下。
司闻都将来可能不止是一个普通的都,金简也立志不当一个普通的都头。
……
徐子先在府城期间,李仪终于是招募够了足额的水手,同时也将停泊在江边的三艘福船,重新整修了一遍。
福船是尖底船,有水密舱隔水,当时的设计来说已经相当先进,可以行远,但载运能力比天方人的软帆船要差一些。
另外就是三桅硬帆,吃风能力不及软帆,调控避风的能力也不及软帆。
但就南中国海的你那个形来说,福船也是相当优秀的可以远航的海船,船首一根短桅,中间和后舱各立两桅,中桅最高,悬挂的硬帆也最阔大,吃风面最多。
三艘福船,都是长三十一到三十四米,宽四米半到五米,吃水近两米,主桅高二十三米左右,福船最大的特点是有深海舵和浅海舵,这弥补了硬帆的不足,不管是在深海还是近海,操控起来都可以方便如意。
这种船,和广东船,南京沙船,从形式到能力上都相差不多,人员可以载运五六十人,去掉水手,可用来做战的士兵是四五十人左右。
战船形制的福船还会在两舷加护板,开射孔,掩护在顶层做战的士兵。
底舱是放置压舱物,二层居住水手和士兵,三层用来操作船只,顶层则是与敌交战。
江上的三艘福船是商船,并没有经过战舰式的改装,一般商船的二层和三层都会放置货物,以眼前这三艘船的大小和吃水,载运量应该在一百二十到一百四十吨左右,在当时之时已经算中小船只了。
天方商船,已经有长五十多米,宽十一米,吃水七米的大型商船,载运量在八百吨到千吨左右,这已经是现阶段木制风帆商船的极致,其从欧洲出发,至中国需半年左右的时间,沿途贸易,船小的话,太不划算。
一次贸易要一年以上时间,如果是福船这样的小船,补水补食都很困难,而且带的货和人员也太少了。
眼前这三艘船,是蒲家这一次损失最大的战略物资。
就算眼前这三艘福船,新船最少得值钱五六万贯,甚至更高。
只是这三艘都破旧不堪,年久失修,所以在估算俘获物资时,这三艘船只抵价一万五千。
这样也是意外之财,令徐子先在内的所有人为之欣喜。
修复这三艘船,李仪是与林定一接洽。
林家是泉州造船业的大商家,每个月都有若干新船下水,修补这三艘福船,每艘报价一千五百贯,实在相当昂贵。
但林定一已经坦言是成本价,有人情在,若不然最少得两千贯一艘。
大量的木料要更换,铁钉,木作,都需要更新,若不然只能还在闽江和近海跑一跑,北上京师四五千里的路程,若是出事可是了不得的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从年前就从泉州调老手来,南安这边也动员了几百人,不少人年都没回家过,所有人都知道世子要用船时都是出心出力,比做别的事上心的多。
到上元节后,船只修补完成,从澎湖,泉州,漳州各处募集来的六十多个水手也纷纷到位。
三个老资格的船长是澎湖知县陈正宾推荐了一位,姓林,泉州同安人,五十余岁,在海上三十多年,几乎见过所有的大风大浪。
另外两位,则是林定一所荐,都是泉州的老水手,但没有大商家支持,当不上大船的船长,南安侯府这里,对他们也算是一次不错的大好机会。
南安港口这边,还停泊着大量的船只,林家的人在慢慢修补,等南安水营成立,很有可能早期加入的,都能博一个朝廷官职在身上。
这个诱惑,对普通人来说相当的大了。
上元节后,三艘福船修补完毕,李仪眼看着每船上都出了十来个水手,费力将主帆升了上去,沿岸不少人在这边观看着,都是有一点激动的感觉。
南安这边从无至有,现在也算是有一点家大业大的感觉了。
这三艘船,原本都是运送群盗前来,福船的一大特点是主帆升降相当困难,硬帆沉重,每次升降都要出动十来人,费尽力气才能将主帆升上去。
此前这三艘船破烂不堪,主帆降了干脆没升,闽江上也没有什么风力可被利用,只用尾帆和前帆就够了。
待主帆升上去,岸边鞭炮声大响,这是南安团练和商民百姓,在南安这里替徐子先壮行。
“我不能去福州替世子送行。”秦东阳按着刀站在江边,年后武卒已经恢复正常训练,有一些打了胜仗后骄纵的武卒,秦东阳一个也不饶过,该打军棍就打军棍,该禁闭就禁闭,算是把这股虚骄之气给杀了下去。
这也是徐子先临行前的再三嘱咐,骄兵易败,绝不可轻纵,适当的放松可以,要是恃功而骄狂,甚至干犯军律,徐子先放权给秦东阳,该关的关,该打的便打,甚至犯下严重军法的,直接开革,或是上报大都督府处刑。
在此严令之下,秦东阳的威望也够,当然是能镇的住那些尾巴翘起来的武卒。
“有空的话,我会给武卒中的队官以上,开识字班来讲武。”李仪道:“世子有此打算,我们当然要不怕劳累。”
秦东阳道:“这事世子回来之后会亲自抓……那些小家伙们也差不多能出师了。”
百人不到的少年牙将,徐子先当宝贝一样教了半年,每个人都识字在一千以上,自己看书也够了。
底下就是在武卒中开识字班,徐子先会亲自任教习。
在军队中,要么是文官那样,通过武将控制军队,这种办法最弱,除非文官本人知兵,并且能通过亲卫控制中层以上的将领,有一定的武力,否则的话非常容易被武将架空。
然后就是武将层层叠叠,通过身边的幕僚,护卫,私兵和亲信来控制军队,这样很容易形成私人的小圈子,会在军中引发不和,乃至内斗。
徐子先是打算用更好的办法,将领读书,识字,知忠义,打造一个奋发向上,较为团结和忠诚的集体,这在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先例,古人能做到的,他当然也能做到。
“我先叫孔玄平,傅牧之几个编合适的教材。”秦东阳的话隐隐有点醒的意思,李仪也是醒悟过来。
识字班等于是团练军中的讲武堂,徐子先十分重视,李仪就算好意,徐子先也不介意,会不会有人说李仪把手伸的太长?
“长史官,请上船了。”傅谦和孔和等人已经上了船,意气风发的唤李仪上船一起顺流而下,直抵闽江江口,在那里与徐子先会合。
“秦司马多辛苦。”李仪匆匆拱手,与众多同僚一起上船去给徐子先送行。
顺流而下易,逆流而上难,众人会从福州港口上岸,再沿陆路回来,南安这里无人守家不行,秦东阳当然不能离开。
三艘福船陆续升起主帆,奉命随行北上的百余武卒陆续从踏板上船,时间不久,三艘福船的甲板上都站满了穿着劲装武袍的将士。
铁甲当然不能带,带武卒护卫不怎么犯忌,若是带着大批披甲的将士进入燕京,当天就会有御史上奏,第二天政事堂就会下令逮拿徐子先等一干人等,这是自寻死路。
京师的权贵宗室,也没有哪一家敢在家里私藏铁甲的,超过五领就意涉谋反。
只是律令归律令,这些年来朝廷权威下移,法度不修,这种禁令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遵守。
待武卒上完后,物资是早就放在甲板下的第三和第二层,几个船长吩咐吆喝起来,拔锚转舵,江水沽沽流淌着,船帆吃风,三艘看起来还象样子的大船,就此顺流而下,逐渐消失在碧绿的江水之中。
秦东阳一时怅然若失,自徐子先亲自到他家里任他为侯府典尉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天覆般的改变,这半年多时间,一切都是由徐子先当家作主,各人也是习惯了这样的主心骨,这一次徐子先带人北上,不知道会不会顺利返程?而等世子返程之后,南安这里,又会有什么样的新的变化与新的格局?
“但愿世子早些回来!”秦东阳相信,自己此时的心声,应该符合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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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残败
“这贼老天……还真是和咱们福州不一样。”船行大海之上,漂泊不定,天空还下着小雪,张虎臣吐了一口雪出来,仰头骂起老天来。
已经是二月初二,俗称的龙抬头这天,坐船北上的徐子先等人,终于是抵达津海寨的外海海域。
一路北上,较少海船,福州港口远不及泉州,但港口中也停泊着大量的船只,至泉州外海时,帆船不断,就算是过年时,也是风帆片片,几无断绝。
至两浙路外海时,明州,处州,杭州,也都各有港口,贸易也是相当的发达。
再至江陵,三艘福船停泊补充食水,也是见到了江陵的花花世界……江陵人口过百万,城墙周长七十多里,是大魏第一大城,比燕京还大的多。龙虎交汇之所,历朝古都,大魏初起时也曾定都于此,其是东南的经济中心,也是工业中心,还是文教中心,更是军事和政务中心。大魏在江陵光是禁军就有五十六个,福建一路才五个军,由此可见江陵的战略地位有多重要。而江陵更有三司副使负责财计,一个枢密副使负责军务,大都督府管理厢军,也监督禁军,还有一个都监使,是宫中内侍,负责前来当监军,另外还有兵部,巡按使等多层的监督和管理,六部均在江陵设部,各部都有一个侍郎常驻江陵。
宗室来说,江陵的宗室也是最多,亲王十一家,公侯一百三十多家,几乎占了大魏宗室的八成以上,剩下的只有少量的宗室在京师,多半是各支小宗,在京守宗庙,远支宗室,爵位也低,倒不必担心他们在京师搅和,干涉政局,多行不法。
剩下的当然就在福州,京师,江陵,福州,大魏宗室多半在这三地安家。
当然也是有不少宗室散落在外为官,但一旦辞官或是被免职,都需要回到江陵或福州各处,不准擅自在外定居。
这是朝廷的宗室之法,既允许宗室考试,为官,甚至行商,各行各业都是可以,只是不准于规定之地外安家,以免扰民,并且起异样心思,另外也不准开办工厂和开矿等事,以免啸聚壮丁,图谋不轨。
江陵的宗室和官员极多,加上原本就是文教发达,工商繁盛的大城,以江陵府一城,足抵很多地方一路的财赋收入,连福州和泉州加在一起,还得再加一个杭州,方能与江陵一较高下。
至于数百里外的苏州府城,也是一个文教和工商异常发达的地方,经济实力不在江陵之下,但军事和政治中心的地位,比较江陵相差甚远。
徐子先原本就是要带着众人开拓眼界,在江陵停泊了三天,除了游江陵城外,还去了丹阳与镇江等地,感受了一下江南风俗。
张虎臣和林存信等人对江陵的富裕大感震惊,但同时也吃惊江陵等地的民风过于奢靡。
不仅是富人,就算寻常百姓也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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