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风度仪表,气质神情,还有向人们挥手微笑时的从容不迫的气度,根本不是任何一人能够伪装出来的,常人与之相比相差太远了。
而且将士们看的出来,君侯在此之前虽然不是很黑,皮肤较常人白皙,但由于成年累月在外奔波,皮肤还是晒的略黑,这一段时间久居病床之上,肤色明显变白了很多,但由于胡须养起来了,并没有失去武夫的气概,相反,武人的气息似乎更浓烈了几分。
只是将士们还是有所担心,君侯面色发白,看的出来是很明显的大病初愈的状态,将士们在高兴之余,也是有些担心,今日之战君侯勉力前来,不知是否能够支撑的下来?
过不多时,秦东阳打马来见,葛家兄弟和张虎臣等人也奉命前来,不过大将前来就这几人,海盗已经列阵完毕,随时可能冲杀过来,此时大将宜留守在阵前,不宜轻动了。
秦东阳脸上是又惊又喜的神色,在马上抱拳道:“君侯逐渐痊愈的事我也知道,但真未想到今日能出现在阵前。”
葛存忠原本看徐子先都是斜眼,并不是很恭谨,现在却是毕恭毕敬的向着徐子先行着军礼。
这个曾经的大盗头目,率几十部下横行福建路十余年,与官兵多次接战,和岐山盗也曾经多次厮杀,一生未曾害怕过,但在此时此刻,身边是大量的府军将士,生死存亡可能在一念之间,身后是几万民壮和几万老弱,还有这么多人花费了大量金钱的心血,就在身后。
这个担子太沉,太重,葛存忠根本背不起来,也根本不想背。
“现在好了!”葛存忠如释重负的道:“君侯来了,我等一切均按君侯之令来办。”
秦东阳道:“君侯病体初愈,在阵后观看战事就可。”
“我是不能在锐阵前冲阵了。”徐子先点头,看了看张虎臣,说道:“我与骑营一并行动吧,步营先动,当有良机出现时,骑营侧击其翼,一旦击穿,则战事胜局定矣。”
眼看秦东阳等人想要劝说,徐子先做了一个坚定的手式,神情严肃的道:“这一仗比江滩之战,石桥之战还要重要的多。当年的仗打输了,我能找齐王殿下求助,我的根本伤不着,只要我人不死,恢复旧观是很容易的事。今天这一仗,敌手强,我的基业也悉数在此,而且我也找不到求助的人了。是以此战关系重大,我不在军中,将士不得出全力,多余的话,诸君不必再说了。”
众将皆知徐子先说的是事实,若非如此,侯府中人怕也不会放君侯出来,当下各人抱拳应诺,再次各回本阵。
按此前部署,第一军和第二军皆在三角形的锐阵之中,第一军偏左侧,第二军偏右侧。
各将在策马返回驻位之时,对面海盗的大鼓亦是敲响了。
在震天的鼓点声中,大队的海盗发出呐喊,在多面大旗和各色旗帜的指挥下,向着对面的府军将士们冲杀过来。
诸将策马至阵前时,纷纷翻身下马,接着秦东阳传令,府军正中偏后的位置是第一军和第二军的旗手,两个旗手一起摇动大旗,接着阵中的营旗,都旗,哨旗,队旗,纷纷摇动,所有旗帜先是摇动,同时军鼓声响起,接着大旗再往前点一点,所有将士一起三声高呼:“虎,虎,虎!”
呼啸如风,气势如虎,整支军队,虽然甲胄不具,装备不精,但一股昂扬气势似有实质,在阵中漂浮向上,直至攀附于军旗之上。
这就是军中的气息汇集而成的“神”,凡人肉眼不能得见,但它似乎真的存在,百战精锐之师,俱有其神,若神堕,则军败矣。
在鼓声和府军将士的呼啸声中,大阵亦向前动了。
大型锐阵之前都有一个个走在最前的锐士,或是队头,或是哨官,也可以是军伍中最得盛名的勇士来任锐阵第一人,这是不可思议的荣誉,懦夫会恨不得缩在人群中不敢冒头,而对真正的勇士来说,这是一种罕见的,难得的荣誉,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位置。
卢文洛就是一个个箭头中的三角箭尖的最前位置上,由于位置是第一人,都头叫人凑了全套的甲胄装束给他穿戴上了,从铁甲到顿项到护心镜,一应俱全,连靴子都是加装了铁板和铁网,手中也戴上了铁手套,可以以手抓敌人的兵器,不会被锋锐划伤。
军中甲胄不多,几乎每套这样的铁人甲都是凑出来的,卢文洛感奋之余,也只有愿自己在冲阵之时,多杀几个敌人,千万不要一接触就被人所杀,或是被箭矢,投掷的枪矛刺死,那样就死的太冤枉了。
其实此次卢文洛送王心源回东藩,算是立下罕有的大功,他自己若不愿意,不会有人叫他来冲阵。
但卢文洛武艺高明,胆气亦壮,他自己愿冲阵,旁人也就没有阻止的理由。
此时双方两边都在擂鼓,彼此向对方进发而击,原本相隔三里余,片刻之后,距离就已经缩减少不到二里,对方从黑乎乎的蚂蚁群般的人群,变成了逐渐可以看到旗号,看到兵器闪烁的人群。
如果是新兵的话,看到这样的场面就难免会胆战心惊,会动作僵硬,会因为一点点的不利就感觉战局崩溃而转身逃走。
所幸的是,包括卢文洛在内的六千多将士全部是老兵了,他们有的是从石桥之战就开始了行伍生涯,现在肯定已经是军官了。
当敌人呼啸而至的时候,府军将士们还在照着鼓点声缓慢向前行走,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被提到最高,徐子先迂回了一小圈,现在正在骑兵营的前方,所有的跟随的近侍甲骑都融入了骑营之中,只有南安侯一人策马立于骑营最前方,被所有的步卒将士看的十分清楚。
南安侯就在此,就在大阵的右方,在骑营最前,所有的将士都明白,只要敌阵出现缝隙,有可乘之机,南安侯就会率骑兵将士迅猛出击,将敌人瞬间击成霁粉。
………………………………
第三百九十四章 箭雨横空
双方列阵完毕,大旗挥舞招展,鼓声急促,将士俱提步行走向前,若从高处看,侧双方的兵力相当悬殊,贼众有两万七千余,有两千余留守船上,以防澎湖水师突袭,尚有三四千人守备在澎湖外海未曾跟随。
澎湖有数千兵,群盗留守五六千人,已经足够防御身后突袭了。
两万六千余人,其左拒特别厚实,长矛犹多,贼众密密麻麻,几乎是相拥一并前线。
右拒相比左拒要单薄的多,但相对南安府军还是厚实许多,不仅展开更长,而且纵深更厚。
双方都无后勤辎重,亦无营寨,只有南安府军身后有长垒,只以民壮守备罢了。
海滩东西五里余,南北俱一眼看不到头,双方展开也就是南北三四里,而东西则在五里范围之内,这一片狭窄的战场上摆开了好几万人,兵马相当密集,几乎是很多海盗身后便是大海。
秦东阳在第一军第一营阵前,只是诸将和府军将士都不可能叫将主为第一前锋,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壮实军汉,左手持盾,右手持横刀,大步走在第一军的第一列。
无数军阵无数箭头之前,都有这些类似的汉子,全身束铁甲,将脸庞都挡在铁面具之内,行走的时候虎虎生风,似乎是没有穿着超过七十斤重的铁甲。
这种壮汉,就使得秦东阳想起史书里的那些记录,一个个传奇般的远古军人,那些壮士,似乎就是栩栩如生,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可能那些持盾拿刀的汉子,在汉时就是在鸿门宴上将生猪腿放在盾牌上,以刀切而食之的樊哙。
这样的人,就如一个个行走着的铁猛兽,尽管观察起来,对面阵线更长,纵深更深,那又如何?
怀着这样壮烈的心思,秦东阳大步前行,他亦是左手盾,右手刀,走在队伍之中,若是不众多将士都认得他,怕也是要将这位武将中的第一人,视为寻常军人了。
两军转瞬相隔已经极近,从二里多至里许,再到不到三百步,接着是不到二百步,再下来是百步左右。
徐子先知道府军阵列中的弓手和弩手就要抛射了,南安府军的弓弩手数量并不是太多,魏军禁军每百人中有七十人左右,最少也是有六十人左右的弓弩手。
对游牧骑兵的战争中,魏军就是以重步兵掩护弓手,以此来对抗骑兵,别无他法。
南安侯府重肉搏训练,鼓励将士与敌肉搏交战,不管是?阵中的长?手,或是铁骑兵,又或是刀牌手,俱是准备冲锋陷阵,与敌肉搏的强悍兵种。
但南安侯府的府军中,仍有大量弓手和弩手。
这亦是大魏对外交战的利器,大魏重弓箭,是以民间有大量合格的弓箭手,这是优势,岂可置之不用?那也就是咽噎废食了。
而神臂弓使用轻松方便,威力却是大过弓箭,更是华夏军事发展中最优秀的成果之一,南安侯府的神臂弓不足百,原本配给骑营使用,现在又被集中到两翼步卒之手,配合数百弓手,以对敌进行远程压制。
时过正午,双方俱在向对方移动,海盗的阵列分成一个个纵深极广的横阵,在各色旗帜的指引下飞扑向前,由于缺乏训练,海盗的阵列走了一会就是犬牙交错,混乱不堪,除了保持继续向前的姿态外,几乎叫人看不出来有阵列的存在,就是一大堆人乱糟糟的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在挥舞刀剑,嘶声吼叫。
这些海盗的嗜血,残忍,暴戾,不用怀疑,但他们真的是没有摆开军阵的能力,从这一点来说,他们比起岐州盗来也未高明多少。
当然他们的能力也非江滩之战的那些乌合之众可比,很多海盗首领经验相当丰富,在走到百五十步的时候,一声声吼叫声陆续响起,然后海盗中的弓手迅速在各个横阵的阵角展开,他们一般是背负着两到三个插袋,海盗弓手数量不多,几万人的军中也就几百个弓手,而且多半是使用倭人的那种有一人高的长弓,可能在其中就有大半是倭人弓手,吕宋诸国的岛民,擅长用弓箭的委实不多。
而府军将士,则步态严整,虽然整体军阵略有倾斜变化,总体上却是几乎保持着冲击之前的阵形,几乎毫无变化。
而他们头顶?尖,身后阳光照映,整支军队犹如从佛国中走出的天人一般,趁霞光而下,驾霹雳而来,两边击鼓不停,仅从气势上来说,府军更有正规军的样子,已经将海盗给压了下去了。
“壮哉。”徐子先内心现代人的灵魂似乎在渐渐远去,大战将起,一会就是血肉横飞,他不仅没有感觉害怕或有异样情绪,反而感觉相当的兴奋。
武人在战场上的荣誉感,还有一定的嗜杀的感觉,府军严阵的阵列,更添了几分胜利在望的期盼。
感慨一声之后,徐子先对身边的张虎臣道:“我在这里要言,武人最好的下场和归宿,不是缠绵病榻,在亲人的泪水中离开人世,而是与强敌厮杀战场,浑身被创浴血而死,这样才不负平生。”
张虎臣沉声道:“君侯不是武人。”
徐子先微微一笑,知道是自己失言,摆手道:“东藩府军越强,我上阵的机会就越少了,可能过几年就再也没有机会冲锋陷阵。诸君,勉力而行吧。”
……
这时双方似是不约而同,同时开始射箭了。
箭矢太密集了,以致于遮蔽天空,有不少海盗缺乏约束,情不自禁的抬头来看,接着就被狂风暴雨般的箭矢给射翻在地。
南安府军抛射用的是重箭,由于平时就重视将士弓力的训练,合格的府军弓手,不一定要有多准,准是一个考核标准,但第一标准还是弓力。
军中四弓,步弓就是要臂力和腰力来配合,没有力气,说什么也是枉然。
十个力,在后世是一百五十多磅的强弓,一般的弓箭社根本没有几个人能拉开。在此时的军人却是最基本的标准,拉不开十弓力,还是放弃做弓手的打算罢。
事实上也没有几个人拉不开,军中练力,包括南安侯在内都是用弓力来衡量劲力标准,也用弓力来锻炼臂和胸,腰等部位,徐子先每天早晨都要拉弓过百次,直至大汗淋漓乃止,很多大将亦是如此,拉弓比后世锻炼的几个动作都要更加锻炼更多的肌肉组群,算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双方的弓手俱在百步之内开始射箭,南安府军的弓力明显更胜一筹,抛射的俱是重箭,落在缺乏铠甲保护的海盗群中,顿时便是射翻了成片的人。
箭雨似乎无处不在,无处不断,落在人的头上,顿时将人射的原地一蹶,然后翻倒在地。
射在脖颈处,则鲜血涌出,人瞪眼捂脖倒下,也很快就死去了。
甚至有重箭落下,劲力太大,又用的是铲子状的箭头,劲力太大,以致将中箭人的脖子射断半边,令人看了之后感觉骇然。
胸前,腹部,腿,臂,无处不可中箭,在暴风骤雨般的箭雨下,海盗们攻击的浪头也被遏止住了,他们向前的步伐明显变慢了。
海盗弓手亦开始还击,不过他们的弓力不足,抛射的速度也不快,但由于海盗人数太多,弓手的数量也远在府军之上,所以看起来声势不弱于南安府军,由于对射时箭矢都在半空飞掠,常常有箭矢在半空相撞,然后一直落下地来。
战场上很快就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鲜血浸润到土地里,然后再被一双双光脚或穿麻履草鞋的脚踩踏上去,地面变得泥泞不堪,血腥气和泥土的腥气混杂起来,令人感觉很想呕吐。
尘土更是扬起来了,海边常起大风,加上雨量充足,原本尘土并不算多,但几万人云集在这么一片战场上,无数人踩踏着地面,尘土还是不停的漂浮而起,整个两边的军阵,都笼罩在浅黄色的尘土之中了。
头目们穿着甲向前,身边不停的有“笃笃”的声响,接着便是惨叫声。
进入八十步前后时,神臂弓也击发了,啪啪的声响加上劲箭掠空,给人的感觉异常恐怖。
神臂弓其实能更早击发,它的射程远过弓箭,不过徐子先以为近距离劲箭射击,可以带来更恐怖的杀伤,而且出其不意。
果然,在神臂弓一轮齐射中就翻倒了几十人,多半是劲箭入体,不是重伤就是死亡,对弓箭的射杀来说,神臂弓果然是比普通的弓箭要恐怖的多了。
到这个距离,甚至能看的清楚海盗们的脸庞了。他们的脸庞多半是惊骇和扭曲的,这些人抢掠百姓或是在南洋活动时,很少能遇着这样阵而后战的场面。
他们只是怀着杀戮和抢掠的心思,又感觉对面的军队人数不多,这才士气高昂,至得箭雨落下,在阵前已经有了不少伏尸之时,海盗们不觉胆战心惊,相互语道:“这股魏人悍勇,我等怕是并不易击败他们。”
海盗士气略沮,并且被射死很多,地面上的尸体被不停的拽开,以免影响大队行动,拖尸之时,海盗们时不时的发出沮丧的叫喊声,显然是没有想到,在弓箭之下就死了这么多人。
而南安府军虽然铠甲也未齐备,但配置锐阵时是靠的越近的有甲,在后方的是绵甲或皮甲,或是无甲可穿。
排头的锐士,皆披重甲,身后的将士也多半有甲,戴盔。
当海盗射箭之时,众人将头低下,用头盔的帽檐和身上的铁甲挡箭,箭矢落在身上,发出当当声响,直接滑落在地了,也有少数人被透穿铁甲缝隙,为箭矢透体而入,但箭矢劲力衰弱,带来的伤害并不算大。
而海盗们弓力不足,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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