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相貌,宛若正欲脱棺而出。龙瑶嫣幽幽目光端详她的相貌,仿佛从铜镜中凝望着另一个自己,一时心弦恸悼,两行清泪缓缓沿颊滑落,这个沉默冷淡的少女初次流露出悲伤之色。
柳悦清抚摸着棺材外壁,入手冰凉如水,实是上好良玉制成,他朝棺内细细看去,隐隐可见一层淡淡雾气萦绕在龙霜月尸体四周,手掌按在棺盖上方,更觉一股冰凉寒气透掌而入,便撤手问道:“秦庄主唤龙姑娘母亲为弟妹,难道龙姑娘的父亲是令弟秦初云……”
秦初月摆摆手,笑道:“霜月弟妹怎会看得上我二弟那种人,少庄主这是想多了。”他走到龙瑶嫣身旁,低声说道:“嫣侄女,你在此不妨多留一会儿,稍后我带你去见你爹爹。”
龙瑶嫣芳心一震,才回头去,已看到秦初月拉着柳悦清退到屋外,让她们母女稍作相陪,心头更是百感交集。
柳悦清仰头望着碧空云彩,良久后才开口说道:“晚辈从家父口中得知,秦庄主兄弟共有三人,既然不是秦初云,难道龙姑娘的爹爹是庄主三弟?”秦初月说道:“我既然称呼霜月为弟妹,自然不打算瞒过柳少庄主,不错,嫣儿的生父正是三弟秦望天。”柳悦清大吃一惊,脱口说道:“江湖传言秦望天早已变成了……”突然觉得此话不宜在秦初月面前说出,急忙收口不语,脸上却现出讶异之色。
秦初月也不动气,淡淡说道:“那又如何,若非……”正说到此处,便见龙瑶嫣缓步从石屋行出,她脸颊上仍有泪痕,神色却是平静不少,走到秦初月身前,抱拳说道:“多谢秦庄主妥善安置我娘,这份恩情,龙瑶嫣感激不尽。”秦初月摆手说道:“自家人,不必客气。”上前关闭屋门,紧紧扣住门环,又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爹爹。”龙瑶嫣神色一紧,急忙紧紧跟上。柳悦清落在最后,回头望去,这座石屋静静坐落,竟显得神秘朦胧,谁都不曾想到其中躺着当年惊艳整座武林的魔姬龙霜月。
沿着石阶往回,稍时便又回到三座小楼正前方,秦初月远远指着静坐的俊秀男子,缓缓说道:“嫣儿,他就是你的亲生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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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道尽悠悠事
龙瑶嫣目光一凝,遥望此人,却见对方如同一座磐石,纹丝不动,仿若没有丝毫气息,她一时不知秦初月所言真伪,咬着牙强忍心中激动,朝此人慢步靠近。
秦初月和柳悦清跟在她身后,柳悦清嘴唇一动,正欲询问,秦初月伸手示意他先别开口,柳悦清转过头,见到龙瑶嫣已在俊秀男子身前站立,便和秦初月绕到侧方驻步。
俊秀男子似乎才察觉有人来到,缓缓抬起头来,龙瑶嫣的脸庞跃入眼帘,他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脸上流露出迷惘,只听他一字一句顿地说道:“你……是……谁……?”吐字极慢,口齿竟是颇不灵便。
龙瑶嫣现出错愕之色,思索一下,才开口说道:“我叫龙瑶嫣,你……是我爹爹?”俊秀男子眉头一皱,开口说道:“爹爹……谁是……我……的……爹爹。”他说话思路极为不清,龙瑶嫣转过头来望向秦初月,脸上掠过一丝冷色,不悦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秦初月走到俊秀男子身前,盯着他说道:“三弟,她是你和龙霜月的女儿,你回想不起来了?”俊秀男子看到秦初月,脸上浮现出一丝欣喜,但听他出言相询,又飘起茫然神色,缓缓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女儿是什么?”秦初月眉头一皱,喝道:“你真不记得龙霜月了?”他这一声很是响亮,俊秀男子身躯微微一震,脸现苦思,似在极力回想,龙瑶嫣猛地现出不耐神色,突然叫道:“你怎不说话?你究竟是我爹爹不?”俊秀男子啊了一声,似乎吃了一惊,柳悦清急忙走到她身侧,低声说道:“他有些失忆了,龙姑娘你先别发话,让他静静想来。”
俊秀男子拍了下额头,皱眉说道:“龙霜月……我好熟悉……可是……记不得了……或许她认识我……”突然上身一晃,险些摔倒在地,急忙伸手撑住,捂着脸庞,显出一丝痛楚神色。
秦初月长叹一声,说道:“原以为你见到亲生女儿,便能唤回你的记忆,如今看来,终究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他回过身来,向龙瑶嫣说道:“令尊是秦某的三弟秦望天,当年他和你娘成婚后生下了你,我原以为霜月弟妹曾和你提及,如今见你毫不知情,或许是你当时年幼,你娘又死得突然,这才不及相告。”
龙瑶嫣和柳悦清脸色齐变,却是各怀心思,柳悦清暗道:“传言秦望天已经疯了十数年了,今日一见,虽看不出疯癫模样,但举手投足间分明就是个浑浑噩噩的痴呆汉子,龙霜月当年风靡武林,怎会嫁给一个傻子?门当户对虽然不错,却也太委屈自己了。”
龙瑶嫣指着秦望天说道:“他是我爹爹?你说这个白痴……他是我爹爹?”突然冷笑一声,断然说道:“你这句话,我龙瑶嫣绝不相信。”
秦初月突然盘膝坐在秦望天身侧,抬臂打了个手势,示意二人也一同坐下,柳悦清不假思索就坐在了秦初月对面,龙瑶嫣迟疑少许,随即缓缓走到相隔不远的另一株紫藤树下,娇躯轻靠树身,盈盈秋波泛动着涟漪,说道:“你有长篇大论,我正好洗耳恭听。”
秦初月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我见你第一面,便发觉你和你娘性格殊不相同,此时看来,反而和你爹爹倒是有些相近。”龙瑶嫣略显不耐地说道:“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作甚?”秦初月说道:“秦某兄弟三人,虽是一母所生,性格却是迥异,秦某三弟豪放洒脱,性如烈火,是秦家三兄弟中最为耐不住性子的一个。”
柳悦清颔首说道:“我也曾听家父说过,他见过庄主三弟一面,当时家父正打跑了一干山贼,解救下一对落难母女,秦望天那天正路过那处,山贼却已远去,只留下那对母女在一旁哭泣,他不问事由,认定家父欺负了这对母女,冲上前就对着家父打出一拳。”
秦初月笑道:“这事我倒是不知,碰上松长兄,三弟这下子要吃苦头了。”柳悦清也笑道:“家父说庄主三弟虽是莽撞了些,误认自己调戏良家父女,但由此可知秦望天嫉恶如仇,正是侠义风范,家父顿时心生好感,过了几招,便把他制住,之后三言两语把误会解开,家父一听他是秦家庄老三秦望天,便和他打趣说若是遇上你大哥,这场没头没脑的架就要打好久了。”秦初月大笑拍腿说道:“松长兄的武功我素来佩服,好些年没见到他,也不知这老兄藏到哪里去了,你这小子真不知道你爹爹的下落?”柳悦清无奈地摇摇头,秦初月长叹一声,说道:“柳重不在,明年三清山英雄大会,可是要失色不少啊。”柳悦清微笑说道:“子替父出战,那也是一样的。”秦初月瞪着他,突然笑道:“你这小子去三清山,我秦初月大大头疼,想必沈诗恒也如我一样心思。”他回头看着秦望天,突现落寞神色,说道:“三弟,若是你能清醒过来,三清山上谁是你的对手。”
柳悦清听得清楚,心神一震,脱口问道:“你说什么?”也是望向秦望天,这个俊秀的男子安然端坐树下,目光清澈如水,望着两人说话,神色极为平静,丝毫不沾风尘,宛若世外高人。
秦初月沉声说道:“当日在淮阳凌府,我得知西禅宗大举进犯,却胸有成竹,你可知为何?”柳悦清想了一下,喃喃说道:“我在开封遭遇到沈诗恒,他曾亲口提到在此遭遇败仗,这个心高气傲的男子……”眼中流露出些许不信之色。秦初月点头说道:“正是三弟留守庄内,我才能对西禅宗无所顾忌,三弟功夫强我数倍,区区一个沈诗恒何足道哉。”
柳悦清连连摇头说道:“当年秦望天是挡不住家父三拳两脚,他怎么能敌得过沈诗恒?一个人武功精进再快,也不可能……”突然住口不语,想到自己也是转眼之间,跃升到绝顶高手行列,世间奇事诸多,又怎能一概而论。他喃喃说道:“莫非也是受人功力,这才突飞猛进?”但即便是强如爷爷柳芳霆和沈通尧,也强不过秦初月数倍,如此说来,秦望天岂非是武林第一人了?
秦初月说道:“柳少庄主可知风云十八少的父辈是如何死的?”他突然转变话题,柳悦清愣了一下,一时并未开口。龙瑶嫣在旁早已不耐,猛地听他转而说到风云十八少,脸色立刻一紧,盯着秦初月看去。
柳悦清说道:“华云贤是胸口中剑而死,此事我曾听家父提及,当年在江湖上传得纷纷扬扬,只因华云贤身上并无别处伤痕,由此推断乃是一剑毙命,据说华云贤一身功夫不弱,家父也曾明言,凭他和凌绝星的剑法,斩杀华云贤倒也不难,但一剑致命却办不到,后来传言凶手是华云贤熟悉的人,只有如此,华云贤便能在毫无防备之下中了暗算,这才一剑致命。只是之后又出现了几起相似凶案,死状都如华云贤般一剑毙命,却令众人茫然不解了,听说不少擅于断案的江湖能人彻查许久,也弄不清其中缘由,而凶手不久之后就销声匿迹,至今不曾再见过这致命的一剑,于是这几件凶案便成了当今江湖上最大的一宗迷案,只是不知邓积云如何得知凶手是龙霜月,她若有这手剑法,定会传给龙瑶嫣姑娘。”他看了龙瑶嫣一眼,又道,“龙姑娘数次遇到生死关头,也没见她使剑作为兵刃,可知她擅长之技并非剑法,所以在淮阳凌府时,我便知凶手十有八九并非龙霜月,至于真凶,还请秦庄主指点。”
秦初月现出一丝苦笑,说道:“霜月弟妹当然没这个本事,华云贤胸口的一剑是三弟所刺,若风云十八少都声称父辈死于魔姬手里,那这些人的死亡症状便该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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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3道尽悠悠事
柳悦清骇然说道:“秦望天?这究竟……”虽是极为不信,但秦初月神色肃然,绝非说笑,顿时闭口不语。
龙瑶嫣却是一跳而起,怒目瞪着秦望天,咬牙说道:“是你杀的人?却来嫁祸我娘,真是该死。”猛地向秦望天扑将而去。
秦初月双眉一扬,厉声喝道:“退回去。”右臂衣袖一拂,卷起一股劲风,顿时将龙瑶嫣逼退,只听秦初月喝道:“我还未说完,龙瑶嫣你不许动手。”
龙瑶嫣站稳脚步,脸上浮现一股杀气,恨恨望向秦初月,一副深恶痛绝的凶样,柳悦清急忙起身,拦在她身前,微笑说道:“龙姑娘请稍安勿躁,秦三庄主若真是令尊,又怎会把杀人恶名嫁祸于你娘,且听秦庄主说完也不迟。”龙瑶嫣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脸上煞气转眼即消。
秦初月瞥了秦望天一眼,见他脸色波澜不惊,并未有波动,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龙瑶嫣继续说道:“三弟武功突飞猛进,正是为了你娘。”他顿了顿又道,“望天和霜月弟妹认识时,她已有了魔姬之称,只因她长就一张过于美丽的脸蛋,身边免不了有些流言蜚语,三弟对霜月弟妹一见钟情,这小子虽然急躁了点,但头脑灵活,实不输你柳少庄主,自见到霜月弟妹后,他时常想法子亲近霜月弟妹,再者望天相貌俊雅,霜月弟妹对他也颇有好感,过了些许日子,两人便就熟稔了许多。”
柳悦清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秦望天如今相貌俊雅不俗,可见当年年少时更为英俊,尤其是他那双眼睛……他详视着秦望天的双目,突然瞥了一眼龙瑶嫣,发现她那对明眸和秦望天极为相似,都是丹凤秀目,清澈通透,龙霜月却不是丹凤眼,论眼型之美,倒是女儿胜过了娘亲。
秦初月说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时整座武林追求霜月弟妹的男子不计其数,其中更有武林世家的后起之秀,比如华云贤,比如白慕平,无论才貌学识,都不输给三弟,而三弟自幼不喜习武,年近二十才学了一些浅薄武功,武学方面更是不敌那些少年公子。霜月弟妹识得三弟之前,和白慕平已相识一年有余,若非白慕平无端失踪,不知下落,或许他们两人早已成好事,而三弟认识霜月弟妹后吃了不少苦头,都是男人间的争风吃醋,兴起的无聊争端。”
龙瑶嫣嘴角突然扬起一丝笑容,三分不屑,七分厌恶,似是对秦初月这句话颇为认同,秦初月却当作不见,又道:“直至有一日,霜月弟妹被一人掳去,那贼子欲强行占有霜月弟妹,三弟得知消息后,便赶去搭救,却不顾身手远逊对方,实是有去无回情状,所谓兄弟一枝,我当时不能坐视不理,便出手解救下了她,三弟那时领悟到若无一身绝学,实是难以和霜月弟妹厮守,于是便向家父讨去了‘沧海’一书,修炼书上武功。”
柳悦清啊了一声,插口说道:“原来是‘沧海’奇学,听闻此书正是在秦老庄主手中,但秦老前辈和庄主你不曾练过此书武功,江湖中人无人得见,因此梵之心经五门心法中以‘沧海’最为神秘不过,原来令弟已将其参悟。”
秦初月微笑说道:“传言梵之心经有第六门心法‘逍遥’,却是无人知晓其在何处,若传言属实,这门功夫才是梵之心经最神秘的一门武学了。”
柳悦清心神一凛,猛地想到清月山庄被毁那日,江舞鹤也曾提起“逍遥”二字,当时他曾以为此乃戏言,却不料此时从秦初月口中再次听闻,莫非真有这门功夫?他想了想,摇头说道:“传闻而已,难考真伪,其一并无这么功夫,否则其余五门心法都已出世,怎会单独遗留‘逍遥’一门,其二这门功夫早已毁损,这才六缺其一。”
秦初月颔首说道:“我和家父的心思和柳少庄主不谋而合,秦家家传武学源远流长,家父对这些外门武功兴趣寥寥,‘逍遥’有无一事并不在意,而家父获得‘沧海’一书时日虽久,更是没有染指碰过。”
柳悦清叹道:“倘若令弟这一身惊人武学皆有此书而来,秦庄主想必也不曾参悟,否则庄主早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了。”秦初月笑了笑说道:“我当然看过沧海这门心法,柳少庄主你以为我秦初月没有称霸武林的雄心?”柳悦清笑道:“这个晚辈不敢妄自猜测。”秦初月脸色一肃,略显凝重地说道:“我四岁学武,九岁一览‘沧海’武学,却直到四年前才开始修炼这门功夫,柳少庄主你可知这是为何?”柳悦清摇摇头,却是不语。秦初月说道:“这门内功极为霸道,修行者若非内力深厚,决计无法容纳其新生如滔滔江水的内功,极有经脉寸断而亡之险,此心法名为‘沧海’,便取义只有一望无际的沧海才能容纳奔腾而来的大江之水,所以秦某并非不想修炼,而是不敢。”
柳悦清若有所思,转头看着秦望天,说道:“令弟如此模样,莫非就是……”秦初月点头说道:“他不顾性命,急于求成,舍弃秦家武学,强行修炼‘沧海’,且是用了不少旁门左道,武功一日千里,两年不到竟是给他练成了这门奇学,却也难以驾驭体内内力,立受重伤,最终虽然侥幸活命,却坏了脑子,从此变成了一个疯癫的人。”
秦望天两道清澈目光直视而来,宛如清澈溪水,静静流淌,他听着秦初月所诉,脸色却十分平静,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大哥正在讲着他的旧事,柳悦清摇摇头,现出一丝怜悯神色,此人为了得到魔姬龙霜月的芳心,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痛了。
龙瑶嫣脸上也显出了一丝奇怪之色,望着秦望天默然不语。秦初月说话时,时刻留意秦望天神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