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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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王侯- 第3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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役期间死在战场上了,朝廷不会给一文钱的抚恤,当然也不会有任何的优待……惟一的好处就是人死了,身丁税总是要取消的,地方官吏这一点脸皮还是要的,有很多地方,人死了二十年了,地方官吏还是在收死人的身丁,人死了还得缴税赋,沉重的负担是压在了死人的亲属身上。替朝廷运粮到战场,死了之后总算是不必再缴纳身丁。

    四周的民夫传来强烈的体臭,他们从出门怕是就没有洗过澡,好在风时不时的吹过来,春天的风感觉比深冬时的还酷寒几分,地面上堆积的雪粒被风拂起,飘在伤员们的身上,跟着担架队走的还有大群的杂马和骡子,伤势不重的便是骑马或骑骡而行。

    在远方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响,似乎是有几百上千骑在彼此追逐厮杀,有不少伤员勉强抬起身体观察,但除了大片大片的雪被扬到半空之外,他们看不到别的东西,只能又颓然倒下。

    在伤员们的右手侧可以看到长垒,那是长达二三十里的木栅区,除了长围之外,还修筑有几十个军堡,过百箭楼,魏军就是靠着这些栅栏长围,箭楼军堡,形成了宁远城外的防御壁垒,大营,长围,城池,构成了相当完备的防御区域。

    而在右手侧,春季的大海已经化冰,但近海地方还是有大片的浮冰在海面上飘浮着,海水似乎是纯黑之色,浮冰互相挤压着,在这样困难的情形之下,有一艘不到三十步长的海船艰难的靠近海滩,停泊在木制的栈桥一侧。

    在海滩一侧则是桃花岛,当地的人则称大海山,在那里修筑了

    港口和小型的仓储区,在此之前王直的船队在这里停泊过,现在也有一些舰船在岛上停靠。

    民夫们将担架抬到船身一侧,然后有水手将这些受伤的武官一一搬抬上船。

    在搬抬的过程中,种纪和姚平忠都哎哟连声,他们受伤颇重,一直没有恢复,身体有隐痛又被搬来搬去,创痛当然是加深了。

    不过并没有人抱怨,魏军就算后勤和医疗比胡骑要强的多,整个保障体系也是相当的原始和落后。

    普通的重伤士兵都被放在帐篷里,也没有多少军医去看,能叫他们吃粥吊命就行,能不能活下来就是看个人的身体素质,或者就是老天造化。每天都有死人从帐篷里被抬出来埋掉,每天又有新的重伤将士被放置在帐篷里,说是静养,其实是等死。

    只有武官们能受到相当程度的照顾,清洗创口,敷药,包扎,能够吃到一些补品之类。另外中高级别的武官都会带有仆役照料日常起居,有多方面的照顾,军官的死伤率比起普通的将士来还是低很多。

    海船轻轻飘浮晃悠着,种纪暂时被放在船舷一侧半躺着,姚平忠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两人看着海天一色,姚平忠突然道:“子张兄月前有信过来,他现在得意的很了。”

    “哦?”种纪脸上也是浮现出笑容来,他道:“子张兄说什么了,他怎没有信给我?”

    “你心思太重,子张兄不知道你负伤撤回了宁远这边,还以为你在锦州一线,所以托人送信只给了我,怕打乱你心思。”

    “看样子是有要紧话说?”

    “是的!”姚平忠停了一会儿,终于又道:“子张兄说,咱们这里没甚戏可唱了。他还不知道咱俩都受了伤,写信来的意思便是请咱们南下……”

    “身在军中,想南下就南下,子张兄是要请秦王上疏吧?”

    “嗯,明达兄……就是秦王殿下也惦记咱们,其实不光是咱们,秦王殿下打算上疏,南方江西,荆南,到处都是匪盗,不止是李开明一股,荆南一带的匪盗多如牛毛,大者几千人,小者数百,看似不惊人,但洪州,潭州一带只要出了城,到处都是山匪强盗,已经到了白天都公然打家劫舍的地步了。再不痛下狠手整治,怕是这些地方都要成鬼域了。秦王已经开府,其府军现在还在福建路分别驻扎剿灭当地匪盗,等夏初的时候,府军会兵分数路,最少出动三十个军,往江南西路,荆湖北路,南路,分别前去清剿流贼,土匪……”

    “秦王府军有这么多个军了?”种纪倒是真的吃惊了,身体也忍不住挪动了一下,然后方道:“上次我接子张兄的信,他说府军的具甲装备,逐渐已经比拟禁军,甚至超过禁军。他们的水师战舰,更是我大魏首屈一指,甚至在铸造大型火炮,比太祖年间留下来的要大的多,说是轰击起来时其声若雷鸣……”

    “怕是吹牛皮吧。”姚平忠不屑道:“我就不信。”

    “信不信,要看了才知道。”种纪一脸平静的道:“你不要插话……你想一下,秦王府军真是无往不胜,数次大战斩首数万级。你不要急,我知道你想说的那些是流寇,海盗,可是你也见过王直所部,虽然铠甲不多,战阵不严,但其也有一股彪悍敢死之气,要是王直所部几万人,你有把握带几千人就赢他

    们?”

    姚平忠道:“要是咱们西北路禁军,四个军到五个军,对王直两万人,我肯定赢。”

    “你能把他们全斩首吗?”

    “那办不到。”

    “就是了。”种纪微笑道:“东藩一战,海盗不仅惨败,两万多人全军覆没,悉数被斩首,这个战绩,叫你领几千禁军,办得到吗?”

    姚平忠天性粗豪,这样的人便是有什么说什么,当下便是说道:“办不到,这种牛皮有人会吹,咱可不会。”

    “府军是精锐,秦王有练兵之能,加上东藩经营富足,足以练兵,制甲铸兵,尚有水师之力,如果府军也到几十个军,上百个军的规模……”

    种纪的话已经说的相当明显,就算姚平忠是个粗人此时也是完全明白过来了。

    秦王府军,完全能够横扫南方,剿匪之余,也能顺道将整个南方诸路给控制下来,秦王以开府亲王之尊,控制整个南方并非难事。

    “国事板荡,北伐吃紧,自己再内乱,不是好事。”姚平忠语气深沉的道:“秦王现在不会有什么异志吧?”

    “现在当然不会。”种纪道:“若北伐大军惨败就不好说了。”

    两个青年武官,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徐行伟当然是好意,秦王也多半是想为国家保存元气,请调过百河北,河北,秦凤诸路的青年武官南下,说是充实府军,一则可能是真的府军缺乏人才,二来便是为了国家保存元气。换个说法来说,便是秦王徐子先完全不看好这一次的北伐,会战还没有开打,这位秦王殿下已经判定北伐大军会以惨败收场了。

    徐行伟的信当然不会明说,事实上徐行伟就是从至交好友的立场,为两个西北将门的好兄弟找一条更好的出路罢了。

    种纪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来,其实当年在京师时,徐子先率张虎臣等人悍然攻破大参府邸,将金吾卫和众多的郎卫逼退,那种实力,武力,胆魄,都是令他心折不已。另外便是将门中人其实最为相信气运,秦王能从破落户的世子,屡屡冒险成功,在种纪看来就是气运天成,这种事说起来玄乎,但种纪内心就是有这种感觉。

    “殿下是有大气运的人。”一旁的姚平忠倒是将种纪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姚平忠感慨着道:“难得他记得旧情,还想叫咱们过去……老实说,当年在京师的时候我就看的出来,殿下有招揽之意。但他当时的地位身份和势力,咱们是万难从命,虽然有兄弟情谊,但族中不可能同意。”

    “现在倒是不同。”种纪看向姚平忠,说道:“你愿南下吗?”

    “如果北方是太平时节。”姚平忠身体扭了扭,脸色有些怪异的道:“俺倒是想南下看看,听说那福建路可是比咱们西北还有辽西这里暖和的多,这个天穿件夹袍就行,要是东藩岛上,夹袍怕是都不必穿,咱这里还是千里冰封,人家那里已经春暖花开。但是现在这情形,南下的话,俺心里别扭的很,也怪的很……”

    种纪叹了口气,说道:“咱俩的想法一样,咱们两家多少人在战场上,多少袍泽兄弟在战场上,咱们一拍屁股南下,奔好前程去了,说来说去这心里也绕不过这个弯来。就算咱们已经重伤离开辽西,南下也是不妥。”


………………………………

第五百二十三章 敕曰

    徐行伟写信招揽时,估计还不知道种纪和姚平忠两人已经先后重伤,就算如此,他还是写了信来,估计也是徐子先的意思。

    都曾经是同袍好友,种纪和姚平忠这样的将门世家,一身好本事,又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有大好前程和一身本事,若死在辽西战场上实在是太过可惜。

    种纪和姚平忠心里都是明白,但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拒绝。无它,并非没有交谊,也并非不想南下搏取现成的功名,他二人现在都是营指挥,凭着一身本事和资历,两三年内在南方搏到府军的军都指挥也并非难事。

    只要秦王不公然举旗造反,府军也是在大魏军队的体系之内,替秦王效力,加入府军之内,仍然是大魏禁军武官的身份,成为军都指挥这个级别之后,设法回北方,效力十来年,立下一定的战功,就能觊觎厢都指挥的位置了。

    只是算计的再精巧,也抵不过两人现在沉郁挫败的心境。

    大军对峙日久,诏使执红旗接连不断而至,大军很有可能就要启行与敌会战,被迫会战,大军的胜算不会超过五成,这种时候,想到亲朋友好袍泽故旧都在军中,而且事涉大魏的国运,两个青年武官又怎么会安心的南下去搏取自己的富贵?

    “等有了结果再说。”种纪最后说了一句,这已经是结论。

    “等消息吧。”姚平忠也是叹息一声,不复再语。

    大船晃动起来,这艘船是朝廷的水师舰船,陈旧破烂,能开动就已经是奇迹。王直所部的战舰保存的倒是相当完好,可是此前半年多王直所部奔走劳碌,朝廷未给一文钱一石粮,一切均是王直自掏腰包。

    王直是为了邀买人心以赎前过,现在王直的名声已经比此前好了不知多少,其部下为了辽西战事也多有牺牲,人们已经接受了王直所部占据多个海岛,甚至以登州为基地的打算也是被朝廷默许。

    虽然北方贸易萎缩,王直所部也是在一直遣散旧部,现在人数大为缩水,舰船也是淘汰了一批老旧,现在只余二百余艘大小不一的战舰。

    就算如此,王直所部的实力仍然足够傲视整个北方海域,渤海国有一支老旧的水师,力量尚不及大魏的南洋水师,战舰不过数十,水师官兵数千,不够王直一鼓荡平。而大魏朝廷在北方的实力也是和渤海国差不多,甚至还要弱小一些。

    若朝廷给王直所部粮饷,其部水师自然还能为朝廷所用,现在王直所部却已经是撤回休整,或是重新去兼为商船,或是在海上收税,用这些手段来供养自己了。

    在辛苦替朝廷做了几个月的事之后,已经无人能够在大义立场上对王直有所指责。

    这艘老旧的朝廷水师舰船在不停的晃动着,那陈旧的硬帆和桅杆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似乎是船体随时都能破裂一般。

    船首劈开海水,船身则是尽量避开大块的浮冰,整个船身歪歪斜斜的向前驶动着,向着津海港的方向驶去。

    “红旗使至。”一个穿戎服的青年武官,身负大营中军官的责任,在红旗诏使又至之时,在黑暗,晦涩,下着微雨的恶劣天气之中,在营门处的箭楼上,高声的呐喊着。

    很多持矟的将士站在春雨之中,用困惑或是愤怒的眼光盯着那一队人马,十天之内,红旗使七至,等于是每天都有诏使持红旗来催战了。

    这一阵子天气极为恶劣,几乎十几天不见太阳,每天要么是黑沉沉的阴天,要么就是细雨绵绵,天气湿寒阴冷,这种冷比冬天时的干冷要令人难受的多,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雪多半还未融尽,和细雨混在一起,地面早晨是冻着的,到中午又化开来,泥泞不堪,营房帐篷也是潮湿阴冷,每个人的心境都和这天气一样,阴冷寒湿。

    有一个老卒看着马蹄翻飞,在大营中溅起大片泥泞的红旗使,他持矟的右手已经冻裂了口子,其往地上猛的啐了一口唾沫,用浓厚的西北口音骂道:“贼你达,催命哩。”

    另有一个禁军却是往大营深处看去,那里是营垒布防最严密的区域,甚至在很多人看来,遍及壕沟,拒马,箭楼的中军大营比宁远城还要安全一些,在那里有相当明显的招讨使大旗,红旗使策马飞奔,已经接近大旗之下了。

    李国瑞和岳峙都没有在宁远城中居住,这座建立在隘口处的城池初立,方圆只有三里多长,外围有大片的壕沟鹿角箭楼等附属的防御设施,整个城池里到处是泥土的腥气,冬天的时候太阳热力不够,所有的房舍都象是没有干透的样子。

    不搬到城中去住,这些只是次要的原因,城中条件再差也是比城外要强的多,李国瑞只是不想住到城中,和那些监军使,观军容使,转运使们挤在一起……那些朝廷派来的各种各样的官员,两府的,三司的,兵器监的官员,三司的督粮官,还有各种莫名其妙到前方捞军功的官员最少有过百人,几里大的城池里,光是红袍官员就有好几十个。

    这也不奇怪,三十万人的大征伐,动员在前方的人就有过百万,这是本朝除立国之战之后最大的军事动员,朝野瞩目,从天子到地方都是极为关注,兵凶战危,躲着战场的固然不少,想着在战场上捞足够功劳,将绯袍换紫袍,将蓝袍换红袍的野心家也定然是极多。

    这些个官员要么装做两袖清风,摆出油盐不进的清官嘴脸,要么就是谄媚的腻歪,令人一见而心生厌烦。

    李国瑞不住城中,宁愿住在城外大营之中,好歹在这里都是办实事的人,哪怕是帅司官吏也是他自己带来或是挑选出来,最少在官员身上,看不到那些令人讨厌的东西。

    李国瑞是武宗年间的进士,是“同进士及第”,在其之上是进士及第,只有三人,在其之下是二百余人,叫“同进士出身”,同进士及第有数十人,他又是这数十人中排名靠前的位次,初授就是枢秘院编修官,数年后转为京县令,地方亲民官在京畿为主官者最难,因为京城之中非富即贵,本朝京师不留宗室,但权势者却并不见少,这个资历算是给李国瑞位至安抚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倒不是说他学到了多少东西,而是在这个位置上,由于其谨慎小心,却又干练果决的行事风格,颇得了几位大佬级朝官的赏识,从此就走入了升官的快车道。

    说是快,其实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了。

    三十出头从京县令到枢密副承旨,再到侍御史,军器少监,然后是枢密都承旨,州防御使,再为殿侍制,转运使,枢密直学士,制置使,安抚使,枢密副使。

    李国瑞的官职,没有词林和中书房等中枢显要或清贵之职,一直是在枢密院,军器监和地方亲民官,主政官员的位置上。

    历仕三十年,如今年近五十,为大军招讨使,枢密副使,若北伐功成,封公有望。

    “居然是郎中令陈大人。”红旗使等于是正式的诏使,在宣诏之前拥有与天子等同的身份,也就是等于天子的意志降临。

    对李国瑞等人来说,天子已经相当频繁的插手其中,不光是红旗使催战,还有诸多官员秉承天子意旨,频繁的插手具体的军务,这已经叫人有不堪忍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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