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畅所答的,是偏于大军需良将。”皇帝总结道,“而刘易阳所答,则是偏于后方朕的决策。”
原来,二人都重视将帅与帝王在作战中的作用。而王畅以极大的篇幅探讨了军中将帅的作用。从师出有名,谈到天时地利,而后又重申军律,严明赏罚。
至于刘易阳,则是大谈军中将帅需要服从皇帝,严格遵守军纪,执行命令。
场上的大臣,多少心里有了个准。而这场策论,无形之中触碰到了朝中的一个敏感的点。
令有些人惊异的是,这是皇帝乐意谈论的。
“王畅,刘易阳,朕想再问问你们,若是今日你们身在军营,你们还会如此作答吗?”皇帝和善道。
“回陛下,草民依然如此。”王畅与刘易阳相继说道。
在大殿之上,皇帝像是再一次确认。可是皇帝又没有给出答案,反而将问题又抛给了大家:“这两位人才,朕实在觉得难分伯仲。众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兵部尚书孟源率先站了出来,道:“皇上,在人才的选拔之上,或许微臣们都还是慎重为好,刘易阳偏于稳妥,更对陛下忠心,微臣认为,当选刘易阳为状元。”
孟源到底是有着兵部的权力,他的话一说出,其他大臣有不少附和的。
而刘易阳的所谓稳妥,也是出自孟源之授意。
孟源通过多年的朝中经验,自身觉得皇帝会本能地偏向稳重的一方。
带军打仗,或是在兵部任职,都是掌握生死,马虎不得。
龙椅之上,皇帝皱着眉,似乎也有肯定之意。
却听见楚南玥突然走了出来,道:“皇上,末将心中,方才也想了许多,似乎与孟大人的意见有所不同。”
孟源看着楚南玥开口,就知道是要反驳自己,他心里着急,可又知道自己无法与楚南玥翻脸,那样只会召来皇帝的厌恶。
于是殿上无人阻拦,楚南玥径自开了口:“陛下,依末将看来,如王畅之言,良将依照当时战况,可适当行使大权,挽救军情,这才是真正的稳妥。这所谓的忠心,并非是唯命是从。”
在场之人,无一不觉得楚南玥胆大,在皇帝虚设的情境之下,分明是紧跟皇帝之令,才是稳妥之法,可楚南玥却都否了。
“楚将军,不妨细细说说。”皇帝却是饶有兴致。
于神情中,他没有对王畅的不满,也没有对刘易阳的偏袒。又或者,皇帝确实是在等着他们新的论断,以及朝臣的意见。
得了皇帝同意,楚南玥有了些许底气,道:“皇上,刘易阳的稳妥之法,虽然无错,也对陛下足够尊敬,但那稳妥,是将帅自己位子的稳妥,却并非众位将士与东陵的稳妥。”
她说话过于直白,却又是一句实话。
谁都知道,若是不愿冒险,听从上意才是最稳妥的做法。但这也意味着将士们的生死被远在庙堂的人掌控,而那人并非知道所有具体情况。
有楚南玥的支持,王畅跟着也有了胆子,补充道:“草民认为,若陛下为将帅赋权,将帅便必须一心为军,为国,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草民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也就明了。
众人等着沉默的皇帝开口,而皇帝的眼神望向了王畅:“王畅,朕很欣赏你。”
伴随着这一句话,楚南玥等人舒了口气,而心中也为王畅高兴。
眼看着孟源等人脸色变差又无可奈何,皇帝最终宣布了殿试结果。
王畅成为东陵的第一个武状元,而刘易阳则为武榜眼。皇帝当即任命王畅为兵部侍郎,还赐了府邸。而刘易阳则是兵部员外郎,成为了王畅的属下。
而正如众人先前所想,武状元之名果然远扬,而刘易阳因为是个榜眼,比之王畅少去了很多关注。
因武殿试结束,又有几人打算回乡。他们因面见过皇帝,多少受到优待,便每人得了十余两银子,权做路费。
而大部分的武举人,都被兵部招揽进去,而后由兵部依着三场武试的成绩表现,再授予武职。
更有孟源给他们写了推荐信,直接回本省的军营中再效力的。
总而言之,考生们只要能进了殿试,都算是有了上达朝廷,逐步升迁的机会。
而这在武科举设立之前,是从来不曾有的。
楚南玥正帮着几位大臣安排那些武举人的去处,便看到孟源向他走了过来。
“楚将军,今日突然为了新人那么说话,不大合适吧。”孟源冷冷地开了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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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也并非源自欣赏
孟源这么说,也就让楚南玥最后的疑虑都消失了。
没有人能对一个新入官场的人敌意如此之大,除非他阻碍了自己的利益。
楚南玥迎上孟源的冷目,道:“孟大人特来与我说这一遭,又是为了哪位新人呢?”
孟源听了不由顿住,幽幽道:“楚将军,这又从何说起?”
楚南玥便摇了摇头,笑着道:“玩笑一句,孟大人不必认真。这些考生都是从东陵各地而来。孟大人既然不认识,那我也不可能认识。”
孟源压根儿不承认,他认识刘易阳这件事,楚南玥也不好当场戳穿他。
“正是这个道理。楚将军既然不认识那个王畅,就不该方才介入,促使他成为了武状元。”孟源道。
他语气带着谆谆教诲,仿佛是为了楚南玥好一般。
“王畅成为武状元,是皇上的意思,孟大人这是在质疑皇上的决定吗?”楚南玥瞥了眼孟源。
“楚将军是不是言重了?”孟源心里一滞。
“那就是说,孟大人是不满意我参与武试了。”楚南玥语气轻松,像是回忆到什么,又道,“可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反而是孟大人授意了赵大人,特意请皇上让我顺便参加武试的。”
赵靖宇当时虽然不情不愿,但最终也是亲口向皇帝请命,要求楚南玥与其他考生一般参加武试。
不过孟源当时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楚南玥在众位大臣面前颜面扫地,失去往日的从容与威严。
孟源却没想到,楚南玥依旧从容应对。到头来,真是他反过头来砸了自己的脚。
好半天听不到孟源的回答,楚南玥便又问道:“孟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赵大人的请求,并非出自你的授意?”
“楚将军不必出言讽刺我,事到如今,已成定局,楚将军高兴着便是。”孟源没好气地说道。
在孟源的心中,楚南玥大概对王畅早有拉拢之意。更何况王畅的职位,身在兵部,楚南玥为王畅说了话,王畅在朝中无依无靠,必然是会感激楚南玥的恩情。
同时,楚南玥在朝中也没有党羽。而这一次,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因为王畅是东陵朝中的第一位武状元,皇帝也会倚仗王畅。趁着昨日散场后的间歇,他们因此选择联合,他并不意外。
“皇上得到了真正的人才,我自然为皇帝高兴。”楚南玥回道。
她早已猜出了孟源的言外之意。但可惜孟源心中所想,太过狭隘。她楚南玥若是真的是想联合党羽,早就找了其他势力的大臣。何必现在费力帮一位无权无势的新人?
楚南玥为王畅说一句公道话,无非是为了王畅真的比刘易阳更为优秀,适合成为武状元。
孟源显然没有相信楚南玥的话,冷嗤一声道:“若是楚将军早些说,自己需要势力攀附,也不必与兵部的关系如此之僵。更何况这两人都是新人。也不见得刘易阳就比那个王畅弱在哪里。”
“这么听着,孟大人对那位新人,反而更有好感了?”楚南玥眼睛微暗,听出了孟源的不对劲,“不对,若是从前便是孟大人的人,便算不得新人了,那该叫旧人才是。刘易阳不正是你手下的旧人吗?”
“楚将军!”孟源浑身一凛,“你是想说刘易阳压根儿不符合参加武试的规矩吗?可他并非什么旧人,我更不认识他。”
孟源矢口否认,而楚南玥也不深究。
“这不重要了。我也确实没什么证据。既然刘易阳已成了榜眼,孟大人也不算太亏。”楚南玥道。
孟源不知自己是何时被怀疑的。或许是比赛之时,又或者是不久前的策论上,他帮刘易阳辩护的语气太过心急。
但忽然见王畅已经走了过来,孟源生怕会泄露出什么,也就早早走开了。
“楚将军。”王畅走到楚南玥的身边,停下后,便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王大人这是做什么?”楚南玥忙将人扶了起来。
王畅已经得了正式的官职,当着王畅的面,楚南玥慢慢换了措辞。
“楚将军,方才的殿试之上,下官确实比往日慌张。第一次面见圣上,又得了那样的策论题目,下官知道,是极容易惹来龙颜大怒的。”王畅认真道。
“在朝做官。不可说不需要小心。但王大人也不必太慌,陛下是难得的明君,既然亲自出了那样的题,就是想让王大人等人坦诚相告。”楚南玥温声道,“更何况方才王大人的表现,不正是让陛下赞赏的吗?”
“也都亏出楚将军,当时站出来为我说一句。”王畅斟酌着措辞,“看起来,孟大人似乎对下官并不欣赏。”
岂止是不欣赏呢?当廷向皇帝推荐另一个考生,明显是不认可他的。
王畅来参加武科举,明白将来是在兵部尚书的手下做官。他在初时,是对兵部充满崇敬的。
而孟源对他的轻视,无疑是对他的当头棒喝。
“王大人,朝中做官并非是只看好感。”楚南玥看他初入官场,想法天真,忍不住提醒道。“那刘易阳得到孟大人重视,也并非源自欣赏。”
王畅隐约感觉出楚南玥言外有意,但不便多问,也就做罢。
而楚南玥忆起王畅在弓马武艺之时的表现,不由生了好奇:“王大人,瞧你的一身武艺,实在不凡,是从小练过吗?”
“下官自幼习武,跟着师父学了些粗莽武艺,可惜当年朝廷征兵时,正值下官不小心练武受了伤,遗憾没能那时候入了军营。”王畅回道。
楚南玥看着王畅,见他大约也不过二十岁,算算时日,当年正是可以从军的时候。
“原来如此。”楚南玥思忖道,“看来王大人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机缘巧合之下,这才参加了第一年的武科举。而若当年是进了军营,也必然凭借一身本领,博得了将帅之位。”
听见楚南玥夸奖,王畅忙谦虚道:“楚将军,下官即使从军,也不过一个副尉副将,岂敢肖想将帅?”
“哪里有一开始便是将帅的?我也一样,是从兵士做起。”楚南玥摆手。
而王畅比起她,唯一弱些的,只有家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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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自己也能懂得许多
而说到这里,王畅露出了愁苦的表情:“楚将军,家世倒也无妨。下官出身卑微,从小便因此而受了冷眼,倒也习惯了。而如今初入官场,下官其实更担心孟大人会……”
楚南玥先前已经将话题引开,而孟源却又说了回来,可见孟源果真是心忧的。
孟源是他的顶头上司,王畅实在担心会被难为。
“王大人,你这样说,未免轻贱了自己。”楚南玥皱起眉来。“你是皇上钦定的武状元,他孟源即使不满,也万万不敢动你。”
王畅听得楚南玥语气变淡,大概是对自己有些失望,忙表明态度:“楚将军,是下官想的太简单了。”
本就是新认识的朝臣,楚南玥不过提点几句,此刻便也无话。
而礼部的人又找了过来,原来是皇帝有意在平江之畔设宴,庆贺武试的顺利完成。
几日后。
宴会当天,京城中可谓是万人空巷。武科举这还是东陵国中的头一遭。
就连皇帝也携皇后等人盛装出席,共贺新科进士。
临时搭建的商铺,在平江之畔有许多,都是趁着今日游人多,想做些生意。而戏班与艺人们,也都热闹起来。
楚南玥观察着京城中的王公贵族,而他们的眼神则都盯在新科进士的身上。他们身边温文尔雅地坐着的女儿,也偶尔害羞地望着。
这正是宴会最为重要的目的。
与往日的文科举一般,这宴会给了王公贵族们挑选乘龙快婿的机会。
这些新科进士虽然没有家世背景,但却是皇帝眼中的红人,少不得是要飞黄腾达的。
楚南玥唇中浅浅地饮着酒,就看见今日连楚侯爷都来了,而已经与许青昶有定亲苗头的楚南芯,竟也跟着来了。
而方才还坐在皇后身边的谢茵华,等宴会一开始,便施施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矜傲非常。
没过多久,便有几位新科进士去了谢茵华那处,谄媚般讨好几句,其中便也有刘易阳。
而谢茵华一个也没搭理,反而主动朝着东陵烁走了过来。
经过楚南玥的席位时,谢茵华将桌上的酒杯碰倒,险些砸在了楚南玥的衣裳上。
“抱歉,楚将军,你坐在这角落里,我实在没看见呢。”谢茵华假装歉意地说道。
“你说什么呢?方才是你故意要弄脏我家将军的衣裳吧?”青霜压制不下怒意。
楚南玥忙将人拉住了,眉眼中平静如水:“谢小姐该到何处,便去何处吧,我家侍女一向护主,若是言语冲撞了,谢小姐莫要怪罪。”
皇后就在眼前坐着,谢茵华要是故意引她与自己争吵,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更何况楚南玥也没有被她占到什么便宜。谢茵华那三脚猫的伎俩,早被她看穿,而后轻易地躲开了。
“哼。”谢茵华傲慢地瞥了楚南玥一眼,“我自然是要去找人的。”
楚南玥应对得体。就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能再继续找茬。否则又让皇后瞧见,反而责怪她不太懂事。
于是谢茵华便先到了东陵烁等几位皇子的席旁,如小时候一般,让他们喝着自己斟满的酒。
“二哥哥,您先请。”谢茵华道。
她一惯是会做人的,知道虽嫡庶有别,但东陵鸿如今已是最为年长的皇子,礼数少不得。
待东陵鸿一饮而尽,谢茵华便又去了东陵琰那儿,言语几句后,她便专了心般在东陵烁身边坐下。
“六哥哥,你知道的,我只想给你敬酒。”谢茵华露出羞涩的神情。
这实在是为了礼数,即使谢茵华只想同东陵烁说笑,但也不得不将其他皇子的颜面顾全了。
东陵烁听她又是如以往那般腔调,早已起了厌烦之意,推脱道:“茵华,近日朝中事多,饮酒误事,我已经不怎么饮酒了。”
“若只有我手中的这一杯,六哥哥还要推脱吗?”谢茵华眸中闪烁,似是委屈。
她的手臂伸直,一杯酒端到了东陵烁的面前,久久没有移开。
“你这是做什么?”东陵烁皱眉。
谢茵华愈发坚持:“若是六哥哥不喝,就容华儿一直举着吧。”
邻座席位上的东陵鸿,正看好戏般望着他们。而东陵烁则不由望向了中央的皇后。
皇后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里的动静,正带着责备般的眼神望向自己。
东陵烁不禁头疼,如果谢茵华纠缠下去,必然是不好看,而皇后远远看着,想必又要说是自己欺负了她,到时候更不得安宁。
于是只好接过谢茵华的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时,谢茵华这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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