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瑶嫣久居梅花坳,耳濡目染岳潇医术神技,知道风寒重了亦能夺人性命,柳悦清此时情状甚为不妙,她一时惊慌,芳心突突直跳,起身冲出船舱,大声叫道:“有人吗?有人吗?”
一道身影从船头掠至,龙瑶嫣认得他是宁怜雪,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叫道:“清弟的兄弟?他……他受了风寒,晕倒了,快……快……”朝他连连招手,宁怜雪走至龙瑶嫣身前,见她回身匆匆钻入船舱,甚是焦急,便也紧跟而入,一眼见到倒地不醒的柳悦清,才明白龙瑶嫣所言,便俯身拉起柳悦清,龙瑶嫣在一旁相助,两人将柳悦清推到床上,宁怜雪说道:“我去打盆水,龙姑娘在这里照看柳大哥便成。”说罢匆匆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蒋承轩等人闻讯都已赶来,眼看柳悦清病症颇重,众人都是忧心忡忡,郁温柔轻叹一声,说道:“咱们这次走得匆忙,身上都不曾带有药物,这下可不好办呀。”
蒋承轩说道:“如今只能去往陆地,柳少庄主这是内忧外患引起的病症,虽非掌力刀剑留下的内外伤,拖延久了亦非好事。”
郁温柔秀眉轻轻皱了一下,断然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把柳大哥送回中原,逗留海上触景伤情,于病患百害而无一利,蒋叔叔,这事就有劳你了。”蒋承轩早有此意,此时欣然说道:“谨遵小公主之言。”
一阵锥心剧痛传来,柳悦清轻哼一声,顿时醒转,手掌捂着脑袋,却发现掌间无力,全身更是大汗淋漓,如陷水中,他凝思细思,回想起自己当时晕厥倒地,暗暗念道:“我竟然受了风寒,这些日子真是劳累过度了。”
他一醒转,便念及耿沧柔,心口一阵大痛,失声叫道:“麒麟兽寻到了没?我怎能在这里发呆……”当下咬牙从床铺爬起,双腿酸软无力,几乎无法立足,他知自己病症不轻,此时却也顾不得了,踉踉跄跄走到门口,突然“咦”了一声,满脸惊异,发现身处之地并非自己晕倒时所在的船舱,舱内物事也颇不相同。
他暗暗奇怪,推门而出,一道金光迎面射来,满目生霞,此时正是黄昏时刻,满目金色是夕阳散落海面散出的光芒,照得人心一暖,柳悦清眯着眼睛,转头看清夕阳落山方位,忖道:“这艘船朝向西北方向,不知去向哪里?”
他游目四望,却没见一人,心中暗暗奇怪,正艰难跨上甲板,突然脸色大变,察觉眼下这艘海船并非昨日载负自己的那一艘,他心头掠过无数疑虑,不巧一个海浪打过,惹得船只摇晃数下,柳悦清脚下无力,翻身摔倒在甲板上。
一声惊呼传来,两道人影匆匆奔至,其中一人唤道:“柳大哥,你病得甚重,怎能到舱外来,快回舱内静养为宜。”
声音是宁怜雪所发,柳悦清坐起身抬头看去,果见宁怜雪和郁温柔双双立于面前,宁怜雪满脸忧色,郁温柔俏脸也浮现关切之容,双目红肿未去,满脸憔悴,柳悦清暗暗叹息,起身说道:“些许风寒,我不妨事,这艘船看似甚为陌生,这是何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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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3伤染清秋 往昔算计今朝算
宁怜雪说道:“昨日我们登上的是宁……爷爷来到天岛时搭乘的海船,这艘船靠在了岛屿西侧,咱们这才大难不死,郁爷爷和郁二叔原是在另一艘船上,柳大哥昏倒海中三日方醒,两艘船日前已经相会,只因一些缘故,就把大哥你挪了过来。”
柳悦清皱起眉头说道:“原来如此,我正奇怪蒋前辈为何会在这艘船上,原来我昏迷好几日了。”他转头望着海面,颇有不解之色,宁怜雪看了一眼郁温柔,似乎有些犹豫,郁温柔脸色一正,缓缓说道:“这艘船是往中原方向而去,柳大哥这次重病来势汹汹,船上药物匮乏,咱们商讨之后,还是让柳大哥回到陆地安心养病,咱们已赶了一日一夜路程,此时已远离天岛了。”
柳悦清脸色一变,急声问道:“麒麟兽呢?可有下落了?”
郁温柔摇了摇头,说道:“暂无确息。”瞧见柳悦清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郁温柔续又说道,“这艘船上除了咱们三人之外,只有曾爷爷曾奶奶、龙姑娘和惜昭叔叔,另有天岛十余人权当舟子,多是自家人,柳大哥毋须忧虑。”柳悦清头痛欲裂,也懒得废神思索,只是问道:“你二叔他们人呢?”郁温柔说道:“二叔他们感激柳大哥相助大恩,天岛郁家,点滴之恩也将涌泉以报,柳大嫂生死未卜,咱们都很揪心,因此,二叔他们要这片海域打探一些时日,找寻柳大嫂和麒麟兽的行踪。”
柳悦清双目圆睁,失声叫道:“海上风浪难以捉摸,我何德何能,怎能让这么多人替我遇险?”茫茫大海凶险难测,无时无刻都有丧命凶险,郁家人为报恩情,慨然相助,柳悦清大为感动,却又惶恐不已,此刻自己早已远离天岛,海面不见一艘来往船只,他呆呆望着远处天际,竟是愣住了。
郁温柔说道:“二叔说了,云破这奸贼未除,来日必将卷土重来,二叔他们都十分钦佩柳大哥的才智武功,定能替天岛除了这个恶贼,而寻找柳大嫂的下落,交予他们便成,毕竟咱们天岛上的人依赖大海为生,海上功夫是拿手绝活,只要柳大嫂未落难,定能将她寻到,只因麒麟背上还有东方小弟,咱们也不能舍他不顾。”
柳悦清皱眉说道:“‘麒麟人’东方鱼?”
郁温柔说道:“就是他了,这次地震作乱,柳大哥踏足咱们岛上,麒麟兽已经飞离天岛,之后回来又被宁……爷爷和云破搅得一团糟,麒麟血至今都无法取得,咱们也要寻到东方小弟,除他之外,无人能取得麒麟血,所以就……”她眼神坚定地盯住柳悦清,肃然说道:“柳大哥请安心,二叔他们定当竭尽所能,找回柳大嫂,取得麒麟血,还请柳大哥以中原武林大局为重,消灭月落乌啼,诛杀恶贼云破。”
柳悦清默然不语,半晌后才深深叹道:“郁姑娘深明大义,胜过在下数倍,我也信你大嫂绝无灾难,她如此一个善良的女子,老天……也会眷顾她的,我……我……”说到后面,眼泪又要夺眶而出,他急忙一咬牙,强行镇定心神,说道:“回到中原陆地,我若能病恙尽复,便能和月落乌啼了断恩怨。”
说了这些琐事,柳悦清愈发觉得有气无力,当下苦笑说道:“负有采薪之忧,实不能久留于此,怜雪兄弟、郁家贤妹,大哥失陪了。”转身往舱内行去,宁怜雪回头对郁温柔说道:“柔妹妹,咱们去看看那个家伙,他断了一条臂膀,莫要就此死去。”
柳悦清心头一震,停住脚步回头说道:“郁家哪位受伤了?”
宁怜雪忙着解释:“是月落乌啼的人,这家伙下毒害得郁二叔和韦叔叔昏迷许久,他在岛上流血太多,当场昏了过去,被咱们带上船来,这人为了救一女子性命,竟甘自断臂膀,又直言以命换取麒麟血,咱们可怜他一番痴情,便也不追究他伤人恶行,又将他挪到这艘船上,带他回到中原,望能救回他一命。”
柳悦清眼神一亮,脱口说道:“原来此人也在这里,那好极了,烦劳兄弟带我去见他。”大步走到宁怜雪身边。
眼看他陡然间神采奕奕,大病竟于眨眼间似乎荡然无存,宁怜雪有些狐疑不定,脱口说道:“大哥,你还是静养一下为好,见他也不急于一时。”柳悦清摇头说道:“我若不见他,定会茶不思饭不想,更是难以安心养病,或许只要见到此人,我的病就能好一大半了。”
郁温柔展颜一笑,说道:“既然柳大哥如此说了,那小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柳大哥请随我来。”当先往船尾走去,柳悦清跟在她身后,宁怜雪怕他病后无力,船只更是随浪摇摆不定,便上前搀着他,柳悦清不禁笑道:“怎么我如同耄耋之年的老者了?”
这艘船船尾处有张扶梯直通向下,三人沿梯走到下层,两侧有数间舱房,郁温柔来到最深处的一间,推门而开,三人先后进入,柳悦清稍一张望,其中并不见宽广,只放得一张两人大小的木床,那自断臂膀的黑衣人正自静躺,柳悦清见他依然蒙着脸,便谨慎走近,这才发现他双目紧闭,对众人到来毫无反应。
郁温柔盯着这个蒙面男子,幽幽说道:“他失血过多,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不知能否坚持到船只靠岸,可惜此人用毒神妙无方,若是钻研药术医道,此时或能救得自己一命。”她语气颇为奇怪,对此人不知是怜悯他还是憎恶,与此同时,柳悦清却是跨上一步,伸手揭开了此人脸上的黑布。
宁怜雪和郁温柔不约而同走近,垂目打量,此人三旬以上年龄,眉清目秀,只是失血过多,脸色过分苍白,却也难掩儒雅相貌,柳悦清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闪烁不停,摇着头苦笑一声,宛若五味杂陈,喃喃说道:“果然是他,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柳悦清啊柳悦清,你竟然太过托大,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耿伯伯和柔姊姊。”
他慢慢转身,缓缓往门外走去,两人见他失魂落魄,都是面面相觑,不知生得何事,宁怜雪当先奔了过去,叫道:“大哥,这个人究竟是……”柳悦清苦笑道:“兄弟,此人不能死,烦劳你和弟妹二人,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性命,大哥这里拜托你了。”宁怜雪颔首说道:“自然竭尽全力,不负大哥所托。”郁温柔带着疑惑神色,朝这个男子不停打量,柳悦清苦笑道:“此人名为吴伯雍,是南郡耿府的管家。”一言说罢,再不多言,有气无力地走出了屋子,只留下错愕不已的小俩口犹自发呆。
沿着过道原路返回,走到楼梯口正要往上,却见对面人影一闪,是朝夕道人推门而出,他一眼见到柳悦清,急忙开口叫唤,柳悦清转身迎上前去,抱拳回应道:“道长好。”朝夕道人打量了柳悦清一番,说道:“少庄主贵体欠安,不可随意走动,这艘海船由小道照看便可,还请少庄主安心养病。”
柳悦清道谢一声,问道:“两位老人家此时可好?”朝夕道人说道:“老岛主夫妇?安然无恙,精神矍铄,此时在舱内休憩,两位老人家也挂念着少庄主的贵体,曾来探望数次,少庄主却睡得甚熟,这才不知。”柳悦清叹了口气,说道:“晚辈一时病重,却将大伙惊动,实是过意不去。”这时郁温柔从那间屋子走出,远远和朝夕道人打声招呼,柳悦清将托于宁郁二人之事拜托朝夕道长,肃然说道:“此人于这次武林大乱颇有干系,实是不能让他就此死去,还请道长多多相助,晚辈着实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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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伤染清秋 往昔算计今朝算
朝夕道人捻髯颔首,意味深长地说道:“宁无城就是那侠名满天下的宁柏仁,花拾也是人面兽心的恶徒,令人始料未及,这月落乌啼行事隐秘,原是此因,既然如此,这门派秘密或不仅仅于此,小道也给少庄主一件薄礼,或许对少庄主亦有裨益。”
柳悦清听这位道长言辞郑重,急忙抱拳道:“请道长指点。”
朝夕道人问道:“少庄主的风寒……”柳悦清笑道:“无妨,我先前睡了大半日,已觉得大好,不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反于病症无益。”朝夕道人点头说道:“请少庄主随我来,柔儿姑娘不如也一同去看看。”郁温柔出生后,朝夕道人已在中原闯荡,并未久居天岛,便也没有顺口唤她“小公主”。
郁温柔眼珠子一转,秀眉微皱,脱口说道:“是那具死尸?”朝夕道人点头说道:“不错,此人既然也不露真相,或许亦有难言之隐,所以还请柳少庄主前去一观,倘若此人并无特殊身份,咱们也就将他海葬算了,留在船上迟早腐烂,正因如此,小道只能请少庄主抱病走一遭。”柳悦清忙道了声“不敢”,随着朝夕道人反向而行,郁温柔似乎不愿去看死尸,当即驻足不前,并未随同打算。
这艘海船底层有四间船舱,相较柳悦清去往天岛的那艘大船毫不逊色,两人走过一扇紧闭着的木门,朝夕道人说道:“那位龙姑娘整日将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咱们去敲过几次门,都毫无反应,老岛主亲自前往也毫无效用,她悲痛过度,并非好事,小道心中有些放心不下,柳少庄主和龙姑娘感情颇好,恐怕还得你去劝劝她。
柳悦清吃了一惊,说道:“我还以为她陪着郁爷爷,却没料到……”当即走到门口,叩门数声,连连叫唤她的名字,却没听见里面有回音,柳悦清大感焦虑,知她心痛耿沧柔是为救她而遭难,莫非在屋内做了傻事?他心中打了个冷颤,正要强行运劲打破屋门,却听一声咿呀,房门缓缓开启,龙瑶嫣缓缓探出了头脑袋,披头散发,宛如一个疯子。
见她无恙,两人都松了口气,柳悦清打量过去,短短两日未到,她竟已消瘦许多,眼眶红肿深陷,脸色苍白憔悴,柳悦清瞧在眼里,心头没由来地一痛,柔声说道:“嫣姊姊,你闭门不出,大伙儿都很担心你。”
龙瑶嫣盯着他,弱弱说道:“你的病好了?”柳悦清摇头说道:“依然头晕眼花,只是有些事我不得不做,过会儿就回房休息去。”龙瑶嫣说道:“应该我在你身旁照顾你,只是……只是……”刹那间她脸上露出痛苦神色,转过身掩面而走,柳悦清和朝夕道人还未回神,一阵痛哭声从房内传了出来。
柳悦清低声说道:“烦请道长稍候晚辈,晚辈先和龙姑娘说几句话。”朝夕道人含笑点头,柳悦清推门而入,龙瑶嫣正趴在床上哭泣,被褥更是凌乱一片。
柳悦清走到床边坐下,稍稍喘了口气,柔声说道:“嫣姊姊,你如此折磨自己,你柔妹妹若是看见,她定然会伤心难过的。”
龙瑶嫣又哭了会,抬头望着柳悦清,哑着声说道:“柔妹妹为了救我,才被沈诗恒打入海里,她实不该救我,她不该救我的。”紧紧抱着脑袋,神色更见凄然。
柳悦清柔声说道:“你柔姊姊是天底下最善良慈悲的姑娘,陌生人遭险她也会毫不迟疑出手相助,何况是她的好姊姊?如今郁家的前辈兄弟都在寻找她的下落,倘若她回来见到嫣姊姊你这般模样,可要让她心痛了。”
龙瑶嫣愣愣地望着他,片刻后轻轻点头说道:“是的,我不能这样去见她,我要打扮一下,才能去和柔妹妹相会,清弟,你说对不对?”柳悦清热泪盈眶,也是连连点头,嘴角一弯,不知是哭是笑,龙瑶嫣脱口叫了声“清弟弟”,扑入他的怀里,柳悦清拍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她不会死的,老天爷绝不会忍心让她死的,嫣姊姊,咱们静静等着便好。”话未说毕,双眼又模糊起来。
朝夕道人在门外轻踱慢步,来回数十圈后,房门再开,柳悦清拉着龙瑶嫣走出,朝夕道人一眼扫过,此刻龙瑶嫣虽仍脸色不佳,却已不再蓬头垢面,气色好转许多,便微笑说道:“少庄主,咱们这就过去吧。”
三人穿过前方屋子,这间屋子也是房门紧闭,从里面却隐隐传出女子泣声,柳悦清愣了一下,失声叫道:“是水芊芊,她也在这条船上?”
朝夕道人说道:“她并非天岛出身,又受了伤,二岛主的意思是放她回去,便就跟随我们一程了。”
柳悦清忖道:“水芊芊对沈诗恒痴情一片,这次眼看他惨死,定然也心碎欲死,柔姊因沈诗恒而生死难料,我却又怎能向她讨回公道?”他摇着头苦笑一声,回头看着龙瑶嫣,见她正痴痴盯着自己,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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