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盛宴,大吃一顿了。
可偏偏就有一个人挡在了他们的前面。
这就是太傅柳淳!
论起生意手段,他们玩不过柳淳,论起权力,更是比不过。
压不住,收买不了……偏偏又精明无比,还能怎么办,当然只有杀掉了。谁让你这么强,强得超出了所有人接受的极限!
你死了,我们会哭泣,会给你建庙祭祀,甚至会大肆弘扬你的科学,让你成为真正的圣贤……总而言之,只要你死了,一切好说。
他们盼望着,派出无数的人去打听,只要最后确定死讯,各种行动就可以展开了。
这些人拼命念叨着,一直到了黄昏时分,终于传来了确切的消息。
太傅安然无恙,正在亲自追查刺杀一案。
瞬间,所有人都傻了!
我的老天爷啊!
他,他怎么可以……不死啊!
柳淳,你还有脸活着吗?
几乎在一瞬间,应天陷入了诡异的安宁。
想要表现的人全都哑火了。
也不敢去慰问,更不敢出门。
伤心啊,悲痛啊,义愤填膺啊……全都停止了,大家就像是一群被突然投到了阴曹地府的傻鬼,要等候命运的审判。
而命运会给他们什么样的裁决,谁也不知道。
只能等待着,等待着……
一口巨大的锅,罩住了应天,强烈的窒息感,折磨着每一个人。
谁都拼命想知道情况,可谁又都不敢做出任何决定,痛苦而备受折磨。
在这一群倒霉蛋之中,最幸运的要属庆成郡主了。
因为她最先得到了解脱……柳淳驾临了。
他还是带着笑容,从容不迫,就像是之前两次见面一样。
“郡主,您的孙女定亲,这是大好的日子,我刚刚去看了孩子,还跟她说了点话。叫她不要怕。一个小孩子,多大的风雨,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柳淳笑呵呵的,可庆成郡主却很明白,柳淳这是在告诉她,孩子是没事,可大人就不好说了。
这位老郡主经历过洪武朝的风雨,也熬过了靖难之役……满头白发之际,竟然翻船了,她还能说什么,或者这就是命吧!
“柳太傅,老,老身绝没有刺杀太傅的心,就算是死,我也不敢做这种事情。”
柳淳含笑,“我清楚,郡主不会刺杀我的,可你做的事情,难道就不该死吗?”
吸!
庆成郡主浑身颤抖,脸上的苍白加重了三分,她咬了咬牙,“太傅,老身是先帝的侄女,早些年还照顾过陛下和皇后……太傅历经两朝,都是朱家的臣子,老身没有别的奢求,还望太傅能念在人臣职分,网开一面……老身感激不尽。”
柳淳轻轻摇头,“庆成郡主,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说说你的发家史,也不愿意谈谈三义社的事情,就算我有心法外开恩,也爱莫能助了。”
提到了三义社,庆成郡主更加惊骇,她痴痴盯着柳淳,简直不敢相信。
“柳,柳太傅,你,你说什么?”
柳淳轻笑,他负着手,在地上缓缓踱步,一边走,一边道:“锦衣卫监察天下,虽然不敢说无所不知,但一个偌大的三义社,想要逃过我的眼睛,也是不可能的。而且淮安的盐商分成两种……一种是本地的盐商,而另外一种,就是山西盐商。”
“本地盐商,以经营盐场为主,说白了,就是负责生产,看起来掌控食盐,是很赚钱的。但生产多少食盐,定多高的价钱,都是朝廷说了算,他们也只是高级的打工者而已。真正赚钱的是来自山西的商贾。他们邻近九边,能够靠着贩运粮食和盐引发财……加上他们手里那么多钱庄票号,这四十年来,积累的财富可是不少啊!”
柳淳一边说着,一边又默默摇头。
“似乎我讲的还不准确,这帮人从前朝的时候,就已经很富有了。当年先帝屡次从山西迁徙百姓豪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
柳淳抑扬顿挫,慢条斯理地说着。
可是在庆成郡主的耳朵里,简直就是雷鸣滚滚,霹雳炸响,天都塌了……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真的完蛋了,庆成郡主恨不得立刻再昏死过去,哪怕是直接死了也行啊!她真的不敢听了,来个痛快吧!
光靠着一番话,就把吓得想要求死,柳淳的功力也就比诸葛武侯差那么一点点了。其实仔细听柳淳的话,他并没有讲什么实际的东西。
说的全都是大而空的,似是而非。
这就像那些所谓的专家……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能谈,又全都明白,可仔细一听,都是万金油,毫无营养可言,只能欺骗外行人。
庆成郡主不是外行,可是她现在遭受巨大打击,心态都崩了,完全陷入了死亡的恐惧当中,又哪里能静下心,仔细思考……
柳淳淡然笑着,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又轻飘飘说了一句,“正道书院也是你们办的吧?还有朱守仁老大人,我说他怎么会不顾晚节,掺和进来,恐怕老郡主功不可没吧!”
轰!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庆成郡主最后的防线,她颤颤哆嗦,扬起了头,在短短的时间里,她的头发彻底白了。
尤其让人惊讶的是饱满红润的脸变得干瘪起来,仿佛所有的胶原蛋白都被抽走了,只剩下干瘪蜡黄的皮肤,附着在骨头上面。
传说中的一夜白头,绝不是骗人的。
这才几个时辰而已,整个人就废了。
“柳太傅,三义社的事情,孩子们都不知道,只有老身,还,还有我那个死鬼丈夫清楚,你,你不要迁怒孩子们。”
柳淳笑了,“都胡子一把了,还说什么孩子!庆成郡主,他们背着你干了多少事情,我猜你心里也有数。三义社能把你们弄进网里。自然会想尽各种办法,对你们的身边人下手,把你们全家老少,都死死拴住,唯有如此,才能让你们死心塌地,替他们做事。否则,您老也不会冒着风险请我过来,对吧?”
柳淳将话语审问的机巧,发挥到了极致……明明都是推测的话,但是在他的嘴里,就仿佛是真的一般,让人否认不得,甚至还会情不自禁相信,柳淳讲的是真的。
庆成郡主就是这样,完全被带入了柳淳的节奏当中。
她凄然一笑,“是,是我自欺欺人了……那还是三十多年前,先帝封了老身公主,还给我选了驸马。那时候就有人送了一万两给我们!一万两啊!”
庆成郡主自嘲笑道:“我们当时连一千两银子都没有,人家一出手,就是一万两……实不相瞒,我们夫妻两个,一个晚上都没有眨眼。先帝规定贪墨六十两就够扒皮的,一万两啊!就算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扒的!”
“听得出来,郡主怕过,可是你却没想过把钱退回去吧?”
庆成郡主点头,“没有,真的没有过……柳太傅,你不知道国初的时候,我们是多穷!我很小的时候,还吃过观音土呢!草根,树皮,只要能活命,就都往肚子里塞……柳太傅,你或许还不知道,第一次见到了叔叔,他请我们吃马肉,是战场打死的马,我们连着吃了三天,也连着拉了三天肚子,别人劝我们别吃,可我们那时候就有一个念头,宁可死了,肚子里也要装着肉!”
“现在我有钱了,我的钱能堆成一座山,可我觉得最香的食物,还是当年的马肉……”庆成郡主笑了笑,“柳太傅,你不会理解这个滋味吧?”
柳淳轻笑,“怎么不会!我现在觉得最好吃的,还是烤野猪呢!不过话说回来,三义社能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对郡主一家下手,几十年经营下来,的确不简单啊!”
“他们不是人!是一群鬼!一群爱财如命的鬼!”
庆成郡主切齿咬牙道:“柳太傅,老身是被骗了,让我请你过来的人姓韩,叫韩远山,他名义上是应天八大钱庄的总账房,实际上就是三义社在应天的主事人……这是八家钱庄的名单。我们家在其中一家有五成干股,因此许多人都觉得韩远山是我的家奴……其实不然,还请柳太傅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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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追到天涯海角
庆成郡主还是想替自己开脱,至少是保住家人,保住子孙后代……他们这一代人实在是太苦了,贫穷、饥饿、匮乏,构成了最恐怖的童年记忆,哪怕富贵了几十年,却也挥之不去。
可事实上他们贪钱很多,但是却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
收钱会让他们快乐,花钱却是最痛苦的事情……所以在他们的家里,都有存钱的密室。
这不,柳淳就站在了密室前面。
伴随着厚重的石门开放,在最外面,摆着巨大的箱子,里面防着的正是李宪送来的大珍珠,还有极品奇楠。
明明都大祸临头了,借着给孙女订婚打破僵局,却还要把礼物收藏起来……柳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貌似很讽刺,又是情理之中,毕竟还是那句话——穷怕了!
“回太傅,我们一共搜到了黄金十八万七千两,白银一百七十多万两,此外各种金银珠宝无算,请太傅定夺。”
柳淳哑然一笑,“大明的郡主,三十多年的积累,怎么会只有这一点!好好查查,看看究竟有多少!”
“是!”
伴随着柳淳的命令,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很快,各种消息送来,光是在应天,庆成郡主私藏财宝的仓库,就多达五个之多!
金银财宝多少,那就不用说了。
她有一个屋子,里面装满了箱子,差不多有二十口的样子。
这些箱子里,装的全都是田产地契,还有股份约书,以及债券股票凭证……这些东西能装二十口箱子,也是没谁了!
柳淳随便展开了一口箱子,简单翻看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真是死性不改啊!
这些年,推行均田,庆成郡主名下的土地少了不少,她肉疼啊,那该怎么办呢?她手下的人多,有家丁,有工人,有奴仆……庆成郡主把土地寄存到了这些人的名下……柳淳看着这些地契都忍不住想笑。
就为了几十亩地,苦心焦思,拐弯抹角,交给了下面的人,可是她还不放心,定期都要来清点,确保没有任何损失……原来不止老朱家的男人贪财,就连女人也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她苦心积攒的这些家业,此刻都落到了柳淳的手里。
“仔细清理,该交给百姓的,要交给百姓,其余悉数充公。”柳淳顿了顿,又让人把那些珍珠和奇楠拿了出来。
回头还是给李宪算了,孩子跟自己办事情也不容易,不能让他亏了。
总体来说,柳淳哈是个很好的姑父,真的!
那此刻的李宪在干什么呢?
正在抄家!
而且是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不得不说,应天的商人就是肥,而且是肥得流油。八大钱庄,有盐商的,有苏商的,也有徽商的。
但是无一例外,他们的背后老板,或者最大的股东,全都是山西商人。
其中最小的一家钱庄,也有八百万两的估值。
八家加起来,总计超过了一个亿!
什么叫富可敌国!
简直是大开眼界,和这些人比起来,李宪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
他很不服气,自己老爹第一个出海开拓,拼了老命发现了东番岛,好几年经营下来,李家也没有多少产业,至少他能动用的资金还不到一百万两,结果还有五十万被朱高燧给黑了。
这帮商人何德何能,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身价,难道他们都会点石成金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
朱高燧不屑道:“不管是你爹,还是师父,甚至是父皇……他们对外开拓,弄来的钱,要花在各个方面,比如抚恤死伤的人员,收买土著首领,扩充船队,培养人才,维护航路……总而言之,他们是辛辛苦苦,把所有困难都给摆平了,商人则是搭便车,赚得都是自己的,可不比咱们都有钱!”
李宪吸了口气,“原来如此啊?那,那他们怎么还不知足啊?”
朱高燧翻了翻白眼,心说我怎么知道!
从现在的情况看,大明朝对商人算是有史以来,历朝历代之中最好的了。朝廷帮着打通海外商路,帮着解决劳力不足的问题。又修路,发展科技,推行基础教育……按照这个路走下去,商人绝对是最大的受益者。
奈何他们还不知足,总觉得他们应该像曾经的士大夫一样,拥有特权,左右国策。尤其是在一些方面,要让他们赚钱更容易,还要让他们的财富能永远延续……
“果然是人心不足,我抄了他们那是理所当然啊!”
李宪发出由衷的感叹,朱高燧踹了他一脚、
“你个兔崽子,还打算放水吗?我可告诉你,刺杀师父的凶手还没有抓到了,要是让真凶跑了,回头我就把你扔到扬子江里喂鱼!”
李宪吓得脸色都变了,赶快去追查吧!
抄家,调查,审讯,整顿……应天乱成了一锅粥。
而此刻一个青衣小帽的老者,正坐在一艘帆船上,这艘船拥有三角形船帆,是最新式的快船,不但运载能力强,而且速度还够快。
“韩公,半个月后,你就能赶到倭国了。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再也没人能找到你了。”
老者微微摇头,“徐少爷,这话可未必,以大明的威势,就算到了倭国,也保证不了安全……只能暂时容身罢了,回头老夫还是要走的。”
对面的中年人眉头紧皱,他不管老东西去哪,只不过徐少爷三个字,让他很不舒服。
“韩公,事到如今,咱们可要说清楚了,我帮你逃走,只要离开了大明,咱们就两不相欠,哪怕朝廷抓到了你,也不能胡言乱语……三义社讲究的是一个义字,要是连这个都忘了,可就连人都不要做了。”
他煞有介事,警告老头。
而对面的老者嘴角上翘,丝毫不以为意。面对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徐公子,他是真的没当回事。
“老夫天命之年,逃亡海外,说到底,还是你徐公子办事不利,没能干掉柳淳,事到如今,光想着让老夫背锅,只怕也算不得义字吧!”
徐公子的脸都黑了。
“韩公,什么都别说了,你现在赶快离开,如果再拖延时间,我也没办法了。”
“别忙啊!”韩老头笑呵呵道:“公子,老夫去了倭国,恐怕也逃不过朝廷耳朵追杀,你要时刻提醒老夫,帮着老夫躲避危险……还有,你也别想着除掉老夫,就万事大吉了。你要清楚,三义社上面还有那么多人呢!他们可是手眼通天,没什么办不到的。”
徐公子轻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行了,还吓唬我干什么?有本事你们干掉柳淳啊!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吹牛皮。什么手眼通天,别以为在宫里有人,就能左右陛下。告诉你,陛下最听徐皇后的话,除了徐皇后之外,谁也不行……陛下爱美人有几分几毫,我清楚,你也清楚。说到底,就像这次刺杀一样,我们谁都没法跟柳淳正面抗衡。只能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罢了。”
韩老头摇头,他不赞同徐公子的看法。
“手段不分好坏,管用就行……徐公子,你提到了关键,柳淳是真的不好对付,此人才学过人,机敏异常,而且善于自保。从他下手,或许就是个错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