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会场约五、六米远的地方站着两个人,范毅认识,都是县检察院的干部,其中一人还是反贪局的杨局长。
“怎么会是他们?”范毅马上在心里盘算着这两人找自己会有什么事?难道说是局里有人犯了事儿了?不会是车祸那台事儿吧?
想到此,脚下不由得快走了两步,迎上去与两人含笑握手。
“范局,有点儿事,想请你配合我们,跟我们回去一趟。”杨局长递过来一只烟,笑着说。
范毅用手势拒绝了香烟,然后试探着说:“有什么事?我正开会呢,能稍微等一等吗?”
“没什么大事儿,时间也不长的。”扬局长暧昧地坚持说。
范毅眼光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心里也很想早点儿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事情,于是又说:“能在这里说吗?”
“嘿嘿嘿,范局,我们有规定,还要请你理解。”
范毅无奈,只好跟着两人一起走下了楼。
……
检察院的办公大楼其实就在县政府旁边的不远处,三人甚至连车都没动,抬腿直接就走了过去。
一进检察院大楼,范毅自然而然地就往电梯口走去,杨局长吆喝了一声说:“这边。”
范毅发现,他脸上的笑容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没有了。
随着两人,一路往下走,竟然走下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一侧,一片不大的区域,已经被改造成了五、六间审询室。
范毅吃惊地一路张望,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一直走到地下室的尽头,扬局长推开一间审询室房门,用命令的口吻冲着范毅说道:“进去。”
几年的局长当下来,在县里,范毅见惯的都是鲜花、掌声和笑脸,现在猛地给来了这么一下,当即,范毅心里多少有了点儿不痛快,嘴上却没说什么,抬头看了看牌子,见上面写着“第六审询室。”
进了屋,房间里原来还有两人,这时一起围了过来,其中一人拿出一副手铐指着当中一张椅子冲范毅命令道:“坐下。”
范毅看向杨局长,杨的目光冷漠而阴郁。
好汉不吃眼前亏,范毅心想,你***姓杨的,平常见了我,离一百米远就点头哈腰,今天倒长脾气了!老子且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范毅无奈坐下,马上有人将其双手向后反剪,又用手铐给狠狠地铐在了椅背上。这时,范毅才发觉,这椅子竟然是铁制的,沉重、冰冷。
杨局长不紧不慢地走到旁边一张靠椅上坐下,点了点头。屋内其中一个人快步走到范毅身后的一排开关前摁了一下,一片耀眼、炽热的灯光兜头泄了下来,初时还不觉怎样,越往后、就越发照得人浑身冒汗、酷热难耐。
屋里的几人,除杨局长外,剩下三人一字排开坐在范毅对面,在问过了一些程序性的问题后,其中一人突然厉声喝道:“范毅,你知道今天找你来是什么事情吗?”
范毅摇了摇头,那人大声喝道:“不要点头摇头,要讲话,出声音,知道不?”
范毅平静地答道:“知道了。我不知道你们让我过来做什么。”
“想狡赖?是不是!我告诉你,到了这儿,就不要再心存幻想!”那人扭头对另一人说道:“看来火候不到,再给他加加温。”
另一人走过去又打开了一个开关。顿时,范毅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进了烤箱,身上的汗珠自动就汇成了涓涓细流一个劲儿地往下淌,椅背顷刻间也被烤得烫人,甚至让人不敢贴近。
“怎么样?范毅局长,早说、早解脱嘛。”那人点了只香烟得意地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凡是进了这间屋的人,至今,还没有人能不交待清楚就走出去的。所以说,千万可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不要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时,自打范毅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一位小个子也说开了:“范局长,何必呢,你也知道,如果不是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可能对你这样子做的,是不是?男人嘛,就要有担当,敢做就要敢当,就要敢认,是不是?”
他接着说:“你啊,是大学生,是有文化的人,不知道你研究过我们国家的法律没有?哪怕就是零口供,只要证据充分,同样是可以定罪的。是不晃?所以说,今天的询问,其实是组织上在给你一个机会,对你而言,当然就是很关键喽,有些事儿,你自己说出来和由我们替你说出来,那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是不是?”
“范局长,听我的,准没错,人嘛,还是要听人劝,还是要争取主动,要争取立功嘛。最起码,在法院以后的量刑时,我们还是可以替你向法院说说情的嘛,是不是?人嘛,难免不会犯错,你还年轻,犯了错误,还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可以改正嘛,年轻人犯错,连上帝都会原谅的,何况我们的法制从来就是讲求改过自新的嘛,是不是?”
………………………………
第一百四十节 无妄之灾(2)
无妄之灾(2)
那人继续劝说道:“范局长,还是好好想想吧,一次性地,啊,把该说的话儿,痛痛快快说出来,千万不要让我们挤牙膏,最后搞得是你也受罪、我们也累,是不是?”
范毅此时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他们要自己说什么,于是问道:“你们究竟要我说什么?我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位声音一直挺大的吼道:“跟我来死缠烂打?是不是?好,你愿意玩,我就慢慢陪你玩,玩死你!”
……
这样的审询一直没有间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钟。
这期间,范毅不要说吃晚饭,就连水都没捞上一口喝,身体内的水分,此时似乎都已经被蒸发殆尽了,现在只是觉着热,却出不来汗,倒是反背着的双手钻心地痛起来。
范毅又饥又渴,听着对面几人喝水的滋溜声,就仿佛在听天籁之音一般。
杨局长抬手看了看手表,招手将那位一直负责大声喝问的人叫上,一起走了出去。
关上门后,杨局长交待说:“我明天一早还要去给金马镇讲一天的防治职务犯罪的课,现在得回去睡一会儿。这里,就交给你了,明天一早,我会让郭副局长亲自带队来换你们。今晚,就只有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杨局长。你放心,我铁定给他拿下。我还就不信了,我们手里都掌握了铁证,他还能顽抗到底!”
杨局长拍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走了。
……
审询继续在进行。
范毅身上、腿上,也不知被这些人打过、踢过多少回,手腕处仿佛早就不再属于自己了,初时还能感觉到钻心的疼痛,现在只剩下了一片麻木。
这时的范毅,那是想喝喝不上,想吃吃不着,就连想闭眼眯一会儿,上下眼皮才这么刚刚一合,就有人过来猛地给你捅一下、踢一脚,根本就不可能让他睡觉。
“范局长,没想到,你看着细皮嫩肉的,还真能扛啊!你看看,这都后半夜了,要想睡觉,就快点交待吧。痛痛快快说完了,回去美美睡上一觉,多舒服!是不是?”那位小个子又开始劝道。
“我不知道你们要我说什么。”范毅翻来覆去,一晚上还是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老话。
“要不,我给你点儿提示?”那小个子关心地说。
负责询问的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想快点撬开范毅的口,于是,那小个子接着说:“你想想,你们成天地和税款打交道,过手的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钱,架不住自己,啊,会不会心态一时失衡,啊,有些本不该拿的什么钱啊、物啊的,一时就会动了心,啊?……有没有?”
范毅脑子飞快地一转,忽然就感到心里一惊。
……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年单位出的那台车祸,刘活一开始就瞒着自己向交警做了伪证,最终骗取了保险公司的赔偿的那事儿。
那件事儿,到如今,木已成舟、生米已然煮成了熟饭,如果现在被捅了出去,结果又不能说清楚,照今天这阵仗,难免不会有一大批当时具体承办此事的人要跟着倒霉。哎,一人倒下,后面跟着的,可是他那一大家子人哪。
这件事儿,如今一直成为了范毅心底深深的隐忧。
……
难道说,检察院知道了当初骗保的事了?范毅心里突突直跳,立刻再没有了丝毫睡意。
又一想,不对吧,这种事情,钱最终又没进个人的腰包,即便真翻了出来,也不至于对自己弄这么大阵势吧?最多不过是讲讲清楚,退赔认错不就完了。
再说了,当事人刘活,现在还在长沙优哉游哉地学习呢,他们要找,也应该先找刘活吧,怎么直接就冲自己来了?犯得着吗?你再看看下午那位姓杨的嘴脸,一幅苦大仇深、审阶段敌人的样子,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这点保费就大动干戈吧。
范毅心里这么想着,说话的那人经验极为老到,早也多少看出了点儿范毅心里有了些变化,于是进一步说:“范局长,你放心,只要你主动交待,我们是一定会对你宽大的。”
说话间,颇有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别慌,别慌,稳住了,自己现在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范毅想了一想,试探地问道:“能再具体提一提吗?”
那人感觉越来越有门儿,于是故作轻松地说:“记不清了?需要点提示?可以啊!对嘛,只要态度端正,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清楚的?”
“好了,我再给你提个醒。比如说,这人嘛,都是社会动物,相互之间都有着那么些人之常情,是不是?这逢个年、过个节、礼尚往来什么的,有没有头脑发热,一时把握不住的时候呀?”
范毅一听,心里一块大石头轰隆隆地反倒是彻底落了地了,心想,原来问了半天,不是骗保那事儿,这一下,就踏实多了。又想,***刘活,今天险些给你害死!以后再有这种不靠谱的事儿,坚决不能再任由其自行处理了。
又想,什么礼尚往来?什么逢年过节?在这些方面,自己一向还是很检点的,一直都小心翼翼,应该不会有事,还是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于是范毅进一步问说:“这几年,过的节多了,时间长了,记不太清了,能不能再具体提醒一下,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和风细雨负责问话的那人,听范毅如此不上路,心里渐渐有了些气,可眼看范毅就要开口了,他也不愿意功亏一篑,当下强压着火气,淡淡地说:“可以呀,据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时间应该也不长嘛,至今还不到一年嘛,怎么就记不得了呢?态度还是要老实噻,是不是?”
“不到一年。”范毅嘴里嘟囔着,又陷入长考,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理出头绪。只得又征询地望着那人。
那人心里那个气呀,心说,要不是田检察长认定这件案子事实清楚、证据有力、案情简单,交待了明天就要听汇报,老子就慢慢陪你玩,反正受罪的又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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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节 无妄之灾(3)
无妄之灾(3)
当然喽,那小个子心想,如果能在明早交班前将其拿下,功劳簿上,将来可就大大地会有上自己的一份了。
见范毅一副思前想后、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决定再给前者提个醒。于是喝了口水,慢慢地说:“现在是四月份嘛,去年九月份、国庆节前的事,算起来,是不到一年嘛。”
闻言,范毅马上在心里将去年九月份,自己所做过的、可能与钱物有关的事情,都仔仔细细地前后回想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能想到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这般大动干戈的事情曾经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这一下,反而搞得范毅似乎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他笑了一笑说:“对不住哥几位啊,真的是没印象了,记不起来,能不能再具体点?”
一直负责大声厉喝的那位,此时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喝道:“你不老实!告诉你,证人证词我们全有,你想抵赖是抵赖不过去的。”
“什么证人证词?”范毅疑惑地反问。
那人“啪”地又一拍桌子,便待发作,旁边一人将他拉住,冷冷对范毅说:“王老板,你总认识吧?”
“哪个王老板?我认识好几个姓王的老板。”范毅认真地答道。
“那就一个一个说。”那人不再客气地呵斥道。
“可是,他们当中,没一个有值得我说的事呀。”要不是双手被反锁着,范毅倒真是想挠头了。
“啪”,那人又一拍桌子,“还在狡辩!我说的是县里协和煤业公司的王老板、王有贵,你不认识吗?你们之间,难道说就没有应该要说一说的事情吗?”
这一下,范毅倒还真是想起来了。
……
去年九月份,上班时间,范毅刚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发现办公室里怎么又坐了一位陌生人。当时范毅心里还嘀咕,难道说,这宝因县的人都是这么没规没矩、我行我素的哪!怎么进人的办公室,跟进自个儿屋里一样一样的,也不会说是先招呼一声、或者在外面等一下下!
见到范毅,那人站起身来自我介绍说,自己是协和煤业商贸公司的王有贵,并且递上了一张名片。当时范毅一看公司名称,还跟他开玩笑地说:“协和呀?我还以为是造飞机的呢。”
正因为如此,所以,直到现在,检察院的人一提,范毅还是有着很深的印象。
当时的情况,范毅想,既然来人是县里的纳税人嘛,搞不好他找自己会有什么涉税上的事情要谈,于是重新请他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两人闲扯了一阵,范毅最终也没见他有什么正事,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些感谢国税局、感谢范局长关心的客套话。
恰在这时,办公室尹主任匆匆进来报告说县财政局王局长到了楼下,听说是县里刘副县长要赶着去州里开会,有一些税收收入上的事情,想和范局长、王局长在车上谈一谈,这才让王局长先过国税局这边来等着的,一会儿刘副县长就到。并说,因为时间紧,王局长不想上楼来了。
范毅说:“让王局在楼下干等,那哪行呢?我下去请他上来喝杯茶,刘副县长来了再下去也不迟嘛。”
王老板听说范局长有事儿,知趣地也起身告辞,范毅连带送他、连带下楼来请王局长,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不料想刚到楼下,刘副县长的车跟着就到了,直接招呼两位局长要上他的车,让财政局的车在后面跟着,这就就准备要走。
这时,局里要想再派车就来不及了,范毅甚至连笔记本都没带一本就上了车。好在上车前,刚好局里征管科的一位副科长从大门口走过,范毅叫住了他,把办公室钥匙递给他,让他帮助自己上楼去关一关电脑、电灯,顺带锁锁门。
与刘副县长和王局长这一谈,一路上一直谈到了隔壁的一个县域内。在这里,范、王两人送走了刘副县长,王局长建议说,干脆,咱俩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得了,顺带在当地泡一泡温泉。于是,两人外加司机,那是第二天中午吃了午饭后才回的县里。
……
范毅将那天与王老板接触的经过原原本本地细说了一遍,检察院的人在认真地做着记录,并就一些细节反复地质问范毅。
听完范毅的“供诉”,屋内几位负责审讯的人再一次火大了。
“范毅,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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