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啼哭起来。
直至听见这一声哭,满屋子的人皆喜极而泣,我更是颤抖着手拭去泪,整个人因着方才的紧张还未能缓过神来。
那女医憨憨的笑着,见着满屋子人激动成这模样,只笑道,“一屋子的小姑娘,也难怪你们慌张了。夫人福气大着呢,咱们的小公子也康健得很!”
闻言,众人皆擦了泪,方欢喜起来。
女医见青鸾宫没个上年纪的婶儿来照顾,便领了精卫和画眉去给孩子沐浴去了。
将孩子洗的干净了,又包好了脐,柔软的襁褓裹住,精卫方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抱到了我身边。
是个小公子,是个小公子!大秦,后继有人了不是?我欢喜的抱着孩子逗弄着,尽管他已睡着,可他睡梦中呼吸时鼻翼微张的模样,直看得我心都快化成一滩水。
可不及我再多欢喜片刻,我的心却开始莫名的慌了起来,正巧茵陈抱了一正红襁褓进来,笑吟吟道,“小公主,您看,夫人给你生了个弟弟呢!”
见那襁褓时,我适才想起嬴元曼一事,昨日因着我羊水突然破了,商议一半的事,如今也不知是何后果。可如若真要决定将孩子送走,怕也是今日议政中避免不了的。
“不将嬴元曼嫁过去,凰儿难道想将自己的孩儿送去赵吗?”
“不将嬴元曼嫁过去,凰儿难道想将自己的孩儿送去赵吗?”
“不将嬴元曼嫁过去,凰儿难道想将自己的孩儿送去赵吗?”
赵姬的话语在我脑海中不断回响,我知若是想保全两个孩子,如今也再耽搁不得。
不舍的亲了亲我儿,我方将他小心转给精卫,“精卫,你和画眉带着我儿,茵陈带上元曼,即刻往华阳宫赶!无论路上遇何状况都不得停顿,定要将孩子安稳送到华阳太后手中。精卫,你告诉祖母,此二子自此一母同胞,烦请太后罩住两个孩儿!”
精卫和画眉面面相觑,我只吼道,“快去!”
三人再不敢耽搁,只带了两个孩子和乳母及女医,匆匆撵了马车奔出咸阳宫去。
我已经没时间再解释,又唤了紫苏到跟前来,让她去朝堂候着阿政下朝,路上也留心些朝臣言语和阿政面色才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先稳住阿政的情绪。
如今正当朝政不安的时局,阿政又是个冲动莽撞的性子,如若此刻知晓了是赵姬定要将孩子送走,还不知又要怎样闹情绪。这些日子嬴成蟜本就与赵姬走动频繁,阿政若是再不多加注意,当真与赵姬撕翻了面皮,还不知大秦又会荡出怎样一番血雨腥风来。
少了几个人,青鸾宫也冷清下来,阿政是傍晚才不紧不慢的来了青鸾宫的,全然没了昨日的紧张神色,有的只是冰冷的一张脸。
孩子生下后不过两个时辰,我便能下床走动了,见他进青鸾宫来,虽我包了额勒经不得风,却也依旧很开心的立于门侧待他进来。
他径直进屋坐下,闷闷的自斟了杯冷水灌下,声调幽幽道,“孩子都送走了?”
“是。”我浅笑着缓缓点了点头,坐到了他旁侧。“青凰替阿政生了个小公子,阿政还未给孩子取名呢。不知,阿政心中可有中意的?”
他顿了顿,似是忆及美好,“政,喜欢你唱山有扶苏时的模样,扶苏木寓意尚佳,便唤作扶苏罢!”说罢,他便起了身,却似要离去。
我有些不解他为何来去匆匆,却瞥见他起身时脸色差得很,来不及追问什么,他却已走到门口,又顿了顿脚步,回眸有些痛惜模样问我,“芈青凰,你想要的不迟早都会到手吗?如今你是在强求什么?”
我怔怔的,半响回不过神来,甚至不明白我又做了什么?可我……没有做错什么吧?
说罢,他拂袖离去,颇为痛惜表情。我却似被陡然抽干力气,倚靠着门框滑下。我觉得,我大概是有些累了,倚着门边,呜呜咽咽的哼起哀怨的调:
“南有乔木,不可思休;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汉广之调在青鸾宫吟哦啁啾,我如那骄阳下的樵夫般,得见南乔而不得休憩;我如那郑交甫一般,得遇神女而不得相逑。
一首汉广,唱尽。我大概是真的累了,我想好好休息一番,忘却宫闱凌乱事,再回我未出阁之前,在华阳宫徜徉无忧的日子。
可芈青凰啊芈青凰,你连这名字,都是量身为嬴政而定夺!你自打入了华阳宫的那一刻,便也注定了你今生都是嬴政的人!你被赐号“栖桐夫人”时,就意味着你今生都要为后庭之争、时政之乱而操劳一世!
你,又谈何而来的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呢?到底,是要过下去的不是?
我最后吟哦了一遍汉广之调,抬眸,只见赵胥眼眶泛红的站在门口,驻足停留着,颇为动容模样。
“夫人……”赵胥鼻音有些浓郁,只清了清嗓子重重的咳嗽几声,方开口道,“小的是来探望夫人的,大王……大王今日此举实在太过分了些,小的觉着看着心里都有些不舒畅,小的不放心夫人,故而来看看夫人可还安好。”
此刻我席地而坐倚框吟哦的姿态,大概颇为狼狈罢?
我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恢复了往日应有的姿态,牵强笑了笑,才道,“连你都看不下去了,是吗?可大王却似很心安呢!”
赵胥低垂着的头却急急抬起,解释道,“并非如此的,夫人。大王今日在朝堂上都是很担心夫人的,可朝堂之上得知要将元曼公主送去赵的时候,大王就开始急了,加之下朝后紫苏姑娘前来,却说什么夫人将孩子送去华阳宫了,不知华阳太后会不会苛待元曼公主云云……”
说着,赵胥急得跺了跺脚,“哎!紫苏从来都是个稳重的丫头,怎么这回就闹了这么一出呢?”
我身形僵了僵,紫苏……她大概是不知道我在万安宫闹出的那一遭罢?这倒也怪不得她。
看着我神色颓然的样子,赵胥模样辛酸道,“小的还记得去年去华阳宫时,夫人温润丰腴的模样呢。可如今在咸阳宫待了一年,才生下孩子呢,身形却消减成如此模样……”
有吗?我不禁摸了摸胳膊,却感觉不大出来。
赵胥却叹了口气,“小的……小的看不下去了!”说着,赵胥竟掉头就走。
我以为他只是这般走掉了,可直至次日,我才晓得,赵胥这厮竟然是去跟我祖母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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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华阳震怒
我头一回见阿政如同鸡仔般的被人提拎进来,还是被个女子。乐—文此女当然不是别人,正是我与阿政的祖母。
她从来都是慈眉温婉的形象,我却不知她剽悍起来,能将连吕不韦都不服的年轻帝王制得死死的。这大概就是华阳太后原本该有的模样罢!
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是午时三刻,杜鹃在青鸾宫内点了艾香薰春虫,百灵来提醒我该歇息了。我捻了捻锦衾叹息着,摸了摸冰凉的枕边:这里本该有个熟睡的婴孩的。
却闻得外头一阵声响不大的喧嚣,声音我熟悉得很,没有多的言语,只一声凌厉的“进去!”
我诧异的起了身,不待我从寝宫出来,便见阿政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般,老老实实的被搡进了青鸾宫。
紧接着阿政身后的,是一脸震怒模样的华阳太后,一手将我抚养长大的祖母。
“祖母。”我咧唇笑了笑,迎上前。
赵胥跟在阿政身边,扶了阿政一把,被阿政冷冷推开。
“祖母难得来咸阳宫,怎的头一回来便生了这许大的气?”说着,我给百灵使了个眼色,她慌忙搬了张椅子出来,我扶着祖母的手坐下。
杜鹃沏好茶端来,祖母不动声色的接过,轻轻放至一边,方才睥睨着垂头的阿政。
他自进殿来,还未开过半句口,想来是被祖母唬住了。
我着实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阿政,在赵姬面前他都是无法无天模样,只要不真惹急眼了吕不韦他亦是敢同吕不韦顶嘴的。不想,这厢在华阳太后面前,他却似个犯了错儿的小哑巴般,唯唯诺诺着,甚至头都不敢抬起来,更莫提和华阳太后对视了。
祖母盯着阿政看了许久,方声调冷冷道,“低着头作甚?哀家带你来青鸾宫,可不是让你来地头看地的!你给哀家抬起头来,好好看看你面前的这个女人。”
明明这青鸾宫内都是几个熟人,并无其他朝臣宫妃在,祖母却这般严肃的开始自称起“哀家”来,还是在我与阿政面前。想来,这回祖母是真的动怒了!动了大怒了!
闻言,阿政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眸中神色百味陈杂。
他就这般直勾勾的盯着我看,一动不动,带着他那莫辩的眼神,眉宇深深地拧成了两道,哑然无声。
我只觉尴尬得紧,亦被阿政盯得很不是滋味,只踯躅着上前,拽了拽祖母的衣襟,撒娇道,“祖母,今日如此严肃作甚?闹得青凰都有些不安了。”
祖母也不看我,只是平静的盯着阿政,脸色严肃,半响,她才缓缓开口道,“哀家听说,青凰还在甘草宫受过伤,伤疤至今未痊愈,可有其事?”
甘草宫……那是许久之前了。不成想此刻被祖母问出来,我只心虚的低下头,诺诺到,“是。”
“多久的事了?”
“是……是青凰刚入咸阳宫不多久。”紧张之余,我说话亦有些结巴起来。
闻言,祖母终于动了动,视线从阿政身上转移至我身上,多了几分心疼,“给哀家看看伤疤处如何了。”
我面色大为窘迫,红着脸,愣了半响,直至祖母催促,方才不情不愿的松了衣袍,卸下半边衣,露出肩头伤疤来。
疤痕并不是很大,却十分明显,因着是剑入骨三分之伤,即算是结了痂,经历了一年的时光,却也未能散去曾经流血的证明,只寸许长半小指宽的伤口,光滑而微微鼓起。
祖母拉着我的袖子,我听话的蹲伏到她身侧,她只将我拉着坐在她身侧,伸手抚了抚那道疤,满面心疼之色。
初春虽冷,却也因着这一阵抚摩而格外温暖。
身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粒子,祖母叹了口气,方回眸直视阿政,面色再度威严,“看看,这是你的结发妻!自打年满及笄,便跟随了你,她满怀着自己最美好呈现在你身侧,可瞧瞧你,你都做了什么事!”
祖母的声气儿渐渐高了起来,脖子都粗了几分。
“将将进了咸阳宫的门,便被甘草宫那个女人弄伤了!”祖母颇为愤怒的骂道,“你有心尖尖上的人,爱她护她,哀家不阻你!可你是否想过,你将人家姑娘捧在心尖尖上,青凰亦将你捧在心尖尖上!她受了这么多伤这般委屈模样,却都不曾告诉哀家半句!”
“赵胥只是个做下人的,且看不下去,你怎的狠得了心,这般对她?”祖母说着,拍桌而起,只将茶水都洒了办桌。
我噤声不敢言语,祖母却上前拽住阿政,将他拉近更向前了几分,直指着我的肩道,“且看看你是怎么伤她的,你且给哀家好好看看!”
“伤得又岂止是肩,更是这儿!”祖母说着,纤瘦的手戳住了我心的位置,我仿佛随着那一戳,心都紧紧地抽了一下:疼得很。
我莫名的留下泪来,打进咸阳宫起,受过的委屈有过的辛酸,如大水决堤般狂涌出来,瞬间连呼吸都被堵住,喉头哽咽开不得口。
只是拽着祖母的衣襟,含泪而视,不愿她再言说下去。
祖母却是不动声色的将衣襟收了收,也不看我,见我冻得起了鸡皮粒子,只轻轻将我衣祍拉上系好,复又坐下。
她长叹了一口气,方痛心道,“青凰是哀家一手拉扯大的,她是如何心性的人,哀家最清楚不过。平日里在华阳宫,哀家宠着疼着总不让她受半分委屈,她亦乖巧懂事得很。即便宠她,她也不骄纵,明白这是哀家疼她故而对哀家也体贴备至,连带华阳宫一众宫人,哪个不称她伶俐晓分寸?”
“哀家是将她当做无价宝般的捧在手里哟,可你瞧瞧你干的都是什么事儿?她才入了咸阳宫不过一年尔,却弄得浑身是伤!”说着,祖母复又重重拍了三下桌,“你不心疼她都酸了,却如此作践她!哀家一个好好的孙女儿,被你弄成这般惨兮兮模样,你不心疼,哀家看着都心疼呐!”
祖母痛心疾首的哮着,嗓音亦喑哑了不少,朦胧中似带了些哽咽。
阿政只是噤声木木的站着,动也不动,眼神中似有愧疚一闪而过。
“罢罢罢!还不明就里的冤枉她。嬴元曼为何被送至哀家处,你可知晓原因不曾?”祖母质问道。
阿政动了动唇,半响,才低声喃道,“政儿……政儿不知。”
却见祖母冷笑,“呵,你不知?还是你不想知你从前是怎么想的?”
说着,祖母瞪了阿政一眼,只命令赵胥道,“赵胥,你来说说,他在你面前时是如何发难的?”
闻言,赵胥似喝了黄连水般,苦涩的“啊”了一声,复又凄惨的眼光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方结巴道,“大王以为,以为夫人是答应了阿房姑娘不伤元曼公主,故而送去太后手中,欲借太后之手除掉元曼公主,永绝后患!”
闻言,我再坐不住,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在大王眼里,妾就是这般可憎面目?”
我踉跄着几乎要站不住,百灵匆匆上前在我背后扶了一把,我才站稳脚跟。
呵,我欲除掉嬴元曼,直接不理会且让赵姬去耍弄不就好了,何苦还送至祖母手中?
“她是要送至哀家手中,希望哀家能护住这个孩子,不让她被送去赵啊!”祖母说着,手指直戳阿政的心窝处,“她为的是救那孩子,你却还以为她要杀她!哀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黑白不辨的孙儿呢?”
阿政再绷不住脸来,痛苦的眼神纠结的看着我。
可我,却没勇气也没力气再好好看他了。我半支着身子垂了眸闭上眼,我怕我睁开眼会止不住泪。
可……痛心到了极点时,闭着眼也是能淌出泪来的。
青鸾宫,陷入一片死寂。连嘈杂的雀子们,此刻似乎都被祖母的气场给威压住了般的静默无声。
沉寂良久,祖母方缓缓道,“罢了,罢了,到底你也有个不争气的母亲,哀家却是再难逆了你的心境的。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又何苦再来操这份心?”
说着,祖母的手重重的戳在我头上,“你平时那般伶俐的人,如何见了阿政,就同个没断奶的猫儿般没了主见亦哑了舌了?”
我只低着头屏声无话,我怕我开口就会是失望到几近绝望。
“小丫头可爱得紧,哀家很喜爱,传召下去,赐号嬴元曼华阳公主,自此跟在哀家身边养着,如同扶苏儿一般,视如青凰所出,担待不得半分的。赵国那边,公主嫁过来便是了,大秦要派,另派王侯之女过去罢,也给予个好封号,筹备好嫁妆就是。”祖母如是说道。
她携了我的手起身,“青凰,哀家是要带回华阳宫的,任由你这般欺负她,哀家不放心她在这咸阳宫养月子。养好了身子,哀家自会放她回来,你且给哀家好生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