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所见非常,又知道医院收录了近期与高山土著交战而受伤的军人,陈笃竹等人强烈要求去医院一观,陈佐才对此当然不会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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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精巧的设计
“各位都安心养伤,别的事不要多管,你们的家人几天前就派了车去接,想来也快到了。”
接家属到军营来探亲就是陈佐才的提议,对这个提议徐子先感觉很好,特别表扬了陈佐才做事用心。
听到自己的家人要来,还在恢复期的伤员们感觉都是很好,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笑容。
这阵子重伤员又死了两人,南安侯府的府军在第一次大规模合战的死亡人数增加到十三人。
这还是上次征讨土人的损失,不过其后的和平说明那一场仗打的相当值得,获得的战果相当丰硕。
“各位都不必担心费用。”陈佐才又转向那些各地寻来的名医,大声道:“一应使费均是户房那里开销,药要用好的,绷带也要每日多换,只要需要不必担心耗费。各位的医资均是一日一付,若是肯常留下来就改为一个月一付,但要治好府军将士,除此之外一切均是好说。”
“南安侯对自己的部下真是没话可说。”一个清瘦的中年医生很诚恳的道:“这般的大房子住着,窗明几净,每日洒扫,被褥也是每日更换,药材用料上不惜工本,老实说,我治病多年是从未遇到过。”
这里就是所谓的“医院”,也是徐子先叫人按自己记忆中的现代医院格都建造的,有换药间,手术室,还有病房,各处的条件都很好,病房是高大轩敞的大通间,通风条件很好,另外铺设木地板,卫生条件也是极佳,加上不惜工本保持卫生,这才使伤兵致死率降在一个极低的水平线上。
陈佐才对这个说话的医生道:“李先生客气了,君侯说过,部下皆如我手足,岂有不悉心照料的道理,他们为我出征做战,甘冒生死,我花费钱财算得什么。”
所有在场的伤兵和军官都对陈佐才的话十分感动,大家当了兵就意味有危险,当初各人都领过安家银子,那就代表上阵之后各安生死,现在有这样的上司说这样的话,重要的也是这样做法,各人都感觉安心无比。
……
从医院出来之后,陈笃竹,魏九真,徐演达等人的神色又有所改变,他们在岛上已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但到目前为止,学校和医生是一次真正的重击,是一次暴击。
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还是有很多家国情怀,毕竟从小学习的东西,哪怕是填鸭式的灌输式学习,其核心义理也早就深入人心。
东藩岛的一切,均是叫陈笃竹等人想起了大同章里的描述,如果开始的情形还叫他们赞叹不已,那么到出了医院之后,他们已经哑然失声。
从医馆出来,很多人对东藩的一切已经充满敬畏之情,他们在此之前的一些矜持,保留,戒备都是荡然无存。
怎么可以去怀疑和不尊重一个在岛上兴办起医院和学校的人?
从儒家的角度来说,徐子先在东藩岛上所做的一切简直差不多可以封圣,是的,这就是圣人的实质标准了。
“这里就是环岛公路,我们是从西端南部往东端北部,这里是环岛公路的最后一段路。”
从医馆出来,绕过侯府别院和大学堂,再往北部是一片居住区,西北部则是保留着原始风貌的牧场。
各人身后是平坦的官道,两辆双车并行也不困难,在更东处则起伏不定绵延不断的山丘,再往前方就是隐藏在云雾里式的高山,从丘陵进入平谷,攀爬向上,再进入平谷区域,再继续攀爬。
大山也是由山峰,平谷,一个个缓坡所构成。
十几万高山人生活在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大山区域之中,在深山里劳作,狩猎,采摘野果,淘取沙金,将鹿皮和沙金积攒着,隔几年与外来的商船贸易一次,获得棉布,盐,粮食和药材,还有铁器等生活必需品。
远方的大山已经没有太多威胁,近一个月来,和土著的小规模的冲突也是彻底停止了。
医馆里的伤员多半是重伤员,他们是在第一次与土著大规模的会战中受伤,养到现在要么是残疾了,要么也差不多要痊愈出院了。
所以刚刚陈佐才的表态多半是表演性质,不过只要士兵们不多嘴说话,医生们也配合,这些外来的客人只要不发觉有什么不妥,一切就都很完美。
“出了官道,就是第一百户所在地方,他们耕作的范围是从这里到东南的数万亩土地。”陈佐才继续介绍道:“另外那边是第一工官所,有一百多匠人,如果有大工程他们就召集附近百户的壮丁协作。工官所的匠人归匠作司管理,日常的工程,不管是瓦工灶工大木作小木作,或是旱木作水木作,各司其职,凭工程量和完成的工程速度,质量来领取酬劳,本人的表现由各工官来决定,但工官们每到年底会被所有的部下工匠评定一次,如果黑豆多于红豆,说明不称职,只能去职了。”
“我有个疑问。”陈笃竹是知道东藩的这年底评定的制度,他不觉发出疑问道:“如果管理严格,则可能会得罪人,到时候被管理的人怀恨在心,投以黑豆,不是把那些尽心尽责的官吏给投走了?”
“这确实是个难题。”陈佐才坦然道:“所以我们君侯就说没有绝对的公平,从管理上来说对这些工官和百户们是双重管制,底下有农户和匠人们可以在年底评定,而如果他们的绩效完成的不好,又会被上司以不称职的理由训斥或是免职。他们要讲效率和成绩就得逼迫部下努力,同时要注重质量。如果要讨好下面的人,就不能严加管理,以免被年底评定的时候被人用黑豆赶走……这就要求官吏们更尽心尽责,既然要完成任务,高效低成本,质量还要有一定之规。同时还不能随意侮辱,打骂,或是中饱私囊。不管哪一方面的核查和评定,不称职的官吏都会被淘太下去。”
陈笃竹等人听的目瞪口呆,他们以为大魏对官吏的管理已经足够详细完备,现在给他们的感觉就是眼前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相比之下,州县衙门包括一路的衙门设制都象是粗陋不堪的半成品,虽然州县衙门也有六房,还有承发房,三班衙役之类,各路军府州县也有转运提刑观察各种官职,但各衙门明显还是官吏设置失当,部门权责不轻,很多挂着孔目衙前官吏名称的都是人浮于世,根本没有严格的考评这一说。
县令和州官的权力过大,缺乏上层的监督,更不要说被同级监督甚至是下级评定了。
一个州官要是不要脸的话,完全能渔肉本州,获得大量的利益交换,只要注意不惹恼了那些世家大族就可以了。
至于那些大量的衙前帮役,甚至是白身,只要和官家的事挂上勾就能为所欲为,这些人是官场体系中的最底层,但就是这些人欺负凌辱百姓最为厉害,也最不留余地。
“东藩官场的设计巧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陈笃竹夸赞一句后又忍不住提出疑问,他道:“但感觉是对官吏相当苛刻,这样的话怕是没有多少人愿意为官做吏了。”
“这不可能。”陈佐才笑道:“首先官吏仍然受人尊重,穿官袍吏服,享受不少特权,在税赋和各种待遇上还是远远超过平民百姓。他们的俸禄远远高出常人,还有各种福利待遇,手中还有权力,受人尊重,所以不管怎么样,愿意为官的人如过江之鲫,源源不绝。君侯说过,流水不腐,不愿为官的会离开,更多的人会主动求官,待大家都适应了角色和规则后,还是愿意为官吏的人为多。我们广设学校,读书识字的人也多,这些人都是官吏的后备啊。”
陈笃竹闻言微笑起来,朗声道:“这就是南安侯的道理了,广兴学校,培养人才,天下英雄尽在彀中,去掉不合格的官吏,渐渐的便是合格的为多了。”
陈佐才笑着点头,说道:“君侯差不多是这样想的,可能也没这么顺利,会有反复,但总要将制度建立起来。”
一群士绅商人彼此对视,心中都有差不多的想法。
南安侯真是所谋甚大,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
在东藩的这些举措,若是行之顺利放在福建一路会如何?
若放之全国又如何?
可能没有充足的财力建起这么多的学校,但可以将完全免费改为少量收费,医馆只收药材,国家贴补诊金?
这要给天下带来多少活力,多少变化,又使得百姓免除多少痛苦?
若能持续下去,几十年后,大魏会变成什么模样?
还真是令人期待。
而以眼下的情形,徐子先的设想明显是不想只用于东藩一地,这叫人产生了若干联想和怀疑。
陈笃竹看到众人模样,轻咳一声,笑道:“诸位无需考虑太多,眼下的事就是咱们去见南安君侯,当面问候致意,谈好一切事宜,接下来的事就是各家与南安侯府,昌文侯府合作,将这食盐的买卖,好生做下来。”
“诚然此言。”
“竹翁说的极是。”
四周传来嗡嗡声响,显然都是表示赞同。
陈佐才这时微笑着道:“再往东侧十余里就脱离了农田区,进入外围警备区,再前行十余里,脱离外围警备区,我们大约是在那里能迎接到君侯一行。请诸位放心,经过和山中土著数次交战,现在两边已经开始接触贸易,所以我们把外围警备区缩小了,其实我们要去的地方也相当安全,况且君侯是跟随大军行动,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众人乱哄哄的答话,均道:“我们既然在岛上,当然一切都是听侯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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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复为敌
摩那举起猪尿泡袋,先大口饮了满肚的清水,然后又将一些水淋在头上和脸上,感觉到一阵清凉,精神也振奋了许多。
东藩的气候委实炎热,而且深入腹里,又不是在凉爽的大山深处,专门选择灌木,密林,还有沿河行走。
低矮的丘陵和灌木区,风力不大,海风吹不过来,又不似高山上清爽凉快,这连续十天左右的长途拉练,在山外和丘陵区,包括西北方向沿着山丘一直行走。
沿途不入高山,不见大海,到处都是一片荒芜。
甚至摩那见到了无数成群的鹿群,每一群都有过百只。
还有大片的黄羊群,野兽也不计其数。
这一片地方,处于海岸线和高山之间,没有道路,横亘溪流,到处是灌木和密林,沿途很多地方要用锋锐的砍刀来开道。
这是一次极为艰苦的行军,艰苦到连摩那这种常年在山中生活的土著都有些经受不住。
连续十天下来,每个人都黑了一圈,并且瘦了一圈。
事实上大家吃的都不错,包括十来个土著向导。
这一次高山部族派出向导,就是一种善意的体现,在此之前双方兵戈相向,在见识到了南安府军的骑兵之后,诸族降顺,并且开始逐渐接触和贸易。
双方的贸易基本对等,甚至南安侯府略有照顾,所以各部族都得到了不少物资,彼此间的敌意大减。
到徐子先这一次决定长途拉练的时候,部族中的长老们都无特殊表示,甚至是将摩那这些青壮年派出来,替大军当向导。
对这种风向南安侯府当然也是很欢迎,徐子先特意酬劳了部族一百石粮食,还有一些猪肉,食油,豆料等,各部族都很欢喜。
摩那的部族也是一样,虽然在上一次的战事中各家都死了人,还被烧毁了房舍,但土著人之间互相烧杀抢掠的事太多了,前天打冤家,后天就和好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损失虽重,但南安侯府也是给了适当的补偿,摩那的部族已经不再仇恨,甚至由于损失惨重,使得他们对南安侯府更加几分尊敬和小心。
摩那是长老之子,这一次出来也是责无旁贷,他不是太愿意,倒不是怕吃苦,只是心中隐隐对这些魏人还有些仇视。
但短短时间下来,他那些隐藏的仇恨和想报复的心理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深刻的敬畏。
眼前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啊?
或者说,南安侯徐子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十来天下来了,先是一直不停的往北端走,穿过密林,灌木,翻过小山和丘陵,所有人都是步行,没有一个人骑马,连南安侯徐子先在内也是如此。
涉溪过河,越过山岭,每天都和蚂蟥,蚊子,牛虻,小咬,毒蛇,野兽打交道,两千多人在寂静的山岭中行走,没有人烟也没有道路,过百人手持长刀轮流开道,遇到结在一处的灌木藤葛就硬砍开来。
摩那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开辟道路,一直向北?
这么艰苦的虐待自己,虐待军士,这是为什么?
看不到海,进不得山,全程都在极为辛苦的不停向前,辛辛苦苦,与大自然,野兽蚊虫做搏斗。
每天都在走路,上午走,下午还在走。
下雨走,天热也走。
从早晨走时身上就是湿的,晚上宿营时,人人脱下衣袍时都能看到汗水化的盐晶。
每天都要喝好几袋水,也还好一路上水源充足。
每人都负重很多,向导们都发了二十斤的肉干背着,战兵全部穿甲,带着干粮,肉干,清水,装杂物的荷包,弓手还有神臂弓,插袋箭囊和短兵武器。
人人头发都臭的不行,土著们是短发还好,魏人都是长发,每天晚上散发的时候都是结在一起,散发着臭味。
每天都脚酸腿涨,很多人前几天都走出了血泡,晚上挑血泡的时候哀嚎声四死。
每天必须打好行缠,将小腿裹好,一则是防蚊虫,二来利于长途行走,晚间睡觉时才散开。
每天都要用热水泡脚,随军有几十个火兵,每天晚上支起大锅,先煮肉,泡饼子,然后就烧大锅的水给军人们泡脚。
很多人开玩笑说,泡脚水里一股子肉汤味道。
每天最少走十个小时到十二小时,平均每小时走二十里到三十里,行走相当困难,很多地方都是破障而行。
每人都全副武装,后背还背着油布被褥,没有帐篷,宿营时划定区域,轮值戒备,点燃篝火,放一些削尖的木头在正面当拒马,然后就铺好油布睡觉。
燃烧篝火时放上一些驱蚊的药材,若不如此,每个人都会被大如拳头的蚊子给吃掉。
有好十来个医官跟随,远方有马队,有人生病掉队会被收容,但如果是意志不坚,体能不支,掉队会给机会再跟上,如果还是放弃,那么直接就从军队中除名。
后果相当严重,摩那看到有军人一路有说有笑,也有人是一直在咬牙坚持而已。
至于主动脱队,甚至精神崩溃而离队的也有十余人,实在是坚持不下来。
对这些人,南安侯也并未苛责,只是此辈不宜再留在军中,由于受过长期的军事训练,浪费可惜,转任去担任警备士去了。
警备士现在也是防患土著的主要力量,挟弓带矢,策马巡边,穿青色戎服,戴红缨笠帽,背负弓矢,腰悬横刀,呼啸来去如风,有这些人在外围警戒之后,山中土著们相约远离,或是绝不敢生事了。
毕竟土著部落就算残余着砍斫人头自证武勇的传统,也是要多半能成事,若是去一个死一个,部落中的青年男子未及成年就死个精光,那又是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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