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有陌生的队伍驶入,百余名吐蕃骑兵依次冲过河道。
然后纷纷倒下,十余道绊马索,就像毒蛇般,撕裂了不知多少条马腿。
在山谷两侧埋伏了很长时间的右骁卫。
开始射箭,箭如雨下,不过片刻功夫,那些骑兵便痛嚎着毙命。
战斗开始便再没有终止的时刻。
几乎同时,整座山谷响起了厮杀声和惨呼声。
鲜血不停地涂抹着夜色,断肢在月光里飞舞。
当大唐右骁卫右骁骑卫如铁流般冲出山谷侧方的直道。
吐蕃奇兵下意识里向北方望去,然后他们便看到了那些人马皆黑的大右骁卫骑兵兵。
“唐人!”
“有唐人!”
“快撤!”
大唐玄甲右骁骑卫根本理会吐蕃骑兵的惊呼,保持着最完美的速度,挟着恐怖的气势,继续向河谷之上冲锋。
所过之处便有草野渐偃。
然而就在这时,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河谷口山坡轰然倒塌。
紧接着,相邻数山坡接连倒塌。
烟尘大作。无数砖屑木块,堆积成小山一般,堵住了河谷的退路。
吐蕃骑兵将领脸上的焦虑惊恐神情,变得狰狞一片。
他握着弯刀,看着依然保持着冲锋阵势的右骁卫,不再后退。
残余的吐蕃骑兵也不再后退。
混乱的河谷直道上,忽然出现了更多的绊马索,缠绕住大唐右骁骑卫的马蹄。
右骁卫骑兵重重摔倒在地,沉重的盔甲与坚硬的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音,血水从灰甲里流淌出来。
雅隆河谷两侧的山上里,出现了更多的吐蕃军,他们开始向右骁卫骑兵射箭。
箭雨骤然狂暴,有右骁卫骑兵的盔甲边缘,竟同时射进了数枝羽箭。
不时有山坡倒塌,横亘在河谷直道上,变成右骁骑卫兵难以逾越的障碍。
有骑兵连同座骑,整个被倒塌的山坡掩埋,再也无法站起。
这确实是一场伏击。
大唐右骁卫奇兵,天下无敌。
今日能否依然无敌?
程伯献看着不停倒下的部属,声音寒冷,看着雅隆河谷两侧的吐蕃军,说道。
“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们就能出去。”
程伯献看着夜色中的雅隆河谷,双手紧紧握着朴刀,指节微微发白。
他眯着眼睛,沉默了片刻,右手渐松。
然后他下达了三条军令。
“全军散开,随意杀人,务必撑到天明。”
程伯献看着众人说道:
“我们已经败了!”
“那就要败的漂亮一些。”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军中的那名党项人一眼。
那名党项人是细封氏的族老细封北鹰,不然也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西风北鹰惨然一笑,抽刀自尽。
“我们已经败了。”
程伯献看着众人说道。
“那就要败的漂亮一些,如果此战之后,你们当中还有活着的人,记得给天后带句话。此战败在信任二字,那么大唐除了相信唐人,再也不能相信任何人。
…………
程伯献是以智谋见长的大唐壮年一代佼佼者。
在突袭吐蕃行动之余,没有忘记做出自已的安排。
为了保险起见,他留下一千左右的右骁卫骑兵安排了一条后路。
军令通过斥候传到河谷各处,右骁卫骑兵兵奋勇杀敌,拼命地向着后杀去,渐渐要汇集起来。
如果任由右骁卫骑兵合兵一处,再冲出河道进入原野,那么死地便会变成生地。
再想把数万右骁卫骑兵歼灭,便会变得非常困难。
用多年隐忍与伪装,吐蕃人和黑衣人才获得如此良机。
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在战势初起时,整个河道都堆满了石头。
吐蕃人的手段非常狠,非常绝,用万斤石直接封死河道。
如此一来,哪怕是战后,这个河道都废了。
但是,这样做的话,即便右骁卫骑兵杀到河道口,也根本无法出去。
万斤石距离离开坑道滚落只有数尺的距离,河道的地面上到处是鲜血,吐蕃国守城军的尸体躺在血泊里。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
万斤石落下。
铁闸重重地砸到地面。
……
侍卫望着东方升起的那道烟花示警,脸色铁青。
程伯献停下脚步,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平静。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
“既然走不了,那便不走了。”
伏袭在雅隆河谷各处发生。
右骁卫骑兵遭受了极为沉重的打击。
然而他们依然无畏地冲锋着,挥舞着手中的朴刀,突刺着手中的长矛,继续冲锋。
右骁卫上面对最艰难的局面。
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那些射术恐怖的吐蕃蛮骑,似乎怎样杀都杀不光。
但世上哪有真正杀不光的敌人?
所有的右骁卫骑兵都有一个信念。
就像将军说的那样,只要把面前这些敌人全部杀光,那么我们自然就能够出去。
凄厉的厮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河道上不停响起。
像潮水般和吐蕃军,竟是硬生生被右骁卫骑兵杀的怕了。
在两军相交的宽阔地带,出现了一处豁口。
程伯献把已经砍出缺口的朴刀交到左手,沉声说道:
“继续冲锋!”
只要冲出河道,吐蕃人便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拦截。
那么他便可以依照大元帅事先的计划,奇袭吐蕃。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自已麾下的三万右骁卫骑兵,如今只剩下半数不到。
这是数十年来,大唐骑兵所遭受的最惨重的打击。
但他并不难过,因为他相信自已麾下的每一个骑兵,在死之前,至少都杀死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这样就够了。
这样可以挺起胸膛,骄傲地回去了。
程伯献提起马缰,纵马而前,一刀砍下,将一名吐蕃骑兵从刀箭到身体砍成两半,然后穿过血雨,暴然向前。
忽然,他握着马僵受伤的右手变得有些僵硬。
已经有些疲惫的座骑,随之停下蹄步。
他身后的数百名亲卫,也随之安静。
吐蕃骑兵早已被他们杀的魂飞魄散,阵势凌乱不堪,四散在侧。
然而先前那个看似可以让右骁卫骑兵离开的豁口,又已经被吐蕃骑兵填满。
程伯献微微眯眼,掀起面甲,望向河道对面。
他抹掉脸上的血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忽然大笑起来。
“我这辈子都想证明一件事情,你们这些吐蕃的骑兵,只配给我们提马靴,没有想到,在我临死前,居然迎来了这样一个机会。”
程伯献笑声渐敛,缓缓举起朴刀,说道:
“谁愿陪我杀一场?”
他身后的数百右骁卫骑兵齐声应命,毫不畏怯,只有拼死的战意。
……
天色渐明。
河道前到处都是死尸。
有唐人的也有吐蕃人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像溪水般淌出。
看着这幕惨烈的景象,吐蕃朵卫大将军坌达延都极为苍白。
暗自想着这些右骁卫骑兵究竟是不是人。
怎么可能在如此绝境中还有如此可怕的决心?
吐蕃与唐敌对多年,在战场上却从来没有获得过胜利,一直处于被羞辱被欺凌的一方。
昨夜的这场战争,毫无疑问是有史以来,吐蕃在对唐战争中获得的最大胜利,值得大书特书,大抒吐蕃人多年来的怨气。
在雅隆河谷一角,有名年轻的吐蕃军发现了一个还没有完全死去的大右骁卫骑兵兵,挥刀不停砍落,显得格外麻木机械。
那名右骁卫骑兵早已不行了,此时身上被砍了这么多刀,也不觉得多么痛苦。
漠然抬头看着那名年轻的吐蕃军,眼眸里满是讥讽的意味。
他向那名吐蕃军吐了口唾沫,胸肺早已穿了无数个洞,呼吸将绝,唾沫带血。
根本吐不了多远,便落在自已的胸上,然后死去。
那名年轻吐蕃士兵却吓了一跳,把刀扔掉,哭喊着逃开。
……
“谷中的汉人听着,我们坌达延大人说了,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我们定保证让你们活下去。”
一个吐蕃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喊着。
还有几名右骁卫骑兵站在街上,站在重围之中。
他们把程伯献护在中间。
程伯献的身上都是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后,又有几名右骁卫骑兵不支倒地。
“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
几个侍卫都在望着程伯献,都希望程伯献能替他们拿一个主意。
“兄弟们你们怕死吗?”
程伯献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突然笑了起来。
“将军,兄弟们都死了这么多人了,还差我们几个么?”
一名侍卫也呵呵笑了起来,也许他们对死已经麻木了。
军阵渐分。
黑衣人和坌达延二人看着提剑而立的程伯献。
明明是他们成功地算计了这位以智谋着称的大唐名将。
最终获得了胜利,却生不出多少欣喜的情绪。
看着眼前的这个将军,黑衣人甚至觉得有些寒冷
在昨夜的战斗中,他的肩上受了一道极重的刀伤。
右骁卫骑兵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
第155章 程伯献
右骁卫骑兵的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
最后暴烈而不讲道理的反击,竟是险些粗暴地破坏了他整个计划。
便是战到最后,右骁卫骑兵大势已去时,程伯献在极短时间内组织了一次斩首。
如果那时他身旁不是有幽阁来的高手以命保护,他只怕已经死在了那次暗杀里。
战局必然会再生变化。
程伯献看着黑衣人,问道。
“做背叛者的感觉如何?
黑衣人依然风度翩翩,说道:
“谁都有资格说我背叛,但你们没有。无数年来,我党项人备受欺凌,不知多少无辜百姓死在你们的手里,如果我与你们联手,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
一位侍卫望向四周逼近的敌人,忽然问道。
“大将军,我们这时候死了,算不算是堕了大唐的威名?”
程伯献说道。
“所有的错,都是我的错,与你们无关。”
那名侍卫说道。
“如此便好,还请大将军送我一程。”
程伯献笑的咳嗽起来,说道。
“不是你送我?”
那名护卫正色说道。
“依大唐律军例,我必须死在将军之前。”
程伯献敛了笑容,抽出剑说道。
“你知道我的剑法很糟糕,请原谅。”
护卫说道。
“大将军来梁州城后,我们多有不敬,请原谅。”
程伯献点点头,一剑斩下。
然后他望向雅隆河谷方向,脸上的神情显得有几分遗憾。
。。。。。。
数万右骁卫骑兵,在被分割包围之后,自行打散,然后再被包围,渐渐变成无数的小队,艰难的雅隆河谷里突围。
数名右骁卫骑兵看着逐渐围过来的吐蕃士兵,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愤怒和惘然,渐渐变成平静,然后开始整理装备。
有吐蕃人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对着他们愤怒地喊道:“当年你们杀我吐蕃人妇孺时,可曾想到,你们唐人也有像丧家狗一样的今天!”
一枝羽箭飞来,准确地射中那名吐蕃人的咽喉。
一名右骁卫骑兵面无表情收弓,冷漠说道。
“两国交战,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我这辈子杀了十七个吐蕃军,你怎么把这笔帐找回来?”
先前射箭那名右骁卫骑兵,是这支小队的低级军官。
队伍里其余的人,都已经死在厮杀,如今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他看着那些面带激动之色,逐步逼来的吐蕃人,微微皱眉。
带着下属,开始射箭,箭射完后,拔刀。
直至力竭,他看着那些吐蕃人说道。
“蠢货。”
然后他带着下属,冲杀而死。
雅隆河谷一战,大唐最精锐的右骁骑卫全军覆灭。
这是很多人记忆中,大唐第一次遭受如此惨痛的重创。
更是号称精锐的大唐右骁骑卫,第一次成规模被歼灭。
整个世界都被震惊了。
……
确实,在这雅隆河谷已经死了太多人了,三万名虎狼之师,在一夜之间就躺下了,整个雅隆河谷都快成为一条血河了。
有的人自杀了,有的人疯掉了,到处都是哀号声。
雅隆河谷就像是一个人间炼狱,充满了恐怖与死亡。
“呵呵,这么说兄弟们跟我一样都看开了,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要投降呢,我大唐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跪着求生的懦夫,所以,我要战,即使是死,我也要面向东方!”
程伯献大刀举起,直指天际。
他知道要死,但是要像个男人一样去死。
生为将军,当马革裹尸还!
看着黑烟滚滚的战场,程伯献安静了很长时间。
然后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显得格外放肆和快意。
程伯献静静看着二人,眼神异常寒冷,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日后逻些城,必遭我大唐军队血洗。”
程伯献看着众人微讽说道,然后回剑自刎而死。
最终程伯献还是死了,只是他临死的时候却挂着一种幸福的笑容。
他跪在地上,刀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躯。
身躯面向东方,直到死去,也未倒下。
死了却依旧没有倒下。
程伯献就像一块巨石狠狠砸在了吐蕃人的心上。
。。。。。。
坌达延看着程伯献的尸体钦佩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暗沉。
为了把右骁卫的铁骑尽数歼灭,吐蕃付出了极为沉重的代价。
经过昨夜一战,虽然那三万恐怖的右骁卫骑兵再也没有可能重现人间。
但吐蕃骑兵的伤亡也惨重。
更震撼的是,被他和黑衣人倚重为胜负手的那一千余骑党项骑兵,竟是在最后的决战中,被已然久战疲惫的右骁卫骑兵全数歼灭!
这样惨痛的胜利,真的能够算是胜利吗?
“此人乃当世英雄,将其装棺厚葬!”
“是!”
没有人会知道程伯献为什么会笑,也许只有他自己才懂。
雅隆河谷没了声息,血腥味飘散着,飘得很远很远。
。。。。。。
远在洛阳的程处嗣莫名的心疼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也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
程伯献,唐朝开国大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程咬金之孙,唐明威将军、桂州溎南府折冲都尉袭爵卢国公程处嗣之子。
。。。。。。
雅隆河谷冒起了浓烈的黑烟,坌达延为了尽早处理掉唐军的尸体,只能用大火将之付之一炬。
因为雅隆河谷里的死尸实在是太多了,坌达延根本就没有时间将之掩埋了。
所以大火是最好的办法,还能杜绝瘟疫产生。
熊熊大火中,吐蕃人紧急赶往了下一个地方,那就是鄯州。
只要拿下鄯州,前方将是一马平川,汉人的大军也将成为笼中之鸟。
坌达延裹了裹身上的貂衣,黑色的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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