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长久不语,岁月沉淀下的眸子巡着苏末末一双微微规避退缩的黑瞳,几不可闻的轻声叹息,背手往外走去。
“唉――”
苏末末心里愈发拿捏不准皇帝的用意,忐忑的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原就一起走出了暗室,自始至终,苏末末都未曾能一瞻柳如妃的样貌。
她松了口气,看着密室的门关闭,恢复原样,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走在前面的皇帝身形微弓,那一瞬,苏末末看到了几分颓然的萧瑟,与方才威仪迫人的气势全然相反,高高在上的皇帝……终究也逃不过岁月的洗礼,步入沧桑时光的流逝……
走回到椅子中坐下,皇帝掩住唇忍不住的轻咳起来,苏末末顿了下,还是上前端起龙案上的茶水,递到了他的手边。
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未伸手去接,却只是摆摆手,满目疲倦:“你退下吧!”
“是。”苏末末躬了躬身,将茶水重新轻放回龙案上,小心翼翼的退后几步,这才转身准备离去。
身后,皇帝的声音几分虚弱,却在空荡的大殿上,直直传入苏末末的耳中:“这处密室,没有人知道,慕泽也不知道,这孩子……太寂寞了,你替朕多陪陪他吧!若是将来……朕殡天了,你……就带他去密室看看吧……咳咳……!”
苏末末闻言,倏地顿住脚步,回转身,还来不及叩身答应,大太监总管荣生已经快一步从殿外走了进来,上前一把扶住皇帝,掺着他起身慢步回到内殿中去。
苏末末目送着他们渐行渐远,心里颇多感慨。
她能感觉的到,皇帝对赫慕泽,是真的很疼爱。
回到北苑,苏末末还没来的及反应,突然带着风凌厉的巴掌就朝着她的脸上狠狠扇了过来,打得苏末末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贱人,你还我的孩子!”
苏末末扬起密长的眼睫,看着面前张牙舞爪,披头散发却丝毫不影响其美艳的锦贵妃。
锦贵妃此时不施粉黛,美眸含怒,立眉更是倒竖,穿着宽松的内寝长衫,宽袖下指着苏末末的手指,莹白修长,蔻丹的甲晶莹尖长,那模样似是恨不能将苏末末碎尸万段。
“娘娘!”
锦贵妃身旁的宫女扶着她,满脸的担忧。“贵妃娘娘,您身体不适,还是不要动怒的好。”
蓦地,赫慕泽的声音传来,苏末末一愣,和锦贵妃一起回头望过去,只见赫慕泽从房中慢步走出来,话虽是对锦贵妃说,但是清幽寡淡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苏末末的脸上。
此刻,那半边完好的脸上一道清晰的五指印,格外显眼,还带着两道指甲蹭破的血痕。
赫慕泽的目光微微沉了沉,目光更加冷冽。
锦贵妃看到他,一瞬便失去了刚才的张扬怒气,不过转息间,便浮上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对着赫慕泽轻声低呼:“慕泽,我……”
苏末末半天回不过神来,她捂住脸,对突如其来的锦贵妃这种举动,半天不能反应,她究竟是何用意,不是已经在大殿上差人请求皇上赦免,怎么转脸又来兴师问罪,还如此狠厉怒气?
苏末末实在不能明白锦贵妃的用意。
而锦贵妃面对赫慕泽,却是换了个人般,戾气倏然消失,对上赫慕泽的眸似是浸着水,轻柔的低呼换来赫慕泽凌厉的一瞥,立刻噤声,魅眸说不出的无辜,我见犹怜。
苏末末心思却不在他们互相的对视上,那一声轻柔的不能再柔的‘慕泽’,让她心头一凛,说不出的讶异。
虽然这锦贵妃年纪看上去还数年轻,可是按辈分论,锦贵妃怎么也该是赫慕泽的母妃,怎么喊起赫慕泽的名字,却是感觉万般的情意绵绵,如同情人之间的无限眷恋。
“贵妃娘娘刚刚小产,身体还未痊愈,不宜久站,兰香,还不扶娘娘回去休息!”
赫慕泽淡冷的眸瞳一扫锦贵妃身旁的宫女,宫女浑身一抖,忙点头称是,说着就要扶锦贵妃回去。
可是锦贵妃却挣脱兰香的手,抖动着蝶翅样的眼睫,泪水顷刻盈眶:“我不走,是这个女人,害死了我的孩儿,我要杀了这个女人!”
锦贵妃广袖挥舞间甩开宫女兰香,手指似是利刃,直指苏末末的方向,恨极了的盯着苏末末,似要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兰香!”
赫慕泽并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一声怒喝,惊得宫女兰香脸色煞白,也顾不得主仆之分,强行扶着锦贵妃往外拖。
锦贵妃眼底一簇的失望,一边去推兰香,一边怒不可遏对赫慕泽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的孩子没了,都是这个贱人害的,你却还让小德子私去殿上传话,赦免,我怎么可能赦免她,我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他可是你和我……”
“啪!”――
吵闹在清脆的巴掌声中戛然而止,冷风吹袭,寂静的心在一起猛烈颤抖。
锦贵妃不可思议的捂住自己的脸,瞪大美丽眸瞳瞪视着赫慕泽,又是惊讶又是凄然,不甘、愤然、悲伤……一时间,五味杂陈,统统涌进眼底。
赫慕泽敛却冷冷寒霜的眸瞳,笑的几分清冷诡异:“贵妃娘娘口口声声说的贱人是谁?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人,叫得到是极为顺口啊?”
赫慕泽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似从很远飘来的一阵淡淡的轻风,然而,却让人不寒而栗。
锦贵妃的脸色倏然一变,本就因失血过多,身子微恙,失去血色的脸更加惨白,美眸紧紧且惊恐的盯着赫慕泽,好像未曾相识。
赫慕泽站直挺拔高大的身形,睨一眼锦贵妃,眸底没有丝毫的温度:“本王的女人,若非本王,谁也别想动她一根手指!”
言毕,赫慕泽冷冷瞥向兰香,兰香禁不住又抖了抖,扶住锦贵妃哀求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这回,锦贵妃没有再拒绝,仿若失了魂般,乖乖的跟着兰香往外走去,快到院门口时,她停下脚步,回眸深深看一眼赫慕泽,唇边苦苦而笑,微白的唇瓣轻扬:“赫慕泽,你……好狠!”
看着锦贵妃走远消失不见,苏末末转头望向赫慕泽,眼里掩不住的揣测狐疑。
赫慕泽自然将其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底,悠然勾起唇角,笑的魅惑无害,笑道:“对为夫的表现还满意吗?”
苏末末这才收回过于专注的眼神,不屑嗤了一声,看也不看他,从他身旁径自走过,独自进了屋内。
赫慕泽扬眉,也跟了进去。
到了屋里,赫慕泽看苏末末并不理他,坐在梳妆台边,自己拆起了发髻上的饰物,似是赌气,随意的丢在桌上。
赫慕泽坐在一旁软榻上,撑着下颚,如同陪同在旁柔情蜜意的夫君,专注的望着苏末末。
苏末末直接忽略他过于深邃的凝视,拿着檀木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一头瀑布般的青丝。
赫慕泽忽而弯起唇角,索性起身走过来,在她身旁不顾形象的一盘腿,捏住她的手,从她怔愣间,从她手中拿过木梳,俯身在她耳畔柔声轻语:“爱妾的头发真美,还是让为夫来帮你梳理吧!”
还不能赫慕泽的手挨近,苏末末却已经快速的偏开脑袋躲开,推开赫慕泽的手:“你干什么?”“当然是帮爱妾梳头啊!”赫慕泽说的一脸无辜,水银的眸子似是染了月光,更加摄魂炫目。
苏末末一瞬的恍惚,却还是极快的收回神绪,很不客气的扭身站起:“不用了,这里没有外人,三殿下没有必要演戏。”
“呵,这戏要演下去,不仅要演,还要演成真的。”
赫慕泽眯着眸瞳,手下蓦地扯住苏末末的手臂,强拉她坐下,他的力道很大,苏末末又没有防备,跌坐在坐垫上,手臂隐隐疼痛。
发间传来扯动,头皮刺痛,苏末末通过铜镜怒视赫慕泽,赫慕泽却是弯着无害的唇角,似是专心致志的为她细心打理着发丝,一下一下慢慢的梳理着。
他越是动作缓慢,苏末末心里就越是隐隐不安。
透过明晃的铜镜,折射着赫慕泽并不清晰的面容,只觉得两人一前一后,映在镜中,还真有几番夫妻情深的错觉。
“对于我和锦贵妃,你……不想问些什么吗?”
一怔,苏末末虽然方才早就心生猜疑,可是没想到现在赫慕泽却自己先开了口。
压抑了自己心里蠢蠢而动的好奇,苏末末尽量淡漠着表情,一副无谓的样子:“那是她和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呵……低低浅笑,赫慕泽停下手中的动作,俯下身来,掬起苏末末身后一缕墨色发丝,放在鼻下轻轻而嗅,极为暧昧。
苏末末正欲撤身,赫慕泽却又开口:“既然你不想问,那么就换我来问你。”
倏地抬起眸,苏末末看向赫慕泽。
“父皇……今天留下你说了些什么?”
寂静中,赫慕泽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就像是说着平常的闲话。
苏末末眸色一缩,这一举动,被赫慕泽盯着眼底,却是倏然一笑,垂眸,与镜中苏末末眼光相对而错。
苏末末见他并未看自己,微微稳了情绪:“没说什么,不过是一些长辈的训诫。”
“哦,不妨说说。”赫慕泽似乎来了兴趣。
苏末末抿唇,感受着发丝在赫慕泽手间被一缕缕梳顺,越到后面,越是温柔。
“父皇……让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开了口,苏末末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加入一些实话,赫慕泽何等聪明,过于敷衍的话,他怎么可能听不出。
“父皇似乎并不喜欢我,他说我配不上你,不过,他要我答应他,这一生不能背弃于你,要一心一意侍奉你,否则,他恐怕会将我杀了。”
突地,发丝被扯紧,头皮一痛,苏末末忍不住蹙眉,抬头望向赫慕泽。
赫慕泽眉宇间隐隐浮起冷然邪笑,只淡淡丢出一句:“假模假样!”
说着,又低下头继续为苏末末梳理好头发,直到入手顺滑,没有一丝发结纠缠,这才放下檀木梳,扶起苏末末的手,将她拖入怀中,愈发柔情蜜意的凝视着她,含笑:“爱妾,我们安寝吧!”………题外话………
苦闷中……大大们都不留爪印,好孤独啊!
………………………………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规矩(6000+求荷包)
赫慕泽扶起苏末末的手,将她拖入怀中,愈发柔情蜜意的凝视着她,含笑:“爱妾,我们安寝吧!”
他的笑让苏末末心底生出冷意,这男人心思变化多端,阴晴不定,本想自己入了宫,能挫挫他的傲气,再不济,也该令他每天气恼心烦,不能安生。
可是现在,跟宫外又有何区别,自己仍旧似是他手中的棋子,任由着捏圆压扁了洽。
方才在大殿之上,那一刻,生死掌握在他的手中,自己又是何其软弱无力。
想此,苏末末忍不住自嘲冷嗤,赫慕泽,你想玩是不是,那本姑奶奶奉陪,看最后究竟是谁先哭!
凝然一笑,苏末末眼底顷刻噙上了狡黠,笑的若是枝头娇艳俏梅,三分柔媚七分勾人。
苏末末眼底忽而噙上狡黠笑意,偏若枝头俏丽艳梅,三分柔媚气分勾魂,看的赫慕泽不由得一愣。
苏末末笑纹欲艳。
与其被动,不如实现当初承诺,三殿下,你的心……苏末末既然说要,从今天开始,就正式收下了钤!
伸手揽上赫慕泽的脖颈,将他拉近几分,苏末末笑的妖媚十足,与往日的她截然相反,端地让赫慕泽心跳也漏了几拍,一种说不出的异样,如同鱼尾轻轻扫过,快的让他抓不住。
眼见,苏末末凑近了他的唇瓣,眼底极尽嘲意,唇瓣轻悠悠的落下,似有若无的摩擦,好似羽毛撩拨。
偏是欲得,又不如愿。
赫慕泽腾地清醒过来,不觉咬牙,侧开了脸庞,躲开了苏末末蜻蜓点水、刻意戏弄的吻。
悠然,赫慕泽瞥见苏末末脸上漾开了得意的笑意,那笑容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一种得胜者挑衅的微笑,曾几何,他总是这般胜券在握的微笑着。
而如今,却换在了苏末末的脸上,那般狡黠,那般讥诮。
顷刻,恼怒袭上心头,赫慕泽猛然推开苏末末,苏末末早有防备,稳住身形躲开,赫慕泽厌恶的擦拭了唇角,虽然那里似是酥酥麻麻,说不上的异样,却让他心绪烦乱。
“别碰我,真让人恶心!”
蓦地,苏末末瞠大了眼眸,她没听错吧,他居然说……恶心?
转身,赫慕泽愤然离开,房门洞开,冷肃的风灌入,让苏末末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看着敞开房门外,漆黑的夜色吞噬了赫慕泽的身影,为何,似有几分仓惶?
苏末末气哼一声,气坐在雕花梨木的椅子中,抱过猩红喜庆的靠垫,又是郁闷又是心烦。
即便刚才如她所愿,躲过了赫慕泽的主动,反客为主,没有发生什么,但是被人说恶心,却也让人心里十分的不痛快。
这个赫慕泽,真是有病,要暧昧的是他,逃离的也是他,真不知道,他究竟玩的是什么把戏。
赫慕泽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房中,几分狼狈仓惶,胸口喘息难平,眼底越想怒火越盛,猛然一把将桌上纸笔物品全部甩袖扫落,霎时间,噼里啪啦的碎裂一地。
听到动静,贴身侍卫昆笪走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在看赫慕泽却是孩子一样缩在墙角中,把自己隐藏在阴暗处,掩着脸颊,那么的无助、孤寂。
“殿下?”
“出去!……”
他以为噩梦已经过去,却仍然桎梏着他,让他无法摆脱,而这一切都是拜自己的父皇所赐,这个男人,他恨极了他,恨不得他立刻死!
皇位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权位,金钱,他都不在乎,之所以要争要夺,也只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将曾经给他制造噩梦的人,一个个全部斩杀!
呵呵呵……
哥,若是当初是你亲历,你还会置身事外,依然如故,轻松放下吗?
为什么不肯帮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肯帮我!
……
啾啾啾!啾啾……
伴随着清晨鸟鸣,苏末末又在清晨的阳光中迎来了新的一天,当阳光透过茜色纱窗照射进来,微暖带着清寒的气息,让苏末末仍旧有些无法适应。
她并不喜欢皇宫的生活,谨小慎微,人人似乎都满腹心事、疑神疑鬼。
想到昨夜,苏末末心情又无由的好了些,这人善被人欺,恶人不愿惹,看见确实如此。
“贵人,您起来了?”
墨柔走了进来,看到苏末末醒了,轻语笑着:“刘嬷嬷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呢。”
“刘嬷嬷?”苏末末蹙眉,脑海对这位刘嬷嬷并无印象。
“是皇上那边派来的,说是从今往后,贵人的礼仪举止都交由她负责了,这刘嬷嬷可是出了名的厉害,谁也不敢得罪,贵人以后怕是要多加小心了。”
多来了一个执教礼仪的嬷嬷,苏末末自然清楚皇帝的目的,配不上,便要多多教导,不至失了皇家和他三殿下的脸面。
梳洗罢,时间匆忙,饭也顾不上吃,苏末末便和墨柔一起来到外屋,果然看见一位老嬷嬷端坐椅内,仪容端正,不苟言笑。
看见苏末末,刘嬷嬷站起身来,对着她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不见一点儿笑颜,可见果真如墨柔所说,是个厉害的人物。
“贵人,奴婢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教导贵人礼仪的。”刘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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