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德张张口,意欲说些什么,可略一思量却还是作罢,只叹息着离开了岚静殿。
见谨德离去,屿筝这才转而看向芷宛道:“去看看我搁在柜中的东西都还在吗?”
听到这话,芷宛心领神会,便匆匆行到偏殿,将先前从清扫锦香殿的那些太监宫婢们手中买回的东西拿了出来:“小主,这岚静殿中,似是什么都没有动过,东西还都好好搁在那……”
芷宛说着,将那些首饰衣物轻轻搁在了桌上:“小主,都在这儿了……”
屿筝抬起手,想要拂过那些物什,却又似记起什么,急急撤回了手,缓缓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随即她朝着芷宛吩咐道:“去寻些活物来……”
“是……”芷宛应着便匆匆离开。
“小主……这些都是……?”桃音不明所以地看着桌上的首饰衣物,看上去十分华贵,倒不是小主该有之物。
屿筝并不回应,只是起身道:“随我去倾云轩瞧瞧筠良媛……”自入了岚静殿后,接踵而来的事情让屿筝自顾无暇,而她和方筠也渐渐鲜有往来,更确切地说,方筠似是在躲避着她一般。如今方将军以身殉国,屿筝自然要前往,而更多地事,她想要从方筠那里寻到答案……
桃音随着屿筝出了岚静殿,一路朝着倾云轩行去。而如今岚静殿的侍卫韩溪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始终有着五步左右的距离。可即便是如此,也让屿筝感到浑身不适,自己就像是囚犯一般,无论行到何处,都被人牢牢看守着。但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只加紧步伐匆匆朝着倾云轩行去。
在行过一处宫院之时,屿筝忽然顿了顿脚步,她朝着宫殿望去,轻喃一声:“僢轩殿……”此处正是绮贵嫔所居之处,二人交情也算匪浅,思及至此,屿筝转而便朝着僢轩殿中行去。
恰在此时,宫婢蒹云从殿内缓缓行出,在看到屿筝的一瞬,面上一惊,随即便匆匆上前拂礼:“给筝小主请安……”
“不必多礼……”屿筝应道:“烦请通传贵嫔娘娘,就说筝常在前来请安……”
蒹云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并未迎屿筝入内,而是拦在殿门前,恪尽礼数地回拒:“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还请小主过几日再来请安吧……”
屿筝忙道:“不打紧吧?可请了太医来瞧过?”
“已请了太医来瞧过……”蒹云回应:“太医嘱咐要好生静养……”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屿筝说着,便唤桃音转身朝前行去。
见屿筝一行三人渐行渐远,蒹云才轻吐出一口气,转而朝着殿中行去。见主子正坐在暖阁中拿着绣花绷子左右比划,神情闲适,便缓缓走上前去,轻声道:“娘娘……方才筝常在来过了……”
“哦?”座中女子一袭藕荷色缕金玉锦裙,发髻上是点翠凤钗和洒金珠蕊海棠玉簪,昭示着全然不同往日的身份。如今绮贵嫔协理六宫,皇上早已晋她为绮妃,只是屿筝多日禁足霜华殿,自是不知。但见绮妃面色冷淡,只缓缓道:“她不过刚刚解了禁足,就急着四处奔走了?看来这云胡汗妃的身份也不是毫无用处……”
“看筝常在的样子,似是还不知娘娘早已晋为绮妃。不过奴婢瞧她神色匆匆,只怕是前去求着皇上收回旨意呢……”蒹云轻声道。
绮妃将手中的物什搁置,转而看向蒹云道:“要本宫说,如今她只怕急着去探究母家的事,还顾不得自个儿……何况,皇上是她说见便见得的吗?”
听到这话,蒹云不免皱起眉头道:“可筝常在若是知道璃容华如今……只怕又会生出事端……”
“那又如何?”绮妃淡淡说道:“如今本宫为妃,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常在。何况此事是璃容华有错在先,假孕争宠!若要真追究起来,皇后娘娘才是更想除掉她的人,本宫不过是推波助澜而已……”
说话间,绮妃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当年是她告诉本宫:‘合欢,风雨摧之,花叶相离,始知是幸,而非不幸……’,本宫尚以为她是个看透情爱的难得之人,可之后呢?她得皇上盛宠,亦是患得患失,何来看透之说?不过本宫倒也不是嫉妒她能得皇上恩宠,时至今日,本宫自然看得明白,在这宫里,什么都假,唯独握在手中的权,才是真……只要她不惹是生非,阻碍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为难于她……蒹云,这几日若是她还来,一并推了便是……”
“奴婢知道……”蒹云应着,眸中也冷了几许。
却说离开僢轩殿的屿筝,自然不知这其中变故,正如绮妃所言,她的心思如今都在白府中,挂在父亲和兄长身上,尚无暇自顾。
行入倾云轩的时候,屿筝便察觉到这里安静异常。方筠生性洒脱,不似一般深闺女子那般娇弱,如今虽得知方将军的死讯,这倾云轩中也并无哀泣恸哭之声,只是这异常的静谧,也让屿筝心生惊惧。
急急行入屋中,便见方筠一袭素衣独坐在暖阁中。
“筠姐姐……”屿筝轻唤一声,便见方筠缓缓转过身来,面上虽无泪痕,却满是悲戚之色,眼睛也红肿着,看情形亦是悲痛难忍。
“屿筝……”方筠一声回应,嗓音嘶哑,起身朝着屿筝伸出手来。
屿筝心中一酸,泪水亦是夺眶而出。急忙上前握住了方筠的手,柔声道:“筠姐姐,你还好吗?”
方筠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悲戚之色更甚:“听说皇上解了你的禁,也没能去瞧你……”说到这儿,方筠止住,不再继续下去。
屿筝心中自是明白,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失望:“看来筠姐姐知道了,我被皇上赐给云胡为妃之事……”
“屿筝……”方筠悲戚之中又带着几分气怒:“我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议和?!父亲他血洒漠城,不是要看到眼下这般情形!好!就算是和亲!为什么是你?皇上最在意的不就是你吗?为什么会这样?!”
屿筝别过头去,她亦无法回答方筠,曾经,她也以为,皇上是在意自己的,可当这一切不过是假象,屿筝也无话可说……
片刻之后,屿筝才平复了情绪,复又看向方筠道:“筠姐姐,你听我说。此事实有蹊跷,所以我才急着往倾云轩来。我先要知道一件事,还请筠姐姐如实相告……”
方筠示意屿筝落座,便也收敛了怒意,沉声道:“你说……”
“筠姐姐可知白府如今是什么情形?”屿筝急声问道。
方筠微微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自你惹怒皇上被贬黜后,明相一纸奏折弹劾白大人借每年庆典之际,私吞国银。随即皇上免去白大人礼部尚书一职,暂禁于白府之中,只待查实发落。如今还未查实,皇上只是派人守着白府,不允许随意出入……”
听到明相弹劾父亲,屿筝神色一凛,随即看向方筠道:“可我知道的,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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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七)
方筠不解地看向屿筝,但见她神色凝重的娓娓道来:“禁足霜华殿时,皇后娘娘前来,为的就是将兄长屿沁的死讯告知于我。方将军以身殉国后,皇上下旨命兄长前往漠城督战,却遭受伏击,命殒城郊……”
方筠微微睁大眼睛,对屿筝所言颇感震惊:“你觉得皇后此言是否可信?”
“不知……”屿筝摇摇头:“皇后恨我,自然要设法折磨我。或许她不过是借白府遭遇之事随口一说,反正我被囚在霜华殿束手无策,看我心急如焚,她才会觉得舒畅……”
“不过是争宠而已,皇后娘娘从前也不是这般脾性,为何如今却……”方筠说出心中疑惑:“只是自蓉嫔出事之后,皇后倒是与先前大不相同……”
“此番我回到岚静殿,却也不见璃容华,若我没猜错,此番璃容华定是被皇上贬黜,这事自然也和皇后娘娘脱不开关系吧……”屿筝的眼眸冷沉。
方筠叹了一口气:“先前璃容华假孕争宠的事不知怎地被太医邹济抖了出来,加之绮妃娘娘在旁说了不少,皇上一怒之下贬黜了璃容华,如今在掖庭当差……难为你,她那般对你,你还总是念着她……”
“你说绮妃?!”屿筝大吃一惊:“绮妃……是绮贵嫔吗?”
“不错……”方筠点点头:“绮贵嫔本就协理六宫,自你禁足霜华殿后,皇上已封她为绮妃,宠爱日盛……如今绮妃风头正盛,时而也能与皇后抗衡,只怕皇后娘娘如今也头痛的紧……”
屿筝怔怔呆在那里,难怪方才行过僢轩殿时,绮妃避而不见,原来不是什么抱病在身,而是根本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于绮妃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或许不再是皇上的宠爱那般简单,而是皇上身边的那个位置……为了那个位置,她可以除掉任何人,当然这其中,也会包括她白屿筝……
“屿筝……在想什么?”方筠见她愣神,不免问道。
“筠姐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屿筝瞒下方才路过僢轩殿的事,却转而问道:“如果皇上当真下了旨意让哥哥前往漠城,为何秘而不宣?而哥哥为何会在城郊便遭到伏击?”
“这……”方筠却也不知和如何回答,只蹙眉道:“的确不曾听闻这样的消息。因得父亲战死漠城,我自然格外留心,谁知非但没有听到皇上援兵的消息,得来的,却是与云胡议和……”
“可皇后却知道……”屿筝定定看向方筠:“相信皇后一定没有想到,我还会踏出霜华殿。所以她说出话自然是没有防备的,她本以为我会就那样死在霜华殿中……如今细想来,明相先前奉皇上之命蛰伏于太后身畔,如今局势方定,明相却弹劾我父亲,皇后亦是急着出手,除掉我和璃容华。加之如今方将军殉国,皇上却密旨让哥哥前往漠城,这样的情形让我不得不怀疑……”
方筠眸光一冷:“你是说这一切都与明相有关……”
“如今也不过是怀疑,不过筠姐姐,你也要留心着些……如果此番当真是明相为了排除朝中异己,只怕方将军的离世也并非那般简单……”屿筝声音低沉,神色中却也带了几分悲戚道:“还有一事……筠姐姐可还记得心越是怎么殁的?”
“自然记得……”方筠回想起心越那张被蚁虫噬咬的惨不忍睹的脸颊,仍旧感到心悸:“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心越那模样……”
“据我所知,那龙眼蜜不止蓉嫔有,皇后娘娘也从太后处得了恩赏……”屿筝愤愤说道,即便她早已知道此事确为皇后所为,可碍于牵涉太多,她也只能如此道来。
“皇后……明氏……好大的野心呐……”方筠狠狠说道:“若此事当真是明相所为,我定不会轻易放过……”说到这里,方筠微微一顿,看向屿筝道:“可即便知道这些与明相密不可分,又如何向皇上说明?后宫嫔妃不得干政,此事你是知道的……何况,眼下你已被选为云胡汗妃,随时都有离宫的可能……”
“筠姐姐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这也是我急着来求筠姐姐的原因……”屿筝也不隐瞒,径直说道。
“说吧……我该如何去做?”方筠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下忽然惊觉,她已是胸有成竹,若非如此,她不会一出霜华殿便急急到了自己的倾云轩来。如果一切当真如屿筝所言,她绝不甘心,父亲就这样遭人陷害,平白丢了性命……
屿筝正色,凑近了方筠,低声道:“性命攸关,筠姐姐若是不应,我自是不为难……只是此事总是需要一个开端,便要从殷太医的死说起……”
方筠闻听,心下一惊。思及当日因得借屿筝之手来查清舅父殷流之的死,而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如今屿筝却要以此事为端,思及至此,方筠忙道:“为何?这与明相又有什么关系?”
屿筝神色一凛,面上是方筠从未见过的冷寒:“殷太医的死十分蹊跷,这必然不用我多言,当日筠姐姐让我从郁心口中探知实情,未料郁心狡猾,始终不肯吐露真言。但她将死之时,却告诉我,当年江府和殷太医是因得先帝薨逝一事而被卷入,太后密旨赐死外公,殷太医也在府门前被乱箭射死。郁心说过,彼时侍奉过先帝的人几乎尽数被处置。可唯独郁心,保全了自己……”
方筠听到这一切,自然吃惊不已。但听得屿筝顿了顿,继而说道:“起始我也以为不过是巧合,殷太医阴差阳错饮下太后赏赐给郁心的雀舌茶,才致毒发而毫无还击之力。可宫变之前,郁心便借侍奉太后之名藏身玉慈宫,可见那时并非太后没能杀她,而是不杀她……”
“你是说郁心是太后的心腹……?”方筠虽知郁心本是皇上心腹,而后背叛了皇上,却不知原来郁心一开始所忠之人便已是太后,她不免暗暗叹道,此事只怕是连皇上也不曾知晓……
方筠这般一问,自然让屿筝想起郁心临死前说过的那番话,关乎于她那来自云胡的娘亲,关乎于她迫切想归于娘亲故土的心愿,屿筝没有多言,只是轻然点点头道:“是……殷太医饮下的雀舌茶到底是太后所赐还是郁心所为,已无从考证。可太后与先帝的薨逝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明相奉旨蛰伏太后身畔,想必时日长久,方能得太后信任。当年此事,明相到底有没有插手其中,恐怕从当年嫁女之中便可初见端倪了……彼时嫁于不受先帝宠爱的皇子为妻,如今却已母仪天下……”
“你的意思是……明相……”方筠惊了半晌,才从唇边低沉吐露二字:“弑帝!”显然这是方筠万万不曾料想的,屿筝的话无疑惊雷一般,震得她发懵。许久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此事是皇上授意还是明相擅自为之?”
“到底是何缘由,我亦无法说得清楚。就眼下情形看来,既然皇上对兄长前往漠城一事秘而不发,显然是在忌惮朝中一些势力。宫变、破城之后,明相在朝中独大,除了避讳他,我实在想不出皇上到底在怕什么……故而我猜想,无论之前如何,至少此时,皇上与明氏一族之间已暗潮涌动。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叫绮妃来协理六宫,前朝后宫,皇上已经开始忌讳明氏一族……”屿筝急急道来,随即舒了一口气道:“如今是时候,给皇上一个理由来彻查明氏一族。而筠姐姐你要做的,便是设法将殷太医的事重新牵出来,在宫中大造声势……”
“只这般简单?”方筠疑惑不解。
“自然不是……”屿筝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胭脂盒,递给方筠:“这盒中是毒物。将此物、殷太医和郁心设法联系在一起,余下的,我自会有法子……”
方筠接过胭脂盒,看向屿筝,却见她眸中凛冽,带着全然不同以往的寒光,仿佛要拼死一搏……
自倾云轩行出,屿筝只觉得自己脚下都虚浮了起来,桃音赶忙搀扶着她,柔声问道:“小主和筠良媛说了什么?脸色这般差?”
屿筝缓缓摇摇头,只带着几分悲戚道:“瞧着筠良媛的悲泣之色,倒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是……”
听到屿筝这般说,桃音眼眶微红:“小主,那璃容华所说,是真是假?屿沁少爷难道真的……”
“别胡说!”屿筝厉声喝道,随即她仰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哥哥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屿筝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桃音的惊叫声中,韩溪却稳稳托住了屿筝的胳膊,待屿筝站定,他只是冷着一张脸,低声道:“小主当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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