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悦清俯下身子摸了摸地面,一股温热惬意的暖意自掌心透入,暖洋洋地十分舒适,心中大是好奇,起身拍拍手说道:“这是何缘故?”
郁增风说道:“那本旧书上记载,上一次火山爆发前,山脉周围地面就有这种异状,十年之前,此处再次变得温热,我和二弟想到旧书中的记载,着实难以安心,当时二弟冒着生死之险进到火山腹部,发现火山底下都是滚烫得令人可怕的流水,还沾着熊熊火焰,热得令人窒息,他不敢在里面久留,匆匆脱出身来,之后郁家弟子琢磨一番,便知这些滚烫液体往火山口涌去,离地面近了,原本冰凉的山地都渐变暖和,但若去到了山口,或许便会如两百余年前那般喷发而出,造成无边劫难,这次或是地震震动了山脉,火山山腹又不太平了。”
柳悦清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四年前家父受邀来此,那时这座火山也出状况了?”
郁增风摇头说道:“正因十年前的征兆,我和二弟有了奇思,做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壮举,却在半途力有未逮,最终无计可施,只得求助于令尊。”他有些愧疚地说道:“那次我一时兴起,去到中原相求柳重兄的,原本这事极为无理,却不料柳兄竟没犹豫半分,欣然随我前来了岛上,我听柔儿说了,自柳兄离庄来岛之后,少侠就再也没见到令尊,这事……是咱们天岛的过失,郁某实是无脸和少侠相见。”
柳悦清脸色微变,蹙眉说道:“郁岛主此话怎讲?”
郁增风说道:“旧书上记载详细,这座火山若一喷发,四周尽成人间地狱,咱们这些人在这岛上住惯了,实不喜飘洋再寻栖身之处,大家心头亦有不甘,想和老天斗上一斗,保住这座岛屿,众人苦思良策,终得一法或可一试,所谓水能克火,这座火山离海不远,若能将海水灌入火山,或许就能挽救这场灭顶之灾。”
柳龙两人面面相觑,如此奇策可算异想天开,柳悦清回头俯视山下,茫茫大海如今在下方千余尺,要把那里的海水引入火山之中,岂不是天方夜谭?
郁增风没留意到柳悦清的神色,续道:“但此计说来容易,行事却难如登天,二弟他多次从这里钻入火山查探地形,正所谓水往低处流,如今要将千尺下方的海水往上引入火山口,这事已非人力所及,咱们郁家门下高手众多,却也没这本事,正束手无策时,咱们岛上一人提出一案,从离海近处的地面凿一条地道,一路通往火山,另一路通往大海,两边贯通便能引流入山,咱们愈想此计愈觉大妙,当即赞同一试,便开始挖凿地道。”
柳龙两人都是目瞪口呆,柳悦清心中寻思:“这岛上的人能有这等石破天惊的念头,豪迈气魄令人折服。”
郁增风看出两人惊疑,笑着说道:“咱们天岛的人别无长处,却有万众一心之念,为保卫栖身之所,几乎全岛的人都汇聚到了这里,大伙儿轮流行事,昼夜不断,花费了近五年的时间,其中坍塌过数次,好几位兄弟不幸遇难了,却还是不舍不弃,几乎就打通了这条地道。”
柳悦清骇然叹服,喃喃说道:“了不起,了不起。”
郁增风说道:“当时地道通往大海处并无妨碍,往火山那里却是波折不断,地道中愈近到山处空气愈稀,大伙儿胸闷窒息,难以呼吸,许多人早已无力前行,到后来只有郁家弟子勉励而为,我和二弟功力最深,到最后也支撑不住,眼看功亏一篑,大伙儿都十分沮丧。”
龙瑶嫣好奇地眨了眨眼,说道:“这是为何?”柳悦清笑道:“咱们人都要呼吸,所谓水往低处流,若要将海水引入山中,势必靠海那头为高,靠山那头为低,山海相隔数百丈,就算地道只稍微倾斜数分,到火山那边也已深入地面百余尺了,地道里没有空气,人进去不久后就会窒息而亡了。”
龙瑶嫣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突见柳悦清含笑看着自己,忍不住红晕上脸,微微娇羞地说道:“我很笨的,柔妹妹又经常夸你聪明,你可不要笑话我。”
郁增风点头说道:“柳少庄主一语中的,地道内一不能呼吸,二不见事物,郁家的人倚仗内功修为才能进到深处,最后大概离破壁只剩十丈左右,连我和二弟都无法坚持,有一次二弟出来晚了,竟晕倒在回程半途,所幸我听到通道里有异响,下去将他救出,这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眼看咫尺距离,却如相隔天涯般难以企及,大伙儿穷尽心智,却依然无法捅破这最后一层纸。”
柳悦清恍然说道:“因此两位前辈想到请家父前来完成这条暗道的最后一段?”
………………………………
446叹百绪难收
郁增风说道:“当时我们欲作放弃,家祖母献了一计,说西方数百里之外有块陆地,其上有许多能人异士,其中有个名为柳芳霆的高人,武功远胜我们兄弟俩,家祖母让我兄弟去寻这位柳前辈,若能邀他前来相助,打通地道乃举手之劳,得知此事后,二弟就取了船只,往你们的中原之地飘洋而去。”
柳悦清一拍手,说道:“原来如此,令弟到了中原,却是人生地不熟,而当时家祖在琅琊山内隐居,更是无人知晓,自然就打听不到,但家父那时名声正盛,寻到他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郁增风微笑说道:“正是如此,二弟原先担心令尊会婉拒,不想他听罢二弟之言,二话不说痛快答应,和二弟来到了天岛,果然如家祖母所言,柳重兄内力深厚,远胜咱们兄弟俩,用了十数日便破了山壁,这条地道经历六年时日终而形成,海水可绵绵不绝灌入火山中,而那时火山附近的地面已无这种温热,咱们便知险情已过,就设法截住了水流,已备他日不时之需。”
柳悦清说道:“那今日又生相同异状,莫非两位打算重开这个通道?”
郁增风皱起眉头,忧虑地说道:“这场地震来得突兀,我和二弟于火山周遭转了一圈,南岸处毁损极为厉害,且沉没了一大块土地,原本地道是从那处凿开,如今地面剥离沉海,说不定那条地道也塌陷了,且等二弟回来再说。”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山口深处,担忧神色愈发浓厚。
柳悦清叹了口气,说道:“耗时耗力终于挖通这条地道,却是毁于天灾,岛上居民若是知道此事,士气怕是要大挫了。”
郁增风苦笑道:“倘若真如我所言地道塌陷,士气挫伤倒也罢了,这座火山若一爆发,就再无回旋余地了。”
龙瑶嫣心念顿起:“真是如此的话,出海避难便可,岂能说无回旋余地。”嘴唇微微蠕动,正要将此念说出,突然想道:“我这话莫要又让清弟笑我了,还是不问也罢。”正犹豫着,却听柳悦清已开口问道:“既然情势转恶,如今看来只有出海一途。”
郁增风说道:“大伙儿在这岛上都住惯了,颇不愿背井离乡,如今只得祈求它能如四年前那般重归平静,若到走投无路时,才打算让所有岛民乘船离岛。”说着俯下身子拍拍火山口的地面,无奈地摇头。
便在此时,一道人影从火山口窜了出来,轻飘飘地落在三人身前,便听郁增风开口叫了声“二弟”,原来是郁增雪回来了。
见到柳龙两人在场,郁增雪微微一怔,拍拍身上尘土说道:“里面并无动静,倒和十年前十分相似,但我去到四年前柳重兄破壁之处,却发现缺口已无,恐是这场地震动了山壁,石头落下封住了地道。”郁增风叹气说道:“我正和柳少庄主谈及此事,果然被我不幸言中。”郁增雪却无忧色,笑道:“大哥你也不必过分忧虑,这地面还没九年前那般炎热,当年我们没凿完地道,这片土地已复原状,这条地道费尽人力,却从未用过,今日或许不引入海水,这火山亦不会有动静,只是虚惊一场,咱们不如淡然对之。”
郁增风皱眉说道:“有备无患才是上策,这次咱们轻敌,才让姓宁的掳走了柔儿,如今不可再大意了。”
郁增雪颔首说道:“我看这火山暂无不妥,如今还是先想法子救回柔儿才行。”
柳悦清在旁附和说道:“二岛主说得极是,宁无城生性狠毒,他在岛上无疑芒刺在背,为防夜长梦多,须将此人赶出天岛。”
郁增风叹道:“咱们投鼠忌器,难以与他正面交手,这座火山如今也只能祈求老天保佑了,咱们先回去和爷爷他老人家共商救人杀敌之计。”
四人从另一头下山,近到平地,前方不远处就是茫茫大海,如今南边沉没了一片土地,海面几乎贴着火山山脚,郁增风停下脚步,望着翻滚不停的海水,竟是呆了。
郁增雪说道:“十年前咱们是从那个方位凿地往下开道,这次可都沉入海里了。”他向海面一处指去,离岸边已有三十余丈,可知这块沉没的陆地着实不小,柳悦清倒抽了一口冷气,却听龙瑶嫣问道:“为防患来日危机,不如再设法开条地道引入海水,此法可行得通?”
郁增雪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此法虽然可行,但大费人力物力不说,更要多年的光景,若又遇上四年前的难关,上次托柳重兄前来,却害得他至今下落未明,咱们兄弟俩实是无颜面对柳少庄主了,这次咱们兄弟怎有颜面再去求他人,大海茫茫,远行生死难卜,实在是不能再而为之。”
龙瑶嫣浅笑道:“你们可以找清弟呀。”说着朝柳悦清眨了眨眼,柳悦清一怔,也忘了开口,郁增雪皱起眉头,心想柳悦清虽是柳重之子,但年纪轻轻,一身武学怎能高过自己,心中疑惑不定,口中却客气地说道:“若真如此,我们把柳少庄主留在这里五、六年,姑娘可允?”龙瑶嫣微红双颊,不知该如何回答,绞尽脑汁,好不容易说道:“清弟他若允了,我自然也允。”
郁增风微笑说道:“姑娘宅心仁厚,郁增风替岛上万千民众谢过姑娘了。”说着朝她长身作揖,龙瑶嫣急忙说道:“岛主不必客气。”神态很是忸怩,但听郁增风续道:“此计可从长计议,柳少庄主所言不错,如今当务要事应先对付宁无城,我和二弟这就回青藤村了,二位不如随我们……”柳悦清忙道:“晚辈想在这里稍待一会,不知可否方便?”
郁增风想了一想,说道:“那咱们兄弟先行一步,柳少庄主内伤未愈,还请留意宁无城,若和他照面就有些麻烦了。”
柳悦清抱拳说道:“多谢岛主叮嘱,晚辈稍时便回。”
风雪兄弟当即不再驻留,匆匆往青藤峰赶回,柳悦清目送两人远去,转过身缓缓往大海方向行去,于海岸处止步,低头望着脚下地面,心知这片土地下有一条合天岛众人之力挖掘的地道,而这地道的终点却是自己爹爹亲手完成,如今那处已被山石封死,难道这也是爹爹的命运。这念头一起,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回想起水芊芊那晚话语,这个少女心思颇难捉摸,至今不知她这番话是否为肺腑之言,便也辨不出真伪,但阿三会柳家不传绝学,极有可能她确无虚言,却是自己多心了。
他一时心乱如麻,抬头望着远方,眼前景物竟是朦胧不清,龙瑶嫣悄然来到他的身边,转头默默凝视,发现他眼眸深处隐隐可见茫然若失,便柔声说道:“你挂念你爹爹?”柳悦清眼眸中惊讶一闪而过,脱口说道:“你怎知我……”龙瑶嫣打断他说道:“你一直忽喜忽忧,那位郁岛主又说过,你爹爹当时正为这座火山而来到此地,如今你又暂不离去,眺望海面,定是想起你爹爹了。”说着微微一笑,低声又道,“我也是乱说的,错了你别笑话我。”
………………………………
447叹百绪难收
柳悦清愣愣地望着她,一时竟没有回话,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女踏入江湖未到半年,当时丝毫不懂人情世故,如今已能揣测他人心思,全然判若两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龙瑶嫣见他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便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几下,柳悦清却依然痴痴直视,龙瑶嫣拉着他手臂摇了几下,这才见他回过神来,不由得微微嗔道:“你这人,怎么发呆了?”
柳悦清笑道:“嫣姊姊方才一语中的,令小弟有些惊愕,一时就失神了。”
龙瑶嫣红晕上脸,竟大感羞涩,低声说道:“我这是乱说的,你可别恭维我了,你爹爹……我叫柳叔叔可以吗?”柳悦清嗯了一声,龙瑶嫣嫣然一笑,说道:“柳叔叔能被郁岛主敬重,在中原也很有名望,定有非凡能耐,他绝不会有事的。”
她一番柔声安慰,柳悦清大为感动,激动之余,展臂搂住了她,颤声说道:“嫣姊姊,谢谢你的吉言,我……我实在是……”他心神激荡,一时哽咽难语,眼眶却是红了。
柳悦清心怀感激,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也没过多心思,龙瑶嫣却是芳心大乱,闻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欲挣脱却又不舍,心头如小鹿乱撞,一时没了主意,便微微闭上双眼,将脸颊靠住他的肩膀,满脸遍布红晕。
玉女在怀,柳悦清心中柔情渐盛,也是有些意乱情迷,正要说一些温柔的话,突然间耿沧柔的俏脸一闪而过,柳悦清顿时起了一身冷汗,急忙双手一松,俊脸通红说道:“对不起,嫣姊姊,是我唐突你了。”
耿沧柔如今生死未卜,自己却在这里和龙瑶嫣卿卿我我,柳悦清心中一时又羞又愧,暗骂自己畜生不如。
龙瑶嫣心口不知为何微微一痛,却强颜笑道:“只要你不伤心就好,咱们也快回去吧,郁爷爷那里或许已有柔妹妹的下落了。”
柳悦清深深吸了口气,提起精神说道:“姊姊说的是,咱们快走。”
一路回到青藤村,途中并未遇上宁无城等人,柳悦清踏足进入村口,脸色一展,侧过脸说道:“宁无城这一日都没有抛头露面,不知在……”话说一半突然定住,只见龙瑶嫣两行清泪沿颊而下,竟是哭了,只是柳悦清走在身前,并未留意,此时见她悲伤若斯,心念一转,便知其因,剑眉深深蹙起,似在思索一个极为困扰的难题,竟是驻足村口苦思,并未往村中行去。
他一停下,龙瑶嫣也收住脚步,见他怔怔不语,当下擦了擦脸颊泪痕,幽幽说道:“清弟,宁无城那恶人又怎么了?”
柳悦清摇了摇头,踱步来回数圈,颇有些苦恼的样子,龙瑶嫣猜不透他的心思,茫然地望着他,片刻后,柳悦清深深吸了口气,似是解开一个心结,嘴角露出爽朗笑容,说道:“咱们去郁爷爷那里,相救郁姑娘之事,咱们也不能不出力。”牵起龙瑶嫣的小手,快步往村中行去。
到了那间屋子,柳悦清叩门而入,郁增风正说着火山一事,众人回头看来,见是柳龙两人,郁秋痕招招手说道:“清儿,嫣儿,来这里坐。”柳悦清说了声“是”,却拉着龙瑶嫣走到一张长凳旁,龙瑶嫣原意坐在郁秋痕身侧,但被柳悦清紧拉着手不放,只得依着他身旁坐下,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但见他眼神清澈,神色坚定,已不见了先前的忧虑迷惘。
天岛彩虹等人前去打探耿沧柔的下落,至今未归,此时屋中人物寥寥无几,郁增雪重拾被打断的话题,说道:“火山那边就此情状,爷爷奶奶可有高见?”
东方稀星连连摇头说道:“那条地道被毁了?那便糟糕透了,火山若一爆发,迫不得已之下,咱们只能弃岛了。”风雪两兄弟闻言,都是流露出黯然神色。
郁增雪轻叹一声,又道:“此事暂且放放,如今先想法子救回柔儿,把宁无城赶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