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就放心地在行宫休养。
这日春光正好,李承乾半躺在垫着虎皮的罗汉床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左传》看。
太了妃和王良娣带着百十个宫女内侍伺候着。
太子妃守着一锅参汤慢慢用小火炖着,王良娣也守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放的是几节小蒸笼,蒸笼里放的都是李承乾平时爱吃的小点心。
李承乾看一会儿书,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抬头向远处看看,见那边有几株紫玉兰开的正好。
就雍懒伸伸手道:“去采几支玉兰来。”
刘葵闻言慌忙亲自跑过去。
李承乾回头看着两个美人道:“交给宫女看着就是了,你们过来坐下,赏赏正开的玉兰花,为孤王弹一曲清音解乏。”
两女闻言起身走到李承乾的罗汉床边,李承乾抬头指指身后,太子妃便扶起李承乾坐下。
李承乾就顺靠在太子妃胸前,李承感觉温暖柔软。
王良娣在李承乾脚边坐下,两个内侍抬来一张琴案,宫女抱来一张古琴,点着一根檀香,她便轻舒雪腕,开始弹奏一曲节奏缓和的琴曲。
李承乾闭上眼睛假,太子妃便伸出两根葱指轻轻给他按磨,一边轻声道:“太子殿下先歇一会,稍后吃几块点心,喝一碗汤……”
李承乾暗想:这就算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了吧!
可惜我穿越到大唐两年多了,这样的享受却太少了。
李承乾想着这些不由吟起韩愈的文章:“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
听李承乾吟颂文章,一时满院皆寂,宫女内侍,百十人无人发出一点声音。
刘葵采回几枝院里开的最艳的玉兰花,亲自捧着一枝让人走回来。见李承乾正闭着眼睛颂文章,便放轻脚步,摄手摄脚走回来。命内侍轻轻抬来几案放在李承乾面前,把玉兰花枝摆在案上,等待李承乾睁开眼时欣赏。
“……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
李承乾吟到这里舒服地伸个懒腰,睁开眼睛便看见,黄花梨的小案上放着几枝盛开的紫玉兰。
玉兰花瓣在风中袅袅而舞,婉如凌波仙子下凡。
便指着玉兰花道:“这玉兰花在南方开的十分肥艳,一树一树的远远看去如同火一样,可是却不及北方的疏朗,体态纤巧,轻舞风中。”
“太子殿下见解独到,以奴婢看这幽州的玉兰就是比长安的好看一些。”刘葵忙陪笑道。
刘葵一边说一边想稍后得去把园子里的玉兰花修剪一翻,把那些开的太茂盛的枝条剪去一些。
王良娣和太子妃一起扶着李承乾坐起来欣赏案上的玉兰,一边小声道:“刚才听太子殿下吟颂的文章极好,只是这样的想法只跟我和姐姐说就是了,我和姐姐过几日就发谕为太子殿下挑选良家女充实后宫。”
太子妃听也微笑道:“太子殿下放心,臣妾不是那泼悍嫉妒之人,一定为太子殿下挑选几个可心的人。”
李承乾听了知道她们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但是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在大唐站稳脚跟,身边多几个女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就随她们吧。
就在李承乾醉心享受时,突然有内侍快步走进来道:“启禀太子殿下高仆射求见。”
高季辅现在是幽州大行台右仆射,所以被称作高仆射。
李承乾还没有说话,就听太子妃先出声道:“不是吩咐下去,太子殿下身体劳乏,无事不见吗?”
通报的内侍慌忙道:“高仆射说是有急事,须得太子殿下知道。”
李承乾大度一笑道:“传他进来。”
内侍退出去,李承乾示意太子妃和王良娣躲开。
太子妃便命人在李承乾的软榻后设置一架轻纱屏风,把小火炉都移到屏风后头。
刘葵给李承乾整理一下衣服,李承乾端正坐好就见内侍引着高季辅进来。
“臣高季辅参见太子殿下!”高季辅躬身行礼道。
“高卿家平身赐座。”李承乾道。
高季辅直起身看见屏风后头罗衣隐现,知道后头是东宫的女眷,不敢抬头多看。
“太子殿下,郝尚书派人快马送来消息,说海上没有运粮船只到海河。”
“什么?”李承乾闻言大惊。
从海上运粮,是李承乾亲自交待李义府去做的,怎么会没有按时来到?
想到海上可能出现了风浪,再想到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却没有粮食,一定会出现的动乱,李承乾再也坐不住了。
猛地站起来,大声道:“快备马我去海边。”
………………………………
第四百六十章 山穷水复
李承乾离开温柔乡,带上守在行宫外头的程务挺、王方翼骑上快马飞速奔往海边。
一路不断下令联络各方,同时命梁方建亲自率军护送一批粮食送往海河以南贫民聚居的地方。
天下最多的就是聪明人,上官仪能仅凭清河崔氏和清河张氏的族人出动情况,就能断定是这些人有意给李承乾添乱。
河北道其他士族也能看出清河崔氏和张氏的想法,于是五家河北道士族都把自家重要的族人净身出户派往幽州。
这日,正在范阳卢氏城外堡坞里休养的张昭,收到一份来自幽州的消息,立即让他坐立不安。
想了一会儿,张昭立即决定去找崔椽商量。
张昭带个小厮一路来到崔椽住的院子外,看见崔椽正站在门口,看见他们走来忙快走几步。
笑着朝张昭作揖道:“我正要去见张兄,没想到张兄就来了。”
张昭见此心里猜测,张椽可能已经知道了幽州的事,站在门口其实是在等他来见,心里有些不满,暗道:你怎么就不能来见我呢?
张昭虽然极力掩饰,面上依然带出一些不快。
崔椽看见也不以为意,伸手一引就领着张昭往他的院子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原本都以为李承乾是要用这些贫民修建燕都,没想到他却另有打算,把这些人都发到海边去了,不知所为何事?”
张昭见崔椽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还有意套他的话便负气道:“我也是想不明白,所以来请教崔兄。”
崔椽见此微微一笑,伸手请张昭进院道:“幽州的消息各家都盯着呢。”
张昭一边往院里走,眼眸微动惊问道:“崔兄的意思是他们也另有打算。”
“他们又不比你我笨,咱们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能想到。”崔椽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
张昭一想也是,看着淡定的崔椽试探道:“崔兄可知道他们打算如何应对?”
崔椽回头看一眼张昭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能派人盯着他们。”
“那李承乾把人驱到海边所为何事?”张昭继续问道。
“来先喝杯茶。”
张昭抬头一看,见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正厅门口,便不再说话。随崔椽进屋,坐下等家仆上来竹叶茶,端起茶杯慢慢啜饮。
崔椽喝了一杯茶,长叹一气才淡淡道:“这一次我显然小看李承乾了,无论胸襟气度还是智识谋略,都是当今一等一的。
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李承乾来幽州之前就已有了万全之策同,要知道他如今的身份可不容有失!”
“那怎么办?”
张昭一听顿时急了,要知道他们可是把该放的和不该放的族人都放出去了,若是这一次让李承乾成功了,在河北道他们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一两年后燕都修成,他们这些河北道士族就零点成了砧上鱼肉,任由李承乾宰割。
崔椽幽幽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张昭立时闭嘴,前几天是他出主意派出堡内族人去幽州伺机作乱,现在……
过了一会儿,崔椽才自嘲一笑道:“此事说起来也不能全怨张兄,再者从张兄的曾祖母那里算起我们还是表兄弟,就算有错我也不能把张兄怎么样。”
这话说的让张昭更是无言以对。
“我想亲自去见识见识李承乾的手段。”崔椽见张昭不说话,语气坚定地道。
“我也去。”张昭立即道。
……
……
李承乾骑着战马一连跑了两天才来到海河边上,然后乘船来到海河南岸。
郝处俊和任雅相率属员在岸上迎接。
“臣郝处俊(任雅相)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看着郝处俊和任雅相都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泥猴子一样,连忙摆手道:“二位卿家不必多礼,先跟孤王说一下,这里的百姓怎么样了。”
郝处俊看见李承乾的发髻松散,尘土遮面,连忙道:“臣带来的粮食原本有多的,加上任尚书的粮食,百姓们也能打猎捕鱼,还能过得几日。”
李承乾听了点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孤王已经派人快马传书各处,命他们把支援幽州的粮食都送到这里来。登州那边孤王也飞鸽传书命他们送立即粮食过来。”
“太子殿下一路辛苦,臣已经为您准备下休息之处,请您先去歇息,待傍晚百姓们打猎回来,太子殿下再见他们如何?”任雅相上前低声道。
李承乾也感到身上十分疲劳,便点点头随他去休息。
……
李承乾知道这里还没有出事,便放下心来,到任雅相准备的一院茅屋里,倒头睡到傍晚才被刘葵叫醒。
李承乾起来简单洗漱一下,便走出泥墙围的小院。
如今的海河南岸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水泽,即便今春干旱这里也依然到处布满明珠一样的大小湖泊。
郝处俊带来几十万人,一时间也只能风餐露宿,好在他们曾经在长安随李承乾救过雪灾有一些经验。
而且这里没有人烟自然资源丰富,两人亲自带领百姓伐树、和泥建盖房子。
老式的泥房子建起来十分简单,这里不缺物料,人力充沛,两天时间就建出来百十栋房子,一些老弱已经住进了泥屋里了。
只是李承乾一路走来看见这里的百姓,无论是刚从建房工地下来的人,还是从外面回来的人都是神情郁郁,显然对未来充满了担忧。
“刘葵去问问东宫供奉谁在这里,再派人回幽州把许敬宗给孤王召来。”李承乾声音沉重道。
刘葵闻言应一声就匆匆离去。
李承乾看着这些人心里很是着急,这些百姓以往都是受士族庇护,虽然日子过的苦一些,但是他们不用为将来忧心。
现在突然来到这里,朝廷说的再好,不知道前路是什么样子,也难让人安心。
李承乾一路走一路看,越看心里越沉重,若是这些人不能好好开解,就是一处随时可能暴发的山洪大堤。
大堤一旦暴发他之前所作的努力都被洪水冲散。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承乾一边看远处燃起的篝火,一边幽幽吟道。
“妙,真是太妙了,不想太子殿下又作得如此好诗。”郝处俊说着走到李承乾面前,朝李承乾躬身行礼。
李承乾有气无力地道:“郝卿家平身!”说罢便继续往前走。
郝处俊见李承乾神情忧郁,忙问道:“太子殿下因何烦忧?”
李承乾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神色诚恳,便淡淡地道:“很多人走到‘山重水复’看不见前路时,往往就会放弃。
很少有人能坚持到最后看见‘柳暗花明又一村’。
如今这里百姓便是一群看不见前路的人,他们心情郁结,若是被人挑拨几句,极有可能出事。”
………………………………
第四百六十一章 生活的希望
郝处俊闻言大惊,连忙问道:“太子殿下,粮食不是很快就到了吗,难道又出了波折?”
李承乾知道他理解有误,没好气地道:“就算粮食不能按时到,孤王还能让这些人饿死?”
郝处俊连忙躬身低头不敢说话。
李承乾看他一眼觉得自己不该冲他发火,便耐心解释道:“孤王是担心,这些百姓未必能体会到孤王的心意。
也是孤王大意了,没有提前来这里巡视,没想到这里的条件这么恶劣。”
郝处俊终于明白李承乾担心什么了,忙陪笑道:“太子殿下不用担心,这里的贫民以往在士族家或是堡坞里都是一无所有的人。他们最能吃苦,能把这里开垦出来留给他们的子孙,他们一定都很高兴。”
李承乾已经不想再跟郝处俊说话了。
“传孤王的命令,召集贫民的里的耆宿,孤要与他们夜谈。”李承乾一边往前走一边下令道。
“遵旨!”郝处俊忙躬身道。
……
篝火熊熊燃烧,烤的坐在火堆旁的人脸上发烧。
李承乾身边坐着几个粗手大脚的老农,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骨瘦如柴。
此时他们坐在李承乾面前有些紧张,眼睛不知道该往哪边看,手也不知道该往哪放。
李承乾看他们因为太瘦所以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都带着恐惧,便朝他们温暖一笑缓缓道:“几位老人家不必害怕,孤王找你们来只是想听你们说说你们家乡的事情,并没有别的意思。”
“嗯嗯!”
几个老人拘紧地点点头,却不敢说话。
“你们在幽州城外住了多久啊?”李承乾只得细问。
“嗯嗯……”
几个老人嗯嗯几声依然不敢说话。
“太子殿下问话照实说就是了。”旁边负责记录的郝处俊不耐烦道。
他这一句话把几个老人吓的身子直往后退缩,李承乾忙伸手虚护他们一下,然后对郝处俊道:“今日你只负责记录,无令不许插话。”
郝处俊连忙温顺地如猫一样低下头道:“臣遵旨。”
李承乾转过头笑着对几位老人道:“你们慢慢想,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几位老人被郝处俊呵斥一句,又被李承乾安抚一句,都觉得不那么紧张了。
一个老人率先道:“俺一家到幽州的时候,听人说那天是二月十七,在幽州城外住了三天,就来了这里。”
“俺在幽州住五天。”
“俺住了十天。”
……
等他们都报了天数。
李承乾又问道:“我听说你们去幽州时都是脱家带口的,难道家里就没有一点余粮吗?”
李承乾不知道在新中国成立前,农村一直都有“春荒”的说法。指的就是到了春天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地里只有青苗,是农民日子最难过的一段时候。
唐朝后期出现的青苗法,就是在春天的时候借贷粮食给没有余粮人家度过春荒,等收了庄稼再连本带利一起收回。
“唉,太子殿下您不知道,我们这些人虽然不向朝廷交租,但是要向主家交租的,还经常要给主家干活,家里有老有小,哪里能有余粮过春荒……”
“今年听说来幽州有太子殿下管我们,不用再朝主家借粮食,我们就都来了。”
“俺还怕今年大旱,借了粮食到秋天还不起,又要卖儿卖女。”一个老人说着眼圈就红了。
……
……
李承乾听了这些人的话,心里暗自点头,尽量让他们把以往苦水都倒出来。
这几个老人打开话夹子,絮絮叨叨说到半夜才算把苦水倒完。
李承乾在一旁细细的听着,心里十分自责,这些事情本来应该在这些人一到幽州的时候就询问清楚的。
可当时自己以为从海上运粮已经是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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