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听她这么说,晓得今日还有机会一逞所欲。
方才转怒为喜,便答应一声,大步流星地向后殿走去。
武则天整理了一下仪容。
端然坐在案后,掂起了一份奏章,一双冷肃威严的眸子。
却向殿门口瞟去。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只白底黑缎的官靴踏进了高高的门槛,一个清朗的声音随之传来。
“臣,秋官侍郎周兴,见过天后!”
这是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儿。
唐朝品官,各部侍郎中,只有吏部侍郎为正四品上,其它各部侍郎为正四品下,四品官着绯袍。
周兴是刑部侍郎。自然要穿一身绯色官衣。
周兴今年刚过四十,身材适中,不胖不瘦。面容清瞿,一双浓眉,眉毛向上高扬。
眉身微弯,眉色乌亮,如同卧蚕,一双丹凤眼,颌下三绺细髯。
透着股子读书人的儒雅洒脱之气。
只是一双颧骨比较高。
见了武后,周兴忙趋身上前见礼。
所谓见礼,也不过就是一揖而已。
这时节,朝廷上还没有跪拜之礼。
皇帝临朝时,百官都是有座位的。
在金殿上置有蒲团,百官跪坐,与皇帝议政。
武则天挥了挥衣袖,道。
“周侍郎不必多礼,徐敬真一案,办得怎么样了?”
周兴自袖中摸出一份奏章,躬身道。
“天后,臣接到旨意之后,立即对徐敬真、弓嗣业、张嗣明等涉案人犯进行审讯,洛州司马弓嗣业畏罪自杀,洛阳令张嗣明、徐敬业之弟徐敬真畏惧天威,招认了诸多同党,臣不敢怠慢,立即便来回禀天后。”
武则天目中泛起凛凛的光芒,伸出一只手去,周兴立即趋步上前,将奏章奉上,恭恭敬敬地道。
“后面,附有徐敬真、张嗣明两人的供词!”
武则天没有回话,只是打开奏章,认真地看起来。
周兴见状,退后两步,微微躬身,侍立在一旁,等着武后垂询。
周兴心里是有些忐忑的,他扳倒过的人不少,不过这一次想要扳倒的人里面,却有他的顶头上司刑部尚书张楚金。
武则天命他审理徐敬业之弟徐敬真一案,本来就是夹带私货,想借此案再度清洗朝中的反武保皇党。
而周兴,则于其中另夹了一份私货,趁机把他的顶头上司张楚金也拉了进去。
张楚金的政治立场并不明确,既不拥李也不拥武。
眼下,武后是拉一派、打一派,对中间派比较宽容。
所以武后是否会同意把张楚金也列入反贼一党,周兴心中实无把握。
武则天细细地阅览着奏章的内容,对后面的供词根本没看,她所任用的几个酷吏,平素的所作所为她非常清楚,她更清楚在他们手中炮制出了多少冤假错案。
不过,她现在正需要这样的走狗,自然不为己甚,。
却也因此,何须劳神去看那严刑逼出来的口供?
张嗣明、徐敬真是胆怯畏死也好,受不得酷刑也好,亦或是想要攀诬他人以求免死也罢,什么目的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周兴的诱导下,他们肯为自己咬出那些想除掉的人。
周兴佯做目不斜视,只用眼角捎着武后,见到这个动作,不禁暗暗吁了口气。
武则天搁下朱笔,淡淡地道。
“爱卿办事,还是很用心的。”
“不过,这些人暗蓄异志,图谋甚大,其党羽,恐怕不只这些,卿还须认真查办下去,以免还有漏网之鱼!”
“已经有这么多官员……,太后这是嫌还杀得少了!
周兴听得暗自一惊,他知道,这是清洗的规模还未达到武后想要的程度,赶紧躬身答道。
“是,臣回去以后,一定严审张嗣明、徐敬真,不使一个叛逆成为漏网之鱼!”
武后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道。
“嗯!张楚金既然辜负朕的信任,与奸党勾连,这秋官尚书的位子,就要空下来了。”
“好好干,除了你,朕也想不出有谁适合坐上这个位置了!”
周兴脸上一热,知道自己的心思已尽为天后所知,可是听到这样的吩咐。
心中还是狂喜不禁,连忙揖谢道。
“天后信任、提拔,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武后淡淡地道。
“退下吧!”
“是,臣告退!”
周兴拱揖而出,到得廊下,只觉阳光灿烂,一身轻松。
可是一个问题也浮上了心头。
天后如此迫不及待地清洗朝臣,显见是登基在即了。
可是她的年纪已如此老迈,怕是没有几年活头了。
周兴走后,薛怀义从屏风后面探了下头,便蹑手蹑脚地溜出来。
从侧厢里一瞧武则天的眼神,心就凉了半截。
武则天的眼神很清明,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神韵,分明正在思忖什么事情。
薛怀义侍候她多年,深知她的脾性,一瞧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今日已无缘做那入幕之宾了,便怏怏地向武后告辞。
武则天对他歉然一笑,柔声道。
“怀义,朕有国事需要考虑,你先回去吧,过两日让你那李行周炮制个《大云经疏》,再到宫里来看望朕便是了。”
薛怀义打起精神,道。
“诺!天后日夜操劳国事,也要爱惜身体才是。那……怀义就先告辞了。”
。。。。。。
封建时代里无论哪一个王朝,无论哪一座城市,要说知名度最高,最受城中百姓关注的人是谁,青楼花魁即便不是第一,也绝对能数进前五。
王府寿宴后,新老两大花魁之争的结果很快便传的沸沸扬扬。
对于这样的结果,民间百姓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姜还是老的辣!
看看人家轻音阁那是何等的气派,能在那样的楼里做镇楼大娘子,没点儿本事还行?
除了这比较正常的议论评说之外,市井间针对此事,针对鱼幼薇与苏玉京两人的说法真是千奇百怪,角度更是五花八门。
他们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程度其实跟后世没有太大的区别。
时间在变,朝代在变,有一些东西却是亘古不变的,比如:爱八卦!
市井百姓们针对此事的议论既散且乱,而且议论的目标也主要是在鱼幼薇与苏玉京身上。
但士林之中议论此事的角度却是高度集中,关注的人物也与民间百姓截然不同。
苏玉京居然输给了鱼幼薇……
真的!噢,那是文章四友中的那位出手了?
没有?
不对呀!
陈子昂陈伯玉那是从不掺和这等事情的,难倒这次破了例?
也不是他!
仁兄,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有东方虬在背后撑着,苏玉京怎么可能会输?
王府寿宴后的几天时间里,这样的对话在洛阳士林间,在那些个士子们最喜欢聚集的茶肆在王家院中里不断重复,再重复。
于是当日寿宴上的一个名字以风一般的速度传播开去。
那是一个嚣张的年轻人。
………………………………
第46章 开酒楼
王府寿宴后的几天时间里,一个名字以风一般的速度传播开去。
那是一个嚣张的年轻人。
洛阳士林间,在那些个士子们最喜欢聚集的茶肆在王家院中里不断的被提起。
当整个士林终于接受了这个石破天惊般的意外之后。
众人关注的焦点便自然而然的转移到了鱼幼薇背后的那个人身上。
“清河李行周?”
“硬压东方虬一局?”
“鱼幼薇背后之人?
在整个士林都被这个问题闹的好奇心十足的时候,
一些小道消息开始流传出来。
《东武天下篇》救出兄长。
《生僻字》名扬清河。
加上现在的《沧海一声笑》。
于是,清河李行周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洛阳士林。
书房、会客的花厅、读书人聚集的茶肆在王家院中。
借宿士子们集中的各寺观僧舍云房。
这个名字口口传扬,不断的被提到,不断的被记忆。
随着这件事情谈论的越多,李行周的传奇性也随之喧嚣尘上。
当然,士林中也有一些人是迫不及待的接受了这个本来不太好接受的结果。
这些人当然不是对李行周有多少好,他们只是不喜欢东方虬而已。
当然,柿子和大熊这两个被李行周撒出去的鱼饵。
在这件事中起到什么作用,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士子会对此事发出大快人心的感慨了。
从籍籍无名到名传洛阳,李行周仅用了短短二十余日。
就是洛阳文坛惊讶李行周的崛起的时候。
他又宣布了另外一件大事,那就是他的酒楼“三碗倒”正式开业了。
哪怕是帮薛怀义炮制出《大云经疏》,李行周还是没有机会见到武则天。
毕竟武则天不会见他这种无名小辈的。
但是,拥有薛怀义的友谊后,李行周自然是不怕薛白义了。
“三碗倒”以前在洛阳城也算是很有名的一家酒楼,凭着老掌柜高超的厨艺和在洛阳闻名遐迩的“秋月白”酒,生意一直很好。
但自从年前老掌柜去世,酒楼的生意便惨淡经营。
虽有老主顾念着老掌柜的情谊,捧过小掌柜孙秉文的场,然而情谊再重,不能花钱活受罪。
大家尝过一次孙秉文现在的手艺后,无不落荒而逃,打死不敢再踏足一步。
所有人都给这家酒楼判了死刑,事情的发展也如人们预料的一样。
自从三日前,酒楼的排门卸下来换上了“三步倒”的招牌。
然而仅仅一天后,洛阳城内的大街小巷中。
突然却出现了许多”三步倒”酒楼的重新开业的告贴。
上面用工整的楷书写道。
“想吃大唐最顶级炒菜料理,想喝大唐最清澈火辣的香醇美酒,不必跋山涉水去洛阳城,只消到“三步倒”。”
“两天后正式开业,届时免费一日,各色炒菜和美酒任君品鉴!”
人们先是惊讶,难道酒店易主了?
但看到落款上那个大大的‘孙’字,才知道还是小孙掌柜的店。
唐代商品经济发达,各种广告手段屡见不鲜,但这样开业免费的法子还没听说,因此消息很快传遍全城。
不过大部分的人对”三步倒”并不看好,你李行周写诗还行,可是做厨那是要学艺的,时间也不够啊。
大部分人认为”三步倒”的告贴中,那什么最顶级的炒菜料理,最顶级的美酒,都是在自吹自擂。
其实,老酒楼是即将要垮了的,孙秉文本身也是一纨绔子弟,根本不善于经营酒楼,有一日喝花酒的时候,认识了柿子。
两人臭味相投,就让李行周接手过来了。
只不过,李行周为了某些目的,牌子依旧挂上孙家的,给了孙秉文一分股份。
对于”三步倒”未来的经营,李行周认真思考过,要不要重新装修,要不要用什么打折、积分之类的营销手段,但很快便排除了这些花样。
因为餐饮业不像别的行业,当你能提供独一无二的美食佳酿时,其实就形成某种意义上的垄断,食客们如垄断行业中的消费者,对就餐环境、服务质量、甚至卫生水平……
表现出极大的忍耐,那些花里胡哨的营销手法,其实算是画蛇添足。
所以,李行周唯一需要做得便是:
让洛阳城内的人们,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到”三步倒”炒菜和烧酒。
因此,李行周采取了开业免费,这最直接的一招。
人们吃过觉得好,自然会口口相传,迅速的替”三步倒”打响知名度。
消息传到隔壁东兴楼酒楼的掌柜张大福耳朵里。
听说”三步倒”酒楼重新开业的还要搞什么开业免费就餐,张大福嗤笑道。
“这纨绔子和大诗人在一起,净会作怪,他家的饭菜,倒贴钱都没人去吃!”
张大福的酒楼和”三步倒”在一条街上,又是同行,难免有些龃龉。
老掌柜在时,凭着过硬的菜肴质量和“秋月白”酒,一直压制东兴楼。
老孙掌柜去世后,酒楼每况愈下,跟张大福不无关系。
老孙掌柜的厨艺高超,为人难免有些恃才傲物,和同行关系不是很好。
老孙掌柜去世后,孙秉文厨艺无成,曾经想过雇个厨师,但因为张大福的诋毁,对同行总是说:
老孙掌柜看不起别的厨师、孙秉文不务正业等。、
于是便没有厨师想去老酒楼。
东兴楼如今生意越来越好,张大福便想要收购经营每况愈下的孙家酒楼,扩大经营。
孙秉文遇到柿子之前,每日看着酒楼赔钱,倒是也动了把酒楼卖给张大福的心思。
只不过他虽然是纨绔,那也知道张大福的坏心思,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一直等到遇见柿子。
张大福边上几个帮闲的也都衬腔道。
“就是,他家的饭菜,怕是连狗都不吃。”
“不过好歹是同行,咱们得去捧场……”
张大福咧嘴笑道。
“也看看大诗人捣鼓出来的炒菜,会不会吃死人!”
“就他还炒菜呢,呸!”
帮闲的一起骂道:“不吃死人就不错了……”
不管外界的评价多低,过了两天,还是有很多客人被告贴吸引而来,没开门就等在外面。
排门卸下,外面早就等不及的客人,便鱼贯进来,转眼便坐了满满一屋。
那张大福和一干帮闲,说是来吃饭的,其实就是来拆台的。
客人刚坐下,他们便一唱一和,把孙秉文早先胡乱烹饪,闹出的那些笑话,添油加醋讲出来……
原本只是把人吃坏了肚子,从他们嘴里讲出来,就成了上吐下泻,差点丢了命。
很多食客们听了这些谣言,自然大倒胃口,许多人纷纷起身,宁肯不吃这顿免费餐,也不愿把命丢了。
孙秉文看到张大福捣乱,忙出来稳定局面。
他虽然把店子卖给了李行周,但是毕竟还有一分股份,再加上和柿子臭味相投。
孙秉文做一个四方揖,说道。
“感谢各位高朋捧场,今日小店重新开业,各式菜肴和酒水全部免费,想吃什么各位尽管点就是。”
“小孙掌柜,你家这炒菜,真是洛阳城的那种神技么?”
张大福带来的帮闲满带恶意的问道。
还不待孙秉文答话,旁边便又有一个帮闲衬腔道。
“怎么可能?去洛阳学艺的话,只是赶路怕就要一个多月!”
“该不会是那位大诗人弄的吧。”
“那告贴上怎么还说,不用去洛阳城,”三步倒”就能吃到炒菜!”
“这个……这个就得问孙掌柜了!”
几个帮闲在旁一唱一和的给孙秉文找难看。
好在孙秉文当掌柜的也有些经验了,风风雨雨也多少经历过一些。
这是还算勉强能撑住局面,微笑道。
“各位,是不是真正的炒菜,大家尝过便知!”
说着指了指柜台后面的一长溜刻着菜名的竹牌,又道。
“这是本店菜单,各位想吃什么尽管点便是!”
“那是不是洛阳城的那种炒菜,孙掌柜总得给个准话啊,不然就以前大师傅的那手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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