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眼前的事视为大魏少年侯爵疯狂和无聊的举措后,色目商人们大多找到客栈休息,并且已经有拉皮、条的龟公们在几家客栈外等候了,这些色目商人和他们的伴当保镖都是几个月漫长的海途过来的,释放储存的精力时,一般出手都是相当的大方。
没有人注意到,在人群中有若干道真实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在扫视了徐子先和他的部下们之后,这些目光转为不屑,鄙视,另外还有释然。
徐子先没有过多注意镇上的居民,他的目光同样被那些蜂拥而至的色目商人们所吸引。根据他后世的记忆,这些商人多半是来自阿拉伯半岛,也有一些来自东洋和南洋各岛的身影,此时应该还不是大航海时代,也可能是大航海的早期,来自美洲的作物也同样出现在中国,这真是令人感觉诡异。
福州这里的贸易量明显相当密集和繁荣,听说泉州更是云集了大量的商人,来自外域的商人超过十万人,简直是一种奇迹。
……
跑到三川口大约是五里路,对经过了二十多天体能训练,又处于人生体能状态最好的少年们来说跑过来还是相对轻松,徐子先没有手表,不过他判断跑下来耗时十五分钟不到。
这个成绩当然不算好,考虑到少年们此前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这个成绩在一个月后应该会有所提高,还在还不是着急的时候。
在少年们略作休息的时候,透过雨帘,徐子先观察着江边的情形。
河水滔滔,最近处于涨水期,几乎一眼看不到边。
在这一边河段的西南方向,就是长乐县治,在长乐对岸就是雪峰山,再往北是连江,闽江对面就是闽清,顺流而入,在福州两县之间的江面与出海口之间有一座大岛,与福州和各县都很近,著名的岐山盗就在其上,官兵多次进剿,由于山势险要,又是在海岛之上,剿除不易,近年来岐山盗与海上五大盗有所勾连,已经势大难制。
在岛上有万余户岛民,设有三个军寨和军州,勉强保护着岛民继续在岛上生活和捕渔。
从三川口继续往西北方向,数里外就是甲字庄了。
再往西去就是水口和谷口两个大镇,然后是建州的南平县城。
徐子先默默看了一会,感觉雨势变大,将手一挥,又带着众少年往侯府别院的方向折返跑回去。
………………………………
正文 第四十章 葛家兄弟
看着众少年都喝了姜汤,徐子先自己也喝了一碗,这年头可没有抗生素,感冒发展成肺炎就是绝症,还是小心点好。
秀娘过来送来了一小坛酒,是一种果子酒,大约十几坛,埋在后院的花树下,偶然的机会被发现,然后被秀娘取出来放在储冰的地窖里。
徐子先偶尔会抱怨没有真正的冰饮可喝,葡萄酒酿的太少,早喝完了。
只是随口的话语,却是叫少女牢牢的记住了。
酒坛外壁都是冰镇过的痕迹,原本这样的冰镇酒在几天前喝更适合,但现在也还不坏,毕竟刚刚进入秋季,天气还有暑气的残留。
秀娘没有久留,她知道徐子先还有要紧的公事,聪明的女子不会去询问太多,秀娘已经得到太多想要的东西,尽管才十六岁,她已经相当成熟和懂事,尽管这种懂事有时候叫徐子先感觉心疼。
可能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悲哀,物资太匮乏,只有少数人能过的很舒适。
酒被缓慢倾倒在酒杯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有些甜味,却有更多的酸涩,这年代的果酒其实不适合长期储藏,但有足够的冰凉,这就很好了。
可能穿越者的人生也是这样,需要不断的发掘惊喜,不要急燥,不要惶恐,但也不能过于悠闲。偶尔的享受可以放缓急切的心境,不知不觉间,徐子先一直有些过于惊惶和亢奋的心理波动,变得渐渐平缓下来。
徐子先缓缓的啜饮着,直到屋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秦东阳轻轻推门进来,这是早就约好的时间,他并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走了进来。
雨水顺着蓑衣流下来,洇湿了方砖地面,秦东阳并没有解下蓑衣,他对徐子先道:“世子,他们来了。”
“请进来吧。”徐子先对着门口道:“是葛家大爷和二爷两位都来了?”
“是我们。”
门口传来回答,听声音就感觉到是躯体雄壮的汉子,等人走进来时,果然也是如此。笠帽下是布满虬髯的粗豪脸孔,身材高大而粗壮,两手上青筋明显,一手叉腰,一手按在腰间。这两人和一般人有着明显的不同,身形高壮魁梧只是普通的外表,两人的手非比寻常的细长,眼神也超过寻常人的明亮和锐利,虽然室内昏暗,但徐子先还是有被人透视到肺腑的异样感觉。
同时两人都是在腰侧插着几根短矛,这些铁矛比障刀还要短不少,斜斜的插在腰间,在背后则是背了一个圆形的事物,徐子先知道这是两人用的盾牌。
这两人都是姓葛,是“鼓山盗”的两个匪首人物。和专门打劫沿海居民的岐山盗不同,鼓山盗的规模很少,首领两人,部下最多时也未满百人,正常也就是三五十人左右,俱是身手了得的好汉,尤其以葛家两兄弟为首,身手都十分了得。
鼓山盗在福州城和外围县治横行,多半是打劫那些富家大户,哪怕是宗室也并不放过,传闻他们曾经翻进过赵王府邸,惊吓过其中居住的宗室,后来惊动护院,且战且退,葛家兄弟前后投出百矛,将十余名牙将钉死在地上,后来赵王府的护卫们只能放弃追赶。
这事儿曾传的沸沸扬扬,赵王府从未承认过,徐子先看到葛氏兄弟时,第一感觉就是传闻的事情怕是真的。
徐子先站起身来,拱手道:“哪位是葛家大爷,哪位是二爷?”
“不敢当,我是葛存忠,我身边的这个是二弟存义。”一位个头略矮的壮汉往前一步,锐利的眼神仍然盯着徐子先,令得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汉子也不还礼,语气也带着暴戾之气。
“嗯。”徐子先点了点头,说道:“两位既然来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就算成了,我也相信两位一诺千金,不会有什么意外的波折。”
“我们却不是很信你。”葛存忠不客气的道:“官府的人俱是杂碎,宗室更没几个好货。不过看你尚年幼,怕是不曾多作恶,秦老弟又替你说了一筐好话,加上岐山盗那帮杂碎老子早就想会会他们,要不然的话,这事成不了。”
徐子先微微一笑,并不把对方的态度放在心上。
这几十人俱是杀人如麻的大盗,葛家兄弟成名多年,原本就是强梁之辈,他们专打劫富家大户,对自己这般的宗室子弟怎会有好感?
葛家兄弟和鼓山盗,是在东胡人进福建路时就与多路义军合作,杀敌也是无数,后来两人被优势骑兵包围,战至最后,听说两人身前百步左右,积尸如山,东胡人直到最后都不敢迫近,两人身上的杀气竟是震慑的战马不敢靠近,最终被发觉已经死去时,两人身上大小创口不计其数,身上如浴血一般,最终死时还是僵立不倒。
对这样的豪杰之士,徐子先当然想要招揽,他连齐王的信也不用,就是要把这两人纳入囊中。只是徐子先还是有自知之明,他现在毫无名气,也没有实际的权力,更没有牢固深厚的人脉,口袋里的钱更是少的可怜,这点本钱想招揽已经成名的巨寇大盗,葛家兄弟的脑容量只要比仓鼠大,肯定都会选择出手教训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哪怕是朝廷的四品将军和等着袭爵的侯府世子。
秦东阳牵线如此顺利,这叫徐子先也怀疑秦东阳是不是有黑历史。秦家的家境看起来相当普通,俗话说穷文富武,秦东阳以前有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奔波各地,寻访名师和找同辈武道高手较量,从中汲取经验,现在看来,怕是秦东阳在游历过程中也认识了不少黑道豪杰,当然其肯定不会承认。
鼓山盗和岐山盗是两种类型的盗匪,风格不同,彼此间有难解的仇怨,葛家兄弟在与秦东阳秘密接洽之后果然选择了过来合作,这也算是意外惊喜。
“除非岐山的陈于泰杀过来,不然别找我们,他过来了,秦兄弟知道怎么找到我们。”葛存忠根本没有在侯府多留的意思,说完之后,见徐子先没有反对,感觉到这个公子哥儿还算不俗,以武道高手的眼光来看,徐子先算是不错了,体质相当强健,从身形来看,是一个一直刻苦练习的武者形象,虽未入武道之门,对一个勋贵宗室子弟来说也相当难得。正因为这一点,葛存忠对徐子先的印象稍好,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一直没出声的葛存义却几步走向徐子先站立的桌前,秦东阳一皱眉,身形也移动过来。
对葛氏兄弟这样的高手来说,近距离暴起杀人,秦东阳防范起来也会很困难。
徐子先更是有一种相当强烈的压迫感,眼前这人虽不及刘益的气势惊人,身上也有明显的杀气,特别是其腰间的几根铁矛,显露出来的矛头黯淡无光,但似乎有鲜血于尖部流淌,有一种独特的诡异之感。
“好酒。”葛存义伸手拿起酒杯,感觉了一下手中的凛洌手感,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这样的下雨天,喝着这样的酒,小侯爷是个心里藏着事的人。”葛存义声音竟是有些柔和,与其粗鲁的外表并不相符,砸吧了一下嘴之后,葛存义扭头对葛存忠道:“这后生人不错。”
“哦,知道了。”葛存忠点了点头,又看了秦东阳和徐子先一眼,说道:“我知道你们还有个高手潜藏着,适才老二靠近时那人发出的气息令我也是心惊。这样的话,咱们联手确实能拿下岐山盗派来的人,此前我有些轻视世子,抱歉了。”
葛家兄弟消失在雨幕之中,知道有这么一股强援之后,徐子先的心情也是放松了不少。
“秦兄,可以走了。”
徐子先没有再喝酒,他取了蓑衣,与秦东阳一前一后也走了出去。
雨幕之下,秦东阳跟在徐子先左手侧,两人往前走着,不多久后秦东阳就发觉自己一直在跟随眼前少年的步伐,不急不徐,既不急燥,也不阴柔,有一种自然调和的自信感觉。
这在此前的徐子先身上并没有出现,就算去请秦东阳的那次,徐子先的表现也是有些过于刻意谦和,这也是秦家人有所防范的原因所在。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徐子先的表现太不象一个侯府世子。
此时的徐子先却是感觉放下了一些包袱,或者是更加自信了一些。
在不远处,游魂野鬼般的刘益没有穿蓑衣,浑身淋的湿透,却是全不在意,也是不紧不慢的跟随着,只是步伐也是尽量配合徐子先,不快不慢,不疾不徐。
不知不觉间,温厚而有主见,随和又性格坚毅的侯府世子,开始逐渐影响着他身边的人,尽管可能他们在武道之上更加出色,更具实力。
……
徐子先再去的地方却是此前到过的三川口,他没有在小街上停留,而是继续前行,一直到甲字庄的外围。
一个侯府牙将站在暗夜里迎上来,似乎是等了很久,笑呵呵的向徐子先行礼,说道:“世子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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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卖个破绽
“嗯。”
听了牙将表功的话,徐子先颇为冷淡的点了点头,并不假以辞色。
牙将不敢再多话,又回事道:“李奉常在庄西南那里,还有二里多地,属下带世子过去。”
徐子先道:“好,即刻走。”
这种凛洌威严的气度,这个牙将侍奉了两代侯爷,却是第一回在眼前的世子身上见到,他隐隐感觉到了一种气势,令人生畏,当下连声答应下来,虽然他觉得侯府亏空的厉害,未必能给自己多少赏钱。
秦东阳在一旁微微侧目,感觉到一点异样。
待牙将在前方带路,距离稍远时,秦东阳道:“世子对招募的少年极好,虽然也罚,但态度始终温厚亲和。对这些牙将,似乎有些峻刻。”
“不得不如此。”徐子先道:“这些人都是老油条,可以压着用,但不能信。而且不能放纵,他们是敢在先父面前懈怠侯府之事,我这般少年又未袭爵,给个笑脸,这些人就敢顺竿爬上来了。”
“世子高明。”秦东阳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李仪迎上来的时候已经是面色青白,他在雨地里明显呆了不止一个时辰。徐子先十分抱歉的道:“奉常辛苦了,一会回去得多喝点热姜汤,一定要小心受了寒气。”
“不打紧的。”李仪倒是很兴奋,可能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这个有点老派的读书人出身的官员居然有点兴奋。
李仪道:“果然不出世子所料,李家几个后生偷偷回李庄大宅,在一个暗藏的地窖起了一些金银铜钱,我按世子吩咐没惊动他们,然后看他们从地窖里出来,一路从三川口到镇子的蒲家商行那里去了。”
“好的,这一下能确定了。”徐子先也是相当的兴奋,李诚肯定藏着不少浮财,人跑了,财产却不可能放弃,而且狡兔三窟,他可能有另外藏钱的地方,从李诚的经历来看,其身后明显是岐山盗了,根据孔和的调查,镇上不少商行都帮着销赃,李诚在地方上的好处,也是通过商行上交给背后的岐山盗手里。
徐子先的判断,岐山盗必定会来,因为藏在镇上的财货定然不少,背后的利益线也是千丝万缕,不会轻易放弃。
“蒲氏商行?”徐子先皱眉道:“这家商行我倒是知道,生意不小。是否与蒲寿高有关连?”
“应该无关。”李仪道:“应该蒲姓的色目人,和蒲家没关系,镇上蒲氏分号的掌柜蒲寿臣从未到这商行去过,挂羊头卖狗肉的关系吧。”
随着事情进展顺利,李仪似乎也更加轻松了起来。
蒲寿高是泉州和福州,包括漳州等诸州首屈一指的大商人,其豪阔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估计其家在各港口的船只最少有过百艘,常年有几十艘海船往来贸易,用日进斗金来形容绝对不过份。
其家族是色目人传承,在福州已经居住百年,家资只能用亿亿万钱来计量。
在各处最少还有十几万亩的土地,在京师,江陵,平江等富裕的大城都有商行分号和大量的田宅土地。
由于富贵很久,虽然只是色目商人,其家族在京师也有深厚的关系网,很多宗室,权臣,武将,都和蒲家的不错的交谊,甚至是政商联盟的关系。
如果这家商行真是和蒲寿高有关,徐子先也不敢妄动,在实力不够的时候挑战自己根本惹不起的势力,不是智者所应为。
“无关便好。”徐子先展颜一笑,说道:“先留着,等送东西的人从商行出来再抓起来,取得亲供再说。”
“是,世子。”李仪和秦东阳等人抱拳答应着,感觉眼前世子的处事手法真的是滴水不漏。
“有人乘船出去了吧?”
“昨天走的。”李仪道:“应该是去报信去了。”
“没被发觉异常吧?”
“没有,世子放心好了。”
“那就好了。”徐子先突然心砰砰跳起来,他勉力镇定,展颜笑道:“下一步的事情就是我们等着迎敌好了。”
徐子先又沉思着道:“此事要是顺利,我们在这里就算打开局面了。”
李仪闻言两眼放光,他从多日前感觉到世子与往常不同,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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