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周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让狄公笑话了,这是您现在问到我才会想起这个,当时还真没想什么对与错。”
“至于宁折不弯,那更得让您笑话了,这次科举对我很重要,我是真想弯哪!”
“可惜二位主考大人不给机会”
。。。。。。
“想活命有两种办法。”
“第一是劝进!”
狄仁杰凝视着李行周道。
“天后登基在即,这层窗户纸还没有捅破,而它必然、也一定会有一个人去捅破。”
“这个人要代表民意,所以官不能太大,更不可以是武氏子侄,而寻常百姓又太过儿戏,所以,必然要选择一个低阶官员。”
狄仁杰道:“你借助科举名扬于洛阳,有大批拥趸,你不但可以代表,更可以轻易汇聚三教九流各方人士带头劝进,功与首功截然不同。”
“想活命的话,只要你立下这份功劳,位极人臣,指日可待!”
李行周道。
“有功也当有才,只是带头劝进,就能位极人臣?”
狄仁杰笑道。
“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
李行周恍然,他思索半晌,缓缓问道。
“那第二个办法,是什么?”
狄仁杰目中掠过一丝异色,问道。
“你不愿劝进?也觉得‘牝鸡司晨,惟家之索?’”
李行周摇摇头,道。
“这天下是李的当皇帝还是姓武的当皇帝,是男人当皇帝还是女人当皇帝,很重要么?我不以为然,只要他是一个能为天下带来福祉的好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我在古代的书简上,就曾见过一些部落是女子为王,百姓们安居乐业,也没见天塌下来。
“只不过,以劝进而为进阶之道,虽是捷径,也是险径,古往今来许多天下大事,自古以此捷径飞黄腾达者,大多没有好下场。”
“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却骤然踩在无数人头顶。”
“便会成为他们理所当然的敌人。尤其是如今,朝中酷吏横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如此上位者更是凶险之极。”
“再者,用这个办法上位,也会被人瞧不起,若做一个被人轻鄙的官,我不会快活。”
至于第二个办法是什么,狄仁杰也没说。
此时,两人已走出了幽深的城门洞。
狄仁杰听完李行周的话后也没再说什么,上了前面的一乘小肩舆后便自去了。
只是离去时,狄仁杰喃喃低语道。
“为了让天后称帝,朝堂上必然会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会有许多职位空缺出来,也会出现许多许多的机会!”
轻轻一句话,恰如无声处一道惊雷,宦海惊涛已悄然掀起。
以狄仁杰的身份与年纪,在宫城内赐乘肩舆倒是正常。
但李行周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只能跟着一个引路的小黄门往里面走去。
不过让他欣慰的是,想象中他会被左羽林卫管押的场面倒并没有出现。
走不几步,就见到对面又走过来一个面相敦厚,年约五旬上下的朱袍官员,这官员有些微胖。
许是这一路走来有些快了,额头上微微的带着汗意。
那微胖官员走的很急,也没在意李行周。
倒是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李行周听到了那个引路小黄门对他的称呼。
这些日子李行周对京中这些文坛大佬们着实有些了解。
是以一听之下,便认出这人乃是如今在朝中极顺风顺水,同时又是文坛领袖的李峤。
看他这样子,必定是去安抚那些仍然未散的贡生们。
只不知为何他分明早就该到,却晚了这么些时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李行周继续前行。
洛阳宫城很大,七弯八绕的走了不短的时间,这才到了一座看着挺雅致的两层小楼前。
这里的布防极其严密,小黄门上前说了两句什么。
顿时就有左羽林卫上来将李行周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
刚一走进小樱的院子,李行周就看到前方小楼的台阶下跪着两个人。
这二人正是今科的两位主考,东方虬与陈平安。
贡生们人多毕竟是走的慢些,这两人却是先一步被带到了此处。
看两人这样子,显然是已经被问过话了,甚至有可能他们已经招认了什么。
现在正以待罪之身等候最后的裁决。
目睹此状,李行周虽正被左羽林卫粗鲁对待的做着第二轮的检查,脸上依旧露出了笑容。
恰如他刚才回答狄仁杰时所言,在贡院看完皇榜,进而攀上石狮子以至于引领起青衿洪流一路走进皇城的这段时间。
他根本就没想过对错,事实上也没时间想。
刚才在宫城里七穿八绕时他曾想过这个问题,却已是理不清辨不明了。
但此刻看到东方虬与陈平安这般模样后。
他反倒释然的再不去想这个或许永远也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一个是诗坛领袖,名满天下的学士大人。
一个是六部主司的掌印郎中。
两位这些日子在洛阳赤手可热,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会如此狼狈恐惧。
偏偏这场景还被他亲眼看到。
苍天有眼,值了!
热血也罢,愚蠢也罢,李行周今日做出那些事时没有想过这些。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就更不会去想。
至于后悔,后悔有用吗?既然没用,还有什么好悔的!
而今既然穿越了一遭,总该热血一回吧。
至于愚蠢什么的,或许吧,但想想后世,可不就是聪明人太多嘛!
第二轮之后又有第三轮检查。
李行周任那些左羽林卫折腾,双眼不曾有片刻离开这两位主考大人。
他要把这一幕看好,看够,牢牢的刻在心里!
即便今天他热血一回的结果仍然是个悲剧。
有这一幕在,他所做的一切,乃至随后有可能付出的一切就至少有了些意义与价值。
升斗小民也同样是人。
不该是这些所谓大人物们随意想怎么振搓就怎么犊搓的玩物,至少,在我这儿不行!
………………………………
第67章 坊间谣言
第三轮检查结束,李行周在两个左羽林卫的押管下终于上了台阶,来到楼门前等候传见。
如此严密的布防,短短距离内如此频繁的检查,李行周就是再蠢也该明白这小楼里有什么人了。
原以为像今天这么大的事情必定是要上朝堂,甚至会来一场大朝会的,李行周甚至都做好了准备。
却没想到武则天会在这么不显眼的地方见他。
这个女人的行事还真走出人意表啊,难倒贡生暴乱这么大的事情在她眼中居然还算不得什么?
等待之中,李行周强行扭过头来向东方虬与陈平安道。
“昨日尚是高朋满座,今天便成阶下之囚,二位主考大人此刻想必是感慨良多吧?”
“东方学士,遭遇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焉能无诗?“
说话间,李行周被身侧的左羽林卫几次推搡。
且一次比一次来的重,但他还是硬挺着把这番话给说完了。
两位主考此时正是恐惧到极处的时候,跪在阶下既无心思,也不敢抬头。
是以虽知有人来了也不曾关心,此刻听到这话,二人终于扬起头来。
见是他,陈平安脸上的肉都开始轻颤起来,眼中的恨意简直能把李行周给熔了。
东方虬没有恨光四射,脸上满布的全是惊惧。
不知怎的,陈平安眼中的恨意越烈,李行周就感觉心中的快意更盛,一时间竟有些忍不住的想要笑,于是他还真就笑了。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左边那左羽林卫摘下腰间佩刀连鞘重重的敲在李行周的胳膊上,一股钻心的刺痛让李行周嘶哑着喉咙说出的话猛然一顿,随即,这刺痛便化为了李行周更大的笑声。
声音愈发嘶哑,但笑声不止的李行周依旧把想说的给说出来了,且声音更大。
“天道至公,报应昭彰”
“啪”的又是一声沉闷的重击。
便是这一击将李行周的笑声彻底激成了再无控制的大笑,
“痛快,痛快!”
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人如此大笑?
正在那两个又急又怒的左羽林卫军士欲要重击李行周的口舌时。
便见适才那小黄门疾步跑了出来,“陛下传见,速进,速进”
粗暴的推搡中,双臂抬都抬不起来的李行周踉跄着进了小楼。
。。。。。。。
丘神绩率金吾卫已先行赶到宣仁门。
刑部尚书周兴与刑部和洛阳府的大批公人也是先行赶到的一批人。
此刻,大批公人正在对附近做最后的肃清,连金吾卫的官兵则安排布防。
丘神绩和周兴并肩站在宣仁门的城门前。
这两个人都跟杀神一般。
只要有一个站在这儿,旁人也不大敢靠近的。
两人并肩一站,八方鬼神回避。
方圆十丈之内,连一个人都没有。
朝中四大酷吏,丘周来索。
丘神绩和周兴是走正经宦途爬上来的官员,自然而然地形成一派。
来俊臣本是一个囚犯,靠投机钻营、攀咬告密而发达。
索元礼是个落魄的波斯胡人,走得也不是正途,所以他们两人是一派。
武则天改朝换代在即,人人都看得出武后称帝已势不可挡。
但是武则天毕竟年事已高。
一个年近七旬的人,谁也不知道她哪一天就会驾鹤西归。
她既然要称帝,皇储就成为所有官员最关注的一个问题。
武后要称帝的话,皇储人选是最叫人扑朔迷离的。
其他的王朝左右不过那几位皇子,真正有资格竞争太子之位的。
最多两到三个,即便如此,官员们也常常站错队。
而当今武后是以李氏王朝皇太后的身份取其江山,自立为帝。
把李家江山变成武氏江山,这皇储的变数就更大了。
武后有四个亲生儿子,两个已经死在她的手上,另外两个一个现在是傀儡皇帝,还有一个被软禁在房州,严加看管着。
如果武后称帝,还会不会让她的儿子继承皇储之位,实在不好说。
那么剩下来的可供选择的皇储人选是谁?
周兴和丘神绩商议之后。
把目标定在了太平公主身上。
结果丘神绩稍一试探,便碰了一鼻子灰。
现在他们两个必须再选一位“明主”,以保富贵长久了。
周兴立在山门石阶之上,一动不动。
就连他眉心微微皱成的川字都好半晌没有半点改变。
如果不是春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袍袂,也拂动着他颌下的胡须。
他简直就像一具雕塑杵在那儿。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
“某反复思量,还是觉得,天后传位于李氏子孙的可能最小!虽然那是天后的亲生子,可是如果传位于他们,他们必定会恢复李唐国号,那么天后称帝还有什么意义?她继续做天后就好了嘛!”
丘神绩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咱们才选了太平,说起来,太平肯争的话,我觉得,她成为皇太子的可能是最大的。”
周兴道。
“嗯!如果说天后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真正疼爱关心的话,那就只有太平了。”
“虽然她也姓李,可是如果她想继承天下,只有新朝才有可能。”
“一旦恢复李唐国号,她这个女皇帝就不可能存在了,势必得还位于李唐宗室。”
“所以,太平实是最佳人选。”
丘神绩眼神一动,忽然感兴趣地道。
“天后对自己的儿子想杀就杀,唯独偏爱太平,坊间传言,是因为当年天后为争皇后之位,掐死襁褓中的亲生女儿,嫁祸给王皇后。”
“天后终究是个女人,那是她亲手所杀的女儿,天后独宠太平,就是因为把对那位小公主的歉疚,弥补到了太平身上?”
周兴淡淡一笑,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一位才几个月大就夭折了的小公主,本不需隆重礼遇,可是天后掌权之后,却给这位死去多年的小公主大加封号,隆重迁葬,其规格超过了大唐所有公主,或许这传言真是事实也说不定。”
“不过,其中真假,实无探究的必要,重要的是。天后偏爱太平乃是事实,否则坊间也不致有这许多传闻,可惜,人各有志……
丘神绩道。
“太平无意于皇位,那么这皇嗣,应该以武氏家族的子侄最有可能了吧?”
周兴缓缓摇头。
“我之所以拿不定主意,原因就在于此。天后与武氏家族的关系其实并不好,准确地说,是极其恶劣。”
“天后掌权之后,第一个下手整治的就是武家。你想想看,天后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武元爽、武元庆,还有三位堂兄,武怀亮、武惟良、武怀运。都是什么下场?”
丘神绩想了想,道。
“武元爽、武元庆死于流放之地,据说是因为忧惧过甚,郁郁而终。天后的三位堂兄,武怀亮是早就死了。武惟良和武怀运被天后处死,其子嗣统统改为蝮姓,流放边荒!”
周兴“嘿”了一声道。
“不错!连姓都给他们改了,改成蝮姓,蝮蛇的蝮!就算天后那位早死的堂兄武怀亮,死了也不饶他。”
“天后把他的妻子善氏押解进京,每天亲自用荆棘刺施以鞭刑,把善氏的背抽得稀烂,露出根根骨头,哀嚎死去。这何止是与家门不和,这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丘神绩眸光闪动,道。
“天后宣布的罪名是,他们对天后生母杨氏不敬。呵呵,这个理由,我是不大信的。杨氏嫁与天后之父时已经四十岁,当时天后之父受封应国公,是我大唐开国十六元勋之一,高祖朝的八大宰相之一,掌管着禁军,位高权重,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杨氏年过四旬,还能嫁予应国公续弦为正妻,只因为她是弘农杨氏,高门巨阀。
试问这等出身,又是堂堂的应国公正妻,她的两个继子敢对她怎样不敬?
更不要武怀亮三人乃是武氏旁支,更加不可能对国公夫人无礼了。”
周兴道。
“不错,因为这个‘无礼’,就让天后耿耿于怀,十四岁入宫,四十年后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地处死几位兄长,流放整个武氏家族?”
“这个仇,恐怕不只这么简单,也未必就应在杨氏身上。”
丘神绩道。
“天后是十四岁入宫,听说入宫之前,尚是一介稚龄少女,艳美之名就流传于地方了?”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却都不愿说不出口来。
二人目光一碰,倏地各自闪开,周兴岔开话题道。
“天后重用武氏族人,是从萌生称帝之念以后,这才把他们从蝮姓改回武姓,调回京城,安插要职。”
“所以我才拿不准,天后称帝之后,还需不需要他们。”
丘神绩想了想道。
“依我看,天后没有别的选择。”
“若选李氏子孙,天后何必煞费苦心地谋求称帝。”
“天后一旦称帝,所要考虑的,就是她的江山如何传承,既然天后能为了称帝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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