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尉香盈含笑应道,宛如初春眉梢微绽的花,柔嫩纤细。
屿筝怔怔打量着尉香盈,照理说,尉香盈的容貌较之她更多出几分温柔清美。可不知为何,自入宫之后,始终未得皇上临幸。想起穆心越的话,只怕这尉香盈是此番入选秀女中,处境最悲惨的。想到这儿,屿筝不免心生感慨。
尉香盈手指轻轻抚摸着屿筝轻裘上的雪白风毛,怯声道:“方才来邀月轩的那位公公,是内务府的吧……皇上他……翻了筝姐姐的牌子呢……”
见尉香盈神色低沉,屿筝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也许这恩宠是宫里妃嫔们求之不得,可对于她而言,却沉重难负。
即便是不提皇上难以捉摸的举动,屿筝却也无法告诉任何人。迎上那双威严而沉冷的双眸时,出现在她脑海里的却是另一张男子的脸。
相似的眉骨,相似的棱角。可那人有着酒醉的迷惘、醒时的温柔、挽弓的英姿,一遍遍在屿筝脑海中出现。还有在玉水阁中,那个让她心跳不已的拥抱。
就算依偎在他怀中的时候,自己不过是雪儿姐姐的替身而已。
可即使是这样,也无法阻隔屿筝的心中难以克制的心疼。她心疼那男子,无论是抚摸着蝴蝶簪时的深情,还是醉熏后的愁苦。那样的深情,都让屿筝的心难以克制的抽痛着。
分明是不被允许的情感,可屿筝却任由它在心中肆意疯长。她原本以为可以怀着这一份心,度过宫里那些难熬的日子,便回到允光,了此余生。却从未想到,会那样突然地遇见了皇上,被封了常在,成了被烙上印记的女子。
本小心隐藏的心意,如今也成了最不该有的心思。飞霜殿那夜,她不是不怕,她怕自己本能的抗拒之后,被皇上察觉到些许异常,惹来杀身之祸,说不定还会殃及父亲和白府。可她也清楚地知道,既然已有了位分,迟早是躲不过去的。一如今日,皇上的再次召幸……
是夜,当屿筝缓缓迈上飞霜殿的台阶时,尽力让自己的心沉静下来。
走入飞霜殿,只见皇上着了一袭龙纹常服,侧身倚在榻上,一手执了棋子,正皱眉端详着眼前的棋局。殿内香气清雅,不似之前那般馥郁浓烈。
屿筝脚下微微一顿,却见皇上头也不抬地说道:“杵在那里做什么,到朕这里来……”缓缓走上前去,拂礼起身,便瞧见落在棋盘上的是一局残棋。
“你来瞧瞧……”皇上并未抬头,只沉声说道。
屿筝朝着残棋瞥去一眼,隐隐觉得熟悉,好像在府中时,哥哥屿沁也解过类似的棋局,然而她只是欠身道:“臣妾愚钝……”
但见皇上将手中的棋子递给她道:“就依你的心思落上一子便是……”
屿筝接过棋子,端详了片刻,便缓慢沉着地将棋子落定,随即看向皇上。只见他的唇边露出一丝轻不可察地笑意,便将身子又朝后靠了靠:“朕瞧着你有心事……”
“回皇上,臣妾没什么心事,只是这残局难解,倒是难为了臣妾……”屿筝矢口否认。
楚珩沐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但见她一袭赤丹海棠宫装,愈发衬得肤若凝脂。眉目沉和,娇唇轻抿时,唇角便显出两个淡淡的梨涡来。此时双眸氤氲,隐约似有泪水,让人不免心中一动。
“既然难解,不解也罢。”楚珩沐起身,声音中带了几分疲倦:“朕去瞧瞧折子,你来研磨吧……”
屿筝不敢怠慢,急急跟着楚珩沐朝偏殿行去。
待楚珩沐在桌前坐定,翻阅奏折,屿筝察觉到今日的飞霜殿竟没有德公公在跟前侍候,也不知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她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沉默地研着墨。
只是她不知道,楚珩沐虽是一副认真批阅奏折的模样,其实却在暗暗打量着她。他十分好奇,眼前的女子与璃贵人相比,虽生的温婉美丽,却当真像是个木头一般,丝毫不解风情。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能让三弟放下了戒备之心。到底是因为她与淳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还是因为某些地方她的确与淳佳很像。一如那方锦帕,甚至可以以假乱真。
越是好奇,他便越想探个究竟。无奈白屿筝虽然看上去柔柔弱弱,却有一副沉冷的好性子。无论是让她自个儿踏入飞霜殿,还是只顾着行了棋局便丢她一人在殿中安歇。她非但没有一丝诚惶诚恐,却反而不动声色地一并接纳。
入宫的女子,哪个不是想方设法的争宠。她却更像是逆来顺受,不违逆,也不迎合。这不仅让楚珩沐觉得,即便她表面上敬畏自己,可是在她的心里丝毫没有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楚珩沐原本沉静的心忽而窜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不允许他的妃嫔心里装着别的男人,更不允许楚珩溪得到丝毫的安慰。权利也好、皇位也罢、甚至是两情相悦,他都不准。
他要楚珩溪活在长久的苦痛中。只有楚珩溪求而不得,宣慈太后才会陷入更加疯狂的追逐和*中!只有楚珩溪痛不欲生,宣慈太后那石铁般的心肠才能感觉到一丝疼痛。
宣慈太后当年对母后所犯下的罪孽,还有他们的谋乱之心,楚珩沐要一笔讨要个干净!
待楚珩沐回过神来,怒气升腾的他将笔杆捏得咯咯作响,一侧的屿筝早有察觉,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手中却依旧不停地研墨。
“手臂酸了吧……”楚珩沐强压着怒气,缓缓起身道。
屿筝缓缓摇摇头:“臣妾无事……。”
楚珩沐走到屿筝身侧,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朕到底该说你乖巧?还是该说你木讷?若是换了别的妃嫔,定是侍奉的十分妥帖……倒是你,只晓得站在这儿,不停地研墨……”
屿筝面上微微一红,忙垂首道:“臣妾……。”
话还未完,却见皇上轻轻捏住了自己的下颌,又将拇指缓缓摁在她的唇上,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俯身贴在屿筝耳畔,楚珩沐沉声道:“朕不想听什么臣妾有罪,也不想恕什么罪。你这般……朕也喜欢……”说罢,楚珩沐忽然将屿筝拦腰抱在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屿筝,她急忙叫道:“皇上!快放臣妾下来!”试图微微挣扎,却感觉到皇上的手微微用力,收的更紧。屿筝心惊,又赶忙唤了语气道:“臣妾自己走便是……”
不料,皇上却低喝一声:“别动!朕想这样抱着你……”说着,便大步朝龙榻上行去。
将屿筝轻轻放在榻上的时候,楚珩沐看到她的脸已是一片绯红。强忍着敛在眸中的惊诧,让她像是珍兽苑中受惊的小兽一般,仿佛只要他轻轻松开手,她便会瞬间逃离不见。
楚珩沐不禁用力箍紧了她纤细的腰身,动情地将一个吻缓慢而沉重地落在了屿筝的唇上……
。。。
………………………………
步步皆惊迷雾显(二十一)
皇上的吻轻柔落在唇上,而后缓慢加深。
屿筝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只感觉到手中一片丝滑,那是皇上的龙袍被自己紧紧攥住,充斥在鼻翼唇齿间的,对屿筝而言,是一个陌生男子灼热的气息。
浑身僵硬,心中下意识地抗拒着,强忍着推开皇上的冲动,屿筝一遍遍告诫自己,眼前的男人是皇上。他是天子,有着不能触动的威严。
可尽管竭力安抚着自己,唇齿间的温软和灼热传来,仍让屿筝浑身僵硬。她只觉得自己强绷住的神经随时要裂断。
皇上的手抚在她腰间的时候,屿筝终是难以自控地睁大了眼睛。就在她以为皇上还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察觉到唇被轻柔放开,眼前身影一晃,皇上侧身而卧,将她揽在怀中,下颌抵在她的额头,嘶哑着声音说到:“睡吧……”
屿筝被这句话和窜入鼻翼淡淡的龙涎香弄得头脑昏沉,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明白皇上为何这般,可皇上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后便也再没了动静。半晌之后,听到皇上渐渐平和下的呼吸,屿筝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双手自始至终抵在皇上心口,紧紧攥了明黄衣衫。悄然松开手,小心翼翼将衣衫上的褶皱抚平,却听得头顶传来一阵浅笑:“朕以为心口就要被你这手给扯下来了呢……不小的人了,怎么心性倒跟个孩子似的……”皇上的声音淡淡响起,语中竟是十分的宠溺。
屿筝的心微微一动,却自顾自地合上眼,佯装睡去。她只觉察,皇上揽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随即贴在她耳畔低声道:“朕会等……”
屿筝在这样温暖的怀中睡意渐浓,沉沉睡去。待她醒时,身边早已没了人影。皇上又纵容她在飞霜殿睡到醒来。屿筝不知道这宫中有多少嫔妃有过这般待遇,但此刻,她在轻幔垂困落的床榻上,只用指尖轻轻卷起一缕散落的发丝。
发髻已被宫婢散开,她不免惊讶于宫婢们侍候的周到,她在睡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
就那样突然地想起昨夜梦境,一片淡粉桃花中,皇上站在树下,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屿筝离他很远,却能清楚的听到皇上一遍遍温柔呓语:“朕等你……”
屿筝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起身。侯在一侧的几个宫婢走上前来,侍候她梳洗妆扮后,屿筝便回到了邀月轩。
方一入内,便见芷宛一脸笑意的迎上前来:“恭喜小主!”屿筝神色一怔,下意识地朝着逸和轩看去,因得尉香盈并不得宠,她总是刻意避开,免得徒惹尉香盈伤心。
见逸和轩殿门紧闭,屿筝才低声道:“去屋里说。”
一落座,屿筝便道:“何喜之有?”
“小主还不知道?”芷宛的神情中满是惊讶:“皇上进了小主的位份,小主现在是顺常了……”
听到这消息,屿筝并没有显出多少喜色。也许在别人看来,侍寝之后颇得圣上欢心,故而进了位分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只有屿筝自己心里清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越是这样,她的心里就越觉得害怕。皇上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断断是猜不出一星半点。
尽管屿筝提心吊胆,可自从进了位分后,皇上竟也偶尔来邀月轩小坐,在旁人眼里,她也的确是颇得圣心的模样。
转眼便到了春意正浓时。尉香盈的身子也好了起来。
这日屿筝和尉香盈正坐在院中赏花,屿筝瞧见那花朵沉坠在枝头,开的正艳,又有几只蝴蝶飞落花心,五彩斑斓的翅膀盈盈扑扇。
屿筝一时兴起,便唤了芷宛拿来纱网,捉几只蝴蝶玩耍。芷宛站在树下,手中执了长竿,笨拙的捕捉着飞绕在花间的蝴蝶。一侧的屿筝急急叫道:“当心着点,别伤了它们……”
芷宛转过头,撅着嘴看向屿筝:“小主……这蝴蝶飞来飞去,还不能伤到,这可怎么捉?”
屿筝掩嘴浅笑,朝着芷宛伸出手来:“我来!”
尉香盈将锦帕遮在唇边,脸颊粉若桃花,她浅笑着劝道:“筝姐姐,你还是让芷宛去捉吧。你这般模样若是被人瞧见了如何是好?”
屿筝侧头,佯装气怒:“盈姐姐这是不信我,你自是瞧着吧,我定会捉到给你看!”
尉香盈浅笑着,便也不再阻拦。但见屿筝一手拢了裙摆,踏上石阶,而后执了竹竿小心翼翼的扑捕。
眼见着就要笼住一只蝴蝶,屿筝却脚下一滑,手中的竹竿便朝着一侧歪去。
“筝姐姐!”尉香盈吓得花容失色。
芷宛惊叫一声:“小主!”便冲上去将屿筝扶住。
“好险……”尉香盈急声道:“差点就伤到了……”
屿筝便转头正欲向尉香盈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意,却见尉香盈脸色骤变,急急跪了下去。
而一侧搀扶着自己的芷宛也立时松了手。屿筝纳闷地转过身去,亦是大吃一惊。
只见手中的竹竿正落在皇上肩上,一侧的谨德整张脸都显出一副大事不妙的神情。
“皇……皇上……”脸上的笑意被吓退,屿筝将竹竿丢在一边,急急跪了下来:“皇上恕罪!”
但见皇上缓缓走到屿筝身前,仔细端详她片刻后,皱着的眉头忽而舒展,露出一丝浅笑,便朝着屿筝伸出手来:“你这是把朕当做蝴蝶了?只怕你这小纱网是装不下的……”
听见皇上这话,屿筝这才抬起头来,便见皇上带着一脸笑意,正伸手看向她。
尉香盈自引阅之后便不曾见过皇上,更不必说是在如此近的地方端详。但见皇上一袭明黄龙纹袍,头上是紫金双龙冠,浓眉斜飞入鬓,厉色暗藏其中。沉静的眼眸此刻略带温柔的看向筝良媛,唇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样面如冠玉、霸气独显的男子,就是当今圣上!尉香盈只觉得自己的心抑制不住的剧烈跳动着,她多想那双眸注视着的是自己,那笑意也是为自己绽开。
可是那眼、那笑和伸出的手,却都只是为了一个人,只是为了白屿筝。尉香盈的心中浮起一丝失落和些许淡淡的恨意。她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恨自己不能拥有那双眼眸和那浅淡的笑意。
直到看见屿筝将手缓缓放入皇上手中,盈盈起身的时候,尉香盈忽而觉得自己的心空了。有什么随着二人之间亲密的动作被抽离出去,疼痛难忍。
执着屿筝的手行了几步,楚珩沐才看见跪在一侧的女子,衣着妆扮并不似普通宫女。于是沉声道:“起吧,都跪着做什么?”
“谢皇上……”尉香盈和芷宛纷纷起身。
楚珩沐朝着尉香盈打量了几眼,便道:“叫什么名字?”
尉香盈心中一惊,强压了欣喜沉声道:“回皇上,臣妾是逸和轩的尉香盈……”原本还期待着皇上再说些什么,却只见他淡淡地“哦”了一声,便拖着屿筝入了邀月轩。
虽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尉香盈的心像是落入寒冬的太液池般寒冷,渐渐结冰。她幽怨地看着皇上的身影消失在邀月轩的殿前,便双目盈泪,折回了逸和轩。
邀月轩中,屿筝奉上一盏茶,便轻声道:“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这些时日的相处中,皇上大多是来找她说话下棋,却也不再翻屿筝的牌子。仿佛是无声地告诉屿筝,他会等,等到一切顺其自然。
许是没了临幸的恐慌压在心头,与皇上的相处也显得自然了些许。只是屿筝的心中始终梗着一个结。如果郁司药在清桂苑说的话的确不假,那么当年谋害了先帝的人,会是眼前这个带着几分浅浅笑意的年轻君王吗?杀伐果决、冷酷无情,屿筝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样的词和眼前的人联系在一起。
“筝顺常!朕说话你可在听?”皇上佯装几分怒意,看向眼前的女子,见她微微回过神来的慌张模样,却又不免露出一丝笑意:“朕说过些日子要去行宫,你也一并前去……”
屿筝一怔,急忙道:“谢皇上……只是臣妾位份尚浅,实在不该随驾前往……”
“哦?”楚珩沐微微挑眉,带了几分玩味地笑意看向眼前的人儿:“如此说来,你倒是再向朕抱怨,只进了顺常的位份给你?”
听到这话,屿筝大惊,急急便跪了下去:“臣妾不敢!皇上明鉴,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楚珩沐敛了笑意,看向屿筝,沉声道:“你可知道,朕最见不得你这般,动不动便跪,动不动就跟朕请罪,在你眼里,朕就是只老虎?竟让你怕成这样……”
“臣妾……”屿筝抬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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