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就破坏!”
“你傻啊?你没见那个小子,随时就要挂掉的样子,你以为马沙・明丢给我们这么一个病骨头是真想和我们交好啊?他比我们盼着那小子死!”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他有六七个亲生儿子,不缺这一个?”
“让我吃了那小子,反正也总是要再打的!”
“就是……”
……
门内传来男人们说话的声音,还有一点点虚弱的热气。孩子在门外的马棚里,挤在两头骡子之间的草地上,听着墙壁另一边那些男人们的谈话声,忽然就哭了。
他才流了两滴眼泪就急忙用手擦掉,眼泪流在脸上非常痛,他的脸已经被风吹得干裂了,是不应该哭的。昨天,前天,大前天他就知道眼泪会让他很痛,那时他就发誓不哭了,可是他还是哭了。
你怎么这么没用啊?大笨蛋,大笨蛋!孩子不知道该叫自己什么,甚至他都不大会说话。没人跟他说过话,没人教过他什么,他会做的……只有哭泣。在被打的时候哭泣,在生病的时候哭泣,在没吃的东西的时候哭泣。然后就是不哭了,在被打完后不哭了,在生病后没有死时不哭了,在饿晕后不哭了。
孩子擦掉眼泪,他不哭了,太痛了。
忽然,他听到了可怕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把自己藏到更深的草垛里,躲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很久,声音没了。他以为又渡过了一劫,又过了很久,发现过了吃饭时间还没有人拿一点东西过来给他吃时才知道他错了。
又过了很久,久到他身边的马都开始叫起来了,他才发现房子里的人已经没有声音整整一天一夜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
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因为有人把热水送到了他的嘴里。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一双纯黑sè的眼睛,没有眼白。
又是撒拉人。糟糕,又是撒拉人。孩子绝望地望着那双眼睛,闭上了眼睛。噩梦,不要再来第二场了。
过了很久,孩子在温暖中苏醒过来。他从没有这么温暖过,连睡在火堆边时也没有这么温暖过。温暖有奇怪的声音,低沉有序地在他耳边一下接着一下,咚咚、咚咚的,让他无比安心,安心地居然做梦了。
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住过的房子,城市,那里好像还有一个女人会抱着他,安抚他入睡,那时他的耳边响起的就是这种声音,咚咚、咚咚……
孩子终于醒了过来,发现他睡着的地方居然是一件发着荒漠味道的羊皮斗篷里,而他听到的声音是斗篷的主人胸膛里发出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着他的依旧是那样一双纯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撒拉人,还是那个撒拉人。
“你醒了。”撒拉人说。
“你醒了。”孩子说。
“睡得好吗?”撒拉人又说。
“睡……得好吗?”孩子只知道重复别人说过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撒拉人问,眉头皱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颤抖着,重复着他的话。
“你怎么总是重复我说的话?”撒拉人的黑眼睛也有点不舒服地皱了起来。
“你……怎么……总是……”孩子很害怕,但是他只会重复别人说的话。
孩子以为撒拉人会生气,生气就会把他扔开,或者还会打他,结果他却笑了,抬起一只比他的头还大的手,揉了揉他的额头说:“呵呵,原来你是回音。”
“原来……我是……回音?”
孩子不懂撒拉人的意思,撒拉人又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到他身前的马背上,却依旧用宽阔的身体抱着孩子,羊皮斗篷和撒拉人的肩膀为他挡走了荒原上要命的冷风。
“总是重复别人说的话,你就是回音!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是回音了!”撒拉人说低下头,望上孩子的大眼睛,对他说:“回音,我是帕帕。记住我的名字,因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回音……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回音……
“帕帕……。”回音抬着头望着撒拉人的那张脸,二十年里的记忆彷如安静涌动的河流,在这一瞬间河水将他静静地淹没,不发一声地便带走了。
“爸爸。爸爸……”
不是口误,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回音张开双臂抱紧帕帕,眼泪黏糊糊地打湿了他紧紧抱紧的皮肤。
“回音。”帕帕没有开口,他全身都被钢针固定,根本不可能开口说话,可是回音相信他的耳朵,相信他听到的声音,来自帕帕。
“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不是怪物,是……”
帕帕的嘴唇微微地咧开了一道很小的口子,一颗种子从他的嘴唇里掉了下来。那是他在所罗门和回音交手时藏下来的最后一颗种子。
回音用掌心接住帕帕给他的种子,发现那是一颗环节草。
那是一株来自第八区比这里更冷,更荒芜的绝境高原顽强的种子。回音记得它的花语是:环节相连,只要血脉不断,无人能动我分毫!
“我最骄傲的儿子。你是……”
帕帕的眼睛动了一下,回音听到他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他脑子里响起来:“我最骄傲的儿子。”
“爸爸!”
“爸爸!”回音抱着帕帕的头,将他的额头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在撒拉人的文化里,这个动作据说是让一个人的灵魂和另一个人的灵魂最接近的方式,据说,这样另一个人的灵魂就能得到传递,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活下去。
“我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回音放开帕帕,将那颗种子放回了帕帕的嘴巴里。
“药丸!给我你的力量!”眼泪流尽,回音呼唤着他剑的名字,看到一片绿叶从帕帕的嘴里长了出来,三角形小小的叶子,青绿sè的草茎打着圈,来自第八区绝境高原的环节花。
“代替我的父亲活下去。”回音用手抚上那青绿的叶面,让最后一颗眼泪随着他的脸庞留下。
“让绿sè和生命重新回到这里,回到我和帕帕的家园。”他站起来,走到帕帕身后,伸手握住了那把金sè大剑的手柄。
环节花的藤蔓从他身后蔓延过来,柔软的藤蔓体内却藏着巨大的能量,那种能量能够撑破第八区坚硬的冰雪,自然不会被缠绕在帕帕身上的锁链钢针所吓倒。藤蔓缠住固定住金sè大剑的钢架,生长的力量和冰冷的钢铁做了简单的斗争后,回音听到一声钢架松脱的咔嚓声,他一把握住手柄。
“再见,帕帕!”大吼一声,回音用力地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陡然间,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崩塌了,他没有回头去看,而是仰起头将眼泪吞进了眼眶。再次睁开眼睛,他看到好像有金sè的颗粒飘浮在空中。回音浑身颤抖地转过身去,哪里还看得见帕帕的身影。
在他身后是一片盎然的绿sè,青绿的环节草,爬满了整个实验室,茂密的树叶把那些可怕的标本罐子,实验器材全部都盖起来,或者直接穿透了它们,毁掉了它们,原本冷冰冰的实验室里只有一片茂密得让人心旷神怡的绿sè,生命的绿sè。
回音伸出手,看到金sè的颗粒落在他的掌心。
他忽然间明白帕帕去哪里了?
忽然间,他抱住帕帕留下来的黄金sè大剑,再次变回了二十年前那个爱哭的孩子。
他不知道此刻外面已经是大雨滂沱,金sè的雨从天而降,灿烂的金sè淹没了一切,也改变了一切。
………………………………
第163章 金色的雨
() ri出感到身体上出现微微发麻的感觉时,他还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些金sè的雨的能力。他觉得这雨淋着淋着,他脚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原本一直在烧开水的血管好像也不烧开水了,胸口被捅被拔过的地方好像也没那么感觉要死了。
这是错觉吗?虽然从矿区出来后,ri出的人生就一直在见证奇迹,不过淋场雨就陡然间百病全消了,这种奇迹貌似不应该出现在他的人生里才对。
他的人品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突然他听见班尼发出的哼哼声,转头一看,看到班尼的裸露的大腿伤口上被雨水浇过的地方泛出白sè的泡沫,就好像给泼了强酸一样,但是在白sè泡沫翻滚之后,他的伤口好像愈合了。
班尼也被眼前的奇迹弄得不敢相信,和ri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好一会后,他突然一把拔掉了胸口插着的牛角。
其实ri出早就想说了,你咋不把那只角拔了啊,直到班尼拔出牛角,他才晓得那是为什么。牛角一被拔出,班尼就无法呼吸了,连ri出都听到了非常清晰的漏气的声音。可是下一秒金sè的雨水就顺着班尼的胸膛流进了他的伤口,这一回,泛出来的泡沫更加可怕了,白中带着红,还不时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可是班尼又能呼吸了。
他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居然也就站起来了。
“这雨……”
“这雨……”
班尼和ri出对望一样,续而一起抬头望向天空。
金sè的雨,绵绵不绝,仿佛是长久忍耐后的一次xing释放,那么地庞大,那么地强大,那么地温暖,让万物滋生!
“彻彻!”ri出忽然想起他的好兄弟彻彻,之前匆匆的一眼,彻彻的样子让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给烧得面目全非,整个人身上没有一块好皮,关节的地方皮肉融化,好像粉红sè的橡皮一样黏在身上,如果彻彻以后只能这样过完他的人生,ri出会责怪自己一辈子的。
“ri出!”
他听到彻彻欢喜的声音,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到一个人飞奔着,冲到了他的怀里。
ri出将怀里的人一把抱起,举起来一看,却是圆子。
“团长!我就知道你会找到圆子的,就知道!”圆子在雨中大哭着,蜷着两只手,使劲地蹭着眼睛,她一贯倔强的小样子突然间就不见了。
ri出觉得她无比可爱,抱着她在雨中大大地打了个圈,再狠狠地抱进怀里,一遍一遍地对她说:“我当然会找到你的,当然!而且我发誓,不会再让人抓走你了!不会了!”
忽然,他看到了圆子身后跟着的彻彻。就跟班尼一样,雨水打在彻彻的伤口上,立刻就冒出好多白和红的泡沫,而泡沫之后,他的伤口就好了。
只是彻彻全身都是伤,所以在雨停之前,他整个人都在冒泡泡,就跟丢到酸水里的石灰块一样。说起来那样子真是要多恐怖又多恐怖,不过ri出不管,他用另一只手将彻彻一把揽进怀里。
“彻彻。我的兄弟!”
“ri出……”彻彻非常想说点什么,对他的兄弟,对这个和他一起闯荡江湖对他不离不弃的团长,可是他实在太笨,到最后什么都没能憋出来,于是只能紧紧地抱紧了ri出,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ri出。”
“彻彻!”ri出回应着彻彻,他怀里的圆子转过身看到了班尼。
班尼散着腰,好像很累了一样靠在一根柱子上,看到圆子看他,一脸尴尬的样子。他忽然愣了一下,旋即张开双臂,声调油滑地冲圆子说:“不抱抱我这个千里迢迢过来救你的英雄二号吗?”
班尼身上的小西装都变成了布条,光着脚,金sè小分头短直发还变成了微卷的奇怪爆炸头,都成这样了,他居然还一副我很帅的样子,没有骨头一样地靠在那里。圆子把眼前这个人上下左右,好好地打量了一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一咬牙就冲过去,给他抱住了。
于是,反倒是班尼彻底僵住了,直到怀里传来圆子很小声的一句“谢谢。”他才突然一笑,用力抱紧了怀里瘦小的姑娘。
不过……
他们太快庆祝,好像都忘了点什么。
“大家……大家……都还好!”回音的声音传来,远处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终于出来和大伙会合了。
ri出听到他的声音,连忙朝他望过去,冲他打招呼:“回音!我们都没事,我们……”
ri出说了两句,忽然不说了。在他和回音之间,隔着的是……
十来只淋了金sè雨身体倍棒,jing神超好,在大雨中展示着被染成金sè的獠牙和鼓胀肌肉,奇形怪状,而且一水地人高马大的怪物们。
我说……
就算淋了奇怪的雨,伤口什么的都好了,一口气上五楼也不喘了,但ri出真心觉得此时他喊暴雨出来再战,那个穿红sè浴衣的怪男人一定不会出来的。他一定已经早早地就睡了,随便出来应付了一圈就回家睡了。
而在他忽然发现战争还没结束的时候,很不巧地他听到身后的班尼发出的呼唤声:“光世界,出来!出来!”
回头望向班尼,ri出只看到班尼,班尼也只看到ri出。
两人对视了一会,班尼从布条一样的衣兜里掏出一根已经湿透的烟,以及一只火机,拟态地点了一下,叼着一根点不燃的烟,摆了下,有点哀伤地头说:“我好像太累了。抱歉哈,就靠你了,团长。”
你一头金sè小卷毛就别装帅了好不好?
什么就靠你了,团长!这是回音的台词好不好?
“嗷嗷嗷嗷!”
与此同时,其中一头长得想蜥蜴的五层楼高的怪物开始仰天嚎叫了。ri出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里的唾沫,看着眼前那头怪兽,在心底默默祈祷它这么高大一定是看不见这么矮小的他们的。
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ri出一边祈祷着,那边的回音,开始猛回手冲他们无比欢乐地说:“没事的!没事的!控制它们的人已经离开了,它们不再被人控制,它们已经没有被人控制了!”
“是吗?但是他们看上去好像饿了啊,真的不会……”ri出半信半疑地抬头,正赶上那只蜥蜴低头看他。蜥蜴眼睛眨了一下,将让人想要变成碎片的恐怖嚎叫迎着ri出的脑袋砸下来的同时,还喷了一大堆口水直接给ri出洗了个口水澡。
那口水必定是有腐蚀xing的,还好此时金雨未停,否则ri出早就毁容了。
看到怪兽的咆哮,回音忽然就不招手,也不说话了。他握着他的念珠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在另一头怪兽发现他,冲他一顿咆哮之后凄厉地惨叫起来:“啊啊啊!团长,救我!”
“……”
团长你妹啊!你好歹也是太阳剑,拿出点太阳剑的架势来啊!
不行了,暴雨,还得靠你啊!暴雨!暴雨大人!
“暴雨!”ri出喊了一声,不是没人回应,而是他顿时有被人狠狠地踢了一脚的感觉,并且很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冲他吼道:“老子在办事呢!**给我死远点!”
你在办什么事啊?暴雨大人!暴雨大人啊!
暴雨大人啊!
等你办完事,我都没命了啊!ri出含泪地看着头顶那张大口,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门子的丧门星,怎么命这么苦啊。
好不容易没死在所罗门的手里,好不容易挨过了荒漠上的孤独和寂寞,好不容易还把那么大把剑给吸收了,结果就给一头猪给咬死了。
这年头还有没有梦想啊?是不是所有的英雄最后都死在小混混或者流弹手里啊!
我ri出・狮狂到底跟谁有仇啊!到底……
“嘤!”忽然一声清脆而尖锐的鹰叫划破长空。
小玉的叫声一向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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