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晚间,显阳侯府的亲朋故交便陆陆续续都知道祁夫人母子俱安的消息了,旁人也还罢了,平老太太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当年因为女儿嫁进顾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她便悄悄打发了人到处探寻生子的秘方,却没想到,她费尽苦心将生子的秘方弄到手,便宜的都是别人,她苦命的婷娘却早已化作了一捧黄土,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平老太太越想越心痛难当,当天晚上便病倒了。
而显阳侯府这边,却是一派的喜气洋洋,顾准给来之不易的次子起名为‘曜’,洗三礼办得比上个月福哥儿的洗三礼更要热闹几分。
连宫里淑妃娘娘都特地打发自己宫里的执事大太监赏了一对金锞子出来,做曜哥儿的洗三礼,金锞子虽不值什么,要紧的是脸面,把稳婆喜得不住的念佛,说回去就把这对金锞子供起来,以后就是自家的传家宝了。
宾客们俱都艳羡不已,可想着这体面是顾准当初以自己的性命救了六皇子的性命挣来的,真正是富贵险中求,也就平衡了,转而越发殷勤的奉承起顾准与祁夫人母女来。
周夫人看在眼里,不免有几分为女儿和外孙不平,回到宁安堂后,当着周望桂的面儿忍不住酸溜溜的道:“上个月福哥儿的洗三礼,怎么没见他顾准这样让人大操大办,那时候还没提分家的事儿呢,他这样厚此薄彼,也不怕人说他不公正!”
周望桂闻言,却是不耐烦道:“亲生儿子当然与侄子不一样,大伯就算厚此薄彼那也无可厚非,怎么没见您对我那几个堂哥也跟哥哥们似的事事上心,惟恐他们受了一丁点儿委屈?您别成日里盯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成吗,有本事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儿问我大嫂去啊,还不是因为您知道自己不占理,所以只能守着我白说说。”
说得周夫人脸色不好看起来,拿指头戳着周望桂的额头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谁知道我的好心全被你当做了驴肝肺,我真是闲得我,看我以后还管你的事!”
周望桂忙搂了周夫人的手臂:“我知道娘都是为了我,可我真觉着犯不着为这些事生气,横竖我们很快就要搬出去了,以后说是显阳侯府的二爷二夫人,其实根本就是两家人了,而且大伯一房是嫡支,我们是旁支,这样的事以后想也知道少不了,我如果都要不平衡,我不平衡得过来吗我,再说不是嫡支是旁支我就一定过不好日子了?倒是平老太太那里,我昨儿听蕴姐儿说,这几日身上好似不大好,蕴姐儿还说忙过了这几日就要去平家小住侍疾呢,您看您多早晚得空,要不尽快备些药材补品的去探探?不说平老太太对我有大恩,只说平大老爷如今官运亨通,两家也该走得更近些才是。”
周夫人忙道:“平老太太病了?那我看是明日还是后日就去探病,两家走得近了,将来于福哥儿多少也添几分助力。”
周望桂点点头,又问起自家宅子布置得如何了:“虽说大伯只分给了我们三成家产,也算是够丰厚了,娘尽管布置,不必想着替我们省钱,没有意外的话,那宅子以后我可是要住一辈子的,当然要布置得舒服一些才是。您也别想着我们以后得自己过日子了,花钱的地方多的是,就明里暗里的贴补我们,真犯不着,我们的银子也尽够花了,别回头惹得嫂子们心里都不痛快……”
话音未落,周夫人已一瞪眼:“她们敢!再说我就算补贴你,也用的是我体己,她们管得着吗她们?”
不过见女儿难得知道贴体人了,周夫人很快又转怒为喜起来,道:“不过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娘心里是真高兴,怪道人常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你可不真正长大了,也真正懂事了?行,那娘就听你的,不贴补你们,且留着将来给我们福哥儿,也省得便宜了彭氏那贱人和她生的贱胚子!”
周望桂冷笑道:“她们还想占我的便宜,我不让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们就该烧高香了,哼!”
当着顾冲的面儿,她是说的以后只拿彭氏当猫狗一般,高兴了就逗逗,不高兴了就撂开,与她一般见识没的白拉低了自己的身份,顾葭则是一份嫁妆就打发出去的事儿,可这也不过只是为了哄得顾冲说什么也要顶住彭太夫人,不让后者跟了他们出去住的话罢了,横竖将来老不死的留在府里,鞭长莫及,她只要不将彭氏那贱人与她生的贱胚子弄死,谁敢有半句二话!
――所以彭太夫人说顾冲耳根子软不是没有原因的,周望桂稍稍放软了态度,他便什么都相信了,浑然忘记了有句话叫“江山难改,本性难移”。
等曜哥儿的洗三礼过了,又帮着料理了一日,第三日一早,顾蕴便辞了周望桂与祁夫人顾菁母女姐妹,急匆匆坐车去了平府。
外祖母已经病了几日了,若不是大舅母打发来送信的人一再说太医说了不是很严重,侯府这边又的确走不开,她早过去守着外祖母了,太医是说不严重,可外祖母年纪毕竟大了,万一什么时候就不好了呢?虽然较之前世,外祖母多活的这几年已经算是赚来的了,可她更希望外祖母能继续赚下去,最好长命百岁!
一时到得平府,顾蕴也不等人去通传,径自便奔向了平老太太的院子。
平大太太正苦劝平老太太吃药:“娘,您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这药我特地让人与太医说了,没寻常的药那么苦,我还让人备了蜜饯,您就把药喝了罢……”
平沅与平滢也在一旁帮腔:“是啊祖母,您就把药喝了罢,不吃药身体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平老太太恹恹的靠在大迎枕上,有气无力的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并不是什么大毛病,吃药不吃药都是一样,咳咳咳……你们别担心,我将养个三五日的,也就没事儿了。”
她自己得的什么病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说到底心病还须心药医,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得看开些,病才能早日好起来,可她失去的是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如珠似宝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啊,叫她如何看得开?
平大太太多少能猜到点儿婆婆的心病,还待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小丫头子的声音:“表小姐来了!”,然后便见顾蕴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平大太太不由松了一口气,忙笑着向顾蕴招手:“蕴姐儿你来得正好,你外祖母正不肯吃药呢,你快劝劝她老人家,指不定你的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
顾蕴闻言,也顾不得与外祖母舅母们行礼了,忙上前自平大太太手里接过了药碗,笑向平老太太道:“外祖母,您是嫌药苦才不吃的吗?那我先替您尝尝到底有多苦啊……也不是太苦嘛,要不,我给您加点儿霜糖?不过加了霜糖只怕会影响药效,要不我待会儿亲自下厨,去做了前儿您吃过一回就赞不绝口那个双皮奶给您吃,就当是奖励您的?您就乖乖儿听话,把药吃了嘛,好不好?”
又是撒娇又是卖痴的,总算哄得平老太太将药吃了,顾蕴方心下稍松,又陪了平老太太一会儿,直至她睡着后,才轻手轻脚去了外间,问平大太太:“太医怎么说?”
平大太太叹道:“太医只说是郁结于心引起的风邪入体,药只能起到辅助作用,关键还得娘自己看开些……娘是见那周氏与你大伯母先后都生了儿子,想到了你娘,你不知道,那方子原是娘特地为你娘寻的,当初你娘还在时,她老人家已使了人多方打探了,等到你娘……,她依然固执的不肯放弃,不然你以为怎么可能你一提,她便能寻到如此百试百灵的方子?谁知道娘劳心劳力,最后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反倒是你娘,早早便与她天人永隔了,也难怪她要郁结于心了!”
顾蕴心里霎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本来她只是想帮周望桂一把,也帮大伯母一把,让周家和大伯母都欠平家和她一个天大人情的,谁知道却忘记顾及外祖母的感受了,若是她一早知道外祖母会因此而病倒,她……她只怕依然会这么做罢?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对母亲的爱不如外祖母对母亲的爱,也许这便是父母之爱子,与子女之爱父母最本质的差别了?
顾蕴唯一能做的,便是加倍的孝顺平老太太,整日整日的都尽量陪着平老太太,以期能早日让她老人家好起来,也让自己心里稍稍好受一些。
期间慕衍出任务回来,一连让冬至递了几次话给刘大,说要与她面谈加盟便捷的事,都被她推了,说且待她忙完这一阵子再说。
而慕衍那边,饶他一再听冬至保证,顾蕴本人没什么事儿,只平老太太身体不适,她要侍疾,所以抽不出空来,他没亲眼见到人依然不放心,遂趁人不注意时,悄悄翻过平府的墙两次,躲在暗处亲眼瞧得顾蕴除了瘦了一些以外,其他都还好,方放下心来。
当然,这些顾蕴就无从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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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回 珍重 落榜
顾蕴这次在外祖母家住得那叫一个爽,所有人都顺着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第一个想着她,就因为她才受了“情伤”,她一下子就变成了易碎的琉璃娃娃,所有人都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
亦连平谦都托人送了不少吃的玩的到松鹤居给她,让她满心的受用之余,免不得有几分心虚与愧疚,她对沈腾压根儿没有男女之情,又何来的那劳什子“情伤”?且过了这阵子,便渐渐“松快”起来,也省得再心虚愧疚罢。
惟独平老太太气愤过后,生出了几分疑惑来,私下问顾蕴:“此番沈祁氏忽剌剌就反悔了之事,你真的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一开始那么喜欢你,对亲事那么满意,怎么可能因为彭氏那贱人几句明显挑拨离间之语,便彻底改变了主意?你的能耐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你外祖母,你快从实招来!”
顾蕴少不得要喊冤。
当然这次她也是真冤,她是有主意了,可谁知道沈夫人那么及时那么给力呢,害她根本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外祖母,我才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您是惟恐我的伤口不够痛,所以赶着往上面撒点儿盐,好让我更痛是不是?彭太夫人一向与我水火不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我想让她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又怎么知道沈夫人一定会去给她请安,我以为就算沈夫人有那个意思,大伯母也一定会阻止她,关键沈夫人那个人,您看像是没有主见,能被人轻易就左右思想的人吗?”
说着狠心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立时红了眼圈:“是,一开始我的确对这门亲事满心的抵触,可眼见抵触无用,您老人家话都说到那个地步吗,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打那以后,我便尽量往好的方面在想这门亲事了,就像您说的,沈表哥人品才貌家世都是上佳,等此番中了举来年再点了进士,不说全盛京了,只怕全大邺都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关键他心里有我,果真这门亲事成了,我将来的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这般一想,渐渐便动心了,谁知道我倒是动心了,人家却百般嫌弃起我来,您叫我情何以堪?不怕告诉您,这些日子我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我本就因为我娘的事,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好男人有好姻缘了,如今就不敢相信了,外祖母,我心里苦啊……”
顾蕴说完,便扑到平老太太怀里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直哭得平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后悔,连是怎么答应的她至少三二年内都别再想着为她说亲,她要好生平复一下心里的伤痛都不知道。
等好容易反应过来时,已是次日了,她老人家倒是想出尔反尔,可想着此番若非是因为自己,宝贝外孙女儿也不必受那样的委屈,而且外孙女儿到底年纪也还不大,要为她再访一个知根知底方方面面不说比沈腾强,至少条件也要与之相当的夫婿人选也需要时间,关键她说是想通了,可据她看,只怕她仍没想通,她也需要时间慢慢的潜移默化,让她真正想通……如此这般一权衡,平老太太到底还是如顾蕴所愿,暂时打消了为她说亲的念头。
顾蕴没有了这一层顾虑,也是最大的顾虑,可不要在外祖母家住得乐不思归了?
只是她到底还是只在平家住到九月底,便收拾箱笼回了显阳侯府,因为顾菁的及笄礼已近在眼前了,而且祁夫人为此还亲自来平府接她,她怎么也不可能驳大伯母这个面子。
祁夫人倒也不全是为了接顾蕴才走这一趟的,她的主要来意却是想请了平沅或是平滢在顾菁的及笄礼上做赞者,这会儿便正赔笑着征求平老太太的意见:“……两位侄女儿都是跟着伯母长大的,品行才德自是不必说,而且两家关系又这般近,我是再想不到比她们更合适的人选了,还请伯母千万成全。”
盛京城内女子行及笄礼时,一般都需要一个有德才的女性长辈做正宾,届时为及笄者插笄,同时还需要一个司者,为及笄的人托盘,并一个赞者,协助正宾行礼,充当赞者的人,通常都是及笄者的好友或是姐妹。
祁夫人一开始倒是想请了平大太太去给女儿做正宾的,想着平家的女眷自平氏死后,也就那次顾蕴与沈腾交换信物时,平大太太登过一次自家的门,偏事情还闹得如此不愉快,她哪里还有脸开这个口?
可自家这么大的事,她又不可能不请平家的人去,顾准知道沈夫人出尔反尔之事后,很是不高兴,她此番若是请不到平家的人,指不定侯爷还会生她的气到什么时候。
所以想来想去,祁夫人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请了平沅或是平滢去给女儿做赞者,让平老太太看到显阳侯府有多重视与平家的情分,如此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去自家赴宴也就顺理成章了,总不能让平沅平滢独自去别人家赴宴,长辈们却不跟了去照应罢,而且这次两位平小姐中的一位还是去做赞者的,长辈不在一旁提点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辜负了主人家的一番盛情?
不得不说祁夫人此举极是高明,果然就将平老太太给打动了,笑道:“你既看得起她们姐妹,那到了日子,便让我们家二丫头去给你们大小姐做一回赞者罢,只是她小人儿家家的,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届时少不得要她母亲与婶婶也跟了去从旁提点她,只不知你欢迎不欢迎?”
祁夫人忙道:“求也求不来的贵客,我怎么会不欢迎,我一千个欢迎,一万个欢迎,若不是伯母爱清净,我都想请了伯母一块儿去散散了。只不知伯母肯不肯赏我这个薄面?”
平老太太笑道:“我就不去了,先前进京那一次,一连坐了十几日的车,我真真是被颠簸得怕了,至今想起来都还觉得浑身骨头疼,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坐马车了才好呢!”
祁夫人闻言,便也不再强求,两位平太太肯去已足够她在顾准面前交代了。
在平府用过午膳,祁夫人与顾蕴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时回到显阳侯府后,顾蕴少不得要归置收拾一通,还没收拾妥帖呢,顾菁与顾苒来了。
顾蕴在路上已知道顾苒禁足期满了之事,因笑道:“我还没恭喜二姐姐,总算‘刑满释放’了呢!”
顾苒道:“好容易我出来了,偏你去外祖母家住着就不肯回来了,我被关着时已经够闷了,出来后竟也没好到哪里去,真真快要闷死我了,等大姐姐的及笄礼后,我们回了我娘,往太池苑划船放风筝去,你说好不好?不然去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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