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得出来了嘛,生意做大了,不比你抠抠索索盯着眼前这点儿利益强!”
……
晚餐后,在送范毅回去的路上,夏振国认真地问:“范局,我真没想到今天下午的会,一下子会来这么多人,真没想到还都竟然来齐了。这是个什么道理?和你早上跟我讲的博弈论有什么关系?”
范毅揉了揉额头,轻轻笑了一下,说:“早上,我那是话没说完。其实,这里边是有个前提条件的,我初来乍到,我故然对他们不摸底,他们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大家同样都摸着黑,都很想摸一摸对方的底线。”
“那,就要看究竟是谁更主动了,万幸的是,主动权本来就一直在我们一方。下一步要如何做?对他们而言,只能凭猜测、凭想像,凭手中支离破碎的一点信息来进行分析和判断,而这些,说到底,统统都是不可靠的。既然不可靠,心里是会发慌的。”
“上午的那个会议,主要目的,我正是要借一些人之口,给他们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让之前做了错误判断的人,有机会结合新传递过去的信息,重新做出正确的判断;让之前犹犹豫豫,还没有最终做出判断的人,借此尽快下定决心。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说罢,范毅坏坏地笑了笑,说:“好了,交待完这个背景,现在再来谈谈博弈论的问题。其实,早上说过的两位囚犯招与不招,根子上可不是靠念念诸如‘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的咒语就能搞定的,而是需要设身处地地从他俩所处的位置来替他作切身考虑,万万不能感情用事的。”
“比如说,我们就站在‘囚犯张’的角度,他会有几个选择,他会想,我要是招了,我会获释,所以我会选择招;反之,我不招,他招了,我不亏了?所以我还是应该招;最后,如果他背叛了我,而我为什么还要维护他,我也要报复他、背叛他,我还是应该招。换成‘囚犯李’,也是一样的思路。”
“所以说,两个人分别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们最终只会选择‘招’这一条路。这就是博弈论中有名的囚徒困境理论,这里有个学术名词,叫做‘占优策略’,知道了吧?这是科学,有人还因此得过诺贝尔奖呢!这是不服不行的。”
“而具体到今天我们与煤老板们所进行的博弈,也是可以具体分析的。比如说,之前,之所以要让你们反复落实他们究竟在不在县里,就是要彻底堵塞他们的退路,把他们‘逼’进困境;之所以把通知他们开会的时间定得这么急,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互沟通、相互商量,这就是用时间换空间,用时间将他们隔离开。”
“而我们给出的奖惩条件,其实在上午的会上,我已经给定了。我为什么要啰哩啰嗦说那么一大堆话?就是要把他们选择的后果说透。”
“剩下的,你只要再做两个简单的替换,把参与测试的人员范围由两人扩大到十五人,把‘招’与‘不招’换成‘合作’与‘不合作’,你就能明白,为什么煤老板们最后均会选择与我们合作。这说穿了,其实只是利益在其中博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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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节 没完没了(上)
没完没了(上)
在辽阔的海洋中,常可以见到这样的景象:前面一片波浪刚刚涌起,不待消失,后面一片波浪就呼啸而至。
平常生活中,也常常会碰到类似的情况,这件事情刚刚起了个头,另一件事却不期而至,有时甚至能搞得你手忙脚乱。
范毅看着茶几上一堆刚刚用过的纸杯,心里烦躁得很,甚至多少有点恼怒。
所为何来?
这是因为今早一上班,县里分管财税口的杨副县长就带着财政局的王局长和zhèng fu办的一名副主任,外加财政局的一名科长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口。
事前,自己竟然没有能得到一丁点儿风声。
他们这是故意捣的突然袭击!
来访主题只有一个,签订税收收入责任状。
早几年,宝因县国税局每年都会与县zhèng fu签订一份类似的责任状,用以约束和保证税务部门保质保量地完成组织税收收入的任务,当然,相应的,完成任务后,税务部门就能得到县里或多或少的资金支持。
可也就在五、六年前吧,具体什么原因,现在不得而知了,反正是,之前国税局的老领导、武局长与县里吵翻了,从此就再没签定过类似的责任状,当然,县里也就再没给过局里哪怕是一分钱的支持。
这一次,杨副县长竟然亲自带队来谈这件事儿,确实出乎了范毅的意料。
当然,这并非是让范毅烦躁甚至恼怒的所有原因,最多只能算是一个由头。
真正的原因在于,局里闻讯赶过来参与座谈的人员,除了自己之外,就是计征科的赵才忠副科长和另外一名负责计划统计的工作人员。可惜的是,每每当杨副县长等人谈到今年县里的收入时,赵才忠竟然一言不发、一声不吭,范毅忍不住好几次直接点名问他,他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只有他带来的那名工作人员反而还能勉强回应两句,可也基本说不到点子上。
给人的感觉是,对县里的国税收入这一块,国税部门甚至还没有县里掌握的清楚。
别人作何感想范毅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自己却是燥得脸皮发热,真想找个地逢钻下去。赵才忠这样的人竟然能当副科长,真是让人胸中一口恶气难平!
而时隔这么多年,县里现在突然提出要重新签订收入责任状,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之一是今年国税这一块收入进展实在太慢,眼看着时间就要过半了,收入水平却远远无法赶上时间的步伐,犹犹豫豫像个小脚老太太似的远远跟在后面,这当然会直接影响到县里的财政收入;原因之二,也可以说是一个契机,那就是,窦县长是今年新来的,而范局长刚好也是新来的,以前县里与国税局之间再有什么恩恩怨怨,所谓新人新气象,这一下,均大可一笔勾销。
于是,zhèng fu部门在做了充分的准备后,主动找上了国税局。
这听上去似乎很是奇怪,一个县处级单位,又是当地的地头蛇,竟然会主动去协调一家科局级单位?
这就又不得不讲到国税局的机构特xing了。
它是一个zhong yāng垂直管理的部门。所谓垂直,就是从人员、机构、管理到经费等等一系列的核心权限均不受地方控制,而是由系统内直接负责。这也就是做为一名小小的科局级局长,当初的武局长竟然敢于和县处级党委、zhèng fu叫板,而后者又奈何不了他的核心所在。
也正因为这一点,县里很担心国税部门长期游离于行政管辖之外。毕竟,它手里掌握着全县很大一块税收收入的完成情况,稍稍有个闪失,在税源丰沛的年景还好说,在今年这种调整收缩的大环境下,县里就有点吃不消了。所以,就有了想借机将其重新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的考虑,而重新签订收入责任状,当然就成了最好的理由。
……
送走了杨副县长一班人,范毅久久不能平静,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
赵才忠的调整可以先放一放,可是,收入责任状到底是签还是不签?这需要他进一步地权衡利害。
签,就意味着有一份责任,不签,与县里的紧张关系就将难于进一步缓和。而说到底,县里也许拿一位系统内垂直管理的县局长没有多少办法,但县里如果真想收拾一个处于自己地盘上的部门或单位,却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毕竟,你再牛,你局里一干人的家属还在县里,用水用电,小孩入学、病人就医,哪一样是真正离得开当地zhèng fu支持和配合的?
更有甚者,作为一级执法机关,难道工作中你就没有一丁点儿的闪失?真把zhèng fu惹急了,隔三差五让检察院或者纪检委来查查你、问候问候你、甚至就隔三差五地仅仅只是开着jing车来转一转,这也够你喝一壶的。
思来想去,范毅决定还是应该签。
这个责任状,既可以看作是zhèng fu给你的压力,可又何尝不是一种支持呢?只有真正地与zhèng fu坐到一条板凳上,你的后院才会安全和踏实。
想想上次在窦县长办公室与黄局长的交锋,他黄局长之所以敢如此猖狂,甚至在不做一点准备的情况下,就直接找县长漫天告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国税局在当地党委、zhèng fu心目中一点地位也没有。
当时,如果不是自己准备充分,又有增加税收收入作为对县里的报偿,窦县长最终能否站在自己一方还难说得很。这一次过关,以后怎么办?
一个只为自己打算的人是没有真正朋友的,一个只为自己打算的部门也不可能有真正的盟友。
一旦下定决心,下一步面临的就是怎么签的问题?
按照今天杨副县长的说法,完成县里的任务后,县里将按照国税机关全体在职职工人数,每人奖励四千元的奖金,这样的标准可以接受吗?范毅还需要仔细想想,但首先,必须要把自己的税收收入家底搞搞清楚,否则,像今天的这种尴尬将仍然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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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节 没完没了(中)
没完没了(中)
范毅cāo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很快,对方应道:“范局,我是夏振国。”
“振国,我知道最近你们处理一般纳税人认定的事情很忙,但我还得再给你一个任务。你给我一份全县今年详细的、可能完成的收入分析报告,不要管计征科怎样分析今年的税源,你们就从你们税源管理的角度出发来分析,两天之内,把报告给我!”
“坚决完成任务!”夏振国在电话里轻笑着答道,似乎是早已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信心满满的样子。
刚刚放下电话,门口有人轻声叫道:“范局长。”
范毅回头一看,是人教科的老张,于是招呼道:“张科长,有事吗?”
老张走进来,笑着说:“昨天到县委组织部开了一个会,县里布置了一项任务。”
范毅“哦”了一声,等着他说下去。
老张说:“是这样的,5。12汶川大地震,县里决定号召我们县内各机关、各单位勇跃捐款,标准是……”说着打开了手里的笔记本,念道:“局长2000元,副局长1600元,一般干部1000元。”
“那就赶紧组织大家捐嘛,我先带个头。”范毅说着就去找自己的钱包要拿钱。
张科长连忙说:“范局长……”
范毅停下,回望着他。
张科长说:“是这么回事儿,昨天我向刘副局长汇报了,刘副让我去布置,结果在各科室一传达,就、就……”
范毅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复杂了,就说:“不要有顾虑,实话实说。”
张科长笑笑说:“就是有些职工反应,说他们已经通过其他渠道都已经捐过了,能不能就不捐了?还有的说自己工资低,养活一家人都成问题,捐不出1000块。甚至还有人说,县里要搞形象工程,让他们自己拿钱去搞,自己向灾区表示爱心会量力而行,不愿意掺和进去,还有的人就干脆表示没钱!有人甚至说如果硬要‘强捐’,自己就去上访。”
范毅听着听着,头开始有点大了,没想到一个简单的献个爱心、捐个款都竟然会弄出这么多名堂来!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根子上还是职工收入太低呀。
一个月一千多块钱,再加上一年四千块的奖金,在如今物价飞涨的年代,ri子过得能有多宽裕!长此以往,有的人搞不好就会走上邪路的。对一个经常要与企业、商家打交道的部门及其工作人员而言,的确有着大把的机会和诱惑。
由此看来,与zhèng fu签订责任状,迅速得到zhèng fu的资金帮助,从而化解资金面的巨大压力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
一早,范毅又一次坐在了窦县长的办公室里。
窦县长今天心情不错,开玩笑说:“范局长,怎么,想通了,来签责任状啦。”
范毅笑笑说:“窦县长,老实说,我是真想签这份责任状,可是我还做不到呀。”
窦县长“哦”了一声说:“怎么个做不到呀?”
范毅说:“窦县长,今年吧,您比我早来县里一个月,我也是刚刚来。说到底,中国人都爱讲个开门红,谁都想来了就把事情办好。只是,我们仔细算了一盘帐,今年,按县里的增长要求,我们就是跳起来也完不成了,这责任状看来是没法签了。”
窦县长脸sè凝重起来,不说话,只是看着范毅。
范毅说:“去年,为了向**献礼,我们国税局全体干部职工,也真是拿出认识来组织收入了,税收收入当年增长了35%,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
这里面就有一点小背景了。一方面,去年是党的**召开之年,政治献礼的意味固然有,另一方面,私人利益的考量才是收入猛增的关键。
当时,刘合平县长正在谋求向上升一级当任委书记的职位,确实需要出政绩、特别是地方财力大幅增长的支持;同时,武局长考虑到来年自己就将退休,从正面说,是想给自己几十年的革命工作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从反面说,是想给继任者留一点难堪,于是下死令应收尽收,甚至在此基础上还有意无意地压了一批应退未退的税款在库里,这才有了这令人惊奇的增长率。
当然,也有人说,其实是刘县长私下允诺并帮助武局长的小儿子在州zhèng fu谋了一个公务员的职位,才真正是刘、武两人达成默契、奋力组织收入的幕后推手,可这毕竟只是传说,没有人能拿出真凭实据。
……
“说到今年的收入,窦县长,您看。”范毅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份文件,正是近几天jing心准备的国税收入分析报告。
一份递给了窦县长,一份放在自己面前翻开来,一边翻着,一边一笔一笔地算给窦县长听。
算完帐,范毅说:“我们全县国税部门组织的增值税一共就一个亿多一点,其它各税算上,全部加起来也就两个亿出头。去年的辉煌,其实窦县长肯定也是知道的,有竭泽而鱼的成份,基数撑得这么高,如果今年还要按上次杨副县长的要求,在去年的基础上再增长20%,我们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
“怎么会完不成?你说的困难我们也是考虑过的,所以去年增长35%,今年已经给你们降到20%了嘛!”窦县长说。
“窦县长,具体每年的税收收入能增长多少,应该是与县里经济增长相同步的。窦县长,我们系统讲求的是应收尽收、不收过头税。”
“年初,州局是给我们下过一个今年收入计划的指标,增长目标只是15%,可是如果今年收入确实完不成,我们县局还是可以向上级请示,重新调整收入计划的。不瞒窦县长,昨天,我刚和州局洪局长通过电话,洪局长已经原则同意了调低我们今年的收入完成数了。”
这番话,范毅其实是把自己的打算当作了已成的事实提前说了出来。
他计划,一旦最后真的无法与县里达成协议,那就干脆放手掉今年的税收,能完成多少就多少,真正做到实事求是、应收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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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节 没完没了(下)
没完没了(下)
今年的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