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列横队,李行周抬起横刀。
“左翊卫勇冠三军!驾!”
马蹄启动,左翼舞阳,右翼卫伯玉,第一排五十三人,向前踏进。
四排后方,还有两个团的兵力跟进策应。
三团兵马在攻击的时候形成了品字形,以左翊卫为第一个口,直趋敌营,后面二团为两翼,防止被快速包围。
不料左翊卫猛不可挡,直接插穿了敌军密集阵形突进而去,左右二团忙跟上撕大裂口。
此时后方鼓声大作,马蹄轰鸣喊杀震天,左卫抓住机会全线出击!
中间那一团变得凌乱不堪,杀得昏天黑地。就在这时,卫伯玉忽然提着一个脑袋大喊道:“建昌王武攸宁被我砍了!大家投降吧!”
李行周愕然,他手里头发散乱的血淋淋的脑袋明明就是一个兵的脑袋,卫伯玉低声道。
“兵者,诡道也。”
果然附近的万骑兵立见败绩,纷纷后退。这时一个人怒吼道。
“无耻小人用此下三滥伎俩!”
只见策马上前来的人不是建昌王武攸宁是谁?
“舞阳!”
李行周喝了一声,只见舞阳早已搭箭上弓,弓如天上的月亮,一支无情的箭直飞建昌王武攸宁而去。
衣着光鲜的建昌王武攸宁实在太惹眼,刚出来就中了一箭。
被那枝箭直接射穿了喉咙,栽下马去,引发了周围的一阵混乱。
败局就如瘟疫,氛围一成,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就会迅速扩散。
不出一会,万骑营里投降者已不计其数,激烈的战斗一下缓和下来。
“铛铛……”许多兵器被人丢到石板地面上。
天地之间一下子平静下来,火把燃烧的“吱吱”细响都听得见了。
伴随着伤兵微弱的呻吟。偶尔有人咳嗽,还有战马的低鸣。
李行周勒住战马,将横刀在斗篷上擦了两擦,收进刀鞘,呼出一口气道。
“救治伤者吧,无论是羽林还是万骑,说到底不都是自家兄弟?”
原本情绪忧虑恐慌的万骑营将士听得这句话。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大家开始纷纷寻找血泊中的活人。
“叛贼!”
九江王安平王武攸绪无奈地骂了一句。
就算是以皇帝的名分对抗太平一党,最终也落了个如此下场。
所有人都对那个集团愈发畏惧起来,水太深啊……
只有李行周等几个参与核心谋划的人肚子里才明白。
盛衰只在弹指之间,拼运气呗。
“哈哈……”
安平王武攸绪仰头大笑,忽然一踢马腹,举起剑冲了过来,剑被他举到头顶……这是剑法?
毫无招式和讲究,他的胸前是一个大空档。
“让开!”
李行周大喝一声,朴景泰这才没有乱刀砍死安平王武攸绪。
或许,让李行周杀他会死得有尊严一些。
战马冲到,安平王武攸绪一剑迎头批来,李行周抬起横刀随手一格。
“铛”地一声,安平王武攸绪身体被震得后仰,险些摔下马去。
战马擦身而过。
李行周调转马头,大喝一声,俯身冲将过去。
安平王武攸绪还没来得及回头,刀光一闪,后颈上边血流如喷。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摔下,这时他用最后一口气说。
“兵器在手,算战死……”
众军顿时肃然起敬。
“扑通!”
尸体摔下马去。
李行周跳下马来,忍不住心情,对着安平王武攸绪的尸体行了一礼。
他将刀刺向天空,高喊道:“唐人万岁!”
众军的情绪点燃,一起高呼不已,连战败的万骑军也找回了自信。
这是个文武双全的时代,汉人没有理由不自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知识即便远在中国,吾当往求之。
……
承天门城楼上,狄仁杰道。
“禀殿下,战局已定,破左右万骑主力,建昌王武攸宁、安平王武攸绪等四罪臣身死。”
武力才是不需要任何伪装的根本。
很明显,到了现在这一步,胜局已经注定了。
可以看出太平脸上露出的兴奋与轻松。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多说一句话,只是努力压抑着情绪说道。
“武承嗣找到了么?”
狄仁杰道。
“不在万骑营中。”
太平道。
“带兵搜查朝阳门。洛阳各门已戒严,他飞不出去。”
“是。”
太平公主又传令道。
“传议事堂诸阁老,随我去大明宫。”
分派定,太平公主走到箭楼上,俯视宫城,她平静的脸看起来深不可测……
就如白光,其实囊括了七色。
此时东天已经泛白,天虽然没有亮。
。。。。。。
武承嗣等人狼狈的逃入内宫。
正在踌躇满志之时。
忽闻士兵已进内宫。
且正在逼近中。
顿时相顾骇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他们怎么进来的?”
“是自德猷门而入”
听到这话,武承嗣立时看向了武攸宜,武攸宜则是以手抚额,愧悔连连。
“疏忽了,真是疏忽了”。
………………………………
第296章 你的酒馆对我打烊
洛阳宫城占地甚广,光是外宫城就有十道门户,德猷门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一个。
都是因为这门之内乃是宫城的含嘉仓城,简单来说就是一大仓库。
若非碰上罕见的大饥荒,根本无人会注意到宫城的这个犄角旮旯。
素日守在这里的也都是内宫中最没有地位的那些个老弱病残宫人们。
这是一个被疏忽了许多年,也已经习惯被疏忽的地方,作为此地通向外界的门户,德猷门常年紧锁,基本就没有开门的时候。
久而久之,既然从无人于此间通行,那守卫也就省了。
历来都是由距此最近的龙光门值守巡看巡看。
除非战争爆发,洛阳被围城,否则这种情况怕是改变不了了。
但谁能想到士兵居然就从此地进了宫中?
其实细想的话,这也怪不了武攸宜。
洛阳宫城太大,而他手下的人却又太少。
要想以有限的人手将偌大的宫城封锁的水泄不通,怎么可能?
这时武承嗣手下一心腹蓦然出声道,
“宫中有内奸”
武承嗣狠狠盯了这官一眼,这不是废话吗,没有内应,那常年不开的德猷门还能自己打开不成?
但他现在已顾不得呵斥这庸官,满心满念只有一个想法—战还是不战?
“士兵来的有多少人?”
“士兵入宫者当不下五千余”
听到这个数字,武攸宜脸色再变。
虽然他手下的人马不下两千余。
且禁军的战斗力远胜士兵,但他这两千人要分守内宫各处要紧关节。
能抽调出来参战的至多五百余,以一搏十,这仗还怎么打?
怪只怪这些士兵来的时间实在太要命。
时机卡的太好。
若是再晚些时候,他一旦拿到兵符,只需再调来两千禁军。
这五千士兵何足惧哉?
武攸宜将当下的情形简单叙说完毕。
静候武承嗣决断。
猛然从天上掉下来,且还是掉进了一个藏着吃人猛兽的深水潭。
这就是武承嗣此刻的感受,但于他而言,战与不战之间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为何不战?”
武承嗣恨声道。
“内宫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你即刻抽调人手一宫一殿的拒敌,此事安排好后,即刻往建安王府取兵符,调兵来援”
武攸宜不愧禁军出身,尽管敌我悬殊如此之大,他也没有半点畏难之态。
领命之后当即转身便去。
武承嗣目送他去后。
刻意和煦脸色向手下党羽温言劝慰。
然则,任他如何口灿莲花,许多党羽脸上已经有了掩饰不住的惶惶之态。
这与适才的群情振奋,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实有天壤之别。
目睹此状。
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浮上武承嗣心头,但他强撑着脸色不变的遣散了众党羽。
着他们各按计划行事。
一时间,众人做鸟兽散。
唯有安定郡王武攸暨不曾离去。
不等武承嗣发问,安定郡王武攸暨先已走过来。
“今晚若天佑我王,武氏宗室除了倾力支持太子殿下已无其他选择余地。”
“下官联络宗室的任务晚一步倒也无碍,反倒是这内宫之中更为要紧。”
心神不宁的武承嗣此时也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是以闻言之后也没催他走,两人便沉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并没有让他们等多久,外面已有喊杀之声隐隐传来。
听到声音距离此地尚远,武承嗣心中安定了些。
此后之情势正如他所料,内宫地形复杂。
士兵虽然人多,但展开困难。
优势兵力难以发挥,兼且禁军实在锋锐。
是以那喊杀之声便一直僵持在初起之地。
默默听了许久后,武承嗣心中大定,转身笑谓安定郡王武攸暨说。
“以此进境,士兵若想冲到天子寝宫,非天明不可得也,到那时,援军就来了”
言至此处,武承嗣自负的一笑。
“况乃某更有阻敌妙策,只是顾念这巍峨宫城建造不易,顾念宫人性命不忍为罢了”
安定郡王武攸暨心中对他打的什么主意清清楚楚。
只是脸上却故作茫然状。
“太子殿下计将安出?”
武承嗣仰天大笑三声。
尽展睥睨天下之雄姿后方才以咬金断铁般的声调蹦出了一个字,“火”
安定郡王武攸暨作恍然大悟状,抚掌而赞道。
“只要保得这天子寝宫不失,外面火势一起,那些作乱的士兵必定寸步难行!”
“太子殿下好计,太子殿下好仁心!”
武承嗣再振长笑,孰料他这笑声未。
,外面的喊杀声却突然小了下来,仅仅片刻之后便已悄然不闻。
这突然的变故让武承嗣心里猛然“咯噔”一下,长笑就此戛然而止。
一连急咳了好几声后,才忙忙摆手道。
“你,速去看看究竟为何战事猝停?”
武攸暨略一迟疑之后还是去了,武承嗣再也呆不住。
也跟在武攸暨身后向适才喊杀声密集处走去。
但不等走近,却又迟疑着不肯再上前,最后索性就停在了那里。
没过多久,安定郡王武攸暨便疾步而回,神色甚是仓惶。
武承嗣从暗影中出来叫住他后才知。
打着勤王之师的五千士兵队伍里多了太平公主与张易之两人。
而后,太平公主向正凭借地利拼死抵御的禁卫喊话。
直言他太子殿下弑君谋逆,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
竟让张易之在阵前自承了他受指使弑杀天子之事。
张易之的自承一出,禁卫立时哗然。
军心再难稳定,现在别说抵抗了。
只怕稍后杀将回来亦是极有可能。
听完这番缘由,武承嗣脸色灰败,纵然站立亦难。
当今的万骑禁军乃是武则天登基之前从东北边塞上千挑万选的精锐之师。
这支万骑精锐因武则天而成军。
武则天给予了他们前所未有的荣耀与信任,以及物资钱粮上的厚待。
是以这支军队对武则天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今晚就连武承嗣最初也没想到他会有弑杀武则天的念头与举动。
那些禁卫自然更不知道了。
他们只是秉承上司武攸宜的命令封锁内宫而已,根本就非自愿加入谋逆。
这也是之前武承嗣闯进武则天寝宫时不敢让外面那几个值守禁卫一同进来的根本原因。
简而言之一句话。
武承嗣从决定弑杀武则天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瞒着禁军的。
而今这一层被挑破后。
只怕第一个要杀他的便是万骑禁卫了。
事情发展至此,彷徨无计的武承嗣后悔于适才为什么没放火的同时。
已是万念俱灰,眼瞅着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他身子将要委顿于地时,安定郡王武攸暨抢前一步搀住了他。
“太子殿下勿忧,情势至此。”
“天命虽已不可得,但性命可尽保无虞矣”
武承嗣双眼中猛然迸出一团火光。
人还没站稳,先已双手紧紧抓住了安定郡王武攸暨的双臂。
“事情果有转机耶?计将安出?!”
。。。。。。
勤王兵马将这一整片宫城最为核心的地域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一时之间,无数宫灯与火把集中高举,明红的灯火耀亮了整片天际。
至此,顺利完成合围的数千勤王将士渐次安静下来。
最终竟至落针可闻。
几千双眼睛从前方庄严大气而又幽深沧桑的殿阁中收回目光。
最终着落到缓缓走到队伍最前方的身上。
中间那人是个身量高挑贵气逼人的女子,其人肌肤细腻、艳胜桃李。
一双承继自其母的凤目因激动和内心的念头太多而显得璀璨夺目,飘忽深邃。
内廷自凝池上吹来的夜风刮起她背上那袭大红风氅。
衣袂烈烈作响的同时,亦露出了风氅下长刀的一角。
便是这惊鸿一现的长刀一角,透露了女子心中早已沸腾咆哮的野望。
以及平息这灼人野望所需的淋漓鲜血。
李行周目睹重兵合围成功后,他如释重负的轻叹一声后,目光便再不曾着落在眼前据说是武承嗣与狄仁杰等重臣所在之地。
而是透过点点成片的宫灯与火把,落向了稍远处的那一座院落。
那里正是则天大帝的寝息之地。
身量颀长、纵然刺骨的夜风也压不住其勃勃英气的年轻男子就这样久久的遥望着天子寝宫。
适才在与禁军搏杀的阵前也不曾稍有犹豫退让的眼神此刻却是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这如陈年老酒般的哀伤表现的并不激烈。
却是深远绵长,带着浓浓的历史风云。
饮一口便足以醉一生。
“李行周”
太平的声音很低。
因为心太火热,竟使其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颤音。
李行周从远处的天子寝宫收回目光。
将那无尽的哀伤沉进心底最深处作为此生最可珍贵的收藏。
而后目光锐利的迎向了太平。
太平虽在与李行周说话。但眼睛却没看他。
只是死死盯住面前的这几处殿阁。
“现在杀进去当怎么杀?里面的人……”
言至此处,太平蓦然提手、
向下狠狠的比划了一个下切的动作。
“鸡犬不留”
她此言一出。
一个满脸横肉,须如钢针的甲胄将军应声拔刀。
“铿”的腰刀离鞘长鸣之声如厉鬼尖啸。
摄人心魄。
在这血腥的宫廷静夜传出极远极远。
随着这一柄将刀斜举向天。
数千士兵同时出刀,五千柄制式钢刀的血刃在宫灯火把的映照下寒芒暴起。
刹那间无边杀意如天际风雷,喷薄而出。
这是出兵之初太平就一再问及的问题。
到现在重兵合围之势已成后再也拖延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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