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柳淳耸了耸肩,“殿下真是好酒量,我自愧不如。”
朱棣大笑,“头些年,我也不能喝酒,可到了北平,领兵带队,就不能不会喝酒!而且还要比任何人都能喝,不然岂不是让那帮孙子笑话死了!”
柳淳愕然,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军中是以酒量分辨高低的?
那岂不是说,凡是领兵的,都是大酒桶吗?
柳淳甩了甩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朱棣瞧着他,突然笑了。
“柳淳,你昨天夜里,可是给我不少好建议,让我茅塞顿开啊!”说着,朱棣还瞧了瞧袖子里的东西,宝贝似的。
“啊!”
柳淳的手顿了一下,他跟朱棣说什么了?怎么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喝酒之前,让朱棣点破了他的心思,柳淳很被动……到目前为止,柳淳也没有找到朱标身体有什么问题,更看不出他为什么会死。
坦白讲,柳淳是希望朱标能够安然无恙的,毕竟这位太子殿下是真正的仁厚,跟朱允炆那个掺水的货,完全不一样。
似乎有不少人都津津乐道,说朱棣成功,是因为侄子的仁慈,尤其是那一句勿使朕有杀叔之名,更是铁证!
但有句话说得好,听其言,观其行,在朱允炆登基之后,朱棣造反之前……这位建文皇帝,先拿周王朱橚下手,就是喜欢编医书,喜欢唱戏,人畜无害的朱橚,愣是被自己的侄子发配到了云南。
同年,朱允炆又把代王给圈禁起来,转过年,再度以“不法事”为名,抓了岷王,然后又去抓湘王,逼得湘王一家,点火焚宫,死在了家中。
试问,周王,代王,岷王,湘王!
哪一位不是朱允炆的叔叔?
为什么独独舍不得杀朱棣呢?
难道他们叔侄的感情特别深厚?
貌似也没有证据啊!
既然如此,那句勿使朕有杀叔之名,就该另做解释了……朱允炆不是舍不得杀朱棣,而是告诉大将,你们要把朱棣弄死在疆场上,不要带回来,让朕难堪!
哪里是仁慈,分明是恨朱棣不死的催命符!
那有人要问,既然如此,朱棣又怎么活下来的?
瞧瞧整个靖难之役吧,朱棣身边的大将死了多少?不说别的,第一功臣张玉就是为了救朱棣,战死疆场的。
朱棣经常亲自冲杀,就连刚刚成年的朱高煦,都上战场拼命了。朱高炽,徐皇后,道衍和尚……别说是个人,哪怕是一条狗,都派出去攻山头了。
如果说朱棣能赢,得益于朱允炆和身边人的愚蠢战略,这是没问题的,可若是说朱允炆仁慈放水,那就扯淡了,毕竟他们的水平就那么高……
在柳淳看来,朱标的确是第一人选,可一旦朱标死了,他就只能站在朱棣这边。毕竟他跟那帮文人是尿不到一起去。
正是出于这个判断,所以柳淳才不停给北平添砖加瓦。
那些改造的蒙古士兵,招安的倭国武士,钢铁厂的工人,车马行的脚夫,运河的船夫……必要的时候,都能变成武装力量!
尤其是把皇家银行的分行开到了北平,这样一来,北平的产业就能得到充裕的资金,采矿,炼铁,造船,毛纺,渔业……这些全都能发展起来,如果真正到了靖难之役,柳淳手上的力量,就会完全爆发出来,至少可以确定一定,朱棣绝对会更加轻松,战争的创伤也不会那么大。
只是这些事情,都是柳淳暗中准备的,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朱棣!
可偏偏就让朱棣早早识破了,弄得柳淳非常苦恼被动。
“殿下,我到底给你提了什么建议?”柳淳惊问,他是半点都想不起来。
朱棣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笑道:“柳淳,你替父皇办皇家银行,没有拿半点股份,你帮着操持外贸,所有货款,悉数充入内帑,你让二哥筹建船队,却也没有要一点好处……这是为什么?”
柳淳翻了翻白眼,心里道:“我想要,你爹愿意给我吗?你们老朱家都属貔貅的,光吃不拉!
“殿下,我沐浴皇恩,为国筹谋,乃是臣子的本分,怎么能要好处?”
“不然吧!”
朱棣轻笑道:“你在北平,可从来不跟本王客气,你算算,这一两年的功夫,你积攒了多少家底儿?”
柳淳挠头,忧心道:“殿下,你不会想逼着我交出来吧?”
“哈哈哈!”
朱棣大笑,“你把我朱棣看成什么人了?你当我真的不懂吗?你是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了北平,准备和我休戚与共,同乘一船!朱棣相信自己的眼睛,柳淳,本王只能说,对朋友,对兄弟,朱棣绝不吝啬!你……就是朱棣的小兄弟!”
柳淳这个郁闷啊,兄弟就兄弟,干嘛小兄弟?朱老四,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要不是你大哥突然暴毙,你侄子又那么蠢笨,哪里轮得到你啊?
就从目前的朝局来看,即便太子死了,还有秦王和晋王,人家都是嫡子,可比你朱四亲近多了。
柳淳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貌似在接下来的几年,秦王和晋王也都相继死去,弄得朱棣成了宗室的大家长,这事情真是好玩,到底是出了多少意外,才把朱棣推上皇位啊?
柳淳觉得洪武末年的朝局,越发笼罩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越是如此,就越该谨慎小心,尤其是不能跟朱棣过早绑在一辆战车上!
“柳淳你才华横溢,谋算过人,昨天夜里的一番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这心里也有了数,就让咱们兄弟,一起携手,干成这件大事!”
朱棣神情激动,用力抓着柳淳的胳膊,不停摇晃。柳淳龇牙咧嘴,“等,等等!”
“殿下,我到底胡说八道了什么啊?我怎么都忘了!”
“哈哈哈,你不是胡说八道,而是老谋深算,你给我出了个绝好的主意!”朱棣欣然道:“我终于知道,该怎么破局了!”
“等会儿!”
柳淳真的急眼了,“殿下,目前宜静不宜动,你可不能贸然行动啊!”柳淳真的害怕自己酒后失言,胡乱说了什么,朱棣万一相信了,那可就麻烦了。
“你怎么和昨天说的不一样?”朱棣不悦道。
“我怎么知道一不一样?”柳淳气哼哼道:“殿下,你该清楚,太子已经代替陛下处理国政,又深得人心,文官悉数归附,武将之中,以蓝、常两家为首,也鼎力支持,还不要说云南的黔国公了,太子大势已成,殿下只可静待时机,现在出头,只会碰一鼻子灰!”
柳淳第一次跟朱棣坦诚相见,真是一点虚的都没有!
“殿下,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治理好北平,陛下给了藩王戍守边防,捍卫大明的使命。殿下一手抓钱,一手练兵,沉心静气,积累实力,这才是最紧要的。连自己的老巢都没有经营好,就奢望别的,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殿下,你要清醒啊!”
朱棣耐心听着柳淳的话,突然微微一笑,“你这是真心话?”
“当然!我是替殿下考虑的。”
朱棣意味深长一笑,“嗯,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只有——从善如流了。”
朱棣起身,往屋里走去,从他的袖子里,飘出了几张空白的信笺,连半个字都没有,柳淳顿时傻了……
………………………………
第176章 该给柳淳点甜头了
“王爷,要让妾身说,你就不该耍柳淳,堂堂王爷,骗一个小孩子,有意思吗?”徐氏忍不住埋怨。
朱棣满脸笑容,浑不在意。
“夫人,你还觉得那小子是个孩子吗?我大明有这么妖孽的孩子吗?”朱棣掰着手指头道:“他进京,先是促成父皇设立银行,接着又推动外贸,顺手还把吉安侯等人给废掉了。对了,他还让魏国公丢了面子。这些事情,随便拿出一样,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本王,也是不敢想!”
徐妙云给朱棣揉着肩膀,笑呵呵道:“王爷,家父说过,这官场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色,就跟戏台子上一样,扮相不同,唱词不一样,王爷又何必嫉妒呢!”
朱棣摇头,“我不是嫉妒,而是羞愧!”
朱棣的脸越来越长,有愤怒,也有失落,更多的是无奈……作为一个有志向的藩王,不垂涎龙椅,那是不可能的。朱棣想当皇帝,但却不想造反,他要展现才华,让父皇知道,自己才是合适的继承人,从而登上太子的宝座,光明正大,继承大明江山。
这个念头,在朱棣进京之后,越发强烈,他离开的几年,京城越发雄伟壮丽,虎踞龙盘,九十里城墙,百万人口,大江之上,船只往来不绝,这才是上国气象,与众不同。朱棣渴望着成为这一切的主宰。
但等他进京之后,发现情况并不那么好,甚至说,非常悲观!
哪怕他在辽东立下了大功,执掌三镇雄兵,依旧没有得到太多的关注。
朱元璋只见了他几次,在京的文官更是没人前来……如果说这还能忍,那么就连勋贵,都敬谢不敏。
除了徐增寿之外,就连大舅哥徐辉祖都不曾登门!
朱棣悲哀地发现,他还不如柳淳混得开,这是何等讽刺啊!
根本就没人愿意支持他,朱棣越发落寞,意兴阑珊,甚至想放弃夺嫡的念头。
可就在这时候,柳淳请求朱元璋,在北平设立第一个皇家银行的分行,朱棣打了个激灵!他觉得有必要重新审视柳淳。
这小子路子野,办法多,结交的神仙不在少数。太子朱标、梁国公蓝玉、加上新进勾搭上的秦王和周王,甚至包括皇帝陛下!
他跟这些人都算有些关系,也看不出对谁特别亲厚,至少他没有表现出跟朱棣有多亲密。
一度朱棣还挺生气的,可是当柳淳提议把银行搬到北平,朱棣猛醒!
对啊,柳淳的身家性命全都放在了北平,所有的产业都在北平和大宁,柳淳所作所为,也是给北平的发展铺路。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管柳淳结交多少朋友,他跟朱棣都是最亲密的利益共同体!
柳淳在北平有钢铁厂,朱棣有矿产,柳淳有农田,朱棣有牧场,柳淳有作坊,朱棣有兵马……他们俩的利益,跟北平牢牢绑在了一起,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都到了这一步,还用得着在乎那些小节吗!
唯一的问题就是柳淳只做不说,并不愿意跟朱棣交心,这让朱老四很无奈。
朱棣也够坏的,愣是憋出了一个馊主意。他故意灌醉柳淳,然后设了个圈套,用几张白纸,逼着柳淳站在了他的这边!
“王爷,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该计算柳淳的,那小子心眼不大,小心他记恨王爷。”
朱棣笑着摇头,“不会的,因为我想好了补偿他的办法。”
“哦?王爷打算怎么办?”
朱棣笑道:“柳淳也十四五了,不算小了,该成家立业,我给她找个夫人不就行了!”
徐妙云一听就皱眉头了,“王爷,我看你是自作多情!柳淳年少成名,寻常人家根本看不上。可那些豪门勋贵,又未必看得上他,而且即便看上了,王爷能不能当成这个大媒,还在未定之天,人家能听你的吗?柳淳能愿意吗?”
“哈哈哈!”朱棣大笑,“夫人,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想好了,因为我挑选的这个人,门户相当,才貌双全,而且柳淳还一准答应!”
“谁?”徐妙云好奇道:“假如真有这么合适的人,我帮王爷说去!”
朱棣更乐了,“夫人还真说着了,就只有让妇人去说,才能成功!”
徐妙云愣了一下,突然眼睛瞪大,手上用力,疼得朱棣龇牙咧嘴,“轻点!”
徐妙云才不松手呢!
她秀眉立起,粉脸嗔怒。
“好啊,你要拿我的妹妹去交好柳淳,你,你想气死我啊!”
徐妙云抓狂了,准备让朱老四感受一下他们徐家的功夫。朱棣费力挣脱,连忙求饶,“夫人啊,你听我说啊!妙锦那丫头也越来越大了,她本就聪慧,性情倔强,现在又懂得经营之道,敢跟兄长叫板。你想想,寻常人敢娶她吗?就算他们敢娶,你舍得嫁?”
朱棣的话,像是连珠炮似的,“你想想,除了柳淳,还有更合适的吗?”
徐妙云被问得愣了……不用太费心思,她就知道丈夫所言不虚,可问题是妹妹还没到出嫁的年纪,而且哪个当姐姐的愿意妹妹去当联姻的工具啊,真要是那么干了,也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徐妙云脸黑了,直奔墙上的宝剑而去!
“夫人,你,你别鲁莽啊,我,我也不着急促成婚事……这事情还要看锦儿的意思,你去打探一下口风,如果她同意了,就暂时把婚定下来,等再过两年,就给他们办婚事。假如妹妹不同意,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徐妙云总算冷静了一些,已经按住的宝剑,重新松开,她哼道:“你本来就不该掺和我妹妹的婚事!”说完这句话,徐妙云转身就走。
朱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得意直笑,这婚事就没有不成的!
本王就等着喝喜酒了!
……
“爹,你想好了?”蓝姑娘绕着老爹蓝玉,像个欢快的喜鹊,吱吱喳喳个不停。
蓝玉苦笑,“想好了,这次一定把你嫁出去!”
蓝姑娘的小脸霎时间变得粉红,“爹,其实人家还想多伺候你几年哩。”
“哦!闺女真孝顺啊!那爹就不去说了!”
“别啊!”
蓝姑娘一下子跳起来,她可半点不装了,用力推着蓝玉出去,让他去提亲。
蓝玉也是没法子,他本想着让闺女跟柳淳见几面,等彼此看得顺眼了,再由他说出来,也就顺理成章了。
可问题是丫头的运气太差,机会不断错过,蓝玉也不想真的失去一个顺眼的女婿,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几乎与此同时,皇宫里面,朱元璋把朱标找来,父子俩闲聊。
“怎么样了,卖得还算顺利?”
“顺利!十分顺利!”朱标喜滋滋道:“父皇,眼下已经分别拍卖了丝绸和瓷器,足足卖出了三百三十万两。具体的账目,回头上呈父皇!”
朱元璋默默点头,“这才是中秋,在万寿前,五百万两,轻而易举了。柳淳的算计,还真是准确得吓人啊!”
朱标笑道:“柳淳的确是人才,父皇真的该好好用他才是!”
朱元璋哼了一声,“朕用与不用,不必你来教训。倒是你要好好想想,该怎么笼络柳淳!”
“笼络?”朱标表示不解。
朱元璋气得敲桌子,“那小子让朕把银行放在北平,什么意思?”
“这个……应该是为了他的产业吧?正好,儿臣还有一些股份呢!”
朱元璋立刻沉下了老脸,“你怎么这么糊涂?他的家业都在北平,能跟你一条心吗?”
朱标摸了摸鼻子,只能憨笑。
朱元璋不悦道:“你不想结党营私,父皇知道。但你身边不能只有师傅伴读,这帮人不行的。柳淳年纪小,本事大,用好了,就是辅佐你的能臣,你应该早早笼络才是!”
以往朱元璋对柳淳的态度十分矛盾,既欣赏又怀疑,如今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倒是让朱标松了口气,以后不用费心思替那小子辩护了。
父皇是绝对不会轻易拿下他的。
“父皇,儿臣跟柳淳勉强算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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