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等全部跪下,跪下!”
“跪下之后,两手抱头,头冲下,不准乱看,乱动!”
“谁敢乱动,立刻处死。”
杨促等人带头冲进来,却是被骑兵驱赶到一边,众多的流寇骑兵对这样的场面相当熟悉,都是老手了,他们将长?低垂下来,锋锐的?尖在王越家兵们的鼻尖和肩膀旁掠过,所有人都未敢抵抗,一个个老老实实的跪伏下来。
有人稍一动弹,立刻被长?划过,鲜血溢出,顿时便是一声低呼,但随即又被喝骂,这一下谁都不敢动弹了。
“王越在何处?”李开明很快也赶了过来,地上的那些箱子,李开明只是瞟了一眼,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已经到手的东西,没必要太过在意,钱财不过是大业的基石,并非目标。
刘茂七策骑过来,指指角楼,说道:“大掌盘,那狗官在角楼上。”
李开明微微一笑,轻驱战马至角楼之下,有几个王越的近侍家丁拿着神臂弓在角楼上,李开明却是夷然不惧,根本未看见一般。
倒是刘茂七等人谨慎小心,持盾牌跟随而上,以防那些人发了疯,突然射箭。
“王大府。”李开明仰首看了看,红袍大员看似威风凛凛的站在高处,其实却象是落在蜘蛛网中的猎物,身份越高,越是挣扎,就越是可笑可怜。
李开明道:“还请王大府下来,弄成这样不太好看。我等欲在建州建立基业,王大府只要肯投顺依附,性命可保,官职也可保。”
王越面露古怪的笑容,俯首对着李开明道:“老夫近年来在建州倒行逆施,别人不敢说,老夫自己还不明白?建州人对老夫恨之入骨,就算士绅生员们也颇有微词,用老夫继续当建州知府,你不想成事了?虚言欺哄,非豪杰所为!”
李开明听了,神情一滞,他倒是真想把王越哄骗下来,然后齐聚士绅百姓,当众施刑斩杀,以邀买人心。
“老夫知道你是诸多流寇首领之一,”王越沉声道:“野心勃勃,妄图颠倒乾坤。”
“天道便是如此,三百年一治乱。”李开明道:“王大府好歹也是进士及第,岂能看不出此点?”
“三百年一治乱不假,三百年还有一圣人出哩。”王越讥嘲道:“你看看你自身,是象是几百年一应的圣人吗?”
李开明一滞,虽然他有野心,也觉得自己有气运,手腕,本事,他的部下一路跟随下来,也是隐隐有这种感觉,李开明是一个能成大事的人,但要说是几百年一出的圣人,鼎定天下,确立纲常,重建秩序,这样的英伟之姿,李开明没有这个自信,他的部下们也未必有这种自信。
“太祖成事前也不过是一寻常人,落拓生员。”李开明皱眉道:“安知我不是能重新安定天下的人?”
“哦?”王越哈哈一笑,说道:“太祖起事前是一生员,但文章已动天下,对唐末的两税,宦官,宗室,藩镇,节帅,镇兵,盐铁,俱有分析。这些文章,你想必也看过。你自忖有太祖之才否?起事之初,太祖在地方一呼百应,十余县,数军州,主官都望风而从,因皆知太祖才有本事掌军对抗北虏,太祖起事之初,积家资达千万贯,这才能在数年之内,练出二十万雄兵。李开明,你自忖一下,哪一条能与太祖相比?”
李开明皱眉不语,感觉词锋渐拙,与眼前这老者辩论,诚属不智。
“狗官,你渔肉乡里,被你害死多少百姓,还有脸在这里说什么太祖?”罗振邦是灵醒人,立时站在李开明身前,戟指大骂起来。
王越确实极不得人心,此时被罗振邦大骂,自己也知理亏,是以面色一僵,原本打算在临死之前,折辱打击李开明的想法,算是落空了。
“束手就擒,”李开明冷然道:“给你一刀就死个痛快,再??拢?捅鸸衷鄄豢推?恕!
这个流贼首领,向来自诩是义军领袖,甚至有开基立业的想法,今日却是被这么个糟老头子一通折辱,委实也是动了真气。
王越嘿嘿一笑,脸上满是疯狂之色,他吼叫道:“老夫说了那么多,你以为是在胡沁?老夫告诉你,你不过得意一时,大魏有人能收拾你。”
“哦?”李开明冷冷的道:“王大府说的是哪一位?”
“赵王不成,气量小本事也小,格局也小,连袁本初都不如。”王越状似疯狂的道:“林斗耀,守土都不成,不要说平定大乱。只有中山王徐子先,他屡挫老夫之事,老夫原本很是不满,现在想想,其气宇格局恢弘大度,善理财,能领兵,果决坚毅,假以时日,不就是另一个太祖高皇帝?”
高台之下,所有人都是闻言一震。
原来王越提起太祖,却是要说徐子先。
如果说福建路真有的什么势力和人物能威胁到李开明,中山王徐子先便是唯一人选!
李开明心中烦恶,看着眼前的王越,心中委实愤怒异常。
“我辈闯天荡地,天子都敢拉下马,一个亲王算个鸟!”刘茂七突然暴怒起来,将手一伸,把自己马腹一侧的弓箭取下,抽箭之时,骂道:“贪婪无度的老狗,也敢妄言!”
箭矢如飞掠空而上,直中王越胸口!
众人只听到“笃”的一声,王越又是一声惨叫,这个殿阁学士,知建州军州事被一箭射穿心口,惨叫几声之后,便是从角楼之上,栽落下来。
轰一声落地之后,王越居然是面色淡然,死状并不太难看,很显然,他不可能投敌,委身事贼,这样不仅自己更加的身败名裂,家族蒙羞,还会被朝廷下令抄家,整个王家根基全毁。王越在建州行事,肆无忌惮,但对自己的家族却百般照顾,这样的人,不可能背弃家族,为了一时苟活下来,使家族受损。
不投降,又不敢自杀,只得激怒群贼,使自己痛快了帐了。
若是被俘生擒,王越怕是会被折磨羞辱,死的惨不堪言。
………………………………
第四百五十六章 竭尽所能
“将王越枭首。”李开明神色淡然的道:“查点其财物充入公帐,骑兵封锁四周绅粮大户,慢慢的一家一家的拷掠查抄,立刻查封府城库存,查抄城中药铺,棉布,药材,精粮,杂粮,兵器,盾牌,铠甲,弓箭,都需清查点验入帐。派传骑在城中四处宣谕,晓喻百姓,我等不扰民,不杀无辜,百姓无事不可上街,待镇守兵马至,叫百姓公推甲长总甲,维持地方秩序治安,再于城外各处一体办理,该缴赋税,由咱们派出的官吏征收。”
李开明神思清明,处断大事并未受任何影响,在他的命令之下,几个书吏立刻将所有的话语书写成白话文字,然后派出几十个骑兵,或是张贴榜文,或是大声宣谕,估计在晚间天黑之前,城中的骚动和不安大体上就会停止。
这是一次漂亮的奇袭,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占据了府城。建州城中,还有三个军的厢军,六千余人已经陆续投降,被收缴兵器之后押回营房看管,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大胜,获得府城,其余的几个县可能都望风而降,整个建州一府七县,府城建安,瓯宁两县,外有建阳,关隶,松溪,浦城,崇安五县,现李开明和其所部已经占据四县,其余诸县,随时传檄而定。
获得七县之地,约有二百余万人口,几百万贯现钱,加上几十万石粮食,足够按照李开明此前的设想,坐拥一州,进窥他州,数年之内,掩有整个闽浙两湖两广的计划了。
“茂七。”李开明转过头,对着刘茂七道:“你带一百精骑,多准备些桐油之类的引火物,立刻赶去谷口,水口,南安诸镇,放火将这几个镇子烧成白地。”
“是,大元帅。”刘茂七立刻抱拳答应,神色凝重。
罗振邦道:“大元帅,属下想放出风去,中山王畏惧大元帅威名,怯敌避战,带部属远走东藩,不过问福建路士绅百姓的死活……这般放风,未知可否?”
“可行。”李开明冷冷的道:“大事在前,顾不得用什么样的手段,只要能用的,你们都说,我都听从。”
众人都凛然点头,知道李开明是将徐子先忌惮到了极点,只要有一点打击和压制的办法,都是一定会用上。
“我并非畏惧他。”李开明沉声道:“我于战阵十余年,历经百战,行兵布阵,自诩不在任何人之下。若其率部来战,我便与他战。只是这世道人心,在宗室和贵人们身上,我们还是要绝争一线,争不到人心,大业难成。”
“属下明白。”刘茂七,罗振邦等人俱是拱手,身为流贼多年,他们当然明白李开明的话。
……
“殿下,火势变小了。”
夜静更深,十月份福建路的天气也是转凉,赵王却不得不穿着戎服,按着仪刀站在福建路东路的城楼之上,观看着二十余里外的火光。
有个官员惊怒道:“贼众真是胆大包天,明知道大量厢军云集福州,禁军亦整军备战,居然敢悍然至南安,烧毁南安别院!”
众人都瞟了一眼这官员,有人心想:你知道个屁!
有人接话道:“刘安儿,刘安乐等人,还有这李开明,崇德九年时陷归德,不是把祖陵都烧了,王府别院,又算得什么。”
这话倒是引起众人的议论,当然都是在说流贼们胆大包天,看来是真的不指望招安了。
大魏亦非一直太平,二百多年近三百年时光,总是会有野心勃勃之辈跳出来。但在刘安儿,李开明之前,尚无造反流贼敢于杀害高官,或是焚毁皇陵。
大魏太祖在南方起家,但祖籍是河南路归德府,大魏立国之后,在归德修筑了皇陵区,在流寇打下归德之后,将大魏祖陵一焚而空。
为此崇德帝大为惊惧,也极为损伤了官家的威望。毕竟就算是在民间,百姓争执伤及祖坟的也是不共戴天之仇,不杀对方全家都挽回不了颜面,大魏官家身为天子,却是庇护不了自家祖陵,威信大损也是必然之事。
李开明连大魏祖陵都敢烧,又如何不敢烧一个王府?
况且赵王已经部署三万余厢军沿外围驻扎,福州近闽江,近海,境内多山但不高,是大片的平原区域,不少厢军将士沿着城外山脉和江边驻扎,多半驻守在官道一侧,以方便运送钱粮。在接到警讯之后,赵王立刻令诸多厢都大将警备,禁军也同时戒备,虽然流寇来袭福州的可能性不太大,赵王的反应也是有些过于持重了。
待后来有哨骑来报,烧毁各镇的只有百余流寇精骑,赵王却认为这是诱敌之计,派人持令至各部,严禁各部出战。
厢军原本就不太可能主动邀战,赵王的军令,正合众意。
待天色微明,火势也是终于转小了。
赵王手按仪刀,一夜未眠,脸上威仪仍重,他道:“建州便是一时不慎,被流贼赚开城门以致失城,今夜诸镇起火,当是敌诱敌之策。我已上奏京师,当在近日以大军出战,以堂堂正正之师往建阳,以期一举平贼。”
众人皆是拜服,说道:“大王谋定后动,以狮搏兔,必能竟全功。”
建州失陷,震动朝野,毕竟福建路向来太平,建州又是闽铁根基之地,也并非无关紧要之处。府城失陷之后,关隶等诸县也陷落了,同知吕问贤等官逃在崇安一带,募团练在城头固守,李开明派了偏师过去,余县皆陷,只有崇安尚在,建州一府七县,只有一县留存。
加上王越殉国,这厮虽是可误,却成了大魏在征讨流贼时殉国的第一高官,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府县官被杀,但王越这样老牌的清流,加的殿阁贴职,有殿阁学士的身份兼知大府,这种身份的地方官吏,一路最多数人,其资历其实不在林斗耀之下,王越之死,也是震动朝野。
很多朝官有兔死狐悲之感,王越的倒行逆施,其实在百姓看来是罪有因得,死不足惜,但在朝官,士绅眼中,毕竟是物伤其类,王越能被杀,他们当然也是一样,是以王越之死,反而是比建州失陷,更加的震动人心。
天子也未因王越之死缀朝,王越的官职尚不足够,而且毕竟建州之乱因此人而起,但王越好歹是殉国而死,是以追赐龙图阁直学士,银青光禄大夫,并赐钱一千贯,王越之子赐太学生,可免解试,直接应进士试。
殉国大臣,一般来说会比这个追赐要隆重和更加风光,王越的这个追赠,算是压低了档次了。
除此之外,便是以两府名议,诏命赵王迅速出兵,在年前平定建州之乱。
朝廷对平乱还是有相当的信心,毕竟建州流寇初起,以天子和朝中重臣的经验,流寇初起之时也是战力最弱之时,赵王以六万厢军和一万余禁军,讨平不难。
赵王本人亦是如此是想,昨夜南安镇被烧,中山王府别院被毁,对赵王来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既能使城中士绅百姓支持出兵,同仇敌忾,毕竟流寇在此之前并未在建州烧杀抢掠,地方相对平静,各处士绅百姓的敌视心理不强。
焚毁数镇,令很多人惊醒,流寇毕竟是流寇,破坏力极强,昨夜能焚数镇,整个建州,兴化军和邵武军的城镇城池,亦很有可能遭遇此劫。
“象城中官绅商人募捐之事,抓紧进行。”赵王振衣下城,下城之时对紧跟而下的徐子威,李谷,刘广泗等人道:“我听闻厢军军心不稳,官绅商人所捐钱财军需,要拨付一些给厢军……”
“殿下。”刘广泗咧嘴一笑,说道:“禁军将士不过得赏数贯钱,也颇有不满。殿下与其将钱粮分散了,大伙儿都不多,不如再赐重赏给禁军。是巴掌打人疼,还是拳头打人疼?恕末将直言,厢军就算有士气,又当得甚用?就是战场上先去填刀头,扰乱敌阵的用处。真的硬仗,啃硬骨头,还是得靠禁军。”
“这话也有道理……”赵王瞬间就又改了主意,说道:“且先募集钱粮再说。”
刘广泗等禁军的军都大将,俱是面露喜色,纷纷下拜行礼,向赵王道谢。
徐子威无可不可,军政之道,他都精浅的很。
只有李谷轻轻摇头,他知道厢军的不满犹如火山,迸发是迟早的事,不过此事也确如刘广泗所说,厢军原本就是杂鱼,放弃也未尝不可。
只是赵王这样的大人物,朝三暮四,决断之后又轻易推翻,很多人都摸清了赵王的脉门,福建路现在真是乱象频出,禁军和厢军矛盾从生,官府与士绅都对大都督府的决断极为不满,众人只是在隐忍而已。
李谷长叹一声,心中只愿能赶紧出兵,将流寇赶出建州,至于大胜立功,现在他已经不敢做这种设想了。
唯一的收获,可能就是南安各镇被焚,以致徐子先威信下降吧。
……
“眼前景致虽佳,怕不能持久。”
一个荆南商人操着浓厚的谭州口音,忧心忡忡的道:“中山王大败海盗,潭州并抚州一带士绅生员俱是欢欣鼓舞……我辈苦于群盗久矣。近荆北山中,绵延数千里的深山密林之中,群盗密布,其中不乏南下的流贼,地方官不能制。原本中山王冒起之后,我辈都极为高兴,心想中山王先掌福建,再派兵剿灭我荆南之匪患都不在话下。如今看来,是我辈太乐观了一些,中山王面对流贼之时,怕也有些畏惧怯战了。”
“竹老,你说王上何时会出兵?”
“根基都被毁了,在岐州这里再建,要是流贼再杀到岐州来,再跑吗?”
眼前是一群荆北,荆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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