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长安自从诬告了朱湖之后,他心里也怕,成天往王堂府里跑,四处打听消息,等着盼着,一心希望锦衣卫彻底完蛋!
可等来等去,锦衣卫要恢复了。
他吓得屁滚尿流,王堂都要跑了,他能怎么办!
这家伙就赶快回家,想要躲避风头。
结果回家,突然听堂弟和老爹说,家里得罪了锦衣卫……当时吕家也不清楚柳三的身份,只当他是帮闲的,可吕长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普通锦衣卫,能吸引来燕王府的千户?
这不是开玩笑嘛!
吕长安左思右想,纸里保不住火。
与其被人杀个二罪归一,还不如就主动请罪,没准还能躲过一劫。
所以他带着家里的田产,还有五百两银子,前来请罪!
“王八蛋!”三爷太阳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王堂,我要杀了他!必须给朱千户报仇!”
吕长安不顾伤势,跪在地上,慌忙道:“小人愿意状告姓王的,小人什么都愿意做!”
这家伙不敢自称“生员”,他还想着,再大的罪过,看在钱和田产的面子上,会放他一条生路,可哪里知道,朱千户的惨死,刺痛了北平锦衣卫的心。
柳三咬着后槽牙,“朱兄弟,不能放跑了那个姓王的!”
朱能立刻答道:“柳兄放心,我连夜让弟兄回去,明天早上,王府就会出兵,拿下王堂,还死者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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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郭守敬的宝箱
柳家只有三间破房子,朱能索性带着弟兄们,把吕家给霸占了,充作临时的军营,燕王有命,休息一晚,就要赶回北平。
刘淳和柳三并没有去吕家,依旧住在破旧的茅草屋里。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刘淳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把这个家弄得像样一点。
“首先要整修房屋,用砖瓦盖房子,结实!地基最好用条石,来个万年牢!前面种槐树,后面种柳树,前槐后柳,不种自有!还有,要建个大粮仓,堆满了粮食,至少要能吃三年。再挖个菜窖,存些蔬菜,过冬用的……”
刘淳絮絮叨叨说着,三爷只是微笑点头,儿子描述的家,很符合他的期盼,甚至超出了预计,小家伙想的比自己周全!
“真想看到这样的家啊!”三爷憧憬道,只是眼神迷离,似乎有种求之不得的痛苦。
“这有什么难的,几个月之内,我就能弄好!别忘了,吕家送了那么多银子,足够把房子翻修十遍啊!”
三爷笑了,他伸出大手,摸了摸刘淳的头顶,粗粝的大手刮过细嫩的皮肤,弄得火辣辣的疼!
“你啊,到底还是个孩子。”
三爷发出这一声感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还记得不,当初我说要把锦衣卫的位置传给你?”
刘淳无语,“才几天的功夫,我怎么会忘了!朱能可是说了,圣人恢复了锦衣卫,还升任你当百户,不趁机威风几天?多亏本啊!”
“威风个屁!”
三爷突然冲到了刘淳的面前,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燕王为什么急吼吼派朱能过来?那个朱能为什么一口答应,帮着咱们抄了吕家,还要拿下王堂,为什么?”
“为……为了讨好锦衣卫呗!”刘淳笑嘻嘻道:“这次北平布政使衙门逼死了一个锦衣卫千户,折他们一个参议,礼尚往来,谁也不吃亏!”
三爷重重叹口气,“傻小子,这只是一层意思!陛下看到了我的军报,肯定要对鞑子用兵。燕王朱棣勇猛好武,此番随军出征,他是想要大显身手!”
刘淳很自然点头,“没错,可跟我们什么关系?”
“唉!”
三爷真是气坏了,这个臭小子,有时聪明,可有时也糊涂。
“堂堂燕王,高高在上,偏偏对咱们父子如此青睐,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身为锦衣卫,探查军情,为大军开道,是职分所在,义不容辞!”
话说到了这份上,刘淳哪里还能不明白。
身为一个上位者,对下面的人好,可未必是好事情。
比如那位大将吴起,给手下的士兵吸出伤口的脓水,士兵的母亲听到,顿时痛哭,她的儿子死定了!
没错,人家主帅掏心掏肺对待你,身为一个小兵,除了卖命,还有别的选择吗?果不其然,那个小兵就战死了。
柳三几次深入草原,探查军情,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这次大军行动,他也没法幸免。
“唉……过去的时候,遇到事情,我柳三唯恐落后于人,可现在我他娘的怕了!”三爷狠狠一锤榆木桌子,震得灰尘扬起。
“干我们这行,舍生忘死,才能死里逃生。还未出发,就未战先却,我怕是……回不来了!”
三爷努力控制着情绪,可他的迟疑、迷茫,依旧控制不住。
柳三不怕死!
就拿刚刚过去的这一次来说,他带着情报回来,中途遇到了北元骑兵,两个弟兄战死,他仓皇之间,离开了原来的道路,跑到了深山老林,才跟刘淳相遇。
险些就丢了性命。
可三爷不后悔,大丈夫,死得其所!
问题是这一次废除锦衣卫,对三爷的伤害太大了,他不想死的不值得!
话又说回来,朱棣巴巴派朱能过来,三爷能躲得过吗?
黑洞洞的屋子里,只剩下父子俩沉重的呼吸声,还是三爷先打破了沉寂。
“小子,你我父子虽然时间不长,可也算是患难与共,你帮着我出了深山,那天又请来了燕王……假如,有那么一天……我这个百户是你的了,可你小子记着,千万别傻乎乎往前冲,要多几个心眼。白羊口虽小,胜在无风无雨。吕家完蛋了,你把他们家的产业弄到手,老老实实当个富家翁。”
三爷伸出长大的手臂,像是老母鸡,护着自己的崽子,又是疼惜,又是告诫,“小子,过几年,你就娶个媳妇,别嫌村姑不好看,能生儿子最重要!你给我记着,老大一定要姓柳,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哈哈哈!”
三爷突然大笑,“我也算后继有人,什么都不怕了!”
“我怕!”
刘淳猛地探手,揪住柳三的腰牌,一把抢在了手里。“你不想当锦衣卫,现在就给我!不就是要探查军情吗?让我去!”
三爷愣了,“臭小子,你裹什么乱?”
“我没有!”刘淳用力摇头,呲着白牙一笑,“你忘了,我是郭氏传人,会辨别方向,还懂天文,会好些本事,我又是个小孩子,不会引起注意。”
“呸!”三爷毫不犹豫啐了他一口,“草原之上,突然出现在孩子,那才值得怀疑呢!”柳三伸手,揪住刘淳的衣服,劈手去抢腰牌,可刘淳死死抓着,就是不放!
少年郎的眼神之中,写满了坚毅,他不是在玩闹!
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柳三,成了干父子。柳三就是刘淳和大明朝的脐带,到这个时代不久的刘淳,还没有勇气断开脐带!
“爹!”少年轻声低呼,“我毕竟跟燕王大公子有点情分,我去,燕王会安排人照顾的,最多辛苦一点,没有别的危险。你在家等着,无论如何,我都会安然归来的。”
刘淳言语诚恳。三爷只觉得暖洋洋的,是太阳提前升起了吗?
果然是个好孩子,自己没有看错人!
三爷激动地眼圈泛红,手上却更加坚决地夺下了腰牌,儿子的手指都给捏肿了。
“臭小子,告诉你,爹没死,这家的大梁,就由我撑着,轮不到你小子装英雄!”三爷又笑了,“不过你说得对,过去我是为国尽忠,这一次我是为了这个家!放心吧,我会安全回来的。”
三爷说完,急忙扭过头,不想让儿子看到眼泪夺眶而出的情况。
突然,三爷想起一件事,他急忙跳上了桌子,探手,从房梁上拿下了两个满是灰尘的箱子。
三爷喜滋滋送到了刘淳的面前,“猜猜这是什么?”
“是……郭守敬的书稿?”刘淳大惊,他没有想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宝贝,就安静地放在自己的头顶。
三爷笑道:“北平人多手杂,我又经常不在家,头几年就给放到了白羊口,还不错,没有被偷。”
三爷摸出了钥匙,捅开了大锁。
郭守敬的毕生著作,重见天日!
“小子,你瞧瞧,能不能看得懂?可千万别让人看出你是个冒牌货。”三爷努力让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刘淳的心思全然不在上面,他只是匆匆一扫,却发现箱子旁边,有几个罗盘。刘淳好奇拿出来,三爷哑然,“你这位祖师爷,还是个看风水的,也不知道准还是不准。”
郭守敬当然不是看风水的,这几个也不是罗盘,上面没有复杂的阴阳八卦,天干地支,这只是郭守敬制作的指南针。
为了编写授时历,郭守敬曾经在天南地北,设立了27处观测台……东至高丽,西极滇池,南逾朱崖,北尽铁勒,四海测验,费了无数人力财力,才能得到精准的《授时历》。
光是这几个指南针,就看得出来,史书不是虚言!
刘淳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发了疯一样,把书稿翻出来,就在小小的房间里,铺的满地都是,接着火把的光亮,一份一份辨认,等找到了箱子底儿,刘淳小心翼翼捧出一份书稿。
这东西不是用纸写就的,而是用极薄的羊皮,轻便柔韧,里面也不是文字,而是地图!
详细的大元朝地图!
刘淳激动到了无以复加,地图的东北角,赫然就是辽东!
“苍天保佑,这下子好了,谁都不用去冒险了!”
………………………………
第19章 朱高炽的孝心
朱能陪着柳家父子,赶回北平。
这家伙眼睛红红的,昨天夜里根本没睡好,辗转反侧了一夜,倒不是吕家的房舍不舒服,像他这样的武人,哪怕在野地宿营,也能睡得香甜。关键是刘淳说得那些话,让他匪夷所思,飞天遁地,千里传音,简直跟话本上写的似的。
郭氏之学真的有这么厉害?
朱能当下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好奇心十足的年纪。他爹就是武夫,从小到大,跟着老爹习武,到了十四五岁,就随军打仗,最近才承袭老爹的位置,当了千户。
朱能了解的东西,仅限于军营打仗,对付吕家,他也只能想到军中黑吃黑的方法,而刘淳的话,给他揭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这一路上,他不断偷看刘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淳有所觉察,突然回头一笑,“朱千户,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呗,咱们都是老朋友了。”
朱能咽了口吐沫,伸长了脖子,试探道:“那个,柳小哥,你到底学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能给我讲讲……说一点就成。”他又挠了挠头,憨笑道:“你别怕,我这个人脑子很笨,就听一个乐子,不会传出去的。”
刘淳大笑,“朱千户,你这就错了,我们郭氏之学,研究的是真理,什么叫真理,就是不管任何人,只要按照相同的方法,都能得出一样的结论。我们和那些儒生不一样,不存在什么见仁见智,模棱两可的问题。”
刘淳骑在马上,突然指了指远处的一个亭子。
“朱千户,你瞧。”
朱能闪目看去,就是个亭子而已,忍不住皱眉道:“有什么稀奇的?难道是你变出来的?”
这位是掉到神鬼窟窿里,拉不出来了。
刘淳摇头道:“我是说你先看到了什么?是整个亭子,还是亭子的顶部?”
“这个……自然是顶部,就像是鞑子的骑兵,离着远处,一定是先看到他们的旗号,然后是人,最后才是战马……没错吧?”
刘淳道:“朱千户,你说的当然没错,可你想过没有,假如地是平的,由远而近,物体只会越来越大,不会先露出上面,然后才是下面,你想想,这说明什么?”
朱能的脑袋开始不够用了,“这个……说明什么?”
“说明地是有弧度的!”刘淳左手弯曲,右手两根手指充当两腿,给朱能演示了由远而近的过程,然后笑道:“如果每一处都符合这个规律,就只有一种解释,我们是站在一个具体的球体上面!”
“什么?”
朱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我说柳小哥,你胡说什么?我们怎么可能站在球上?那个球该多大?谁能踢得了?”
刘淳哭笑不得,“这就是我们郭氏之学研究的东西,我们不但认为脚下是个球,这个球还在转动。正因为球在转动,所以才有了一年四季,《授时历》也就是这么来的!”
刘淳说完之后,继续打马向前,朱能则是一脸的懵逼……不会吧?这小子是在胡说八道?可他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十里长亭,的确亭子的中间出现了,再往前,底座出现了……这怎么解释?如果是平的,的确应该一眼就看到上下,而不是逐渐露出来!
可,可刘淳讲得太匪夷所思了,这位未来的国公爷,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是相信理智,还是相信多年的经验……这个该死的郭氏之学,还真是害人!
朱能迷迷糊糊,回到了燕王府,见到了朱棣。
才几天的功夫,朱棣仿佛高大了一圈,精神更加充足,气势也更加威严。锦衣卫一事,他及时通禀军情,虽然老朱没有直接嘉奖什么,但是让他随着几位名将一起出征,那就是最大的奖赏!
最早就藩的兄弟当中,他是第一个!
不到三十的人,谁还没有点野心,更何况是朱棣!
老朱二十几个儿子,同为皇家血脉,到底谁才最像父皇,还是要好好争一争的!
见到柳三和刘淳父子,朱棣没有摆架子,而是赐座,等他们坐下,朱老四就开门见山。
“柳百户,圣人降下旨意,大军云集,准备讨伐北元,你为国立了大功。”顿了顿,朱棣又道:“不过辽东一带,朝廷并不熟悉,还需要探查道路,给大军当先锋。”
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再去跑一趟吧!
谁让你熟悉情况呢!
上面人动动嘴,下面人跑断腿。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能办成,自然有厚赏,可办不成,出了意外,少不得要死在草原上!
放在过去,柳三是义无反顾,只是经过这次变故,他就犹豫了。
刘淳猛地起身,站了出来,“启禀王爷,天降瑞宝,草民为燕王贺,为大明贺!”
朱棣眉头紧皱,哂笑道:“少年郎,你又弄出了什么花样?莫非是上天有什么预示吗?”朱棣还记得道衍说过,这小子精通天文,能看出天命。
刘淳可不敢承认,他和道衍那个妖僧是两回事,被当成神棍就不好了。
他急忙从怀里取出羊皮地图,双手奉上。
“王爷,这是祖师爷当年行万里路,测绘《授时历》之时,留下来的地图,恰巧有辽东部分,草民献给王爷,预祝王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什么?”
朱棣豁然站起,直接走过来,劈手抢过。
等到展开之后,朱棣是大喜过望!
山川、河流、城镇、村寨、部落、甚至是水源,全都有标注。科学家做事,讲究的就是个严谨。
郭守敬当时绘制图本,也是给后人留下便利,谁想继续研究,按照他的地图,就可以重走探查之路。
哪里知道,等他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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