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即使是她,也没有听见过什么奇怪的响动。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地下渠在她班师回朝之前,便已经修好,只是还未完全打通水,大家这才一无所觉。
而最近,禹王府暗中将水渠打通,引水入府,这才造成平江水量减少,引起村民矛盾。
张崧思索许久,楚南玥将时间延长到这一年,他自认治理还算尽职,终于想起了一些异样。
“楚将军,一年前平江修筑过堤坝,当时是堤坝有几处破损,担心日后再会有洪水会溃坝。不过那一次也只是加固了一下,总体费不了多少事。”张崧回道。
“那么,张大人可曾记得,当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哪怕是极其微小之事也算。”楚南玥隐隐怀疑。
“确实说来奇怪,加固堤坝本来不必花费多久时日,可当时的工程,竟耗时三月,临江的村民甚至有半夜听到还在干活的声音。”张崧仔细回忆道。
若是从前,至多两个月足够,可那一次竟耗费三月之久。
张崧当时只当是天气渐冷,做工的人懒惰,这才比预期慢出许多。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楚南玥的眼睛望向张崧:“张大人,一年前的这个工程,负责的人是谁?”
张崧的眼神透出顿悟:“是禹王殿下!”
当时还未被封为禹王,而是二皇子。说起来,不久前东陵鸿被封禹王,就是皇帝看在东陵鸿先后立下的几件功劳的份上。
而当年,东陵鸿能得到这份差事,全靠许家,也就是其外公平昌侯的势力。
有这样的机会,本该好好珍惜,楚南玥却未想到,东陵鸿会以公谋私,趁着兴修水利的功夫,暗中给自己修着地下渠。
因为禹王全权揽下了这个差事,所以所用的人也都是他自己的人,不会走漏风声。
二来,当时东陵还在打着仗,朝中群臣,乃至皇帝的眼睛都在盯着前线之事,这样京郊兴修水利的事情,只淡淡扫一眼便过去。
楚南玥不难想到,当年官员稀缺,做事的又是皇家的人,皇帝必然是连真正的监工官员,都未有派出一个。
张崧道:“楚将军,你是在怀疑禹王殿下,早在当时就有以公谋私之嫌吗?”
“不是怀疑,是确定。”楚南玥道。“我进过禹王府,地下渠的出水口也已找到,即使不查当年之事,偷用平江之水的事,也够一桩罪名了。”
“楚将军,禹王殿下身份特殊,端妃娘娘如今也是得宠,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张崧畏惧道。
楚南玥知道张崧必然已经害怕,他先前连谢家都不愿亲自得罪,如今到了禹王的身上,他更是顾虑极多,无论是禹王殿下本人,还是背后的平昌侯。
然而张崧的顾虑也并非毫无道理。虽然东陵烁向她说过皇帝的行事风格,但楚南玥依旧不知皇帝会因此事作何反应。
她更知道,如果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事情拖一拖,估计禹王便会有足够的时间把府中修整一番,让她找不到证据。
那她与东陵烁好不容易寻到的线索,就全白费了。
于是楚南玥向张崧道:“张大人,我想抽一部分你的衙役,同我的亲兵一起,再去一趟禹王府。”
她看到张崧犹豫的眼神,便又笑着补道:“张大人,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只管出人,其他一概与你无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崧这才终于点了头。
………………………………
第六十八章 有发现不妨直说
楚南玥知道,她自己这是在冒险。
张崧已将衙门里的所有衙役供她差遣,但楚南玥实际上也并未多用太多的人。
楚南玥带上十几个衙役,并她手下的一百亲兵,径自往禹王府而去。
他们行动迅速,但一队人马难免显得气势汹汹,到了禹王府府门时,守卫并不让进。
“我今日刚来过府上,你们难道不认得?”楚南玥坐在骏马乌云踏雪之上,朗声问道。
“小的自然认得楚将军,容小的给殿下通禀一声。”走出来的府中管家也是吓了一跳,急忙叫上人去通知东陵鸿。
没过多久,东陵鸿面容严峻地走了出来,冷冷道:“我以为今日早上,还算与楚将军相谈甚欢,不想楚将军一转眼就带着将士回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是想要干什么?”
他看着楚南玥带的人马,就隐隐觉出不对,甚至已经开始与早晨楚南玥的突然到访联系在一起。
“禹王殿下,得罪了。”楚南玥从马上一跃而下。“但现在我是想要搜府的,平江水案之事,或许禹王殿下听说了。不知禹王殿下是否觉得,自己也如身在其中一般呢?”
东陵鸿看着楚南玥那一脸笑意,眉头不禁皱起:“你胡说什么?平江的案子与我有什么干系?你不与张崧去协调江北村与江南村的矛盾,反而来我府上闹事?”
“究竟有没有干系,禹王殿下可说了不算,容末将进府搜查一番,自然真相大白。”楚南玥不卑不亢。
“大胆!”东陵鸿怒道,“我是皇上亲封的禹王,府中岂能容你放肆?!”
楚南玥知道,这时搬出皇帝,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但她早已想到东陵鸿会这样做,并不因他的一句威胁而动摇心志。
于是楚南玥深深行了一礼,道:“查清平江水案,我义不容辞。若搜查之后,是冤枉了禹王殿下,那我必定亲自向殿下赔罪。”
“你!”听到楚南玥的说辞,禹王不禁气结。
而后未等东陵鸿再开口,楚南玥便一挥手。亲兵应声而至,包围起府中的人,但并不进行搜查,只是负责控制住了禹王府。
楚南玥领着那十余个衙役,进入禹王府后院。
那一处潭水,还是如早晨时的样子。楚南玥看到了地下渠的出水口,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早晨时东陵鸿并没有怀疑到她和东陵烁。一切都算快速,东陵鸿也没有时间做出改动。
楚南玥指着那处出水口,向东陵鸿问道:“若我没有看错,这正是地下渠的出水口,从此溯源,正是能够通向平江。”
东陵鸿脸上已经一片青白之色:“楚将军是看错了,这并非是什么地下渠。”
“哦?”楚南玥轻笑,“那么禹王殿下同我一路找回去,亲自看看源头在何处,岂不也好?”
东陵鸿沉默下来。
若真如楚南玥所说,他便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禹王殿下,还是同我进宫与皇上说出实情吧。”楚南玥道。
她原本打算明日早朝之时,在众位大臣面前揭露此事。可就在方才再度进入禹王府后,楚南玥又忍不住多想了些。
终究是皇家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控诉禹王,倒不如与皇帝私下禀明情况。
更何况明日早朝之时,东陵烁也必然在场。如果东陵鸿恼羞成怒,又将东陵烁掺和其中,岂不是违背了她的本意?
东陵鸿满脸阴晴不定,可也没开口拒绝。
楚南玥留下亲兵看守出水口,又派人去叫朝中工部的官员来禹王府勘察。
工部官员主管营造工程,平江之事,终究因水利工程而起,自然也归他们管辖。
楚南玥是让他们来做个见证,以免如今只有她和东陵烁亲眼目睹。
交代完这里的事,楚南玥便往皇宫而去。
东陵鸿虽然不愿前去,但他更恐惧楚南玥一人面见皇帝,只怕连他维护自己的机会都没了。
楚南玥骑马,东陵鸿坐轿子,一路上,二人虽离得不远,但却各怀心思,从不曾说过一句话。
宫中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似乎也觉得今日的气氛不大对,没向楚南玥和东陵鸿多问几句,就去向皇帝通禀情况。
御书房中。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一时反应不出是什么情况。
若他未记错,东陵鸿与楚南玥并没有什么私交,同样也没有什么矛盾,像今日这样一同来面见他,以前从未有过。
“楚将军,今日是什么事?”皇帝道。
楚南玥抬眸正声道:“皇上,末将是来向皇上通禀,平江水案一事的结果。”
皇帝想起这件事来,然而张崧已经向他递了折子,说是处理清楚了,怎么又有什么情况不成?
于是皇帝道:“情况朕都已清楚,你和张崧都有功,朕会奖赏你们。”
楚南玥却微微敛眸,道:“皇上,平江水案,表面确实如先前张崧向皇上说的那般,是两村村民因水争执。但皇上是否想过,为何并未真正大旱,平江今年就缺水至此了呢?”
皇帝轻眯双眼,已察觉到楚南玥的言外之意,道:“楚将军若是发现什么,不妨直说。”
说完,皇帝的眼神扫视过东陵鸿,他眼中带着打量和凌冽,直看得东陵鸿迅速地低下了头。
“皇上,今日去平江沿江查看时,末将确实有所收获。”楚南玥正声道,她特意隐去了东陵烁,只单单引出自己。
“末将发现中游附近,有些废弃之物,像是修筑工程留下的。但近期并不曾有过什么工程。再仔细看时,末将发现了一条地下渠。而这条地下渠,在末将一路追踪之下,直接通向禹王府。”说完,楚南玥望向身侧的东陵鸿。
皇帝忍着怒意,向东陵鸿问道:“楚将军的意思,是你暗中修筑地下渠,引走了平江的水。老二,你可曾做过此事?”
皇帝一向信任自己的几个儿子,将事情交到他们手上时,他往往都不会太过多监督。
可方才他听到楚南玥的话语,虽然简短,却已经足够皇帝勾连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皇帝也未曾忘记,一年前修筑堤坝的工程,他没有交给工部去做,反而是为了历练儿子,交给了东陵鸿。
………………………………
第六十九章 险些酿成大祸
在皇帝的眼神之下,东陵鸿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这更惹得皇帝失了耐心,怒道:“你这不孝之子!竟真仗着皇子的身份,横行霸道!实在太令朕失望了!”
“父皇!不是这样的,父皇听儿臣解释!”东陵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想着措辞。
“还有什么可说的,朕瞧着,该让楚将军继续说说,你的府上都干了什么好事?!”皇帝龙颜大怒。
楚南玥看到皇帝的示意,于是继续道:“皇上,末将因无法进入禹王府,便求六殿下帮助,进入府后,末将发现禹王殿下后院有一汪潭水,与别府颇为不同。末将细细看过,那里正是有着地下渠的出水口。”
“楚将军可曾带人再度查看过?”皇帝皱眉。
虽不愿承认,但他对东陵鸿极为信任,更觉得有误会之可能。
楚南玥点头:“回皇上,方才末将已经再度上府,工部的大人们也已经赶去了,相信要不了多久,便可入宫给皇上回话。”
说话间,果然有工部派来的人进来。
皇帝凌冽的眼神扫过几人:“你们去过禹王的府上了吗?”
“皇上,微臣们在禹王殿下的府中,确实看到了一条地下渠的出水口。”工部的官员回道。
说着,工部官员上前,将公文双手奉上,贴身太监接过后,又转交给皇帝。
那汪潭水的每一处异样,地下渠的路线,都在公文中记载清楚。
皇帝看着工部尚书写下的情况,一时怒不可遏,将公文一下扔到了东陵鸿的身上。
“原来当年让你修筑堤坝,你就趁机给朕做下这样的事?”皇帝脸上又是痛恨,又是惋惜。“好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事到如今,皇帝已经信了。
除了楚南玥的一面之词,还有工部的人,只怕他现在亲自派了人去再查,也能查个水落石出,与楚南玥的结果一样。
“朕对你寄予了多大厚望?嗯?”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东陵鸿,只觉得从前的自己是那般识人不清,“你大哥没了,你就是那个最为年长的,在众皇子中你不做出表率,还给两个弟弟蒙羞!”
皇帝心里悲痛。
当年太子薨逝,也曾让皇帝备受打击。从此之后,皇帝对子嗣一向宽宏,多有慈爱之心。他想着东陵鸿年长,又多年在朝中历练,也该有些他兄长的样子了。
可现在看来,或许东陵鸿终究是没有太子那般好的品行。
皇帝之心如同坠入冰窟,多年来对东陵鸿的看重,竟换来东陵鸿如今的样子,又怎么能不让他觉得痛心?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承认确实在府中修了潭水,但是引水之事,儿臣绝对不知!”东陵鸿大声说道。
他已是退了一步,将府中修潭之事承认下来。
“不知?”皇帝冷笑,“是不是还需要楚将军同你讲讲,修建地下渠会费多少功夫,平江之水又有几人敢动?!”
若不是楚南玥的体察细微,大概直到今日,都不会有人发现什么异样。即使有人觉得奇怪,也会因为东陵鸿的皇子身份而有所忌惮。
皇帝也知道东陵鸿的意图。他想将过错都推到手下的几个大臣手上,从而把自己摘干净,这更让他觉得心凉。
“事到如今,你还敢不说实话?!还想继续蒙骗于朕?!”皇帝之言可谓振聋发聩。
楚南玥在旁都听得心惊。有道是伴君如伴虎,即使是父子之间,君王也依然是一身凌冽霸气之风,让人忍不住恐惧。
东陵鸿低着头,额头上的细汗在不停地往外冒,他却不敢动手擦干。
他在试探着皇帝的容忍度,好半晌,他才抬头,面带愧疚地道:“父皇,儿臣对情况有所欺瞒,这确实是儿臣之错!求父皇重重责罚!”
他虽说到这个份上,楚南玥却觉得,东陵鸿并不会如此简单地认罪。
果然,她听到东陵鸿继续说道:“父皇。府中潭水是儿臣自己的主意,但是儿臣此前确实不知道修筑地下渠一事,是一个月之前,儿臣才得知当年儿臣手下的几位官员,为了奉承儿臣,竟私自修筑地下渠,从平江引来江水,将潭水做成了活水。”
因皇帝子嗣不多,朝中大臣多有私下讨好几位皇子的,这情况皇帝自己也心里明白,此刻神情已不如先前那般锐利。
东陵鸿眼神含愧,顿了顿,又继续道:“儿臣得知此事后,当场就怒斥了他们。可是木已成舟,平江之水已经引入。儿臣害怕父皇会因此生气。儿臣也是有一时利欲熏心……于是暂时用了这条地下渠,父皇,时至今日,儿臣知错了!”
皇帝看见东陵鸿俯首在地,幽幽问道:“鸿儿,你果真不知情吗?”
言语中,皇帝已经多了几分动摇。
“父皇,当年修筑堤坝之时,儿臣每日守在平江之畔,不曾离开一个时辰。儿臣心中有京城子民,又岂会做伤害他们的事?”东陵鸿趁热打铁。
皇帝随之回忆起当年之事,确实如东陵鸿所言,在修建堤坝之时,东陵鸿大改平日习气,在平江之畔居住三个月之久。
那时,东陵烁还在军中,东陵琰到底年轻,朝中难有人帮衬到皇帝。
有了东陵鸿的助力,这才顺利解决了堤坝修筑之事,让皇帝将更大的精力放在前线的战事上。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皇帝对东陵鸿从此抱有了很大的期望。
眼见着皇帝一点点动摇,楚南玥在旁边忍不住适时提醒:“可禹王殿下终究是使用了平江之水,知法犯法之事,实在不太合适。平江水案,更是使得两个村庄的人聚众斗殴,险些酿成大祸。”
她见皇帝不说话,就知道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