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笑了笑,淡淡地说:“范同志,今天来,是特意来向你辞行的。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估计以后回泰明的机会一年中也就是两三次喽。”
闻听此言,范毅很是诧异,问道:“那你的那家道场怎么办?将来由谁来打理?”
老古再次一笑说:“范同志,说句时髦的话儿,你OUT了。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道场,早被一把大火烧掉了。”
范毅不敢相信地看着古来,他进一步解释说:“当年师父收的那一班小师弟,成器的没有几个。白天工作时还好点儿,到了夜里就不行了。经常是晚上偷偷地聚在一起喝酒、赌钱,被我说过好几次,只是不听。”
“那一次还突发奇想,竟然用我平时烧化道符的一只电烤炉来烧烤,结果几个人都喝高了,完事后又忘记了断电,后半夜就着了火,幸亏没伤人。这一下好了,万事皆休。”
“哎,可惜师父他老人家受此一激,脑梗,当即就仙去了。师兄听说后,回来将我狠狠地骂了一通,怪我管带无方,害了师父,我当然也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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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节 筹划将来(2)
筹划将来(2)
“老古,那你可要想开些,万事从宽处想嘛。”范毅安慰说。
“范同志,哎,现在,当然是早就想开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倒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刚出事那一阵子,我的确是有些万念俱灰的感觉。辛辛苦苦拼了几年,好不容易挣下了点儿家底,现在算是白忙活了。加上师父他老人家又去世……哎,别提了,那是一段充满黑暗的日子啊。”古来笑道。
范毅看到古来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就知道他一定是已经从痛苦中走出来了。于是也故意问道:“老古,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参透玄机,突然之间大彻大悟、重获新生的?”
老古喝了口茶,叹口气说:“大彻大悟,谈何容易啊!当时,我深感可能还是自己作孽太多,才遭此天谴。为了求得心灵的解脱,我整晚整晚地读书,还别说,最后终于算是想开了。原来吧,这不是天谴,这是老天在提示我,在警醒我,让我重亲开始。”
“重新开始?”范毅问。
“是,只不过,过去的有些做法,是得重新检讨一下了。我现在,已经加入了泰明市道教协会,准备光明正大地走完下半生。”
范毅心里嘀咕,真的假的?老古这种捞惯了偏门的人,也会走正道?他表示怀疑,却也暗自希望这一次是真的。
受了火灾后,老古借此将大部分的所谓师弟们遣散了,只留下了三四个平常还算老实的在身边。操办完师父的丧事后,最大的善后,就是那些已经交了钱的长生牌位的供奉。为此,老古借助道教协会的力量,干脆在市郊一座小山里新修了一座道观,将这些牌位全部转移到此处继续供奉。
“老古,既然有了新阵地,你还要离开泰明?”范毅不解地问。
老古说:“以前做道场的时候,来过一位外省的客人,当时也是一位熟客给介绍的,我竭尽全力,为他排解了心里的一些恶心事,这就算是认识了。此后,他还专程又来过一次,对我所给出的结果也很满意。”
“这一次听说我遭了灾,他就邀请我过去那边另立道场。一开始我还有些犹豫,后来才听说,他在那边省里是当大官的,有他帮忙,这项营生应该能做得走。俗话不是说吗?‘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从康南过去,在当地白纸一张,不是正好轻装上阵、重新来过?”
范毅笑说:“你这也叫重新来过?我看还是新瓶装老酒吧。”
古来摆着手说:“不一样喽,不一样喽,我这次去,还是想搞一些能长久的事情,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早上,范毅重新审视了一遍放在办公桌上厚厚的一摞材料,这些都是根据张培勇所提供的U盘整理出来的。
为了全面弄懂这些资料,范毅很是下了一方功夫,找了很多会计、法律方面的书来研究。无奈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一番功夫虽说是下了,可对这些资料真正想说明些什么,范毅还是不能理解得十分透彻。
张培勇能提供这些资料,已经是走到了他职业操守的边沿,更主要的是,这是针对一家在康南省颇有影响的、带有浓烈黑社会背景的大公司。范毅一直有一种想法,不愿让张培勇卷入,至少是不要卷入太深。
为此,他只能是凭借自己的理解,挑选出一些自己能看懂、能理解的部分打印成册,准备等下一周,任局长从下面调研回来后就当面提交给任局长。
这就算是实名举报了。现在倪人雄也倒了,在这样有份量的涉税举报面前,范毅倒想看看,还有没有人会再一次站出来帮庞大说话。
思绪不觉间又转到了落水洞矿上来,对现在的结局,范毅颇为满意。忍不住就再次打开电脑看了看落水洞矿的数据。
的的确确,仔细看下来,它并没有涉嫌税收方面的任何违法行为,无奈之余,范毅意犹未尽地退了出来。
忽然间,范毅又突然联想到。同样是资源类商品,这一、两年煤价直往下走,庞大旗下那么些煤矿企业,会不会存在偷税的可能呢?有了这个念头,他顿时兴奋起来,再一次地登录进入监控系统,一家一家将庞大旗下所有煤炭企业乃至与资源沾边的企业全部调出来细看。
各级税务机关之所以设置稽查局,就是将一些查帐高手集中起来统一使用,以提高打击涉税违法行为的精准度和力度。凭范毅这两下子,又仅仅只是通过一些相对公开的信息,就想判断出一家企业的涉税诚信好坏,结果就是,一个多小时弄下来,范毅仍然是一无所获。
看着放在自己桌前准备用于记录、目前却空空如也的笔记本,范毅很有点泄气。
为了鼓励自己,他站起来大大喝了一杯水,凭空在办公室里打了几拳、踢了几脚,重新坐下来,决定再一次将检查范围扩大,将庞大旗下所有能看到的企业均调出来检视一遍。
……
一连两天,工作之余,范毅如痴如醉地一有空就坐到电脑前一家一家过滤着,甚至还将最近才学会的同类企业税负率比较这一招也用上了,却迟迟不能得出满意的结论。
又到了接近吃午饭的时间,范毅揉着微微干涩的双眼,叹着气,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死心了。
就在即将退出系统前的一刹那,嗯?范毅看到了一个小红勾突然一闪,这表示这家企业本年度有税款延期缴纳、而且刚刚获得了批准。
所谓延期缴纳税款,这实在是税收《征管法》中一项比较人性化的设计之一。其目的是,一旦企业因为不可抗力,导致较大损失,影响到了企业的正常经营,又或者,企业手中的资金在发了工人工资、交了社保后,已经不足以缴纳税款时,可以向税务机关提请延期缴纳税款。
按法律规定,此项审批权的权限在省一级税务机关,具体就在征管部门。
范毅以前在县局干过,回到省级后就到了纳税服务处,从来没有接触过税款的延期缴纳,因而毫无概念。这几天虽然也对着电脑过了好几遍,均没引起他的注意,想不到这刚刚批转,还在闪烁着的小红勾,倒让他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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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节 筹划将来(3)
筹划将来(3)
在范毅的印象里,这一通看下来,在庞大旗下众多企业间,应该至少有着那么三、四家资源类企业,自己是看到过此类小红勾的,这代表着它们均顺利地申请了延期缴纳税款。
顺着这个思路,范毅决定再一次从头梳理。
这一次,有了明确的方法和目标,不过十几分钟,结果就出来了。简单加了加合计数,庞大旗下三十四家资源类企业,竟然有三十一家申请了延期缴纳税款,最少的一家申请缓缴42万元,最多的一家是1056万元,总计有3542万元之多,占了目前全省国税系统延期缴纳税款总额的八成以上。
“狗日的,终于逮到你的狐狸尾巴了!”范毅兴奋地在办公桌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兴奋来的很突然,去得就很快。
揉着还隐隐作痛的右手,范毅忽然想到,他们能通过层层审批报上来,最终还通过了,这就说明,从法律上讲,人家是没有问题的,至少表面上会是如此。
当然喽,如果你细细地去查,也难保这几十笔中不能找出一两笔不是那么站得住脚的,可是,拢共也才三千多万元,即便全部查实,对一家以百亿为单位的大企业、大集团而言,这又能起到多大的效果呢?范毅颓然地坐在办公椅内,好一阵发呆。
想起今天中午还约了张顺吃饭,范毅无奈地关了电脑出门。
……
一路上,一边开着车,一边想着这几天、尤其是刚才所经历的事情,范毅心情颇有些患得患失。
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交通发生了堵塞。
路口一侧,开了一家大超市,正是庞大旗下的。现在,有两名供货商模样的人,手举着横幅,上书“还我货款,我要吃饭”八个大字,正在与超市的保安周旋,引得路人围观,从人行道、自行车道,一层一层,一直堵到了机动车道上。
范毅暗想,昨天自己也查过了,这些超市,每一家均很正常,该交的税款,一分钱也不差,与全国同类企业的税负相比,也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值之内。难倒说,庞勇强还真的转了性,知道守法经营了?
正想着,一位交警吹着哨子比划着催他的车快走,原来交通已经疏通了。
……
晚上,范毅走进“战略室”,将白天抄在笔记本上的、那三十一家延期缴纳税款的具体数目,逐一用红色句号笔标注在每一家企业的相片旁边,然后盘腿坐在对面,认真审视这些重重叠叠的关系。
这是多么巨大的一张网!这几年,更是发展壮大了不少,该如何才能将其击倒?这似乎成了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手机响起,谢天谢地,老邢终于来电话了。
老邢先是一通解释,说自己去的那个地方手机收不到信号,今天刚刚回到县里,听到范毅之前发给自己的留言,这才第一时间回了过来。
范毅逮着机会,赶紧将康南百货的事儿简单讲了讲,追着就问老邢的意见。
老邢沉默了一会儿说:“小范,实话对你说,我觉着还是不要弄的好。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可都是崇信不听小道消息炒股赚钱的。后来嘛……不说你也知道,我们破过几次例,也得了不少甜头,只是,小范,我想说,久走夜路终遇鬼,这是一定的,我们还是回到正道上来吧。”
“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人间正道是沧桑’,沧桑就沧桑点儿吧,总归是心里踏实。这一次,我不想参与了,我劝你,干脆也算了。”
范毅没想到老邢会如此说,愣了好一阵,一时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老邢又说:“其实,小范,我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另一台事儿。我这次回来,就准备写退休报告,不干了。算下来,我也是干满三十年工龄的人了,把位子腾出来,让年轻人上,这样,我也可以多一点时间来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儿,对吧?”
临挂电话前,老邢又说:“小范,有句话我老早就想对你说了。等我通休后,估计咱们就更难凑在一起了,我今天就一道说了吧。你自己有没有发觉,这几年,你身上少了点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范毅紧张地问。
“我至今还记得,你刚刚参加工作的那阵子,身上有一股狠劲。有一次,无意间,我看到了你在老办公楼院子里打沙包,那狠劲,没得说,像是与别人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可是,这几年,我渐渐看不到这股子劲儿了。”
……
放下老邢的电话,范毅心头乱极了。
老邢说的无疑是对的。这么几年间,自己是不是太过于求稳了?
这一晚,范毅失眠了。打从记事以来,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那还是在妈妈被迫跳楼后的那一阵子,小小年纪的徐亮,躺在外婆怀里,一夜一夜地睁着双眼,一夜一夜地无法入眠。当时,他还不太明白,爸爸妈妈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要自己了?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他们这都是去了哪儿了?什么时候才回来?
有时,他也问外婆:“婆婆,我能去找妈妈吗?”每一次,外婆均紧紧把他搂住,大颗大颗地落泪,从此后,他知道,他再不能问这样的问题了,再不能让婆婆落泪了。
……
躺了一晚上,也想了一晚上,天快亮时,范毅提前起了床,痛痛快快地出去跑了一通,回到家后冲了澡,想起昨晚笔记本还放在“战略室”里,准备拿上后下楼吃早点上班。
弯腰捡起笔记本时,看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的数字,范毅突然想到,我傻呀,怎么钻起牛角尖了,三千多万的税款,庞勇强也不放过,说明什么?说明他有问题了,他资金链一定是有问题了!
有了这一判断,眼前豁然开朗。
这就像一根针,突然间就把所有看似乱成一团麻的线头一下就都穿起来了。
对呀,因为缺钱,他才找银行骗贷;因为缺钱,他才要卖掉康南百货的股份;因为缺钱,他才拖欠供货商的货款;因为缺钱,他才会打区区三千万元税款的主意。延期三个月,那就是明年了,到那时,新一轮的银行贷款兴许就能办下来,庞大的资金链兴许就能重新继上。
到那时,庞大就缓过来了!
范毅兴奋地在屋里不停地来回快走。
渐渐地,一个念头逐渐地清晰起来,老邢说的对,自己这几年谨慎有余,冲劲却稍显不足了,从一名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大学生,走着走着,走到了国家机关副处长的位置,不能说不成功,可锐气就这么也不知不觉间地下来了不少。
不行,这一次,只要是看准了,就得来个狠的。要是白白让庞大缓过这一口气,自己将抱憾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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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节 筹划将来(4)
筹划将来(4)
一见面,范毅“呀”了一声说:“我见过你。”来人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穿得挺精神,握着范毅的手叫说:“范哥,恕我眼拙,敢问你是在哪儿见过我的?”
来人是张顺的朋友,是应范毅的要求特意请来的。
范毅说:“前一阵子,有一家道场发生了火灾,正巧那家道场的负责人是我一朋友。后来,我上网调出当时的新闻看了一遍,记得其中有一个参与救火的小伙子,好像就是你吧?”
“嘿嘿嘿,是我,范哥,你眼力真好,一眼就给认出来了。”小伙子大大方方地说:“他们道场就开在我们超市旁边,正巧了,那晚我还在超市与员工们一起盘货,看到隔壁起火,你说我能不救吗?”
张顺笑着说:“看来你们是老相识了嘛,是不是就不用我介绍了。”
范毅这才重新邀请两人坐下,为他们沏了茶水,说:“我还要再次替我那位朋友谢谢你。没有你们帮忙,搞不好那天要出人命。”
小伙子笑着说:“其实那位道长已经谢过我了,咱们往后又是朋友,用不着这么客气。”
张顺见缝插针,还是为两人做了介绍。
这位小伙子姓陆,叫陆云龙。家里一直就是做批发和零售的,最近这几年才开始尝试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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