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很疲惫,有二三十个伤者被抬到一处,军医从后方狂奔而治,给那些受伤的骑兵救治。
不断有人被打着夹板抬下来,搬运上马车,送到后方医院进行更进一步的救治。
落马者,多半跌断骨头,不管是臂骨腿骨还是肋骨,也有的可能是内脏受伤,口鼻处都是鲜血。
还有人被投枪刺中,或是身体铠甲防护不到的地方中箭,有个骑士下马时才发觉,腿部中箭,拔出箭矢之后是血肉模糊,有筷子大小的血洞,鲜血沽沽流淌着。
众多骑兵开始脱下兜鍪,倒出半头盔的汗水,然后脱下粘上身上的绵甲,不少人的绵甲上满是血污,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绵甲俱是湿透了,且浸满鲜血,经过的步卒看到这一切,眼神中也是充满敬畏。
适才骑兵来回冲锋荡涤,这些步卒俱是看到了。
很多人都在思索,如果是自己这一方阵列御敌,是不是能够抵挡住这些骑兵的冲击?
胜负难料。
步兵营也是有自己的骄傲和传承,很多都头级别的都参加过若干次大战。
在长久的内务和纪律训练过后,这些新卒也视自己为南安府兵的一份子,充满着骄傲与自豪的情绪。
但当看到铁骑兵冲锋的那一刻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葛存忠似是明白这些部下的心思,下令摆开。
修长的喇叭声吹响了,所有步阵拉开了距离。
两千余人,每人相隔一步距离,每队之间相隔五步,每都之间相隔五十步。
整个谷口战场都被步兵们遮蔽住了。
军号嘹亮,军旗招展,士兵们穿着箭袄或是绵甲,皮甲,加上少量的锁甲,步伐一致,阵列齐整,放眼看去,前后左右俱是自己的伙伴。
长矟,横刀,障刀,盾牌,两翼大量的长弓,如果是准备与敌骑合战,还会有拒马,绊索等对抗骑兵的工具。
摆开之后,步兵们的畏怯心理都是减轻了很多,这很简单,身边左右是日常训练他们的教官,在队中是他们的都头,节头,都头,看到这些人,新武卒的心思就安稳了许多。
而前后左右,放眼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伙伴,都手持兵器,队列威武雄壮,无形之中,新卒们的胆气也是倍增。
“你们听好了。”葛大骑着高头大马,在自己的队伍前巡行,一边策骑经过,一边大声叫道:“适才骑兵营的弟兄,给俺们上了一课,叫俺们知道骑兵冲锋催阵之威。越是这般,平时训练之时,矟阵要厚,临阵不得有违军令的道理,你们越发要记牢固了。若摆开方阵,长矟拒马,刀牌掩护,弓手抛射,虽骑兵亦不得随意奔驰于步阵左右。若如君侯所授之法,四面摆开,长矟成列,弓手于四角,刀牌游走,纵铁骑兵亦破不得我阵!若自家怕了,如眼前土著这般,四散奔逃,则将后背交与他人,性命也是交托给他人了,骑兵冲击,驰射,你步行的人,如何跑得过马匹?”
眼前的血腥气,还有遍地的尸体,沽沽而流的鲜血,似乎都是在证实着葛大的说法。
这一课,能叫所有将士印象深刻。
葛大抿着嘴,其实刚刚的骑兵冲锋对他的冲击也很大,闽地之人,哪怕是豪杰之士也不可能见识到骑兵阵列。
就是在江滩之战时,徐子先亲率的百多骑兵,也是以普通的骑阵冲杀。
现在的骑阵,却是森严壮观,骑士也如墙而冲,犹如步阵般整齐,这给了葛大相当强烈的震撼。
他在思索,如果自己现在所领的步阵,遇到骑兵冲击,表现又会如何?
看来应该把君侯所说的那种四面方阵,提前纳入训练大纲之内。
君侯的打算是明年统一训练空心方阵,但以葛大现在受到的冲击来说,虽然一两年内不会和东胡人交战,可是凡事还是提早做打算,这样才能放心。
若在战场上遇着成千上万的东胡骑兵,不做准备的话心里就太虚了。
……
步兵武卒们开始奉命打扫战场,翻捡那些土著尸身,聚集在一处,用障刀割下首级。
同时调集了好多个百户的壮丁和健妇,前来挖坑,准备掩埋尸首。
若是烧掉更好,可是一下子烧上千人,实在太过困难,还是挖坑要好的多。
第七,九,十,十一,四个百户来了千多壮丁,各百户的壮丁们看到眼前的场景,俱是被震惊了。
满地尸体,还有重伤者在呻吟挣扎,所有死者伤者俱是被用障刀割下首级,令人震惊和震撼。
妇人们更是低了头,不敢去看。
这也是徐子先治下的惯例,所有的平民百姓不能置身事外,凡有战事,事后的打扫战场,救治伤员,百姓俱得参加,只要是身体健壮,不分男妇,一律要参加此类的行动。
这就是为了震慑和教育。
军人的核心是守护,守护这一片大地和所有的族人,而族人如果不认可军人的血汗付出,军人又会如何?
失去荣誉感的军人,要么是唐末藩镇那样,将百姓当两脚羊,外战胆怯内战凶残,要么就是明清的军人,形同乞丐,毫无战力,遇战则溃,遇百姓则抄掠,完全就是一群无胆匪类。
只有相辅相成,军人守护百姓,百姓认可军人,这样最少是可以达到双赢,军心民气,俱是可用。
百姓中有一些是漳州和南安一带的移民,做过这一类的事,还算好一些。
东藩的早期移民,太平已久,完全不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时间都是被震惊了。
这也很好,也是一次成功的震撼教育。
到黄昏时,所有首级被割了下来,尸体被深埋,以防污染环境,造成瘟疫。
首级则被放到山梁之上,一千一百七十一颗首级堆的很高,一层一层的码起来,鲜血淋漓,面目狰狞,不少首级还在滴血,地面上都濡湿了,强烈的血腥味吸引了大量的苍蝇在飞舞着,一群士兵在四周点燃草从,将这些讨厌的东西熏死熏走。
首级只堆成了一座小山,在火光中或明或暗,但很多人看都不敢看,远远避开,不仅是百姓,就是很多士兵也是如此。
所有的新兵都经过了震撼训练,不仅看到血淋淋的残酷战场,也经历了割首级,搬抬尸体等事,现在很多人蹲在地上或坐在地上发呆,在集结号吹响之前他们可以自由行动,但是没有人走动说笑,大半的人在割了首级后都要经历一段时间的心灵冲击,不过一般来说几天之后他们就一切如常,而且下次再割首级也就没有太多的异样了。
新兵的训练就是这么几个层次,入营,入队,内务,军律,体能,战技,然后是见识战场,割取首级,真刀实枪,到最后一步,活过一次交战,老兵就成型了。
骑队休整完毕,开始簇拥到徐子先身边,预备退回十余里外的临时停驻点。
接下来骑兵营还是要分散巡逻,打击那些还不知死活冒头的土著,不过经过这一次诱敌与反诱的大战,四周最少是方圆百里内的部族都应是损失惨重。
特别是那个深谷中的大寨,房舍被烧,粮食被烧,丁壮死了大半,估计会沦为小部族,能生存下来就很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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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有事,早起工作,提前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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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天下的土地
二百多轻伤者和俘虏,被押解到徐子先马头之前。
有人懂土著语,徐子先说一句,便翻译一句。
“天下的土地,皆是我大魏所有。”
“天下的牧场,群山,也是我大魏所有。”
“大魏,是天下最强盛的部族。”
“尔今我在此屯田,练兵,要恢复这一片土地的荣耀,守护一方的安宁。谁不服王化,我就打谁。”
“京观不许动,这一千多颗首级就是对尔等的警告,谁敢动它,我就带兵再去剿杀一次,这一次大军会再深入,遇寨就焚,遇人便杀。”
“放尔等回去,一则是传话,二来魏人有句话就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不忍多杀生。所以放尔等走,需告诉你们的长者,头人,要戒慎小心,守在山中不要轻出,不要惊吓了我的部民,更不要妄图伤害他们。”
“如果你们谨守疆界,我们不入山,你们不出山,双方可以贸易,我愿大量购入你们的毛皮和沙金,豆类也要,我们用粮食,布匹还有药材和你们贸易,我们不用钱和那些精巧的玩艺,虚弱你们的部族。”
“若你们听从招呼,事事服从,双方可以友好相处,我愿以大魏君侯的身份,与尔等的部落头人会盟,双方饮血酒,确定友好盟约。”
眼前这些土人,在刚刚看到魏军大量武卒打扫战场,割取首级,杀掉重伤土著的时候,已经是感觉自己必死无疑了。
谁料每个武卒从他们身边经过,俱是没有人来动手,有很多冷冷的目光看着他们,但当有穿着白袍褂子的人在他们身上画了红圈之后,仿佛就是有了鬼神的垂怜和照顾,那些魏人手中拎着首级,另一手拎着流血的锋锐长刀,从他们面前走过却是始终没有下手。
这些魏人,就是恶鬼,是最恐怖的山魈。
到后来,他们被推在一起,一路到山坡下,看到徐子先之时,有不少部落中人见到之后便认了出来,前几天破寨袭击,然后被他们一路追出来,夷然无惧的青年贵人,居然就是现在的东藩之主,大魏的君侯?
东藩的土著,曾经被魏军扫荡多次,部落臣服后这些年来经常和大魏商人贸易。
他们见过最高等级的无非是当年来扫荡他们的禁军将领,还有镇守东藩的陈笃中这样的防御使,另外便是普通的大魏商人,平民百姓,水手海盗等等。
而南安侯就是大魏的宗室,亲子的堂弟,身份贵重之至,这些土著虽然相当原始,但对权力等级的划分还是心中有数,知道的并不少。
摩那便是部族长老的儿子,对这些事更是清楚的很。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徐子先,心中的感觉当真是无比复杂……有痛恨,有痛苦,有不甘,也有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感。
从这几天的接触和战争的过程来看,他们就算能联络更远的部落,放开部落间过往的仇恨,集结大军,凑起几万人的队伍……这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高山部族复杂,除去语言相通的同一部族,其余的部族是一直处于仇杀和敌对之中。
部族的成年男子,成年的标记就是去猎杀其它部族的男子,将人头割回来,这就视为成年礼的一部份。
这样的彼此仇杀连续几百年,都数不清楚有多少代,怎么可能因为有外敌就消解?
就算凑起几万人,又是眼前这些魏人的对手?
摩那再狂妄也是知道,部族人根本不是魏人的对手,百年前的教训已经被他们这些人遗忘,一些谨慎的头人和老人被他们讥笑为保守胆怯。
现在再一次的教训降临,一千多颗血淋淋的首级能说明一切,在这样的首级京观之前,不会再有鲁莽的部族男子,妄图把这些魏人远远赶离到大山远方,就将他们的活动范围限定在海边一带的平原上。
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了。
有几个通汉话的部族人,满面羞愧的说了几句场面话,也有一些心思灵动的并没有怎么仇怨,反而眼光闪烁,显然是在思索这位君侯的话。
如果能抛开成见和仇恨,彼此加深贸易,大山里的人是不是能过的好一些?
就象这些魏人一样,说话办事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华贵之气,而且明显住的好,穿的暖,吃的饱。
就算摩那自己,在羞愧的同时,也是油然兴起一种盼望,或者真的如这个大魏君侯所说,此后相安无事,共享太平?
不过土著们都是掉入了徐子先的语言陷井,他们原本不满的是魏人对土著活动空间的挤压,他们虽然生活在高山区域,但外围的丘陵和平原区域也是活动的地方,可以下山来狩猎,采摘野果,甚至是捕鱼,现在魏人大量的开垦土地,就是把他们的活动空间给挤压的越发小了,此后他们的狩猎区会缩小,只能在山中配合魏人,多采沙金,多获鹿皮,拿这些来换魏人的粮食和棉花。
当然,随着生活空间的缩小,这些部族要么往山中继续退去,反正东藩地广人稀,三分之二的地盘,超过两万平方公里是丘陵和山脉,尽有空间叫他们收缩,只是收缩的同时要面临其余部落的反击,其中必定充满各种艰辛,他们也能把青壮男子输入大魏一方,替魏人做事,这一步估计现在很多人想不到,但只要东藩开发的好了,这也是必然之事。
在后世几百年后,高山人除了少数人保留着一些原始风貌之外,多半的人和汉人没甚区别,只是皮肤更黑一些,他们还出了很多名人,说汉话,习汉俗,基本上自己若不说,旁人都看不出来他们是高山人。
徐子先知道后世之事,也知道对高山人除了打压之外,也可以叫他们慢慢融入进来。
沿平原地带的可能融入会快一些,早一些,深山中蛮性重的,自我封闭的,则可以推迟一二百年,也无所谓。
整个高山族群应该有二三十万的人口,壮丁也就几万人,只要敲打成功了,其不敢出来骚扰,杀戮平民,对东藩的开发和防御来说,几乎是毫无威胁可言。
就眼前的战场,一千多男子的首级,附近好几个大部族都是元气大伤,他们应该是不敢再复为患了。
所有的土著轻伤者都相扶而去,他们神色复杂,但也不乏轻松。
今天的战事对土著来说太惨烈了,而当他们看到闲庭信步式的魏军官兵时,特别是那些神色轻松的铁骑兵时,心中的挫败感就更加强烈了。
……
对土著的战事只持续了不到十天就结束,徐子先返回侯府别院时,发觉小妹和秀娘她们已经将别院布置的相当不错了。
大量的从南安和福州搬来的家俱被精心摆放好了,擦洗的相当干净。
侯府别院从大门,耳房,垂花门,正院门,正堂院落,然后是东西侧院,再侧院,一条条夹道,巷子,一个个院落联在一处,坐北朝南,北方和东方有溪流,西南朝向大海,西北是一片榆树和柳树林,院落前有大道,还有配属的大量院落,已经有不少人家居住着,行人往来不绝,颇有人气。
小妹和秀娘住东西两侧院,正院连接后园,还有两进院落,都属于正路正堂,是理应给徐子先和未来的侯府夫人居住。
整个侯府,二十多个大小跨院,三百多间屋子,居住上千人都不会太拥挤,但小妹知道徐子先现在不是享乐的时候,也不可能拿多少钱出来享受,是以只用了二十多个小厮和成年仆役,二十多个仆妇,二十多个丫鬟,妇人丫鬟数字倒是比男子高出一倍,在深宅大院之中,这也是相当正常的情形。
除了家俱外,外院有演武厅,摆放着不少兵器,其中不少是御赐或侯府历年收藏的珍品。
有演武校场,给徐子先练射箭和锻炼身体用。
也有议事厅,是五开间的大花厅,几十张椅子,悬挂着军谋司搜罗来的全魏境内各路的地图,相当的详细。
外院也有司从曹的人,从护卫到扈从人员,秘书人员,校书人员,司书若干,还有陈佐才,陈道坚这两个大秘,也是常在外院办事。
小妹住的东侧院,花木山石很多,院落也是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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