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端示意着身侧的一个婢子卡主我的喉,她反手握着剑,直指精卫眉心,冷笑道,“若然我没记错,就是你传话去的御医馆罢?本在这青鸾宫中,我看着你是最面善的,却不曾想你才是那个心思最为恶毒的。桃花茶个中缘由,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机呢。”说着,嬴端的声线提高几分,“别急着送死,本宫不会让你们主子去了留着你们做奴才的孤寂的,反正你们是当惯了奴才的,上了黄泉路,还可继续伺候着你们主子去不是?”
嬴端的话说得颇为刻薄,精卫却是面无表情,那模样,比我还淡然几分。
见我们几个都不拿她当回事儿,嬴端也恼了火,怒目对峙半刻之后,她才冷然下令道,“摆驾御书房,咱们且去看看,如今大王是如何模样”
去御书房的路上,这路程似比往日短了许多,我忧心忡忡着,若然阿政当真被嬴端所要挟,我该如何是好?若然有必要,我想,我大概是不惜自己先身死了
夜有些寒凉,可嬴端却似热血得很,大概,她在这咸阳宫中,还从未像如此风光过。下一刻,她便有可能站在整个咸阳的顶端,她如何能不得意呢?
我憋了一肚子的怨气不得发,进了御书房,见阿政端端的坐在书桌前,正欲长吁一口气阿政还未被控制时,却见赵胥苦着脸一动不动望着我,瞧那面容,都快哭了。
“阿政阿政你可还好?”我惊呼道。
阿政依旧动都不敢动,只是阿政的身后,那烛光映衬着,渐次长出一个漆黑而高大的身影。我怔怔的望着那身影站直了,才发现那人正拿着一把短刀,抵在阿政的后脖上,一脸得逞的奸笑望着我和嬴端。
嬴端冲那人很自觉的笑了笑,“长安君的得力心腹,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何,玉玺可拿到手了?”
那刺客浅浅一笑,“不着急,有你手上的人,他的命又在我手中,害怕玉玺不能到手吗?”
我心内顿时一阵绝望,如今情形,莫说什么是我成了阿政的羁绊了,连带着阿政自己,都无力挣扎,又拿什么来和嬴成蟜和嬴端谈判呢?
难道:大秦江山,今日真的要易主?
我恨恨然不得施力,却见嬴端押着我更上前几分,“大王,你瞧瞧,妾本是一心待你的,可大王你却一直对妾不理不睬,乃至对妾做那般狠绝之事。是你伤透了妾的心在先,便怪不得妾如今无情无义了。”
她说得很理所当然,然,她说的本就是事实。
阿政目光无神,姿态却十分威仪,“孤以为,本宫只会对全心全意待孤诚心的人付诸真心。你能做出今日之事,也怪不得孤当初不宠幸于你,到底,孤的眼光还是没错的。”
这话激得嬴端一阵恼怒,“嬴政,你莫要太过分”嬴端气急吼道。
说着,她冷笑着,逼紧了步子将我压上前几分,我甚至能感受到架在我脖颈上的那刀已然穿透皮肉冰凉的刀刃搁在浅浅的皮肤中,那滋味,并非痛,却让人心禁不住泛起阵阵寒意。
嬴端冷笑着,“你不是与芈青huáng情深得很吗?如今,你且睁大了你的眼睛瞧瞧,你最心爱之人,就在本宫手中。本宫的刀只要再深入半分,她便能下去,陪你曾经深爱过的那个女人一道作伴了呢”
说罢,她复又癫狂般的大笑起来,“嬴政啊嬴政,你看,但凡你深爱的女人,都不得什么好下场呢。你且说说,你这大王当得憋屈不憋屈?论朝政,你斗不过吕不韦;论权势,你抗不过庄襄太后;论情爱,你甚至都护不住你心爱的女人嬴政,你这大王,当得可还窝囊?”
她说着,抠着我的脖子送上他眼前几分,“嬴政,你给本宫看好了,就是你眼前这个你深爱的女人,再过不了片刻,她就要下黄泉去了而你,不多时也会陪着她一道上路的”
阿政面色寡淡得犹如一潭死水,我已看不清如今的他,究竟是冷静,还是已经放弃挣扎。他坐在御椅上,姿态犹如一棵悬壁之松般。
得不到阿政该有的反应,嬴端似是被激得有几分扭曲,她柳眉微凝,怔住片刻,旋即却又恢复阴险而笑的嘴脸,讥讽道,“哦……本宫却是忘了,长安君跟本宫言说过,如今的秦王,可是个废人呢。不过一个瞎子罢了,死了倒也不可惜。长安君玉树临风的,相貌不比你差,更有天子仪态,或许,这大秦的天下,本就该他来做主”
嬴端笑得花枝乱颤着,她早已痴魔,自顾自的沉浸在报复的快感中。
却在此时,阿政幽幽的开了口,“就凭区区嬴成蟜那小虫儿,也妄想做秦王吗?”他冷笑了声,“倒真是敢做梦。”讽刺罢嬴成蟜,他更不忘笑了嬴端两声,“你也是个敢做梦的,你且说说,嬴成蟜为王了,你又该何去何从呢?”
嬴端被阿政这话激得面色煞白,亟亟反驳道,“他许本宫王后之位,如何?他可比你这窝囊帝王有能力多了。”说着,她瞟了我一眼,“至于你那捡来的狐媚子乞儿妹妹,芈青萝吧是叫?还是叫赵青萝?听闻她有了孩子呢?她本宫虽不会留,但本宫可是会留着她腹中的孩儿的。她腹中之子,将来可是要做大秦君主的。芈青huáng,你看,你虽待本宫无义,本宫待你们芈氏一族,可还算有情?”
我冷哼着,思绪乱如麻,却理不清如今该如何自保。
嬴端自笑了许久,才道,“嬴政,将大秦的玉玺交出来罢,本宫还可赐你与芈青huáng同穴而眠,何如?”
阿政冷冷笑了两声,撑着桌子起了身来,似是忽略了背后那寒凉的刀刃,唬得我和赵胥压抑着惊叫,急得浑身甚至都有些颤抖。
“嬴端,聪慧如你,往日坐论妇礼时,该如何尊礼尊夫尊朝纲,你却全然忘了吗?”阿政的声音冷冷的,看不出他的愤怒之态,可他往我们身前一站时,却是不怒自威。
嬴端生生的被阿政不顾生死往前来这姿态,惊得拉着我倒退了一步:她,原来也还是会怕阿政的。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敢杀了芈青huáng”嬴端焦急之下,暴怒着吼了声,“嬴政,本宫劝你还是快交出玉玺”
阿政无端端的叹息了一声,却依旧往前踏了一步,嬴端望着阿政的眸子显然起了几分怀疑,而阿政背后那个人暂时只是拿刀抵住了阿政的后脖子,没有嬴端的下令,他还是不会妄自对阿政下手的。
嬴端猛然吹了声口哨,外头的巡兵瞬间蜂拥入这小小书房中,个个面带杀气的拿着刀枪直至殿中对峙着的我们,面上蠢蠢欲动的是对于杀的嗜求。
但见阿政又叹息一声,从怀中摸出个明黄布帛裹着的物件,方方正正俨然就是玉玺模样。他拿在手中掂了掂,周遭那一圈如狼似虎的眼神仿佛要将他手中之物吞下般急切。
苦笑一声,阿政把玩着玉玺,忽而冷冷道,“好宝贝”旋即陡然将手一抬,竟将那玉玺狠狠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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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濒死挣扎
一国之玉玺是何等贵重之物,阿政居然就这般将玉玺脱手弃之如泥土般甩了出去,御书房内惊呼着乱作一团,众人皆未抢那玉玺而去。
就连在阿政身后挟持着阿政的那刺客,竟然也控制不住的想要去追那玉玺,可嬴端到底离那玉玺近些,争抢之下,在那玉玺落地之前,被她的人抢到了玉玺。
玉玺一得手,那奴才颇为欢喜的到嬴端面前邀功,“夫人,您看”说着,便将那黄布包裹的玉玺呈到嬴端面前。
我心灰意冷,望着阿政不知如何是好,苦笑着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此刻将嬴端生吞活剥了才好。
嬴端面带傲义冷然的笑,高举着那明黄布包,嗓音提高了几度,高声呼喊道,“大秦天下又如何,本宫想要的,便一定能得到”说着,她卡着我的后脖子,一步一步往阿政的前方逼迫过去,狞笑着冷冷然对阿政道,“嬴政,你看,这大秦的江山天下,最后竟被一异国女子操纵了呢你的王弟是个可造之材,这大秦的帝王之位,他坐着会比你坐着更合适的”
说罢,嬴端仰头癫狂的笑了起来。
我被嬴端拿捏着脖子,并非全无反抗之力,却明白如今我与阿政不过瓮中之鳖。
拿我而言,从前那般凌辱过她,她是决计不会放过我的。而阿政,嬴成蟜欲杀他多时……莫非,我与阿政的性命就要在此断送?
我凄然一笑,瞥向阿政时,却分明的看到他的手微微动了动,灰暗无神的眸子闪过刹那的精芒
心下一惊,只见阿政袖中脱出一短刀,猛然朝着身后那刺客狠狠扎去电光火石间,连带着颇有些身手的我都没能看清发生了什么,那短刀便十分精确的绕过我的脖颈,直指向嬴端的喉头
嬴端本仰天笑得猖獗,猛然被这杀意惊起一声鸡皮疙瘩,来不及反应,便瞧着阿政的短刀已经快刺到她喉头我还被她挟持着,哪里敢怠慢半分,抓住她愣住的片刻还未缓过来,狠狠一口咬住她的手腕,她吃痛又毫无防备的状态,自然松了手中的刀,而我则抓住时机躲到了阿政的身后。
从这一连串的惊变中终于回过神来,嬴端的表情十分微妙,她怔怔的看了眼阿政,疑惑着阴冷的语调道,“嬴政你居然是装瞎的”
虽我还不大敢确定,但在嬴端的提示下,却忍不住觊了阿政一眼。
他的眸子黑亮如破晓前的启明星,漆黑一片中泛着的星芒,盈盈闪烁着动人的飒爽光是从他方才的凌厉手段中,都足以判断出他的眸子是好的他的眼睛是好了的
我有些激动的看着阿政,他却严厉带着满满怒意,看着嬴端,逐渐由冷降至冰点。
嬴端似还不死心般,余光瞄了眼旁边的侍卫们,“你们还看着作甚,如今敌弱我强,还怕了结不了嬴政和芈青huáng的性命吗?杀,给我杀本宫死不了”
嬴端似个疯子般的疯狂叫唤着,旁边的人面面相觑着,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他们自然没胆去伤着嬴端,但他们又何尝有胆敢面对天子之威?
阿政扯起嘴角,笑得冷漠至极,“还不知悔改?”
嬴端亦是阴狠着眼色,“本宫为何要悔改?是你二人害我在先,是你二人于我不义在先,于你们这对狗男女,本宫从不绝对有何对不起你们亦或是要悔改的地方”
闻言,阿政的面色微微有变,虽有疑惑之态,却也只怒声道,“一派胡言,死到临头了还不知认错吗?如此,孤结果了你的性命,孤倒也不觉得有何对不起你了”
嬴端话里有话,我自然清楚得很,只是阿政……他还是不晓得的。
见着阿政还在与她斗嘴,嬴端也是急了,当下便吼道,“狗奴才,还愣着作甚,快给我杀了嬴政杀了他,大秦的江山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你们都有赏本宫先替长安君,不,是替未来的秦王许你们每人加爵一阶”
闻得嬴端许下如此重的利头,当下便有几个人蠢蠢欲动起来,我禁不住心头又是一颤,耳畔却传来阿政尖锐的哨声。
那一声哨响,房顶窗外门外顿时涌入更多的兵卒来,带头的便是王翦
这咸阳宫内的兵马,势如破竹,跟着冲在最前头的王翦,那一声哨声还未完全熄灭,王翦便以拔剑斩去四人首级。我的余光里滑过精卫的那期盼的眼神,只是,到底钱桀并非朝中人士,亦不是谁门下客卿,自然是不得登堂入室来的。
我分明看到,她有些失落的眼光。
我诧异着自己如何还能在这洪流中注意到这么个细节,但在阿政护着我往旁边退了退后,前半刻还驻足在我眸中的绝望便已悄然侵占嬴端的眸。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和嬴成蟜策划已久的篡位大计,被人反谋划着将她捉了个正着,甚至连她想拉着陪葬的我和精卫一干人,也一个都没伤到。
败了,嬴端,终究是败了
阿政的剑还在她喉头,她却如同被抽走了力气般,身子渐软的滑倒在地,手里还握着那枚明黄布帛包裹着的方物。
风光无限如半刻钟以前的她,凋敝晦涩如现如今的她……
杀伐声渐止,随着这杀伐声停止的,是窗外渐响的呼啸之风。
阿政收起手中短刀,瞥了一眼嬴端,问道,“事到如今,嬴端,你可还想炫耀?”阿政嗤笑着,“孤的江山,岂是尔等鼠蚁蛇虫之辈可觊觎的”
嬴端却似乎再不愿看阿政一眼,“成王败寇,如今的结局我亦是考虑过的,不过就是一死罢了,谁还怕不成?这世间难得有百年之辈,悉悉索索平淡百年,不若轰轰烈烈二十年”
她说的很平淡,却也显得分外悲壮。
言罢,却忽然抬手,高高举着那玉玺往地上磕去
我惊得心跳都漏了两跳,却见那玉玺狠狠磕在地上后,发出一声巨大的磕碰声,并无玉碎时的清脆。
我愣住,心跳也陡然快了起来,嬴端则是满面疑惑,颤抖着将手伸向砸在地上的那明黄布帛,再吐开来时,才晓得里面哪里是什么玉玺,根本就是块随意粗雕过的方石
见状,嬴端再抑不住心头悲怆,笑声不再如从前的癫狂,却是自讽般的凄苦。
她狂笑着,面色悲戚转而愤怒,瘫坐在地上指着阿政,怒骂道,“嬴政却是本宫太低估你了饶是你身旁的芈青huáng都如此工于算计,堂堂秦王嬴政,秘杀了赵国那么多权贵,又怎会是平凡之辈呢?今日之败,全然在我低估了你与芈青huáng”
当着阿政的面,我不得发泄,却见阿政冷哼了一声,“刁妇,区区赵国一庶女尔,竟贪妄大秦江山不过鼠辈,便不该肖想吞白虎之威”
嬴端眼中布满血丝,“若然不是你从不正眼看我一眼,若然不是芈青huáng对我做出那般断子绝孙之事,我怎会变得如此模样?”字里行间,是对于这咸阳的恨然,下一刻,却泪目哽声,连眸子都低垂下去,可怜见的模样,哀声怨道,“自入了咸阳,妾本只求能得大王多看一眼,只求能得一子嗣伴我身侧”
她泣声泪下着,胸膛急剧起伏,“秦王从来眼里只有栖桐夫人,同为赵国夫人,妾一年之中,得大王召幸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甚至连个少使都不如”
我噤声,叹息也不是,同情亦不是。
嬴端苦笑着,“而栖桐夫人呢?下令御医馆内所有医者,不得告知我桃花的寒凉之性狗奴才们素来最会见风使舵的,三年时间,给供给我的桃花茶里下了多少料?以至于我心心念念连个孩子都不能有甚至连大王,你也不愿给我一丝生的余地”
她抬头,猛然瞪着我与阿政,眼中全然是嗜杀之意,“妾来咸阳,自问没做过任何天诛地灭之事,你们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她嘶吼着,“本宫会变成如今模样,是被你们逼的是被你们逼的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吼得我心头一震,颤抖着,心中终归还是有几分愧疚之色。
阿政看着嬴端,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嬴端悲怆状,手颤抖着捧住心口,“笑靥如桃花,嫣红可人娇媚姿态,这是大王曾在新婚之夜对我许下的情深之话。如今看来,却只是我嬴端今生机关算尽的笑话”
她颤抖着,反复念叨起来,“笑话,只是个笑话,笑话罢了……”
阿政面带着疑惑之色,终究忍不住,觊了我一眼,玩味着问道,“桃花茶?”
于此事,我多少是有些心虚的,面带愧色,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愿欺骗他,也不敢欺骗他,可我更不愿在此刻将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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