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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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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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再成文

    徐子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这话说中了他最大的心病。

    上次徐子先估击岐山盗后,徐子文也曾经动了想找武师习武的念头,被赵王一通训斥后放弃,其后更是把文名看的很重,他自己也知道,若想在武事上压过徐子先已经是千难万难,只有文学之道,徐子先拍马也赶不上。

    现在徐子先回手一击,果然是用徐子文最薄弱的弱点连消带打,徐子文面色难看,却也是很难辩驳。

    他总不能说现在宗室已经很少习武,更少上战场?

    宗室子弟的职责就是为国征战,为国流血,这才是徐氏好男儿,这话可是太祖皇帝亲口说过的。

    因为太祖鉴于前朝封藩宗室,要么如西汉和西晋那样,宗藩割据内斗,成为国家祸乱之源。要么就是养起来不涉及军政,成了富贵闲人,把宗室后代当猪养。

    开国君王,既要使子孙富贵有余,也要使子孙有些事可做,免得养成废人,大魏太祖皇帝也是煞费苦心。

    除了圣谕圣训,宗室子弟要习文练武,为国效力,乃至为国流血的话。另外就是对宗室进行文武进士考试,宗室的品阶,分别安置,如何为官,都是做了详细的规定。

    宗室的待遇不能说差,也不能说好,比如皇子也不一定能封王,甚至国公也不一定到手,表现不佳的乃至行事荒唐的,给一个三世侯爵就算完事,其后成为国姓世家,算不得宗室,官庄收回,俸禄也就是饿不死就行。

    种种制度之下,大魏宗室制度确实超过了前朝,既没有宗室割据,如汉之七国叛乱那样的事发生,也没有把宗室养成废人,右相徐夏商虽然是国姓世家,但也是正经的宗室后裔,能成大儒,右相,不管是学识还是权术手腕,右相他老人家都非池中之物。

    徐子文在文学之道上确实傲视同辈,但徐子先拿早前太祖的话来训他,徐子文怎么好反驳?

    “不过近来还是偶得一文……”徐子先噎的徐子文说不出话来,心知火候差不多了,此人不比纨绔小丑似的陈敬辅,不宜当众贬损太过,否则人家就会议论他小人得志,对同宗兄长不够恭谨。

    毕竟徐子文打压他,甚至抢夺属于徐子先的一切,这些事有的还没有发生,有的只是在暗中,旁人可不知道事情端底,只会说徐子先一朝得意就凌辱他人,甚至是近宗兄长。

    听着徐子先说这话,魏翼就叫人取来纸笔,并且亲自研墨。

    一时间宾客都不出声,等着徐子先执笔作文,内间的陈笃敬,陈满,徐如鹤等人也都不再闲聊,静静等着外间落笔。

    徐子先却并不着急,看看左右,男的哪怕是纨绔也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尚有不少妍丽少女间杂其中,大魏风气不如后世保守,这般的雅集聚会,长者会允许自家的儿女出来待客,增长见闻,也可以交往朋友,当然语不及乱,不会有什么私订终身的事发生。

    当然如果青年男女自己相中彼此,可以回家禀报父母,托人请媒,如果彼此有意,一桩婚事就顺顺当当的完成。

    在这其中,徐子先当然是看到了陈文珺。

    容颜秀美,神态清冷,看着徐子先微笑时也是落落大方,眼神中不乏好奇,欣赏,还有期待等著多色彩,徐子先看的心神一动,一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抛开家世,现实好处的考量,陈文珺也是一等的美女,男子除非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哪有不喜欢美人的道理?

    徐子先看了两眼,心里就相当确定,眼前这少女是自己喜欢的没错,就算没有前世之事,这般女孩子讨回家去也是桩乐事……

    不过他在此时知道不可表露更多,当下只是向陈文珺微微一点头,用意也是明显,虽然数年未见,表示并未忘却。

    陈文珺面色微红,不过眼中的好奇之意更明显了。

    今天徐子先的表现不得不说相当不错,先是与陈正志,陈笃敬父子建立了稳固的关系,其后又压的陈敬辅抬不起头,再下来对徐子文也是不卑不亢,没有小人得意,登堂入室的猖狂,也没有一般人见到徐子文就拼命巴结的讨厌,这人从性格和风度来说,都没甚可挑剔的地方……

    “忆福州阅武……”徐子文看了眼徐子先坐下后写的题目,心里又是一阵气沮,这种述说武事的文章,首先从立意和全局来说,他已经失了评判的资格。

    不过再看几眼,却不是以白话来写,而是文言,这一下徐子先的兴趣又起来了。

    陈敬辅和徐公达在一旁看的要吐血,原本他们已经打定主意,如果徐子先再用白话来写,不管写的如何都要咬定了徐子先胸无点墨,文章格调低下,先打压一通再说。

    谁知竟是文言,要知道文言写文章,只要词句通达,以宗室子弟的角度来说就相当不容易,而且他们本身的文言水平,断句都难,根本谈不上评判,贸然说话,容易被当成笑料。

    “崇德五年三月,先君偕余至福州,见直指阅武……”

    陈笃敬踱过来观看,回头对陈正志道:“你记得否?当年你也随行在内……”

    “记得。”陈正志道:“制置使韩大人奉安抚使林大人命,率部阅武,当时福州文武官员和宗室多有旁观者。儿子也随父亲一起观看,明达弟当时还少年,未料居然记得此事,还以此成文。”

    陈笃敬不响,继续要看徐子先写什么。

    “马骑两千,步兵八千,军容甚壮。马蹄卒步,滔滔旷旷,眼与俱驶,猛掣始回。其阵法奇在变换,旝动而鼓,左抽右旋,疾若风雨。阵既成列,则进图直指前,立一牌曰“某阵变某阵”,连变十余阵,奇不在整齐而在便捷……”

    陈笃敬微微摇头,文字是很精悍巧妙,寥寥数语,就把当时情形写的差不多。

    福州直指就是指的挂京营名义的禁军,共有五军,当时全被制置使韩炳中带了出来,在闽江一侧演练阵法。

    禁军的装备极佳,铠甲厚重,兵器锐亮,旗帜鲜明。但当然有不足处,如果徐子先在军政之事上就是这样的见解,陈笃敬怀疑他是怎么打赢的对岐山盗的一仗。

    在场的公侯,官员,当然也有记得当年那场演武的,也是纷纷暗自摇头。

    徐子先润一润笔,继续奋笔直书。

    有人低声道:“南安侯世子的字,还算不错。”

    徐子先微微一笑,如果说穿越后他的武艺得全部重新练习,毛笔字就算底子深厚的很了。少年时就开始报书法班学习,到大学时期已经练字十余年,先练颜体,然后柳体,接着魏碑,然后自己有兴趣了抄写明清时的馆阁体练习,现在用的就是正经的馆阁体,字迹工整饱满,间架得体,笔锋有力,一看寻常,细看有赳赳武夫气息,这笔字,他自己都得打九十分以上,别人的夸赞,他可以受之不疑。

    陈正志在一旁道:“明达的字真的有功底!”

    众人这才都注意看字,陈正志人如其名,做人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很少说过份失实的话,连开玩笑都很少出格。其字也是如人,犹擅写大字,在这个时代,字真的是不折不扣是人的脸面,哪怕是市民小民,只要练成一笔好字就不会害怕没有饭吃。当然练字也不是一般人能练的出来,纸张很贵,笔也贵,好墨也贵,普通人练字可没太多好的条件,所以书法名家,还是多从富贵的官绅世家里出,宗室,武臣,书法好的不多,普通百姓中就更少了。

    “字是不错。”陈笃敬也夸,同时看看三女儿,见陈文珺并没有太在意,陈笃敬摇头一笑,知道女儿喜欢清奇诡丽的书法,对眼前这种一字一板的大字,兴趣不是很浓。

    徐子先心无旁骛的样子,继续书写:“……扮敌人百余骑,数里外烟尘坌起。迾卒五骑,小如黑子,顷刻驰至,入辕门报警。建大将旗鼓,出奇设伏。敌骑突至,一鼓成擒,俘献中军。内以姣童扮女三四十骑,荷旃被毳,绣袪魋结,马上走解,颠倒横竖,借骑翻腾,柔如无骨。奏乐马上,三弦、胡拨、琥珀词、四上儿、密失、乂儿机、僸兜离,罔不毕集,在直指筵前供唱,北调淫俚,曲尽其妙。是年,都统制罗某,北人,所扮者皆其歌童外宅,故极姣丽,恐易人为之,未必能尔也。”

    徐子先至此收笔,放置在一旁的山字笔架上,同时吹了吹写满了字的纸张。

    在场的人都不出声,情形着实诡异。

    半响过后,陈笃敬才失笑道:“好吧,我先来说,用词遣字,足见精警,功底相当出色。我听人说,明达在别院手不释卷,经常作文,看来,真的是大有精进。”

    “确实。”一个七品文官笑道:“下官未曾看过那一次福州演武之事,但看这篇短文,如同当时在场一样,论文字风格,世子这一篇用词造字极为吝惜,不事张扬,但胜在短小精悍,而且,用字如书画,令人看了如在当场,别看文字短,其实越是短文,越是难有成就。世子这般功底,将来再多出几篇,可以集成册子发行了。”

    陈笃敬待这文官说完,方介绍道:“这位是闽江知县李明宇,崇德六年二甲进士,文章精妙,已经出过一本文集曰南轩集,文名赫赫,通传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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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毁约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是刚到闽清来上任的知县李明宇,正牌的进士,右相徐夏商的门生,以擅写文章而出名,此前在京里任侍御史,原本以为他要留京任翰林,不料被放到地方上来了。侍御史是从七品,知县是正七品,虽然半了半级,但以京官清秘调任地方任亲民官,简直可以被视为贬斥了。

    “李知县还是兼福州观风使,从六品。”

    陈笃敬加了一句,众人这才醒悟。

    右相门生,二甲进士,怎么可能放下来当个知县就算了?加上福州府的观风使,也是清流,算是京师监察御史外放,名义上属于巡按使萧赞的管理,其实各府,州的观风使都是自行其事,监察系统和地方行政体系不同,名义上的上司没有多少实权,多半是自行其事。

    在各军也会有观军容使,也是从六品,职位也相当紧要,属于朝廷派在各地驻军的监军,位低权重,很大情形上会影响各地驻军的行动,甚至可以弹劾各军的都统制,乃至招讨使,制置使。

    “李大人过奖了……”徐子先在正牌进士和大名士面前,当然得谦虚几句,他笑着道:“不过是追思过往的前事,成此短文,当不得这样的赞扬。”

    “我与世子头回见面,说话可以直爽些……”李明宇为人看来是真的豪爽,当下又道:“而且我也不是观军容使,如果是观军容使,反而就不便说话了。”

    众人脸上都是怪异的微笑,也是用意义难明的眼光看徐子先。

    这篇短文写的是几年前福州阅兵之事,一万多兵马军容极盛,列阵变阵看起来也象样子,甚至百人队的骑兵冲袭主阵被围擒斩杀看起来也很提气,就是最后弄出几十个小童假扮女人,在马上摆出诸般丑态……这事当时相当尴尬,安抚使林斗耀气的脸色铁青,后来拿韩炳中好一通发作,有很多人怀疑,韩炳中轻易被安抚使拿下,两人结盟,阅兵这件丑事也有很大关系。

    那个都统制罗某人是韩炳中从异地调来的心腹,阅兵时出了大丑,韩炳中还得拼命保他,朝廷派在福州五个军,韩炳中先任了罗某人当都统制,掌握一军,要是把罗某拿下,韩炳中瞬间就成了空头制置使,还怎么把五个军都掌控在手中?

    就算这样,出了大丑之后,韩炳中在五个军里的威望一直不足,福州武备废驰,和制置使不得力有相当大的关系……

    徐子先的短文,等于是指着罗都统制和韩炳中的鼻子大骂,这篇短文写的短而有力,形神俱备,简直是跃然纸上,流传开来之后,韩炳中和罗都统制都有大麻烦。

    陈笃敬开始还觉得徐子先孟浪,转念一想,心中也是释然。

    上一次南安那边分赃的事后来隐隐传开了,徐子先已经得罪了韩炳中,韩炳中是什么大度的人?既然得罪了,当然是继续往死里打,未必不写这篇文章,韩炳中就会与徐子先和解?

    而且团练使的事,开始时明显是赵王和安抚使司给徐子先下绊子,也亏这少年在镇上弄了团练捐,除了几个色目商人表达不满外,地方上一片宁静,谁也找不到借口和徐子先过不去。

    团练弄起来,南安一带几个镇子向来繁华,但属于驻军的空虚地带,有一千多团练驻守,府城这里大家都能放些心下来。

    要知道福州这样繁华的大府,光是城区就是有六十万人居住,四周几十个镇子还有好几十万,几处重要地方,比如港口,闽江渡口,和建州相交的谷口,连江和泉州相交的那些集镇,全部相当繁荣,人丁稠密,没有哪一处是不要紧的。

    福建的驻军又只有这么多,关键还是海上五大盗的威胁和压力太大,五个军的禁军主力一万余人,时刻防备的就是拥有十余万之众的五大盗,这也是禁军一直没有下死力打岐山盗,甚至有招安之议的消息传出来,也是害怕下死力剿了岐山盗,反而把更凶狠的敌人给招惹过来。

    如果朝廷肯放开,福州这里的文武官员,包括宗室在内,都是恨不得弄十几二十万人的团练,这才能完全控制全境,不再惧怕海盗攻过来。

    徐子先现在搞的团练,众人还都是要看看成效,如果再打一两次漂亮仗,谁敢动徐子先,陈笃敬就是第一个不答应!

    徐子先也是找了一个相当好的时机……这个时候攻一下韩炳中,捎带着把林斗耀也牵扯上,有团练这个护身符在,大多数宗室和文武官员都会站在他那一边,林斗耀只会恨韩炳中一屁股屎没擦干净,韩炳中会忙着梳理各方的关系,谨慎小心不会给再给人拿捏住把柄,不会腾出手来对付徐子先这个宗室侯爵……

    陈笃敬一念及此,打量徐子先时,眼中的欣赏几乎遮掩不住。

    在座的贵人们多半也体悟到了,哪怕是敌对的徐名鹤与陈满,眼神里也是有惊奇和欣赏,当然看向自己儿子时,脸色也多半不善。

    青年之中,很快也有人领悟到了这篇短文不是寻常文章,以文章来说已经精妙,但加上背后的政治角力,就是一篇精妙绝伦的檄文,是一柄投枪,会深深扎入福州两个大人物的肌体之内,却又偏叫人无法还手……未必韩炳中也要写篇文章来解释,或是与徐子先隔空对骂?

    不管怎么做,都是把徐子先的声望往上抬了再抬,徐子先只得利,不会受损。

    徐公达和陈敬辅也多半想到这一点,这一下两人才领悟到现在他们与徐子先的差距有多大,虽然恨的牙齿痒痒,却是站在一边不敢吭声……

    “从文章来说,真是精妙绝伦……”徐子文被众人僵在一边,一时竟无人看他,这对徐子文是相当新鲜和痛苦的经历。

    一个从来是众星拱月的人,居然光彩完全被此前瞧不起的同宗兄弟夺走,而且是在文才上完全的压制,徐子文虽然自忖文采出众,但叫他现在写一篇这么精妙的小品文出来,他是毫无把握。

    “没想到明达进益如此……”徐子文拱手道:“我甘拜下风。”

    虽然话语大方,但徐子文脸上的痛苦之色几乎快掩不住了,这种贵介公子,向来顺风顺水,自诩其才,根本经受不住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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