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逼问,妇人也不愿意讲,无奈只好四处搜查,结果从密室里搜出了不少书信账册,还有地契田契!
拿到之后,应天府也傻了。
是真的傻了!
书信多数来自长沙,这是潭王朱梓在京的一处别院!那些妇人都是朱梓买的小妾,至于田契地契,则是朱梓在京置办的产业。
他几乎每年都会回京看望老朱,又养着一堆美女,没有收入可不行。
经过粗略清查,这些田产足有三千亩以上,另外还有店铺作坊若干……
应天府捧着这些东西,就跟捧了刺猬似的!
这可是陛下的儿子,大明的藩王啊!
是交上去,还是给藏匿下来?
应天府在纠结,可暗中已经有人将记录潭王别院清单的资料扔给了几位铁骨铮铮的御史!
拿到了资料的御史,纷纷眼前一亮!
乖乖!
这可了不得啊!
潭王是陛下的狄八子,除了几个嫡子之外,就他最受宠爱。
陛下刚刚在金殿上,痛斥许家,把脑袋都给砍了。潭王干的事情,比许家可严重多了。许家是打算做,潭王已经干成了!
就算你是皇帝的儿子,刀砍不到你的头上。
但捅出去,也足够让陛下为难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法贵在严格,假如因为是藩王,就不加以治罪,倒要瞧瞧,如何能服众!
御史们连夜写奏疏,准备弹劾朱梓!
几乎与此同时,老朱也接到了锦衣卫的密报,应天府能没有锦衣卫的人吗!
“这个逆子!”
朱元璋牙关紧咬,“你当朕不敢杀你吗?大义灭亲的事情,朕不是没干过!拿你的脑袋,换新的税法,值了!”
奋斗在洪武末年
奋斗在洪武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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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一把火
“我觉得这事情很奇怪!”
三爷沉吟道,在旁边坐着冯氏,对面是柳淳,还有一只黑猫,四口整整齐齐。
“臭小子,你有点正事行不?”三爷责骂道。
柳淳慵懒地叹口气,不知怎么滴,许是被猫传染了,他现在也喜欢趴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晒一个下午的太阳,便是最好的享受了。
“事情没什么奇怪的,这就叫既得利益的反扑呗!”
冯氏不懂既得利益,但反扑还是明白的。
她轻声道:“潭王是怎么回事,我略有所知。外面有人传言,说他是陈友谅的遗腹子,有心找陛下报仇哩!”
柳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京城人也是会胡编乱造,潭王是陛下的第八子,前面还有一位一母所生的兄长。若说是陈友谅的遗腹子,也该是七皇子才对啊?”
冯氏笑道:“散播这些谣言的人当然清楚,可他们也知道,听流言蜚语的老百姓,是分不清皇子之间的差别的,无非是恶心人呗。”
三爷好奇道:“既然早有关于潭王的流言,莫非早就被人盯上了?”
“那也不至于,毕竟陛下打算变法,也是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柳淳思量道:“我猜应该是有人把潭王当成暗子,现在到了使用的时候,就给抛了出来。”
“那谁有这个胆子,敢算计一国的藩王呢?”三爷还是不解。
冯氏毕竟在京城的年头多,了解的事情也最清楚。
“潭王的王妃于氏,岳父叫于显,现任大都督,此人打仗领兵的本事不怎么样,但是结交了不少朋友,据我所知,他跟李善长有些关系!”
“李善长!这个老东西,真是阴魂不散啊!”
柳淳摸着猫咪肥厚的肚皮,思路迅速打开……潭王本身不够检点,李善长引诱设计,拉朱梓下水。
你朱元璋敢办我,就要牵连到你的儿子,看你如何下手?
或许李善长在定计之后,觉得老朱未必会在乎,所以呢,就又改办银行,结果刚刚开始,就被柳淳识破,然后迅速被抓,丢了性命。
朱梓这一枚暗子也就没来得及发动。
现在朱梓的事情被捅出来,是谁干的?莫非还有李善长的余党?
柳淳的头有点大,京城的水,的确是太深了。
其实以他的小胳膊小腿,还真有点无可奈何,有太多的事情,他看不透,也无可奈何。幸运的是,老朱的态度坚决。这让柳淳非常安慰。
毕竟朱元璋不会没卸磨就杀驴。
“不管怎么说,就看陛下能不能大义灭亲了。”
柳淳无奈说道。
三爷大惊,“你说什么?陛下会杀自己的儿子?不能吧?”三爷下意识瞧瞧柳淳,别说亲生儿子,就算这个干的,他也不舍得杀啊!
哪怕怎么威逼利诱,虎毒还不食子呢!陛下能对自己儿子下手?我怎么不信啊!
倒是冯氏,她轻笑道:“老爷还是太心善了,所谓孤家寡人,天子向来薄情,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待家人好一些,但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不会犹豫的。现在闹得沸沸扬扬,那些文官咬住不放。陛下不处置潭王,又如何推行新法?只不过等陛下缓过来,现在上书的官员,一个也好不了!或许陛下已经拟好了陪葬的名单!”
听冯氏谈了几次话,柳淳都颇受启发,老爹能讨到这么个厉害的媳妇,实在是赚大了。
就在柳淳等着处置结果的时候,突然东宫来人了,请他过去!
朱标!
柳淳吃惊不小。
他心说这位不会又同情心泛滥,要救自己的弟弟吧?
柳淳还真猜对了,一见面,朱标就低声道:“我要给八弟求情!”
柳淳闷声不语,他很喜欢朱标的仁厚宽宏,可真正遇到了事情,他这个性子也让人无语……“殿下关爱兄弟,理所当然,可臣想问一句,若是不追究潭王的事情,那如何改革财税,如何为大明打下千秋万代的基业呢?”
朱标痛苦地握紧了拳头,牙齿发出咯咯的声音。
半晌,他痛苦抬头,“柳淳,你有兄弟吗?”
柳淳摇头,“目前还没有。”
“那你如何体会当哥哥的心情!”朱标哀叹连声,“还不到一年的功夫,汝宁妹妹,临安妹妹,现在又轮到了八弟!父皇有多少血脉骨肉,经得起如此摧残!都是天家骨肉,金枝玉叶,为什么连安稳的日子都过不上?”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正因为身为天家骨肉,金枝玉叶,才背负了太多的责任。
你享受了那些,就难免被人算计。
信不信,上街上问问,用你的一条命,换一年的皇子生活,保证有一大堆人答应。而且作为皇子,理当做出榜样,只有摆平了天家,老百姓才好服从号令。
就像孙武练兵,斩杀两个美姬一样,做大事,就要有祭旗的,朱梓平时就不知道约束自己,现在落到了他的身上,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话不好跟朱标说,太伤人了!
这位太子殿下插着手,纠结的内心,就如不停拨动的手指一样,杂乱无章,痛苦到了极点!
“柳淳,你说能不能饶过八弟一次,一个例外,不会影响大局吧?”
柳淳无奈苦笑,这位太子殿下真是太天真了。
“不管多大的渔网,只要漏一个洞,就捞不到鱼了。”柳淳又顿了顿,“天下早晚是殿下的,陛下这也是为了殿下日后铺路,若是不然,陛下文治武功,已经年过花甲,又何必如此辛苦勤恳呢!臣以为,殿下该从跟博大高远的角度,来看这个事情!”
所谓疏不间亲,柳淳说这些,已经很过分了。
如果不是他对朱标抱有强烈的希望,是断然不会讲的。
朱标沉吟良久,无奈道:“看起来,我是帮不上八弟了……”
从东宫出来,柳淳特别无奈。
他喜欢朱标的宽厚谦逊,相比起老朱,太平易近人,太好打交道了。可问题是,想要做事,跟着这个老板,不容易成功啊!
但愿老朱能有时间,把一切都安排好,到时候让朱标按部就班,萧规曹随就是了。
转过天,柳淳正在拟定有关新税法的细则,正在忙活着,徐增寿突然来了。
“柳淳,昨夜殿下进宫,在陛下那里,足足跪了一个晚上!”
“什么?”柳淳不解,“殿下见我的时候,明明已经放弃了给潭王求情,可,可为什么又去宫里了?”
徐增寿摇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据说宫门刚刚开放,殿下就带着三百人,径直往长沙去了,要宣召潭王进京!”
“是宣召?不是捉拿?”柳淳追问道。
徐增寿摇头,“的确是宣召。太子殿下给潭王苦苦求情,陛下应该是答应了,只是把潭王带到京里,让陛下训斥几句就是了。”
柳淳苦恼地抱住了脑袋,不对劲儿啊,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改变财税法度,怎么会为了一个庶出的儿子,轻易改变呢?这不合理啊!
朱标的举动,那就更加奇怪了!
他连夜进宫求情,天不亮就赶快离京,他是在怕什么?
柳淳觉得在他离开东宫之后,一定是出了事情,可究竟是什么,他现在也没有思路。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假如放过了潭王,整个变法,就会大打折扣!
朱标啊朱标,你要是能强悍果断一点,那该多好啊!
就在柳淳的祈祷之中,朱标急匆匆赶到了长沙,来到了潭王府,旨意已经提前送来了,现在只需要朱梓跟着他,立刻回京面君就是了。
这是一件不需要费多少工夫的事情……可就在此刻,从潭王府的书房,升起一缕烟,紧接着,火光冲天,迅速弥漫扩散道大半个王府!
潭王朱梓点火,带着妻子于氏,一起跳入了火海之中……“八弟!”朱标双眼通红,一口血喷出,从马背上直挺挺摔下去,昏迷过去。
青史尽成灰说
这个朱梓的确是自己烧死自己的,原因推测很多,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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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强悍的帝王,脆弱的太子
长沙的一把大火,把潭王府烧了个精光,作为锦衣卫的二把手,柳三是最快得到消息的人。
当他听说这件事,第一念头就是跑!
不光他要跑,关键是儿子!
不跑都不行了。
柳淳打出杨朱旗号,让老朱认识到财政的问题,进而提出变法,逼死皇子……陛下的第八子,以点火焚府的方式,惨烈收场,势必天下震惊。陛下不生气才怪,万一迁怒到儿子该怎么办?
三爷扪心自问,假如自己的儿子被人逼死了,不管是谁,他都会拼命的,哪怕杀不了,也要咬块肉下来!
假如他坐在龙椅上,柳淳一定是死定了。
三爷为了自家的宝贝儿子,啥也顾不上了,飞快赶回了府邸。
哪知道他快,有人更快。
老朱已经提前派人,把柳淳叫到了宫里。
说实话,柳淳也是提心吊胆,他对明初的历史,略微有些了解,但只是个大方向而已,像潭王朱梓这么偏门的事情,柳淳是不可能清楚的。
但不管怎么说,将心比心,老朱对臣子无情,但对儿子那是没的说,谆谆教导,耳提面命,就拿诸王进京的时候,因为朱棣就藩北平,继承了故元的皇都,在柳淳的折腾之下,朱老四日子过得比太子还舒服,要钱有钱,要兵有兵,就连府邸都比别人气派堂皇。
朱元璋特别把其他孩子叫过来,告诉他们不要攀比,还让朱老四拿出一些财物,老朱又自掏腰包,贴补了几个儿子。
如果说这样就完了,也没什么。
就在万寿盛典结束的时候,朱棣要辞别京城,返回北平,老朱特意送给了三匹战马,还把自己年轻时候穿的铠甲给了朱棣。
让他好好治理藩国,用心戍边,成为国之贤王,大明的塞上干城!
老爹的一番举动,让朱老四感动的稀里哗啦,回去就领兵出塞,找蛮夷骑兵死磕了。
“潭王死了!”老朱咬着后槽牙说出了四个字,声音之中,冰冷彻骨,宫殿几乎变成了冰窖,柳淳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连头都没敢抬,连忙道:“陛下节哀,潭王仁孝儒雅,谦恭和善,礼贤下士……”
“闭嘴!”
老朱突然暴怒,怪叫道:“柳淳,你说那个逆子什么?”
“逆子?”
柳淳吸了口气,怎么有点不对劲啊!赶快闭嘴吧!
果然,就听老朱道:“那个逆子放火焚府,自杀身亡!他是在打朕的嘴巴!他是跟自己的亲爹叫板!”
朱元璋真的气坏了,但不是对柳淳来的,而是潭王朱梓。
“别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那个逆子就藩许多年,连个儿子都没有。他名义是在京城豢养美女,四处搜罗绝色,但他实际干了什么,以为朕都不知道吗?”
柳淳吓了一大跳!
乖乖!
潭王没有儿子啊!
不会吧?
说起来历代皇室都有个特点,就是开国的君王身体倍棒,最能开枝散叶,比如像老朱,忙成这样,还能生二十多个儿子,十多个闺女,也不知道他哪来的精力。
相比之下,他的儿子们就差了一筹,朱标目前有五个儿子,死了一个,朱棣只有三个,其他各位藩王或多或少,但一个没有,这就说不过去了。
难不成?
柳淳不敢想了。
这个瓜太大了,不好吃啊!
老朱没理会柳淳的鬼心思,而是继续咒骂,“他不配做朱家的子孙,朕念在他还算纯孝,没有过多责备,朕以为他能回心转意,年纪大了,成熟了,就能反省过错!哪知道,他变本加厉!兼并土地,鱼肉百姓,胡作非为,他还开文会,挑选些年轻俊美的无耻文人谈诗论道,他们谈到哪里去了?”
“不要脸的逆子!你也知道怕丑,朕让你进京,你居然来个一火而焚,让朕白发人送黑发人,有此两条大罪,不孝,你太不孝了!”
听到这里,柳淳已经丝毫没有当吃瓜群众的兴趣了。
赶快跑吧!
我懒得听了。
你们老朱家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柳淳在哀告着,老朱哪里会放过他。
“臭小子,你别装糊涂。朕现在就让你去长沙迎接太子,你去把朕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朱标,为了这么个无耻的畜生伤心吐血,他太让朕失望了!”
老朱顿了顿,又道:“让梁国公也跟着你去,到了之后,顺便把潭王府的田产清理一下,登记造册,返回百姓吧!”
老朱说完,就甩了甩袖子,让柳淳滚蛋。
柳淳当然是如蒙大赦,赶快跑了,大殿之内,只剩下老朱一个,他的眼睛通红,拳头紧握,指甲刺入掌心!
疼!
能不疼吗!
他管教这个八儿子,不是一次两次,奈何就是死不回头。这次去抓他进京,一定是害怕了,又担心丑事暴露,所以情急之下,才点火自杀。
挺大的人,怎么就不知道父亲的心,不管怎么样,为父还能杀了你吗?
大不了圈禁凤阳,总好过自杀啊?
老朱现在是追悔莫及,这些儿子们,必须加强管教才行。
还有,那些把潭王事情捅出来的人,朕也不会放过,想看皇家的笑话,没有那么容易。让蒋瓛去查,只要查到,就立斩不赦!
老朱不停发狠,柳淳跟蓝玉已经在前往长沙的路上,在柳淳身后不远处,还有个高挑清秀的卫兵,紧紧跟着,一双眼睛,始终没离开柳淳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