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思索着,渐渐昏昏欲睡,而画眉则与精卫几个在门外说起我与阿政近日来感情好了不少,还言及阿政今日的温情,几人自笑得不可支。
待我起来时,已是用膳时分,百灵欢欢喜喜进来唤我用膳。我漱了一回口,撑着沉重的身子起身。这小憩,还当真是只能小憩的,睡久了便愈发觉得头痛欲裂。
阿房早早的便过来了,只笑嘻嘻的与画眉闹着,两人抢着一个松绿云纹绣花荷包,开心极了的模样。见着我来,画眉这丫头只草草唤了声“夫人”,又与阿房闹作一团。
“你两个作甚呢?有吃的还不得好生吃着吗?若是被芡儿看见你们这般有吃也不得安宁的模样,少不得要将这一桌子菜一扫而光的。”我打趣道。
不料,提及芡儿,两人只闹着笑得更欢了,画眉只道,“芡儿姑娘怕是貔貅饕餮投胎来了,总吃也总不见饱腹,哈哈……”
阿房乘机夺过荷包,往画眉脸上作势打了一下,只笑骂,“就你贫!”说着又冲我道,“青凰姐姐你可瞧瞧,你这好婢女当真是愈发猖獗了,贫得愈发没边际了。”
我看着这二人闹着,也是一番趣致,只道,“你们且闹,贫嘴的贫嘴、扯皮的扯皮去,我是管不着的。我啊,每日里看看书便是最悠闲的了,恨不得再没有人打扰才是。”
阿房只将荷包轻轻扔到我面前来,道,“说得自己当真多么清高个人儿一般呢,明明是这咸阳宫内最不得闲暇的人之一,当真不晓得你这愿望可是随口胡诌的。”
我还当真就是胡诌的,不过如若能得这般时光好好闲晃,怕我也是会闲得想找点儿事情来做的。
还未坐定,阿房便道,“那日欠着你的荷包,找了个时间好好绣了一番,你看看这花样子你可还喜欢?如若不喜欢,你便将这荷包赏了画眉玩去,让画眉另给你做一个精致的去!”
说罢,又与画眉笑作一团。
我看着二人打闹的模样,心情舒畅不少,心道,这才应当是阿房原本的模样。
正拿着荷包细细看着花样,细细的丝线精雕细琢出朵朵牡丹,每一处绣色都经过精细琢磨,针脚又收的十分齐整,的确是个好的,只收了揣到怀中,“我瞧着挺好,自个儿收着好了。画眉想要,自去求阿房再做一个去。”
正闹着,菜肴热腾腾的尽数上了桌,精卫却捧着一盅小心走到我面前。她缓缓在我身前蹲下,揭开盅盖,呈出的是一盅褐色的汤水。
我颇有些苦涩的模样瞧着精卫,精卫只作看不见我苦涩的眼神,兀自说道,“此乃启宫丸,内有白术、半夏曲、川芎、香附、茯苓、神曲、陈皮、甘草,是婢亲熬的,专治痰湿内阻,夫人思虑过极,每每气血不畅包脉阻滞,葵水亦不调,该好好调理一番身子才是。大王今日都言说,夫人该要个孩子了的,阿房姑娘已有了身孕了,夫人您难道就不着急有个孩儿陪伴?”
我与画眉相觑一笑,画眉只捂着腹笑道,“你也当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今日不过同你随口说了句大王的话,你便这般心急的要为夫人早些争取个孩子了。我看啊,夫人你也不必与大王要个孩子了,只同精卫要精卫给你装个孩子进去才是正经的!”
我抓着银著在画眉头上轻轻打了一下,“阿房还真真未说错,你却是个愈发没得边际了的。若是再这般猖獗下去,倒是我管教不严了!再这般没大没小,迟早要将你吊起来打一顿才是真,再拿针缝了你的嘴,且看你还敢不敢这般口无遮拦。”
精卫只白了画眉一眼,嗔骂道,“你个嘴里无盐的,真不知太后怎的会把你安排入这华阳宫,当真不怕你惹事!”
闹了一回,我还是端起了启宫丸,无论如何,精卫总是在为我着想的。虽我才入了咸阳宫不久,到底还是该和阿政一道有个孩子,才安稳些不是?
只看着这浓浓的褐色汤水,有些食欲寡淡罢了。
阿房在一旁满是期待的看着我,“青凰姐姐好生调理了身体,能够早日怀上龙嗣才是最好的。到时,咱们宫里好歹也有两个娃娃,亦热闹些。”
我微微一笑,闭眼仰头欲将这一盅难喝的药汤饮尽。
不想,喝了不到两口,却只觉脑海一阵眩晕,恶心得直没把我的肠子都给吐出来,扭头便“哗……”的吐了一地,溅湿了精卫的裙子。
精卫只唬得赶紧的拿了丝帕来给我揩掉药渣,我心下烦躁,挥手只将那盅药汤打翻在地,“这是什么劳什子药汤,这般难喝,当真要了我的老命了!不喝了不喝了,爱怀不怀去,总归是要来的,早晚都是会有的,何苦这会儿吃这么些个毒药来折腾自个儿!”
精卫皱着眉有些委屈,眼中都泛起丝丝水迹。
她是为我好的,我方才一番气话,怕是将她一颗好心伤着了。
我自接过帕子擦干净嘴,又替她擦掉裙上药渍,只拽着她的衣角道,“我的好人儿,我实在是不爱喝这个,我知你是一番好心只为我,可……可这太苦了些,我是个吃惯了蜜糖的,如何咽得下这苦涩?”
她只扁着嘴动了动唇,才道,“无碍,夫人若是不爱吃这些,以后婢不再做了就是。孩子一事,虽是随缘,到底夫人也该好好把握一番大王的心迹才是。”
阿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个香囊,她拽开抽绳将香囊拉开,却是个装零碎物什的小袋儿,她捏了几片甘草与我,“如若不爱喝,便罢了,药是苦了些,这个却是甜的,青凰姐姐且吃几个。”
说着,她贴心的将甘草塞到了我手里。
我一边咀嚼着甘草,口中苦涩酸涩感才好了些。却依旧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酸涩之感久久不散,恰好今日桌上又有一碗鱼,那鱼腥味儿飘忽到我鼻间,只闻得我又是一阵炫目,扭头复又吐了精卫一裙子。
这厢可把精卫唬着了,画眉亦蹲在我身边连声问道,“夫人这是怎的了?可是今日吃错了什么不该吃的?”
精卫却急急地来卷我的袖子,只因气候凉了些,衣裳有些多,她半天都没能卷上来。
只见精卫急啄啄道,“我想起来了,夫人本是与我葵水日期差不多的,只因我上个月日子差池了些,便当不得数,这两日我恰巧又来了葵水,可夫人却一直未来。说起来,夫人虽有些葵水不调的毛病,到底也还是规矩的时候多。”温婉娴静似精卫,我第一次见她有这般激动而慌乱的时候。
言语间,她已卷上了我的衣袖,手搭上了脉搏欢喜道,“因而我之前一直未能记起这一遭,现如今看,却是我太大意了。”
………………………………
053。劣女青萝
青鸾宫内,梧桐树明明已纷纷落叶,却在这深秋中莫名的也展现出一股生机般。。しw0。
众人皆神色紧张的盯着精卫,个个精神都绷到了极点,我心内自然欣喜,也只一个劲儿告诉自己,该沉稳些,莫空欢喜一场才是。
不多时,精卫收起严肃的面容,只盯着我,瞳孔都放大了几分,琥珀色的瞳仁闪烁着点点光迹,“脉搏圆滑,如滚珠流过,是滑脉!夫人,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言罢,精卫等一干媵女早已齐齐跪了遍地,激动的唤着,“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精卫的眼里早已藏不住激动的泪花,我亦被这么多人的欢呼喝彩所激动得不能自已,只缓缓抚过小腹,有些动容,“小政儿,你是听到你父王的召唤,终于要来了吗?”
青鸾宫内一团喜气,杜鹃只跳起来说道,“快,我要将这好消息带给太后去!”
闻言,百灵亦说道,“华阳宫的去了,这厢我便去那不讨好的万安宫罢。”
见这两婢子跳起身来便欲离去,我只无奈道,“欸!我还没说话呢,这俩丫头便跑了。”
画眉亦是一惊一乍起来,“这般说起,我该去告诉大王这好消息呢!”精卫亦说道,“夏太后那儿也不能忘了呀!”说着就欲起身。
我看着这四个丫头,只好气又好笑的吼了声,“都给我回来!”
闻言,本来都快跳出青鸾宫的几个丫头都顿住了脚步,“且闹什么呢,用过膳再去!即便是报喜,亦不急在这一时,再者你们就这么去了,我还未交待我什么时候会去再探望几位太后的,小小后生辈,该主动些才是,总让老一辈的寻来青鸾宫,多失礼!”
画眉只悠悠的不甘心模样,踱着步子又走了回来,冲我吐吐舌头。
我只冲她假意瞪了一眼,“画眉,阿政那边,待我自己说去,我没说之前,你们几个不许给我走漏了风声,我要亲自给他一个惊喜。”说着,我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欢欢喜喜用膳罢,三个丫头方出了青鸾宫宫门。而我心中则盘算着,现下我已怀孕,不能再侍寝,阿房亦是大着肚子的,新进宫的女子,也是时候该好好学学侍奉君主了。
“她们几个还真是性急得很呢。”阿房看着蹦跶出去的几个丫头,只默默笑道。
画眉颇有些不爽快,“以后咱们青鸾宫,可要多了两个奶娃娃了,跑这一趟报喜,主子们哪个听了不得欢喜的?主子欢喜,可不是要阔气的赏我们几个小钱儿?夫人您就这般断了我的财路,你看看那三个小蹄子,一溜都没影儿了!”画眉说着,撅着小嘴儿直跺脚。
我瞧着这画眉怄气的样子,这觉得好笑。
阿房亦是被画眉这厢逗得咯咯直笑,只道,“若不是今日你同精卫讲夫人也该有个孩子了,让精卫给夫人煎药,闹出后面这一出戏,还不知你家夫人这个糊涂虫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是个做了母亲的人呢!说起来,今儿功劳最大的人便是你,你自不必向大王讨喜钱去,只管问你家夫人要就好。”
画眉闻言,黑亮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趴在我跟前冲我嘻嘻一笑,甜腻腻的唤道,“夫人!”
尾音拖得老长,这泼皮丫头也是难得这般同我撒一回娇的。
我心情好得很,便将手上一只翠色玉镯赏给了画眉,复又给全青鸾宫、连着阿房宫中的几个丫头一并赏了些银钱布帛。众人得了赏赐,皆是喜滋滋的。
因着有了身孕,精卫丫头管我管得愈发紧了,每日早早的便将我赶去休息了,还将我房中一应书卷都搬了出来,另劈了一间小阁作书阁,将书卷尽数搬了进去。她只说深知我的丑毛病,半夜睡不着便起来翻翻竹简书卷,如今可是再不得这般任性着来了。
深秋的夜有些凉了,精卫给我换上了薄棉被,夜里睡着果真舒坦些。
当夜,正睡得香甜,忽而觉得脖子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热气,腰上亦缠着一只宽厚的手。他的呼吸声还有些急,只按捺着将我紧紧箍在怀中。
“阿政,何时来的?”我翻了个身问道。
阿政低声沉沉的笑着,在我脸上啄过,低喃道,“快子时了,刚做完今日功课便过来了,政,想你想得紧!”说着,他温热的唇已经贴到了我的脖子上。
他,温情的时候是这般的教人着迷。
我转过身来,手搭在他的胸膛轻轻将他推开两分,他有些不悦的低声疑惑道,“嗯?”
我只轻轻笑着,捉住他的手,缓缓放到我小腹上,“当父王的,是不是该好好疼疼小政儿?嗯?”说着,我攀上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怀中。
阿政先是一怔,随即胸膛起伏起一阵笑意,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似要把我嵌入他身体一般,“青凰,你是说你亦有了身孕?你莫不是在唬政开心的罢?”
我被他这番无头脑的言语逗笑,只嗔道,“我倒是想唬你,也不敢拿这事儿来唬你呀。今儿你在书房中还念叨着要个孩子呢,不成想,一语成谶了!”
阿政欢喜起来,活脱脱的是个孩子,只差点儿没大半夜的点上灯火再出去昭告几声。若不是我拖着他不许起身,还不知他今夜要如何折腾才能罢休。
闹了个够够的,方搂着我安然歇下,当晚他做梦都在傻乐,倒是将我吵得一夜都未能睡好。
次日起了个清早,上完早朝阿政便跟吕不韦告了假,陪着我一道儿回华阳宫了。祖母昨儿闻得喜讯的时候,是最高兴得那个,当下赏了杜鹃百金不说,还将今年异国相赠的布帛赠了好几匹给杜鹃,复又赏了她家好些牲畜,方作罢。
不到华阳宫门口,便见寒鸦姑姑大老远的朝里面唤道,“来了,来了!太后娘娘,大王和夫人回来了。”说着,兴冲冲的往里面奔去,不多时又引了祖母出来,不待我们到华阳宫,祖母便笑吟吟的站在了华阳宫门口。
我下了辇,只疾步走到祖母身边,欲跪下行礼,祖母只将我扶住了,笑道,“青凰丫头亦是个要为娘的了,如何再跪着,莫动了胎气!”
阿政只定定的站在祖母面前,面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乖巧的唤了声,“政儿给祖母请安。”
“好,好!你两个都是极好的!”祖母携了我与阿政的手,欢喜道,“哀家早早的便盼着政儿能给哀家抱个孙儿了,成蟜那孩子都有了后,只阿政你迟迟不见动静,如今倒好,一来来了两个,哀家这心啊,只欢喜得都不似自己的了。”
祖母说着,笑得愈发灿烂,脸上初初展现的皱纹堆积起来。
正于门口言笑着,我却瞥见门口站了个小小的女娃娃,约莫六七岁的年纪,扎了个双丫髻,有些蜡黄的面庞讷讷的眼神瞪着我。
被她这眼神盯得我一阵不适,我只使了个眼色,问道,“祖母,华阳宫何时多了个小女孩儿?”
祖母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丫头,只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还不是你姑姑姑父两个,这是你姑父的小女儿赵青萝,是个庶出的,根性劣得很,你姑姑因被她闹得怕极了,便委托你姑父送过来我这儿了。说得当真是好听的,让哀家好好调教一番,说劣根性的经哀家调教出来都是好的,硬生生塞到了这华阳宫。”
闻言,我不禁一阵憋青,说祖母调教出来的都是好的,意下我是那劣根性的?还是说阿政是劣根性的。
心下有几分发闷,祖母亦瞧了出来,只道,“你气你姑姑姑父几个作甚,他们两口子是多么糊涂的人,你亦是经历过一遭的,懒得搭理她们便是。只这丫头来了我宫中,我也不好得赶走的,到底是个没娘教的,可怜得紧。”
说着,祖母便领着我与阿政进了华阳宫,那小丫头只远远地看着我和阿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便走了。
祖母领着我与阿政去了一回阁楼,喜滋滋的对着安国君的画像和灵位说道了一回,开心得紧。
时不时的,祖母还贴到我小腹来听听动静,只闹得我有些哭笑不得,“孩子还这般小,听得到甚么?祖母您也是个孩子心性,快些别闹了。”
还说祖母孩子心性呢,祖母刚作罢说不听了,阿政又将耳朵贴了过来,我只被这祖孙俩闹得哭笑不得。
坐在大厅里,寒鸦姑姑端来了些我自小便最爱吃的糕点,坐于一堂闲聊着,祖母忽而说道,“不说倒忘了,哀家那儿有些南方进贡的丝缎,轻柔舒适得紧,昨儿忘了叫杜鹃丫头带回去了,阿政,你且随我去看看,为哀家的小孙儿选些好看的纹来做些小衣服小被子可好。”
说着,拉着阿政两人乐呵呵出去了。
寒鸦姑姑只同我暖了暖茶,说笑着我是个极有福气的。
门口那小小的影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呆呆的站在门缝边瞧着我。忆